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费特对她的朋友只有概略的了解,他倒颇能抓住要点。思洁宁可做任何事情来避免朋友的嘲笑,二十年来,她已经受够了。
她惊煌地擦着前额。“喔!天哪!我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一团糟的事?”她无助地呻吟。
“覆水难收,”他低声说。“不过,既然你弄得一团糟,我唯一能帮的是把你救出来。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她们一定会问。”
“我不知道!”她悲号着。
“你不合作,思洁。”
“唉,没有用的!我没办法伪装我爱你——我甚至不认识你!”然而思洁内心深处打了个小小的颤,因为她发觉自己居然认真地考虑这个主意。
他诡异的一笑。“你在走廊时装得很好嘛!”他显然很喜欢她困扰的模样,随即又换成理智的口气。“我想,这对我们两人都不构成问题。你们所有的人都会为星期六的婚礼忙碌,所以这个星期我们不需要经常在一起,特别是你那些朋友的丈夫到达以后。我们只需要同时出现,牵牵手或什么的,然后就彼此信任,保持机灵就行了。”
“不成,”思洁疲惫的说,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惊慌的乱窜,她急于找出另外的办法。“你不了解我的朋友。她们会发问,问到水落石出才肯罢休。我不会得到片刻的安宁,你也不能幸免。相信我,她们会毫不留情地质问你。”
费特似乎不畏缩。“那么我们就得开门见山的跟她们说了,是不是?”他在床边找张椅子坐下,冲着她笑道。
思洁盯着他看,第一次起了好奇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说,你大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他一脸期望的问。
“不怎么信。”她挖苦道。
“喔!那么……这么说吧,在我的内心世界里我是个不得志的演员。大部分的律师都是这样,你知道。”
思洁有点怀疑他是否在嘲笑她……仁慈的嘲笑,仿佛他要她去体会某一层与她切身相关的意思。也许是她一直在凝视的那抹奇特的笑容吧!
她若有所思的凝视他的脸庞而毫不自觉。虽然事情发生得很快,她没有机会细看他的五官,但至少已注意到他十分英俊。然而什么样的男人会乐于把自己投入一个女人的骗局中,她带着好奇心开始研判他。
如果个性真的能写在一个人的脸上——思洁向来就不太满意这点——那么韦费特就表露无遗了。他那张具有动感的嘴不仅性感而且还充满幽默。眼角上浅浅的笑纹添加了这层印象,而且她几乎可以断定她曾经看到他瘦削的颊上有个隐约的酒涡。
那么,第一点:这个男人颇有幽默感。
她正深思的研究那双灵魂之窗时,深色的眸子冷静的回视地。深厚的眼睑,智能擅于隐藏,她静静想着。其中有种天赋的机智告诉她,这个人不需要大学文凭或律师执照来证明他的聪明。她发觉自己无法断定它们是什么颜色。蓝色?她定睛一看,不——是紫色。多奇怪!是幽深如天鹅绒般的紫。她将资料归纳入文件。
第二点:他很聪明,而且除非他自愿,绝不透露他的心事。
思洁没注意到屋里渐渐安静下来,依然毫无自觉的继续她的审视。
他的下颚坚毅却不致过于精悍。依他的头型来判断,他是骄傲的——甚至有些傲慢。他的骨架很好:强壮而匀称,第一眼看起来醒目抢眼,再看则越发迷人。他有张严肃的印地安脸孔,然而只要一抹笑意就会使他转为稚气的男孩。
第三点:他非常迷人,而且很可能很清楚这一点。
她的目光游移到椅子上那个轻松的躯体上,骤然接触之际,她就断定他肌肉结实,若不是运动家,则必然是保养有道。
这又强调了第三点。
这三点加起来足以趁一个女人尚未把持住前,被弄得神魂颠倒。
思洁很讶异自己这种十足女人味的想法,待她的目光溜回费特身上,撞见他紫色的眼眸时甚至更为诧异,那双眸子里有股令人不安的暖意,依稀还有一个问号。
她匆忙移开视线,不知究里的感到震撼,同时压抑下想要去触摸他的冲动。这一辈子她从没如此注意过别人,她感受到一种赤裸裸、脆弱的奇妙感觉,而这种感觉她一点也不喜欢。
“满意了吗?”费特索声问。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思洁的眼光掠过房间,和镜中的自己撞个正着。回视她的黄眼珠狂野而激动,生疏得仿佛是别人的。
“我是说你的点货清单。”他调侃道,接着换个轻快的语气。“事实上,何小姐,我们需要一些事实。好了,我们会在哪里认识呢?”
