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 第九章

  火,在烧。
  飞窜的火舌,蔓延千里。
  狂飙的怒火,在他愤恨的眼中。
  尸体。
  他族人的尸体,她族人的尸体,焦黑……的尸体……
  他的,尸体。
  猛然睁开眼,她瞪著前方,那画面没有消失。
  艳红的血冲天,他的头被大刀砍下!
  「不……」她虚弱的吐出一口气。
  你就和他们一样,无血无泪、无血无泪、无血无泪……
  她听到他愤恨的低咆,不觉捂起了耳,慌乱的爬开,「不是……」
  你背叛了我!
  那怒吼穿透她的耳,她惊恐的站起,颤抖著,「我没有……」
  你背叛了我!
  「不,不是我……」她回身,惊慌的辩解著,但屋子里没有别人。
  你、背、叛、了、我--
  「我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她握紧双拳哭喊著,歇斯底里地冲了出去。
  可才推开门,门外却是一片火海。
  凄厉的惨叫响起,到处都是著火的人,他们惨叫著,在火海中挣扎著、翻滚著、哀号著,然後焦黑,死去……
  「啊--啊--啊--」她尖叫起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尖叫出声,面容扭曲而惊恐。
  「醒过来!你在作梦!醒过来--」
  一记巴掌打断了她的尖叫,也打醒了她。
  她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抬首,看见他……那个方才被砍头的男人!
  她的眼眨也没眨,只是愣愣的看著他。
  「我得叫醒你。」大手抚著她的脸,他眼底尽是自责和痛苦,语音沙哑的道:「你在作恶梦。」
  她还是呆滞,两眼直勾勾的瞪著他,像是没听见他说话,好半晌,才颤抖的伸出手,试探性的触碰他的脸。
  当她感觉到他的真实,她浑身震了一下。
  「炎儿?」他忧心忡忡的开口,怀疑她被他打傻了。
  她还是没理他,像是无法置信,小手从他的脸,抚至他的喉咙,触摸到他的脉搏。
  他有脉搏。
  她瞪著他的喉咙,豆大的泪珠滴落。
  他低咒一声,抹去她的泪,「别哭……」
  她缓缓的、微颤的,靠近他,将耳贴抚在他胸膛上。
  他有心跳。
  她闭上眼,更多的泪水滑落。
  「别哭了,那只是梦。」
  他是活著的。
  她哽咽啜泣著,哭得肝肠寸断。
  一幕接著一幕的过往飞逝而过--
  他出现、他不见,她爱上他,她害死了他……
  沙漠,无止境的沙漠,无休止的寂寞,那是她的罚、她的果!
  然後他转世了,他记起了,他恨她依旧。
  但是他活著。
  活著……
  ***
  「她还好吧?」
  见蚩尤走了出来,小宛迎上前去。
  他倦累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干哑的道:「累了,在休息。麻烦你,帮我看著她,我去弄些她能吃的。」
  「我会看著的,你去吧。」
  「谢谢。」他轻声言谢,转身走进森林。
  小宛看著他看来有些疲惫的背影,怀疑这男人没比魃多睡多少时辰。
  深吸口气,她推开门,走进屋子里。
  斜阳从窗口迤逦进屋内,魃斜倚在榻上窗边,苍白的脸上犹有泪痕,乌黑的瞳眸却有些无神。
  她走到魃身边坐下。
  夕阳余晖将天上的云彩染成诡谲的紫红色。
  「我……当年我被他抓回去时,天空就是这种颜色……」
  「你……」听到魃说的话,小宛迟疑的开口:「想起来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著那紫红色的天空,「那天,爹将我许给应龙,用来换取他的合作……我不认识他,在那天之前我甚至没见过应龙……我只是想回昆仑去,所以我趁夜跑出军营,却在林子里迷了路。我从没想过会遇到他,也从没想过和我们交战的蛮族也是人,他们也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会难过……」
  她一哽,停了下来。
  不知该说什么,小宛握住她的手。
