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特兰大作必要的停留之后,三角洲航空公司的DC-9班机在一片寒雨中飞抵孟菲斯国际机场,停在19号门前。米奇一手拎着手提箱,一手拿着一本《老爷》杂志,随着拥挤的乘客步入了中央大厅。他一眼望见艾比正在公用电话亭边等着,便急忙从人丛中挤过去,把手提箱和杂志往墙边一扔,把她紧紧抱住。在华盛顿的四天,长似数月。真是小别胜新婚,他们不住地亲吻起来。“出去幽会一下,怎么样?”米奇问。
“我饭都做好了;菜摆在桌上,酒在冰箱里冰着。”艾比说。他们手拉着手,朝大厅外的行李车走去。
米奇悄悄地说:“我想和你谈谈,在家里说可不行。”
艾比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哦?”
“确实,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出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
“不知怎么我突然紧张起来了。”
“冷静一下,保持笑容,有人在盯着我们。”艾比笑笑,朝右边望了一眼。“谁?”
“等一会儿我再对你解释。”
米奇突然把她拉到自己左边。他们奋力穿过行色匆匆的人流,一头钻进又暗又挤的休息厅。里面尽是边喝啤酒边看电视,等着登机的人。他们在一张小圆桌旁坐了下来,面对着吧台和中央大厅。他们紧挨着坐在一起。米奇审视着走进来的每一张脸。“我们要在这儿坐多久?”她问。
“怎么?”
艾比脱下狐皮大衣,放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你到底在看什么?”
“保持笑容,做出你很想我的样子。来,亲我一下。”他凑过去和她亲吻起来,两人相视而笑。米奇又在艾比脸上吻了一下,回过头望着门口。一位侍者走了过来,他们要了葡萄酒。
艾比笑着问:“首都之行怎么样?”
“烦透了。我们一天上8个小时的课,整整四天。除了第一天,我几乎没离开过饭店。他们硬是把6个月都讲不完的税法修订条款塞进四天的课程里。”
“去玩了没有?”
他含着笑注视着她。“我想你,艾比。我一辈子还没有这么想过谁。我爱你。我看,你真是漂亮极了。我可不喜欢一个人旅行,一觉醒来,独自躺在旅店陌生的床上,身边没有你。再说,我有件可怕的事要告诉你。”
她笑意顿飞。米奇慢慢地环视四周。酒吧里有三个人在看电视上的球赛,嘴里嚷个不停。大厅里喧闹一片。
“我这就告诉你。”米奇说,“此时,要是有人在盯我们那就更好。他们听不见,不过他们可以察言观色。因此你要不时笑笑,我知道这很难为你。”
酒送来了,米奇开始讲了起来。他什么都没漏,一五一十全说了。艾比只插过一次话。他把安东尼·本迪尼、莫罗尔托和纳森·洛克在芝加哥的经历以及奥利弗·兰伯特和五楼上的那帮家伙的事全告诉了她。
艾比紧张不安地啜着葡萄酒,脸上竭力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不时地笑笑,俨然一个思夫心切、充满爱意的妻子,正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地听丈夫侃税法研讨班的事。
大厅里人渐渐少了,侍者又上了酒。米奇整整讲了一个钟头,末了用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
“沃伊利斯说塔兰斯两周后要和我联系,看我是否愿意合作。他说过再见便走开了。”
“是星期二的事吗?”她问。
“是的,是第一天的时候。”
“这一周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睡不香,吃不下,头疼眼花。”
“我觉得好像有人来了。”
“对不起,艾比。我真想立即飞回家告诉你。我一人在震惊中熬过了三天三夜。”
“这下我也震惊了,我真不敢相信,米奇。这就像是一场噩梦,而且比噩梦还要糟。”
“但这仅仅是开始。联邦调查局是很认真的,要不然局长干嘛要亲自出马,冒着零下15度的寒冷,约我这个孟菲斯无足轻重的新律师到公园冰凉的长凳上面谈呢?而且他派了五名特工到孟菲斯,三名在华盛顿,专门负责这事。他还说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收拾这家公司。这样我就犯难了。我要是不理睬他们,继续做公司出色而忠实的律师,那么总有一天他们会手持逮捕证出现在我们面前,把我们都统统押走。如果我与他们合作呢,那我们就得远走他乡,隐名埋姓,消度余生。我们会很有钱,但我们得干活,以免引起别人的疑心。经过整容,我可以在一家仓库找份开铲车的差事,你呢,可以在一所护理院打零工。我们会有两三个孩子,但每夜都得祈祷不要被那些人找到,每天都将生活在惶恐之中。”
“这太过分了,米奇,太过分了。”艾比竭力忍住不哭。
米奇笑着看看四周。“我们还有第三条路。大模大样地从这里走出去,买两张到圣地亚哥的机票,然后偷偷越过国境,在墨西哥啃一辈子玉米饼。”
“那我们走吧。”
“但他们可能会跟踪我们。即使运气好,逃出去了,奥利弗·兰伯特也会带着一帮打手在墨西哥的蒂华纳等着我们,到时还得落到他们手里。不行,这条路也行不通,我只是想想而已。”
“拉马尔知道内情吗?”