思洁费力地将自己拉回现况。以往一直被她扬弃的女性直觉警告她,千万别和这个男人游戏。但是警告本身就是挑战,而思洁从不拒绝挑战的。
新奇刺激的魅力很快替思洁作了决定。此时此地她内心的警告并非独一的挑战,费特的紫眸深处有股冷冷的嘲讽。她迎视那股挑战,眼底不觉亮起无畏的光芒。
“你好象没发觉陷阱渐渐朝我们逼近。”她警告。“我是她们公认的‘好学’型人物。”她扮个鬼脸说,她痛恨这个字眼。“我和我的朋友在小学一年级就认识了,要说服她们我在图书馆里谈恋爱并不那么简单。”
他轻轻嫩撇嘴,她的样子竟然开始吸引他。
“那么星期假日呢?”
“从高中开始我们就一起度假了。”
“多亲密的一群哪!”在她来不及回答以前,他接下去。“那么,我们来找出一段我们‘可以’认识的时间,比方……两个月的恋爱。两个月前你在哪里?”
思洁想了一会儿,开始对他的构想产生兴趣。“两个月前我去纽约参加图书馆员会议。”
他面露喜色。“好极了!那时候我也在纽约办事,而且住在你的旅馆里。好,我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他顿了一下,朝她笑笑。“可惜我们连初次认识都无法坦白说出来——这个回忆我会玩味多年!”
思洁羞红了脸,匆匆瞪他一眼,接着又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床边。她无意中朝他看去,有点惊讶他突然僵了一下,那双眼睛机灵地提防着,不过她并不在意。反正他的计划要花上一段时间,她索性趴在床上,头朝床尾,两手撑着下巴。“继续说吧,大师……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费特几乎是毫不自觉地,呼出一小声奇怪的叹息。他非常温柔地说:“我刚才还以为你要打电话给经理呢,小精灵。”
一抹嫣红爬上她脸颊,她恨不得她的手指能掩饰地根本无此念头的真相。“喔,该死!”她装出后悔的口气。“错失良机。”从费特眼底的狡黠光芒,就可以知道他没有受骗,然而他很快便转回原来的话题。
“就说我们是透过一位共同的朋友介绍认识的,如何?”
“不好,我在纽约没有什么朋友。”
“一个就行了。”他耐着性子说。
“算你行。”她不甘心地叹口气。
“很好,我们一头栽进爱的漩涡,热情的共度了一个星期。”
“一个周末,我只有在周末到纽约去。”
“那时间不够啊!”他受伤的抗议。
“对不起,大师,可是珍妮知道我何时回来,因为我还跟她和伯恩一起吃晚饭。”
“你他妈的为什么这样做?你破坏了我一连串的计划!”
她打趣的说:“对不起,可是当时我怎么知道要腾出时间来谈恋爱?”
费特扬起眉毛,看着她深思。“唔……不管了。我们共度一个热情的周末,两情缱绻,一切顾忌拋诸脑后——”
趁他还没更进一步煽热他的题材,她匆匆地打断他。“可是我两天都忙着开会,几乎没有时间吃饭,更别说——”
“你还是不得要领,思洁。”他懊恼的打断她。“你的朋友没和你在一起,所以她们不会晓得你在做什么。”
“这倒是真的,”她说,不甚甘心。“所以我们共度一个狂热的周末。然后呢,大师?”
“我们分开了,”他兴冲冲的回答。“痛苦撕裂了我们的灵魂。”
“既然分手那么痛苦,”她说,完全被他迷惑住了。“那又为什么要分开?”
他非常不耐烦地挥个手。“我们待会儿再讨论这点。现在最棘手的是:我们如何让这份狂热的感情持续两个月?热情的电话和周末的幽会?”
“热情的电话还有可能,至于周末的幽会嘛——”她突然停下来,皱起眉头。“等一下。从开会那个星期开始,我有三个周末不在城里。我去处理我父亲的产业……去探望我妹妹……还有位老教授邀请我到他家找研究资料。”
“现在你总算开窍了。对了——在这些周末里,希望你没有打电话给你的朋友?”
思洁吓了一跳。“没有,可是就算打了又有什么关系?”
他同情的摇摇头。“热恋中的人不会在幽会时打电话跟朋友聊天,我是有所根据的。”
思洁没深入探索。“我想也是。继续编吧,大师;我们的网快织好了。”
他又撇撇嘴,再度使她神往。“第二个棘手的问题是,”他调侃道。“既然我们那么亲密,你为什么没向你的朋友提起我?难道你是守密型的?宁愿偷偷的在心里珍藏这份爱,不愿让它失去神奇?”