  她深吸口气,继续道:「我不是有意瞒他我是谁的,刚开始我非常害怕,加上言语不通,等到我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用字,我……爱上了他,也知道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不敢说,也不能说。」
  泪水静静的滑下苍白的容颜。
  「我试著阻止这场战争,但是他听不进耳,我好怕他会受伤、好怕他会死在战场上,每一回的交战都让我惊恐不已,每一次都有人在战场上死去,每一天我都怕听到回报的消息,不管是哪一方赢了,我都无法承受。我不知道该站在哪一方,不晓得谁对谁错,不懂为什么非得打这一场仗……然後他平安回来,又离开,我再也无法忍受这场愚蠢的战争,我决定回去劝停,没想到--」
  她哽住,回过头来,看著小宛,颤声道:「我害死了他……」
  小宛整个人一震。
  「我害死了他,我烧死了他们……」她崩溃的哭出声来,不停不停的说著:「我只是要劝停这场战争而已,却烧死了他们……我被拉上去,我停不下来,我没有办法控制那场火,我停不下来……只能看著他们在火海中死去……我们的人……他们的人……在火中挣扎著……我想停……却停不下来……停不下来……」
  天啊,她不知道是这个样子的……小宛喉头一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心疼的将她揽进怀中,拍抚著安慰。
  她一直以为魃比她幸运得多,蚩尤、应龙、玄明,好像所有的人都喜欢她,所有的人都在乎她,却没想到她背负著那么多……
  难怪她之前完全无法面对,不肯承认自己的记忆;难怪应龙会想要封住她的记忆,不让她想起。
  一声啜泣在旁响起,小宛抬眼,看见朦胧的灵儿,才发现自己也哭了。
  灵儿鼻头发红,水汪汪的大眼泛著泪光,她也坐了下来,两手搁在膝头上绞著,语音哽咽道:「那……那不是你的错,玄……玄明和我说过了,那那……那不是你的错啦……你别这样怪自己……」
  她的安慰没有起什么效用,小宛仍是泪如泉涌,炎儿依然泣不成声,只是呜咽著摇头。
  「你们别……别别哭了啦……这这……这样我也会好……好想哭的啦……」灵儿试  著想安慰,可她嘴里虽然叫人别哭,自己却忍不住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的滑落。
  小宛见状伸出另一手,灵儿呜咽一声,自动靠了过来,像是找到了同伴一样,哭得更大声了。
  门外,去而复返的男人僵站著,他没有推门进去,只是隔著门站著,久久……
  ***
  夕阳最後一丝余晖隐没。
  星辰闪烁,明月当空。
  小屋里,透出温暖的灯火。
  灵儿细瘦的双肩一抽一抽的,她从怀里掏出手绢,一人发了一条,吸吸鼻子道:「擦……擦擦……」
  小宛接过手,有些不好意思,她很少这样痛哭过。
  拭去了脸上泪痕,她起身替三人各倒了杯茶水。
  「谢谢……」炎儿一手揪著手绢,一手捧著茶水,看著眼前两个女人,哑声道谢。
  「甭客气。」灵儿擤了擤鼻涕,掏出另一条干净的手绢,看著小宛和炎儿问:「还要不要?我还有很多。」
  「为什么带那么多手绢在身上?」小宛重新坐下,好奇的问。
  灵儿打了个嗝,解释道:「路过京城买的,沙漠里这种绣了花的很贵,城里却好便宜,我就买了好几条。」
  「你是……?」听到她说沙漠,炎儿微微一颤,抬首看她:她晓得这姑娘和玄明在一起,但她却像是认识蚩尤。
  「对了,还没人帮我们介绍过,我姓金,名字叫灵儿,全名叫做金灵儿。」灵儿露出一朵小小的、甜甜的微笑,「是玄明帮我取的喔,你可以叫我灵儿。」
  「我是……」炎儿张嘴,她的名却梗在喉中。
  「没关系,我知道,你和爷还有玄明一样都有两个名字。」
  「爷……?」炎儿迟疑的问。
  「蚩尤。」小宛替灵儿补充。
  「嗯,对。」灵儿点点头,笑著道:「爷啊,他一直在找你,我三年前遇到他,因为一些原故,所以才帮著他找你,现在可好了,他终於找著了,等到应龙把云孃找来,帮你把身体内的异能引出来,到时就皆大欢喜啦。」
  炎儿一听,却未如灵儿预期般的感到快乐,才稍微恢复血色的脸,复而又恢复惨白。
  皆大欢喜?  她鼻头一酸,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还恨她,所以才找她……
  他要她记得她曾犯下的过错!