“我不清楚。他在这儿六七年了,也许知道吧。埃弗里早就入伙,不用说,他肯定是个十足的同谋。”
“那凯呢?”
“谁知道呢?但可能妻子们都不知道实情。我整整考虑了四天,艾比,这公司掩饰得太好了,它看上去是那么实在,没人会疑心什么。他们谁都能糊弄。我是说,你我和其他任何一个有希望录用的应聘人怎能想到它会干如此的勾当。真是天衣无缝。联邦调查局的人到现在才知道。”
“为什么联邦调查局的人偏偏选中了你,米奇?公司有40位律师啊。”
“因为我对公司一无所知,是个容易钓上的人。至于别的普通律师,联邦调查局吃不准谁会成为下一个合伙人。因此他们不敢贸然行事。我恰巧是个新手,所以刚通过资格考试,他们就用计找上我了。”
艾比咬紧嘴唇,将眼泪往肚里咽。
“他们会偷听我们说的话吗?”
“不,他们只偷听电话以及在家里和汽车里的谈话。我们在这儿或大多数餐馆里的谈话,他们是偷听不到的,在家里的院台上讲话也是很安全的。不过我还是建议离门远一点比较好。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可以躲到贮藏室里说悄悄话。”
“你是在故意寻开心吧?我可不希望这样。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真是又怕又气,快急疯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不敢在自家的屋子里说话;打电话,都得注意每个措词;哪怕有人拨错了号码,电话铃一响,我就跳起来,干瞪着它。这算什么事呢?”
“你需要再来一杯。”
“我需要再来十杯。”
米奇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等一下。我看见了一张熟面孔。别回头看。”
艾比屏住气。“在哪儿?”
“在酒吧的那头。快,看着我,对我笑笑。”
坐在酒吧那一头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金发男人,身穿一件蓝白相间的登山运动衣,坐在小圆凳上,正在看电视。米奇曾在华盛顿的什么地方见过那张黄褐色的脸、那金色的头发。米奇仔细地看着。屏幕上的蓝光映亮了他的面庞。米奇藏在暗处看着。那人拎起一瓶啤酒站起来,犹豫了一下,然后,朝米奇夫妇紧紧依偎着的角落匆匆瞥了一眼。
“你肯定吗?”艾比颤抖着问。
“没错,是他,他到过华盛顿,我见过他两次。”
“他是他们一伙的吗?”
“我怎么知道?”
“我们走,离开这里。”
米奇把一张20美元的钞票放到桌上。他们离开了机场。
米奇开着艾比的标致车,朝市中心直驶而去,沉默了五分钟后,她凑上前去,在他耳边低声问:“可以说说话吗?”
他摇摇头。“我不在的时候,这儿的天气如何?”
