水若轻笑回应,「但他的确也救了我呀。人家姓战,你别口口声声唤他大块头。」
「他是大块头嘛!」巧儿皱皱鼻头,「我看姓战的没一个好东西。瞧,那扬州的战家付钱老付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又直催船,好像一天我们便可变出一艘船似的。现在平空又冒出个姓战的大块头……我说小姐啊,这个人该不会和扬州的战家有啥关系吧?」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扬州呢,可不是十里二十里便能到的,你以为就在隔壁呀?」她笑笑随手拿了根王簪盘起秀发,「别胡想了,战爷还在前头等着呢。」
眼看小姐就要跨出闺门,巧儿忙放下手中船图,大惊小怪的叫道:「我的小姐呀,你该不会这样就要见客吧?」
水若回首,微侧着面容,无辜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她上前将水吉拉到梳妆台前,扶着她的肩头,指着铜镜里的人儿,「小姐呀,你至少得换件漂亮点的衣裳,梳个美丽点的发髻,方能出去见客吧?」
「巧儿。」水若唤着她的名,无力地笑说:「你说得好像城里月香楼的花魁要见客呀。」
「去!月香楼的花魁怎能和小姐比呢,我们水家的小姐随便一个站出去,都要教那些莺莺燕燕立即黯然失色。」巧儿扬眉目信的说。
水若闻言笑道:「你说的是二妹和三妹吧。」
「唉,小姐,你是看多了几位小姐的花容月貌,才会不知自己也生得似洛神下凡。不然你想为什么每次我们上街总有许多公子直愣愣的瞪着你,而不瞪着我呢?」
「有吗?」水若眨眨眼,半点不觉平常有人瞪着自个儿瞧。
「有啊——」巧儿无力的拉长了音。唉,她真是被这迟钝的小姐打败了。
【第三章】
「人都说的莲花露,贵在一杯芳香清冽醉美人,两杯白头老翁忘世间,三杯闻之已晕腔,饮下飘然似神仙。战兄确是好酒量,一坛莲花露已一滴未剩,却见你越显精神,这要告诉的人,可要让人喷喷称奇了。」许子棋见战不群眨眼间干掉一坛酒,却未有半点醉态,不觉讶异。
战不群咧嘴一笑,半点不客气地接过许子棋开了封起过来的酒坛,边为自己与他倒酒边道:「许老弟,你也不差啊。未来来再来一杯!这莲花露不愧是洞庭名酒,光是香味已让人间之醉三分,真是难得难得难得啊!」
「战兄何来三难得?」许子棋奇问。
一难得好烧酒,难得好兄弟啊!」他勾着许子棋的肩嘿笑着。
这家伙够意思,出刀知力不能尽,饮酒不躁不焦不猴急,懂得留人一步退路,且行事颇有分寸。不错不错,这个朋友值得交。
「还有一难得呢?」
「这……」战不群一愣,笑着搔搔下巴的黑胡子。
他方才会说三次,是取其顺口。这第三个难得嘛二……
他眼珠子在厅内转啊转,还未想出第三个难得,却听内廊传来脚步声,一回首,便见一白衣女子正抬起皓腕欲掀珠帘进门来,他急中生智便想随便抓个凑数。虽然还未瞧清来者面容,但女子总爱听甜话,赞了总是不会错的,便笑道:「这第三呢,当然便是难得洞庭一美——」
话还没说完,白衣女子已掀开珠帘,现出柔美的容颜,战不群心跳猛地一停,登时喉头一梗,本出口的「人」字就被他给遗忘了。
他两眼发直,愣愣的瞧着她,刹那间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只见她莲步轻移,婀娜多姿的走进门来,水漾眸、青黛眉,纤纤素手水袖围,香气如兰教人醉,好个洞庭一美人儿——
「许大哥。」水若行至桌边,朝许子棋问候一声。
「大小姐,你身子好些否?」许子棋一招手,下人忙加了副碗筷。
「托许大哥及战爷的福,水若己好上许多。」水若轻言浅笑在桌边坐下,眼角却不觉偷瞄那一直僵站在圆桌那头的汉子。他为何直盯着她瞧?
「好些就好,方才战兄还担心大小姐身子仍不适呢。」许子棋转头欲帮两位介绍,却见战不群仍望着大小姐发愣,他见怪不怪,早已习惯众人初次见到水家小姐们的反应,是以只稍微提高了音量,唤道:「战兄!」
战不群一震,终于回过神来,但一双眼仍是不离水若秀容。白天时在街上她沾了一头一身的面粉和黄沙,他压根没瞧清她的模样,未料她竟生得这般国色天香。
「战兄,这位是家师长女;大小姐,这位便是今午救你的战爷。」许子棋笑笑的帮两人介绍。
「多谢战爷出手相救。」水若轻启芳唇道谢,直到此刻方故大方看向中午救了她的战爷。白天出事时一团混乱,她并没看清撞到她后又救了她的人究竟长啥模样,只记得他留了一嘴大胡子,现下仔细一瞧,却还是只看见他那一把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大胡子,连这战爷究竟多大年岁都看不出来。再有的,便是他那毫不掩饰直愣愣瞧着她的炯炯黑瞳。
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水若粉颊有些羞红,不自在地轻垂螓首,直至此刻,她方信巧儿所言,真有人会直盯着她。
「咳咳。」许子棋见战不群还未完全回神,忙又咳了两声。
知道自己失态,战不群脸一红,这才赶紧收摄心神。「咳!嗯,小姐也是因在下冒犯才会掉落图卷,小姐不怪罪已是万幸,怎敢当谢。」
「战爷客气了。」水若轻声回道,螓首仍是微垂着,教战不群只看见她翩翩黑睫微微扇动了下。
不知为何,他竟有股冲动想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好好看清她此刻的神情。事实上,他发现他不想错过她任何的神态和情绪。就在方才乍见她的瞬间,他见有提笔的冲动,想将她的模样绘于纸上,而那已是十多年未曾发生过的事。
他的笔,已有十多年未曾绘过丹青了……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穿透船舶隔板,跟着是中气不足的咆哮——
「混帐东西!咳……船图不画,你画这些个废物?
咬咬……我让老张教你拿——咳咳咳……教你拿笔就是本画这些垃圾的吗?咳咳……你这个不知长进的东西!」战天挥舞着手中的丹青边骂边咳,最后两手一斯,将手里的丹青当着儿子的面全数撕成两半,丢掷在地!
年方十五的战不群双手紧握成拳,忿忿不平的瞪着老爹,生气的吼回去,「是!在你眼中,只有这艘船才是主,船务以外的一切都是垃圾,我永远是个不知长进的废物!岛上的人全都知道青姐才有能力继承战家,只有你这瞎了眼的死老头看不清楚!我告诉你,我永远不可能学会驶船!永远不可能学会泅水!永远不可能继承你的位——」
「啪」地一声,另一记巴掌打掉了他剩下的话。
战不群被打得一时眼冒金星,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他用拳头抹去嘴角的鲜血,突然转身便走!
「站住!」战天怒喝,被儿子气得直发抖。
正在气头上的战不群脚下不停,把老父的喝止当作耳边风。
战天一拍桌案,双目眺红,火大地喝道:「咳咳……我叫你给我站住!」
战不群年少气盛加之怨气积压已久,哪听得进老父喝阻,仍是头也不回的往舱门而去。
战天气得一阵猛咳,怒道:「好!你走,走了就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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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龙瑾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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