  忆起他得知她忘了一切时的怒火,心口涌现阵阵抽痛。
  「不是你想的这样。」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宛伸手覆住她的手。
  炎儿垂首不语,苍白的唇有些颤抖。
  察觉情况不大对劲的灵儿,试探的问出心中的疑惑:「呃……那个……爷……知道你想起来了吗?」
  她摇头,泪又滴落搁在裙上的手。
  她不敢,怎敢呢?怎么敢说……
  他恨她呀。
  她甚至无法抬起头来面对他,怎么可能还敢告诉他,她全都记起……
  「你该和他谈谈的。」小宛轻声劝说。
  「不……」炎儿反射性的一僵。
  「为什么?」灵儿不懂。
  「他……」炎儿抬首,黑眸里尽是哀戚,「恨我。」
  「怎么会?不会啦。」灵儿皱起眉头,凑上前来拉著她的手,坚定的说:「爷不恨你的啦,要是恨你,他干嘛还来找你呢?而且你看,爷这些天日夜都陪著你,就是怕你出什么状况。我知道上回他让玄明带你走,但是他後悔了啊,要不然怎会抛下一切,在沙漠里流浪十三年,就是为了想找到你。」
  「十三……年?」
  她心口一颤,错愕的看著灵儿。
  「嗯嗯,对啊,十三年耶!」灵儿猛点头,继续劝说:「你看喔,人的寿命很短的耶,只有六七十年左右,虽然也有人活到百来岁,但那是少之又少。我当初就觉得他好怪啊,後来才会……呃,哈哈……我离题了,总之啊,爷一定是爱你的啦!不信,我去找他来和你说--」
  灵儿说著就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就要冲出门找人。
  「不要!别去--」炎儿伸手拉住她,神色惊慌。
  「可是爷真的--」灵儿话说到一半,就被她打断。
  「不可能的……你不懂,就算他……」
  她甚至不敢奢想他真能忘怀啊!
  炎儿紧紧抓著灵儿的手,慌得都快哭了出来,「我不能,我没有办法……拜托……别去找他……别去……」
  「你你你……你别哭啊……」灵儿见状,慌慌张张的又坐了下来。「你不想,我不去就是了……」
  看她这样,小宛忍不住开口:「你……想瞒他吗?」
  炎儿一僵,颓然低首垂泪,好半晌,才摇了摇头。
  「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希望我去和他说吗?」
  炎儿仍是摇头。
  「你想自己说?」
  「我……」她哽咽道:「我不能……我没有办法面对他……」
  这下小宛可也不知该如何了,只好耐心再问:「那你想怎么做?」
  「我可以……」她抬首,吐出那个字:「走……」
  「走引还走啊?」灵儿一听瞪大了眼,大叫一声,整个人跳了起来,可一见小宛和炎儿都错愕地看著她,她忙又尴尬的笑著重新再坐下。「呃……我的意思是,你体内那两股气还没解决,走没两步就会被找到了,那只是白费力气而已,小宛你说对不对、对不对?」
  用不著灵儿对她拚命眨眼,小宛也晓得该同意她的说法。「灵儿说得没错,这不是解决的办法。」
  灵儿见小宛同意,整个人松了口气。
  开什么玩笑,爷找老半天才找到她,要是给她走掉,那还得了!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来面对,我会和他说的。」小宛替炎儿拭泪,安抚她道:「你不想见,那就不要见,没有人会强迫你的。」
  「真的?」炎儿问。
  「嗯。」小宛点头。
  灵儿却只觉得头皮发麻,忙拉著小宛到门边,「喂,你能保证到时候爷不会发飙啊?」
  「我不能。」  「那你还--」
  「但是……」小宛突然拉开门,看著杵在门口的男人道:「他能。」
  「谁?」灵儿呆了一下,可等她见到门外的人,立刻瞪大了眼,及时捂住差点叫出声的小嘴。
  「你怎么说?」小宛不畏他铁青的脸色,直勾勾的看著蚩尤。
  怎么说?
