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他决心问个清楚。
「什么怎么回事?」萧靖佯装不知的回问,一边伸手翻回桌上帐薄。
「你和战姑娘出了什么问题?」
萧靖听闻大哥对战青的称呼,只觉得十分刺耳,反射性的回道:「她己经不是战家的人了。」
「那好,你和你媳妇出了什么间题?」萧维心平气和的再问。
「没问题。」他淡然回答,观而不见地看着帐上的黑字。
好心关切,却换来小弟的一脸冷,萧维不禁双眉微蹙,他仔细回想这两个月小弟与弟媳间的相处情形,隐隐抓住了问题的所在。
他想也没想便扬眉问道:「她想家吗?」
萧靖脸一沉,一句话也没回,但抓着帐册的大手却为之一紧,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浮现,帐册几乎要被他抓破。
看样子,他猜的没错。
萧维在一旁坐下,装做没发觉小弟难看的脸色,建议道:「既然她想家,何不让她回娘家住几天?」
萧靖持续沉默着,但脸色更黑了。
让她回去,回海龙战家?如果让她回到那片广阔的大海,她还会再回来吗?
不!他不会让她回去的!决不!
「弟媳嫁来幽州也有三个月了,是该让她回去看看的,不是吗?」萧维见他不语,便又再提。
「现已入冬,雪路难行。」他僵着脸,硬找了个借口回绝。
「陆路虽不成,但河这尚未结冰,搭船由河出海应是不成问题。」萧维淡淡提醒他。
找不到再拒绝的理由,萧靖突地抬首怒瞪他。
萧维直直回视小弟,说出重点,「她不快乐,对吧?」
他闻言心中一痛,却仍嘴硬的道:「就算真是如此,那又怎样?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尽如人意!」
萧维雏眉摇了摇头,劝道:「你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必须让她回——」
「她是我妻子,她必须待在这里!」萧靖恼火地打断他。
「但是她不快乐。」萧维没被他的火气吓到,只是平静的说出事实。
「那也不关你的事!」萧靖恼羞成怒,怒不可遏的低吼。
萧维井未被他的话伤到,事实上,他难得见小弟这样气愤,甚至还失去冷静,不禁感到有些……有趣?他压下作弄小弟的念头,只是直直回视着他,淡淡地、心平气和地、一字一句地重复众所周知的事实——
「她、不、快、乐。」
她不快乐。
萧靖当然知道,他只是不肯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因为那几乎和她不爱他有着相同的意思。
她不爱他……萧靖苦涩的干笑了两声,想起大哥临走之前所说的话「阿靖,你是个聪明人,相信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要怎么做。」萧维站起身来,正色的说。
那时,他望着大哥严肃的神情,
第一次感觉到……
不,不是
第一次了,应该说他早就曾感觉到的,感觉到大哥与生惧来的沉稳与威严。
大哥在说完这句后,就离开了。
他看着兄长的背影,不禁心生感叹。为何大哥就是不懂,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所谓的当家,不是聪明或着有经商的才华就行的,更重要的是有安定人心的气势。
再者,大哥始终不明白,他们俩是兄弟,出自同一个娘胎,体内流着相同的血源,既然他这个小弟脑袋不差,做哥哥的又怎会差到哪去?只不过因为他年纪较轻,不用像大哥一样从小便承受着极大压力,很多事反而比较敢说,也因此较早开窍。
谁知道就是这个原由,反而让他的光芒盖过了处事沉稳的大哥。
阿靖,你是个聪明人……这句话再次回荡在脑海之中,萧靖还是只能苦笑。
他是个聪明人吗?
伸手将桌上放了足足有一个月、外头缝上金漆松林的紫桧木盒打开,看着盒子要特地教人去灯造的金链,萧靖心日莫名疼痛。
原本是打算在年里她生辰时送她的……萧靖双眼一黯,轻抚那条刻意雕成浪花的金链。怕只怕……到时她人己不在此了。
聪明人吗?
他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眼中却带着苦涩。
如果可能,他宁愿当个傻子。
然后看着她一日一日消瘦下去,看着她失去生气、慢慢凋零吗?他心中有个声音质问道。这事实像一把刀,狠狠的剐下他心头肉,教他痛得鲜血淋漓。
海龙女——那是扬州城百姓唤她的方式。
他明知道的,明知道她是大海孕育出来的女子,天生便是要活跃于海上,他却妄想与海争,以为自己可以将她藏在怀里,却没想到龙女既是由海而生,离海上岸后又怎能生存?她生于海,所以渴求海的气息,所以总是望着东方,所以无法忘却那辽阔蔚蓝的海洋,所以才会像是离了水的鱼……逐渐死去。
这念头让萧靖身子一震,心肺痛彻莫名,他知道她正在一点一滴的死去,一点一滴的死去……
萧靖手一紧,将金链从盒中拿出来握在掌中。大哥没说错,他的确知道该如何做。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肯承认不肯面对而己。
如今,该是面对事实的时候了。
萧靖双瞳幽凄,深吸口气,趁着自己的良心和勇气还没消退之前,举步走出商行,走进飘着片片瑞雪的大街,翻身上马往城外庄院而去。
当战青看到他满身风霜白雪地进门时,已是万分讶异;在她迎上前,替他褪下沾满霜雪的大氅却被他突然紧紧拥入怀中时,更是惶惑下己。
他发上眉捎肩上都沾染着些许白雪。
「怎……怎么了?」她昂首,鼻尖沾到他衣上的雪。
「没……」他埋首在她颈项间,哑声干笑道,「没事……」
听到他的笑声,她才松了口气,但仍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是他将脸埋在她肩上,她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是以也只能信了他的说辞。
「你变得好瘦……」他在她耳衅低要说道,声音仍是干哑。怀中的人儿瘦得教他心痛不已,而这一点,更加深了让她回去的决心。
「是吗?」她垂下眼睑,勉强扯出一抹微笑,轻推了推他的胸膛,柔声带开话题道:「你大氅上都是雪,我帮你褪下吧!」
他动也不动的,只是收紧了双臂,舍不得放开她。
「萧靖?」战青不解地唤他。
他闻言深吸口气,才倏地松开了手,退后一步,脸上带着淡淡微笑。
她伸手去解他大氅上绑紧的绳结,在这过程中,他一直凝望着她,令她受宠若谅。他知不知道,他己经很久没有这般正眼看她了?不过也因他这样一反常态的举动,教她心中更加不安了。
他突然伸手轻拂她的脸庞,微微一笑道:「有雪。」
不知为何,他温柔的微笑却让她莫名的心慌,战青惶惑地抬首看他,却见他睫毛上沾了些水,她以为是他眉上融化滑落的雪水,但在她想抬手替他拭去时,却被他一把握住。
萧靖拉着她的手,带她来到床边,微笑说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被他这样一拉,原本垂挂在她手上的大氅一个没拿好,便掉在地上,「等等,你的衣——」
「别理它,反正脏了,下人会收的。」他阻止她回去捡那大氅。
她不解的看着他,却见那睫上的水珠因颤动而落了下来,滑下他的面颊,看起来竟像是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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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玦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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