她皱起眉头。“这一点也不像我。我虽然不至于到屋顶上大声嚷嚷,但我会告诉我的朋友。‘何况’她们帮我配对了这么多年。”
“这就对了。”他愁眉苦脸道。“我们得想出为什么我们绝口不提的原因。”
“不提什么?”她茫然地问。
“就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常在一起,”他耐着性子解释。“为什么要在纽约分手,仅以电话和幽会持续我们的感情。”
“为什么?”她问。“我已经等不及要听这个答案了。”
他叹口气。“这是第三个麻烦,而且,我一时也想不出如何解释。”
费特站起来,开始在房里狭窄的走道上踱步。思洁的眼睛随着他前前后后打转,仿佛是网球赛的观众。她发觉自己也在找合理的原因,但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他终于停在窗前,转过来凝视她。“我想不出来。我们只好装出痛苦的神情,推说不愿提起过去。”
“珍妮会使出浑身解数把真相打听出来的。”思洁沮丧的说。“她‘总是’能挖出秘密。而且伯恩是个警察!”
“所以?”费特觉得好笑。
“所以伯恩教她如何逻辑的思考,至少尽量合乎逻辑。珍妮就是这样,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费特。”思洁不自觉喊了他的名宇,由于她正好爬下床来,没注意到他深沉的眼底忽然掠过一丝光彩。
“我们总会敷衍过去的。”他含糊的说。
她掠掠额前的头发,看看腕上那只宽大的男用手表。“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我最好去见她们,把事情解决掉。”
“我们何不一起进餐?”他提议道,同时逐渐走向她。“我们需要多多排练。”
思洁摇摇头,不能说是毫无悔意。“如果我不向她们解释,她们会伤心的。你可以在你的房间等我的电话或——”她顿住,歉疚的抬头看他。“我很抱歉。你也许有自己的计划,这会不会破坏你的假期?”
“就算破坏了,也只能怪我自己,不是吗?”他又那么怪异地撇撇嘴,忍着笑,思洁觉得他真是迷死人。他举起硕大而温暖的手捧着她的脸。“别这么困惑和紧张,你是那么可爱,我可不愿看你这样。我们会成功的——等着瞧好了。”
思洁还来不及回答,他便低下头,轻轻覆上地的唇,仿佛在叹息一般——一声奇妙而震撼的叹息几乎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待他退开身子,思洁抬头凝视他,眼底充满了迷惑。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却又无法忽视那双手的存在。“为什么?”她又问了,谨慎而困惑——她不能确定她是指他主动参与这场闹剧……还是这个吻。
“我恋爱了。”他的声音很奇特,深邃的眼眸柔情似水。“显然我爱上一位美丽的小精灵后,举止变得非常怪异。”他丝毫没有改变语气,又说:“你去和你的朋友吃晚饭,待会儿我会上场开始我们的第一幕戏。”
门一关上思洁便跌落床上,她的眼睛再度遇上镜中的自己,冷不防又征了一下。她看起来多奇怪!双颊染上不相宜的微红,圆睁的眼睛清澈明亮。
他真的说她可爱吗?他真的说她漂亮吗?还说了两次?为什么她的心像擂鼓似的撞在肋骨上?她觉得从头到脚不住的打颤,而这个房间突然变得好空洞,好空洞。
噢,他真的很好!他热心的接下她莽莽撞撞丢给他的情人角色,而且又非常称职。
她一点也不担心她的朋友不相信他爱她,曾有那么一瞬心跳停止的片刻,她自己都相信了。
现在她必须抱着这个信念来演戏,她必须说服她的朋友她是恋爱中的女人。这层觉悟令她惊慌失措,而费特的影响力越发使她迷惑。
她往门口望去,不愿再去面对镜中的陌生人。大师,她叫他大师,而他在欺骗这门艺术里的确称得上大师,他一针一线的编成一个牢固的网。忽然间,她好希望她曾答应和他一起吃晚饭,当然只是希望而已。
她需要大师多多指导。
“我究竟在愚弄谁?”她向着空洞的房间沮丧的埋怨道。“我不能学那些廉价小说,我不能……”
离开房间时她依然喃喃自语个不停,她由衷希望镜中的陌生人留在原处。她不认识那个女人,也害怕认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看似大梦初醒,柔嫩脆弱得像是破茧而出的蝴蝶,振翅欲做初次的试飞。
不……思洁不愿看到那个女人。飞行很危险——要命的危险。她还没做好展翅的准备,还没有……
思洁一踏入宽敞而淳朴的餐厅,立刻看见坐在远处角落里的朋友。她在人群中穿梭而行,只隐约注意到松板墙壁上挂满的雪景图片和脚下沉厚的地毯。
她觉得脑中一片混沌,乱得无法思考。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那儿飞舞:在她垂死的那一天,她必然要为二十六岁那年冲动而鲁莽的行为忏悔。
她迅速的溜进空位,带着虔诚的歉意微笑道:“对不起,我来晚了。”她很惊讶她的声音竟然那么冷静。
她立刻成为五双眼睛的焦点,不同颜色的眼珠里,藏着相同的震惊、不信,和不甚镇静的愤怒。
“何思洁,那个男人是‘谁’,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们这段热烈的恋曲?”珍妮愤怒的质问。
思洁倏地跳起来,紧张的瞥瞥四周围被惊动的客人。“你为什么不嚷得更大声一点,珍妮,让死人也听到?”