  他有选择的余地吗?
  若不答应,这女人显然会帮她走!
  该死的!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希望那天杀的应龙人在这里,至少他可以管好他的女人!
  僵直的瞪著小宛,好半晌,他才强迫自己让步点头。
  ***
  他错了。
  那扇门,同样在应龙面前关了起来。
  看著云孃进到门里,而应龙被挡在门外,他一时间还真是有些五味杂陈。
  「我以为她是你的女人。」
  倚在树下,他双手抱胸,苦涩的对那显然也拿屋里的女人没办法的应龙,丢出一句。
  一股杀气从应龙身上辐射而出,教森林里的虫鸟俱寂。
  来得好,他正想找人好好打一场!
  他眼一眯,肌肉紧绷,惊人的气势将周遭沉重的氛围搞得更加凝重。
  察觉到这股杀气,玄明推门而出,皱眉警告两人,「别这么做,她们会发现的。」
  「我们可以到别的地方动手。」应龙冷著脸讥诮的开口。
  「最好不要。」玄明挑眉看著应龙,道:「你把小宛教得太好了,她也察觉到你们  的杀气,如果你们离开,她会晓得的。」
  「玄明。」门後突然探出一颗头来。
  三人看去,只见灵儿伸手拉拉玄明的衣袖,「云孃找你。」
  玄明看了眼杀气锐减的蚩尤和应龙,「别动手,除非你们不想再见到她们两个。」
  说完,他又重新进到屋里去了。
  「该死!」  两句诅咒的声音重复在一起,他们互看一眼,却再没打的意思,只是脸色同样难看的各占据屋外最靠近门口的两棵树。
  半晌後,寂寥的空气里突然冒出一句。
  「那家伙为什么能进去?」
  「因为灵儿。」
  两人视线又重新对上,应龙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蚩尤也没有多想就开口回答,他们同时看看透出温暖光线的小屋,再看看同样神色阴郁的对方,忽然间,虽然不想承认,却仍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认同。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直到他拿起腰间的葫芦灌了一口酒之後,将葫芦抛给了应龙。
  葫芦在空中划成一道弧,应龙伸手接住,看著他,然後喝了一口。
  风吹,树影摇。
  酒香静静散发在黑夜中。
  ***
  门再开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後。
  「怎么样?」见云孃走了出来,应龙开口询问。
  「我大概看了一下,用火龙珠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必须在月圆时才能进行。」云孃说著看向蚩尤,「还有,我有个条件。」
  「你说。」他仍倚在树下,一张脸藏在阴影之中。
  「我要雾球。」云孃面无表情的说。
  他一愣,倒没想过她会要求这个。
  似是知道他不会轻易交出来,她只道:「火龙珠虽能炼化阴阳之气,但她的身体早已无法承受,所以我势必要将其导入应龙的内丹中,但那不够,所以需要另一个来容纳。」
  「好。」他二话不说的答应下来。
  「而且事成之後,那要给我。」
  「可以。」
  「另外有件事,我想你必须晓得。」
  「什么事?」
  「把气导出来之後,她会变得很虚弱……」云孃顿了一下,瞄了眼应龙,才继续说:「所谓的虚弱,套句人们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她会变成人。也就是寿命缩短、容易生病、受了伤复原得很慢,我不晓得确实的情况会如何,因为我以前没遇过像她一样的情形。」
  「那不是问题。」他走上前,离开树影,「我会照顾她的。」
  云孃看著他坚定的双眼,冷然的神色终於褪去,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浅笑,「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说完,又瞥了眼应龙,才转身走入门内。
