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玦 第十章

  祁士贞一屁股坐在矮桌旁的木板上,气定神闲的道:
  「你不是说要他高兴待哪儿便往哪儿待吗?」
  「这……」战青哑口无言,有些懊恼的瞪着萧靖和二叔。
  她是说过这句话没错,但她原以为这人会挑上另两艘船,毕竞她这当家的人在这儿坐镇,他若要打探消息,可没几个人敢透露口风,聪明点的,应该清楚待在另两艘船才能查出较多的消息。
  谁晓得这家伙竟要求上了这艘主船!他不是太过愚蠢,便是太过自信,依她看是前者的可能性高了些。
  战青在心底暗暗诅咒。真是的,她可不想一天到晚面对这位文弱的监工,搞不好等会儿风浪稍微大些,他就会吐得到处都是。
  「好了,丫头,坐下吃饭了,别杵着。」祁士贞笑嘻嘻地一掌拍开了封坛老酒,要战青陪他喝酒吃饭。
  战青厌恶的又瞪了萧靖一眼,才悻悼然坐下。
  萧靖不以为意,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笑容,可那和煦笑容看在战青眼里,不知为何却觉得分外碍眼。
  这个白面书生,哼!
  她一向不喜欢那些说话浮夸的文人,认为他们只会说、不会做,手无缚鸡之力,全身上下没一块有用的肌肉,总是靠着一张嘴,要耍嘴皮子就搞得天下大乱,特别是像他这种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书——
  正当战青在心底叨念时,萧靖突然抬首向她望来,淬不及防地对上他澄清如泉的双瞳,她的思绪不禁为之一顿。
  瞪着他半响,意识到他唇角扬起了弧度,她才冷着脸、不自在的将视线移开,心里却隐约知道,有那么一双清澈瞳眸的人,不太可能是她心里所想的那种光会耍嘴皮子的家伙。
  只是这样的认知却教她心底深处不由自主的慌乱起来。她不喜欢这种因他而产生的陌生感觉,下意识的觉得危险……
  哪里危险?
  她不知道:这只是她的直觉而已,但她一向都相信自己的直觉。
  因此吃完了这餐饭后战青便决定——
  她要尽量避开他。
  几日过去,一切平静。
  战家的三艘货船到了山阳城稍做歇息后,便通过水闸驶入淮河。淮河河水较运河水泥湍急,波浪稍稍大了些,但萧靖仍未如战青所料吐得乱七八糟,事实上,他在船上可是站得四平八稳,还挺享受那些不平稳的晃荡。
  他钓鱼的技术依然毫无长进,不过他可半点不在意,每天还是闲闲的在甲板上握着钓竽垂钓。
  战青则是整日待在舱房里研究她的海图和河道——开辟这条新航线可不代表她就要放弃海路。
  基本上,以战家长年在海上航行的技木来说,走海路其实是比河道快。因为这条长达千里的大运河虽然连接了从黄河至长江的河川,但每条河川的水位高低不同,因此在这些水位落差的地点都有建造水门、水闸,或是要填土做部分的截断;在经过这种地方时,他们必须将整艘船拖上、放下,或是牵挽、转驳货物,比起海路来要麻烦得多。所以这次的航行对战家来说其实也是试验性质的,一路上她必须将各地情况详实的记录,看是哪里需要设转运站,哪里需要有接驳船,然后研究出最省钱、省时、省力的方法。
  这一日,战青正在肪中手持笔管记录山阳城的情况,突然听见船尾锚落下的声音,整艘船前行的速度一滞,又向前拖行了几尺才停下来。
  战青稳住了几乎液出砚台的水墨,走出舫外察看。
  「怎么回事?」一出门,她便看见前头的货船也停了下来,而他们身后的那艘船为防撞上他们也正在落锚中。
  「回大小姐,好像是前头撞翻了一艘蚱蜢。」在船首的小王连忙回话。
  「蚱蜢?」
  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战青吓了一跳,一回首便瞧见萧靖不知何时来到她后面,右手还拿着根钓竽。
  「河上哪来的蚌蜢?」萧靖满脸纳闷地问。其实他更不懂的是,撞上一只小小的蚱蜢有必要把船停下来吗?
  「不是蚌蜢那种绿色小虫,蚱蜢是小舟的一种。」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随即扬声吩咐:「小玉,尾锚不够重,把看家锚落下,稳住船身!二叔,我到前面看看,你在这里注意一下。」
  「知晓了。」小王应声做事,至船腰将重达好几百斤的看家锚落下。
  「丫头,小心点。」祁士贞提醒,「依小子们的技术没道理会撞上其他船的。」
  「我知道。」战青一脸严肃地点头,随即脚一蹬,两三个起落便跃至前头的货船。
  一落地,她就见到了被手下从水中救上来的一老一少;老的看似昏迷不醒,年轻的那个则抚着胸口猛咳,几点船员们围在那两人旁边,小周则正伸手探向老人的腕脉。
  见战青走近,众人立刻让出一条路,点头恭敬唤道:
  「大小姐。」
  那年轻渔民见有女人在船上,神色有异的看了战青一眼。
  「情况怎么样?」她在小周旁蹲下身来询问。
  话声方落,那本在猛咳的年轻渔民突然弹身而起,从腰间抽出剖鱼的小刀,闪电般抓住战青,将刀架在她脖子上,同一时刻,原本昏迷不醒的老人也在瞬间制住了小周。
  「不准动!」那年轻渔民大喊,这声是喊给战青听,也是喊给船上的船员们听,更是喊给在水中接应的同伙听。
  他这一喊,货船旁立刻有十数点黑衣人从水中跃上船舷,但他们脚还没踏上甲板,就全被人给踹了下去!
  踹人的正是处变不惊的战家水手们,虽见战青、小周被挟持,众人脸上却无一丝惊慌,只是目光灼灼地瞪着他们。
  年轻渔夫一惊,架在战青脖子上的小刀不由得贴得更近,几乎在她颈上压出一直血痕,他眼中闪着凶光,扯着战青的臂膀叫道:「不准动!再动我就宰——」
  他话才说到一半,却发现世界在刹那间颠倒了过来,他见到了蓝天、缆绳和篷帆,然后是有人砰然倒地的声音,跟着背脊传来剧痛;可他却是在听到骨头断裂声、感觉到手骨被折断时,才知道原来砰然摔倒在地的——是他自己!
  一张面孔遮去了半边天,他因手骨被折断痛得脸孔几近扭曲,但睁着的双眼仍认出那张脸孔是属于他刚刚挟持在手的姑娘,而他握着的小刀,不知何时竟已到了她的手上。
  他在剧痛中侧头看向同伴,原是希冀武功高强的老人能突围救他,万万没想到老人竟也被那外貌纯朴的大汉给制服了。
  战青冷着脸大喝:「把那些水里的贼寇全给我逮上来!」
  「是!」随着整齐画一的应喝之后,是落水的声音。
  那点年轻渔夫见船上的人少了一半,以为大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忍着痛,猛一弹身往船舷边窜去,岂料战青却似早看透他的想注,冷不防一个回旋踢,硬是将他能踹回原地,那一脚,同时点了他的麻穴,教他再动弹不得。
  没有多久,就见跳下水的人纷纷回到船上,每个人手里都伶着一、两个刚刚想上船掠夺的黑衣人。直到此刻,躺在地上被点了穴道的年轻人才感到害怕。他们错了,他们几个人在运货回水寨的途中,行经山阳城歇息时,见到这三艘货船吃水极深,显然是载了不少货物,本以为又是三条肥羊,谁知道船上的人不是一般的船夫,连个姑娘都怀有上等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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