“好了,思洁,他是谁?”安安温和地问出道。“你从来没提过他!”
“她到现在还是没说。”凯西冷淡地说。她甩甩头,挑衅地瞅着思洁。
“你没有给她机会啊!”苏珊冷冷说道。
一阵安静终于笼罩下来,思洁不安地玩弄她的玻璃杯,努力回想那位大师荒谬的故事。“他叫韦费特。”她终于开了口,坚持不去看任何人的眼睛。
“费特?多神奇的名字!”邰媚嘲笑道。
思洁不理会她的打岔,下定决心把故事讲完。“他是个律师,在丹佛做事。我们是在两个月前认识的——就是我去开会的那个周末。”
“一个律师跑到图书馆员的会议里干什么?”珍妮怀疑的问。
“没什么。我是说——他不是去开会,他只是住在同一家旅馆。一位共同的朋友介绍我们认识——没有了。”连三岁的孩童都不会满意她简单的解释,这点思洁比谁都明白。
凯西对她皱皱眉。“思洁——最近这两个月你又怎么说?如果他住在丹佛,而你住在波士顿,你们两人怎么见面?什么时候?”
思洁真想尝试一些诸如周末幽会、电话谈情等的热情话?可是她不相信自己说得出口。她突然灵机一动,含糊的说:“贝莉,你知道吧?有好几个周末……”
“你‘说’你去看你妹妹!”邰媚大叫。
“去处理你父亲的产业。”珍妮讥讽道。
“还去做研究报告。”苏珊喃喃的说。
“好,这么重要的事情,”凯西插进来,相当专注地盯着思洁。“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们呢?”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思洁仍然拚命想找出一些理由。“我并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人,只是因为……我有苦衷。”她笨拙的打住。
她的朋友当然不满意她的解释,然而思洁横下心坚持不解释的原则。接下来的一个钟头里,她敷衍搪塞应付了许多无法作答的问题。而且全神贯注吃她的饭,头也不抬地含糊应答。稍后,真是要命,她竟然想不起她吃了什么东西。
平时临危镇定的她,发觉这餐饭冗长无比,使她的神经绷得好紧。费特为她的生命带来的改变依然使她困扰,然而朋友们的追根究底只有使情况更糟。
最后,她发觉盘子里的食物堆得太高了,嘴里不知念着什么便逃开餐桌。走到餐厅的大门时,才困扰的发觉,那些顽固的朋友,仍紧跟在后面。
她闲逛到设在一楼的游乐厅,想起等在镜中的陌生人,她就不愿意躲回自己的房间。她看看厅里舒适的沙发,供人聊天的长椅,还有两个巨大的壁炉,很快地便往熊熊的炉火走去。
“思洁,你难道不能把困难告诉我们?我的天——我们还是流鼻涕的小鬼时就认识了!”
“是‘他’有问题吗?他——噢,思洁,他有太太了吗?”
“甜心,你可以告诉我们!”
“你变得好奇怪,思洁——一点都不像你!”
这就是她的朋友。
猝然间,她的神经绷到极限,爆发了。她倏地转过来,火烧眉睫似的尖叫:“妈的!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不好!”
突来的死寂淹没一切。女孩们震惊的模样仿佛她拿着枪杆子要向她们开火。思洁有点想笑,却又想歇斯底里的痛哭一场。
“对不起。”她的声音慌乱而颤动。“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一只手适时握住她的手臂,思洁以超越时间的直觉将脸埋入那柔软的羊毛衣中。还没闻到费特的古龙水香味,她的身体已认出是他,而像个寻求安慰与保护的孩子般投入他的怀抱。
噢,上帝,他会怎么想!尽管这种丢人的行为使她困窘,她实在无力挣开他的怀抱;她此时无法面对她的朋友。她听到费特向她的朋友自我介绍,也听到朋友们谦虚的还礼。
她依稀发觉他用手臂拥着地,她的心又隆隆地敲撞起来。喔,她是怎么了?她颊上的泪水濡湿了他的毛衣,也不记得去擦。她是怎么了?