  「等等!」应龙眯眼喊停。
  云孃回首,挑眉。
  「叫小宛出来。」
  「她不想出来。」云娘嘴角一勾,「她说要好好想想。」
  「想什么?」
  「想……」云孃拉长了音,挑衅的说:「我说的话。」
  「你--」想也知道她不可能说什么好话,应龙脸色一沉,才要开口,云孃却当著他的面第二次关上大门。
  他费尽了力气,才没有把这破木门给轰掉。
  「酒?」
  应龙回首,只见到蚩尤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坛酒。
  「哪来的?」
  「魍魉。」蚩尤拍开酒坛,盘腿席地而坐。
  他没有考虑多久,就走了过去,一把抓起酒坛就灌,没两三下就干掉整坛,抹去嘴角香津,他瞳眸泛金,「还有没有?」
  蚩尤眉一挑,移开树下石板,只见石板下全是酒坛。
  他捞起一坛抛给应龙,另一坛拿在手中。
  两人一同开坛,豪气干云的灌起酒来。
  月下,奇异的默契逐渐形成,在一坛又一坛的老酒之中。
  ***
  「玄明,老大咧?」
  蹦蹦跳跳的来到小屋,一路上没见著老大,魍魉手里拿著红果,边啃边探头进屋里问。
  「在湖里。」
  「喔。」魍魉缩回脑袋,却又在下一瞬探头再问:「他去湖里干啥?」
  「拿雾球啊。」灵儿手里端著水盆,抬脚戳他,「喂,别挡路。」
  「噗--」魍魉惊吓的反应过来,嘴里嚼到一半的果肉全喷了出来。
  「哇,你搞什么啊?」来不及闪避,灵儿被他喷了一身,火大的瞪著他。
  魍魉却没理她,只是脸色惨白的街著玄明怪叫:「拿雾球?有没有搞错?!老大他现在是人耶!你要他下去,潜不到一半就会冻死在下头了--」
  他语音方落,杯盘摔落声就响起,只见炎儿血色尽失的站在玄明身後,双手直颤,下一瞬间,她就冲出门,直奔湖畔。
  「哎呀,笨蛋!」灵儿一敲魍魉脑袋,骂道:「你这死乌鸦,真是蠢死了!」
  她边骂边追了上去,喊道:「炎儿,你别听那小鬼胡说,爷不会有事的啦!」
  「哇卡,我又没说错,你这小笨蛇敢打我--」魍魉露出白牙,火大的要街过去,谁知衣领却被人拎住。
  「腾,放我下来!」他瞪著火红双瞳,龇牙咧嘴的回头骂道:「你这有异性没妖性的家伙,老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轻易罢休!」
  「雾球有封印,一定得由他亲自去取,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玄明嘴角轻扬。
  「屁--」
  他脏话没骂完,玄明就补了一句:「应龙和他在一起。」
  「应龙!」魍魉激动的两只长耳朵都竖了起来,几近尖叫的道:「那死得更快!」
  「你是说你吗?」玄明挑眉。
  「什--」他怒目瞪视,可才吐出一个字,玄明就将他转了半圈,魍魉一见站在他身後的那两个女人,立刻很识相的闭上嘴。
  「你觉得用煎的比较好,还是煮的比较好?」小宛意有所指的瞪著他说。
  「都不好,看起来不是很好吃的样子。」云孃冷眼瞥了魍魉一眼,哼了一声道:「埋了呗。」
  「喂!老子不发威,你们这些娘儿们少把老虎当病猫!」魍魉又露出白牙,狺狺低吼。
  「你尽管叫好了,不过我劝你省点力气,想想要怎么和蚩尤解释,为什么气虚体弱的她--」云娘纤纤玉指直指冲进湖水里的炎儿,轻言浅笑的道:「全身会湿得像只落水猫。」
  看她们讲得如此信誓旦旦,魍魉怒目以对,却还是在想到老大可能会有的怒火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湖水突然兴起了波澜。
  啊,惨了。
  魍魉暗叫一声,脸色发白。
  果然,一道白光冲天,波澜之中,浮现应龙和蚩尤。
  炎儿刚好在这时挣开了灵儿的手,冲上前去。
  「别让她靠近雾球!」云孃见状,忙喊。
  蚩尤紧急反应过来,手中的球一抛就丢给身旁的应龙,往前冲去,一把拦住炎儿的腰,抱著她继续往前冲,接住球的应龙很有默契的往後疾退,才没让炎儿笼罩在雾球极阴的冷气之中。
  好险!