艾比转睛望着后座的窗外。“很冷。”她说,“今晚可能有小雪。”
“华盛顿整个一周都在零度以下。”
这个意外的情况似乎叫艾比吃了一惊。“下过雪吗?”她扬起眉头,圆睁着双眼问道,仿佛这谈话使她着了迷似的。
“没有,就是阴冷。”
“多巧啊!这儿冷,那儿也冷!”
米奇暗暗地发笑。他们在州内的弯道上默默行驶着。艾比用手背捂住嘴,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车子的尾灯。在这个困顿的时刻,她宁愿去墨西哥。她的丈夫,哈佛法学院第三名的毕业生,一个可以去任何地方的任何一家公司上班的人,却偏偏签了……黑手党的聘约。他们既然已干掉了五位律师,当然也会毫不迟疑地干掉第六个,她的丈夫!接着,和凯的许多次谈话掠过她的脑际。公司鼓励生孩子;公司允许妻子们工作,但不能长久工作;公司不雇用有家产的人;公司要求对它绝对忠诚;公司人员的跳槽率全国最低。原来如此!
米奇端详着她。离开机场20分钟后,他们把“标致”停到了车棚里,和拜尔车在一起。然后,他们手拉着手走过街头。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米奇。”
“是的,可这是真的,而且一时还不会完结。”
“我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宝贝。不过我们要放精明点,不能出差错。”
“我很害怕。”
“我害怕极了。”
塔兰斯并没等多久。一周后,他一眼瞥见米奇正迎着寒风急匆匆地朝中心街的联邦大厦赶去,联邦大厦离本迪尼公司相隔八个街区。塔兰斯对他跟踪了两个街区,便溜进了一家咖啡店。咖啡店有一排窗子面对着街道,这街道人们也叫它商业大街。孟菲斯的中心街是禁止行车的,柏油路面上铺了地砖,那是中心街扩建成商业大街时铺上去的。一棵孤零零的树从地砖间钻了出来,把光秃秃的枝丫伸向楼房林立的空中。乞丐和流浪汉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乞讨着钱和食物。
塔兰斯坐在一扇窗边,远远望着米奇消失在联邦大厦里。他要了咖啡和巧克力甜圈。他看看表,正好10点。根据日程安排,麦克迪尔此刻正在税务法庭参加一个简短的听证会。那是一个很短的听证会,法庭官员告诉过塔兰斯。他等着。
法庭上的事从来就不会有短的时候。一小时后,塔兰斯贴近窗户,审视着远处的行人。当米奇在大街对面出现时,塔兰斯急步走上前去。
米奇见到他,顿了一下。
“你好,米奇,一起走一程不介意吧?”
“当然介意,塔兰斯。这很危险,你不觉得吗?”
他们快步走着,谁也不看对方。“瞧,那边有家商店,”塔兰斯指指右边说,“我想去买双鞋子。”他们走进了那家鞋店。塔兰斯走到窄道里,在两旁的橱柜里摆满了仿羚羊皮鞋,一双4.99美元。米奇跟着他走进去,挑了双10号的鞋子。职员和几个南朝鲜人奇怪地望着他,但没说什么。他们透过鞋架望着大门口。
“局长昨天打电话给我,”塔兰斯悄悄地说,“他问到你的情况,说现在你该做出决定了。”
“告诉他我还在考虑。”
“你对办公室里那些人说了吗?”