一条大手帕塞进她的手里。他们坐进长椅,她在费特身边,偎在他怀中木然的用费特塞给她的手帕擦着眼睛。她的朋友则围着他们俩坐成半圆形盯着她,仿佛是盯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幸好费特一开始对她们说话.她们的注意力立刻转到他身上。
“如果她从我来以后一直很失神,你们务必要原谅她。”他严肃地笑。“直到刚才,她还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原因。”
“她不知道?”五个声音齐呼。
“我不知道?”幸好思洁的声音被其它人盖住了。
费特将她揽紧些。“可怜的甜心——她一定吓坏了。这是好消息,可是当她发现我一直瞒着她……”
“瞒她什么?”珍妮的兴趣抵消了疑心。
“初次相逢我就知道,天下之大只有思洁属于我。她睁着那双黄色的大眼睛看我……我想我就这么完了。我想告诉她我爱她,迫切地需要她。”
费特低沉的声音充满真诚,思洁不得不诧异的望着他。他匆忙拥住她,一只手稳稳的、而且残忍的将她的脸压向他的肩头。
“可是,我必须让她离开,”他深情的说,同时热情地拥紧她。“我不忍心把事实告诉她。”
“什么事实?出了什么事?”珍妮的语气不再怀疑,此刻只充满同情与焦虑。
“我到纽约是为了检查……健康检查。几个星期前医生告诉我,我只剩下几个月….”
“噢,不!”
“可磷的人!”
“而你又不能告诉思洁,多痛苦!”
“你是说你已经——已经——”
“当然不是!他刚才说是好消息。”
思洁聆听费特荒唐的故事,一会儿震惊,一会儿又有爆笑的冲动,几分钟前的眼泪早就被遗忘了。他自以为用一个可笑的故事就能脱身,原本不相信的她,诧异的发觉他‘果然’脱身了。
她的朋友不是傻瓜,个个像思洁一样,都是聪明、有见识、游遍各地,而且非常警觉的女人。
但是她们竟然信以为真了。
她知道这得归功他的口才。他说得那么感人、那么不容怀疑,思洁起码两次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天大的谎言。她挣扎着要抬起头来,趁她的朋友们还没发现她们被唬得团团转之前制止整个笑话,但是费特强劲的手从容不迫地把她压回去。
“别哭,亲爱的,”他在她发际安妩道,仿佛她真的是伤透了心。“一切都过去了。”
思洁的手溜到其它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在他肋骨上猛掐一把。她感觉他微微跳了一下,但是又继续说话,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待他继续说,思洁发出一些含糊的哽咽,听起来或许像是哭声。费特对几个女孩说的话她只听到一半,然而这一半已足以叫她恨不得找个隐密的地方,好好嘲笑自己的愚蠢。
似乎是几个月前,他从埃及(埃及?)带回某种罕见的寄生虫,回到美国后,医生向他宣布这种虫将会置他于死地。无法治疗,毫无生机。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纽约的实验医疗上,一种用……雷射的治疗法。
雷射?雷射?整整两个月,雷射光和寄生虫在他脆弱的体内交战。奇妙的是,他并非独自捱过这段漫漫长夜。凭着他对思洁的那份爱,他勇敢而静默地承受这项痛苦的治疗。他秉着圣人般的情操,对她隐瞒真相,仅仅以几通电话和周末的幽会来支撑他的生命。他们不能在一起,他向不疑有他的思洁解释,却无法说明原因,只能告诉她,他多么迫切的需要她。
可怜的男人。他的身体遭受到寄生虫的侵袭和雷射光的摧残;生平第一次坠入爱河,却注定要失去它。他坚忍地承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痛苦,期望寄生虫能投降,撤出体内。
终于,一得知这项治疗成功了,他立刻赶来这里告诉思洁,是她的爱救了他——这份他们终于可以向全世界宣布的爱……
当然,他并不是这么说的。他以某种奇特的口吻使它听起来真实可信。
思洁听到抽抽搭搭的声音和低沉的赞叹。女人一旦被这位恐怕一辈子也没生过病的英俊律师兼演员迷住,倒很容易受骗上当。她把脸深深埋在他肩上,一点也不想离开他了。
她咧着大嘴的笑容会使他的故事穿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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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洁的命运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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