  所有人冒出一身冷汗,然後就听到一句怒吼。
  「你跑出来做什么?!」
  「我……我以为你……」炎儿嘴唇发白,浑身直抖,话还没说完,她就因为突来的寒意直袭心头而昏了过去。
  「炎儿?」见她昏过去,吓得他血色尽失。
  「把她抱进屋里!快!」知道她还是受到了雾球的影响,云孃忙指挥起来,「哥,把球收进乾坤袋里!小宛、灵儿,去拿热水!玄明,你和我一起进来--」
  所有人一起动作,眨眼间留下担心自己小命可能不保的魍魉一个。
  ***
  「不行!」
  一句反对,引得屋里的几双眼睛全看向应龙。
  「等不到月圆了,我们必须现在动手。」云孃瞪著他说:「如果不在月圆动手,一定要有媒介来引导阴气,如果不经由小宛做媒介,魃会死的。」
  「为什么一定要小宛?她是人,比较脆弱。」灵儿好奇的指著自己,「我不行吗?」
  「因为小宛和魃的面目相同、体质相近,连气的属性都相当接近,除了她之外,其他人来做只会有反效果。」云孃看向小宛,「我知道这会有危险,但是若再拖下去,我  怕她撑不到今晚了。」
  「我知道。」小宛停下替炎儿拭冷汗的手,抬头看著云孃道:「我做。」
  「想别的办法!」应龙火大的将小宛拉起,瞪著云孃道:「你少打她主意!」
  「没有别的办法了。」云孃面无表情的说。
  应龙一僵,小宛却在这时反握住了他的手,轻声开口:「我们到外面说。」
  他不动,只是脸色难看的瞪著她。
  她转身带头先走,他在她的手要松脱时动了。
  屋外,吹著暖暖的风。
  小宛等到走得够远了,才停了下来。
  「你知道,我一直很羡慕魃……」她没有回头只是看著随风舞动的落叶,淡淡的说:「因为我晓得你始终是在乎她的,我不想再当替代品,所以宁愿让容貌就这样残缺,也不愿意和她相同。」
  他僵住,暴躁的道:「我说过--」
  她转身,小手轻触他的唇。
  他闭上嘴,不是她的手,是因为她脸上温柔的神情。
  「我知道你说过什么,一字一句都记得。」小宛定定的看著他,轻声道:「答应来这里帮忙时,其实我很怕、很不安,怕你只是因为觉得亏欠了我,怕你其实还是分不清她和我……」
  「我没那么蠢!」他眯眼,咬牙进出一句。
  「我知道,现在知道了。」小宛一脸抱歉的看著他,眼眶含泪,唇角微扬;直到刚刚他的反对,她才确定,在她和魃之间,他早做出了选择,所有的不安都在他那一句反对出口时,灰飞烟灭。
  「那你还去找死!」他嘴里咒骂,口气却已放软许多。
  「那是我欠了她的。」小宛捧著他的脸,深吸了口气,劝说:「何况今天若换了是我,我知道她也会为我这么做的。」
  他沉默不语,表情仍是不赞同。
  「他们这一生,够苦了。」小宛替两人求情道:「我只是希望至少让他们两个人在剩下的日子里,能够在一起。」
  他仍是沉默,眼里有著挣扎,好半晌,才猛然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著她,哑声道:「我真是疯了……」  
  知道他答应了,小宛在他怀里闭上了眼,深吸了口他身上的气息,安抚著他,「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云孃也不会让我有事的。」
  「蠢女人。」他喃喃诅咒。
  「很蠢。」小宛点头同意,「爱上你的确很蠢。」
  他不满的闷哼一声。
  小宛在他怀里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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