“没有,我还在考虑。”
“那就好。我想你是不会告诉他们的。”塔兰斯递给米奇一张名片。“请收好。背面有两个电话号码,在公用电话亭随便打哪一个都成。电话会录下你的口信,你只要告诉我见面的确切时间和地点就可以了。”
米奇把名片装进口袋里。
突然,塔兰斯低下了头。“怎么回事?”米奇问。
“我想我们被盯梢了,刚才一个家伙走过店门口时,朝里面望了望。听着,米奇,好好听着。现在跟我出去,一出店门,你就对我大吼,叫我滚蛋,并且用力推开我。我会装出要打架的样子,你就往你公司的方向跑。”
“你会把我害惨的,塔兰斯。”
“照我说的做,一到公司,你就马上向合伙人报告,告诉他们我正在逼你,你尽快跑开了。”
到了门口,米奇出乎意料地猛烈推开塔兰斯,嚷道:“滚你的蛋!别缠着我!”他跑了两个街区,到了尤宁街,然后朝本迪尼大厦走去。他在一楼的男洗手间停下来喘了口气,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用力做了10次深呼吸。
埃弗里正拿着电话,电话上两盏指示灯不停地闪亮着。一个秘书拿着本子坐在长沙发上,准备随时记下突如其来的指示。米奇进来看着她说:“请你出去一下,好吧?我有事要和埃弗里单独谈谈。”她站起身,米奇把她送到门门,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埃弗里定睛看着他,挂上了电话。“出了什么事?”
米奇站在沙发边。“刚才我正从税务法庭回来,联邦调查局的人又来烦我了。”
“妈的!是谁?”
“还是那个叫塔兰斯的家伙。”
埃弗里边拿起电话,边问:“在什么地方?”
“在商业大街,我一个人走着,心里正想着公司里的事,这时……”
“自从那次以后,这是不是他第一次来找你?”
“是的。起初我没认出那家伙。”
埃弗里对着话筒说:“我是埃弗里·托勒。我要立刻和奥利弗·兰伯特说话……我不管他是不是在打电话。叫他立即接我的电话。”
“怎么啦,埃弗里?”米奇问。
“喂,奥利弗,我是埃弗里。抱歉,打扰你了。米奇·麦克迪尔在我的办公室。几分钟前,他从联邦大厦回来的时候,突然一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在商业大街接近他……什么?是的,他刚进我的办公室向我报告……好,好,我们五分钟内过去。”他挂上电话。“别紧张,米奇,以前我们见过这种事。”
“我知道,埃弗里,可我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老要缠着我呢?我只是公司里的一个新人。”
“没有什么,米奇,只是骚扰而已。”
米奇走到窗前,望着远方的密西西比河。埃弗里是个不动声色的撒谎家,现在他会说,他们是故意跟我们公司作对。别紧张,米奇。能不紧张吗?现在调查局局长亲自出马,派了八名特工侦查此案。能不紧张吗?刚刚有人看见他在一家鞋店跟联邦调查局特工搭话,现在他得装作一个惨遭联邦政府的邪恶势力骚扰的无辜的人。骚扰?他到法庭例行公事的时候,公司的人干嘛要跟踪他?能回答吗,埃弗里?
“你被吓坏了,是吗?”埃弗里拍着他的肩问道。
“倒也没有。自从洛克上次向我说明后,我只是希望他们不再来烦我。”
“这事很严重,米奇,别看得那么轻松。我们去找兰伯特吧。”
米奇跟在埃弗里身后,拐过角落,穿过过厅。一个身着黑西眼的陌生人替他们开了门,然后关门而去。兰伯特、纳森·洛克和罗伊斯·麦克奈特都站在小会议桌旁。像上次一样,桌上放着一台录音机。米奇在它对面坐下。“黑眼睛”洛克坐到桌子的一头,瞪着眼注视着米奇。
洛克说话时令人惧怕地蹙着眉。房间里没有一张笑脸。“米奇,自从8月份塔兰斯第一次找你以后,联邦调查局还有没有其他人来找过你?”
“没有。”
“你肯定吗?”
米奇拍着桌子说:“见鬼!我说过没有!你非要逼我发誓吗?”
洛克惊呆了,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房内足足沉默了30秒。米奇瞪着洛克,洛克不经意地摇摇头,算是让步了。
兰伯特出来打圆场说:“算啦,米奇。我们知道这不好受。”
“这话对极了,我讨厌这一套。我忙着自己的事,一周干了90个小时,我别无他求,只想做个好律师,成为公司的真正一员。不知道为什么,联邦调查局的人老是缠着我。诸位,我想让你们就此做些解释。”
洛克揿下录音机上的红色按键。“这事我们等会儿再谈。首先,你把事情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一遍。”
“经过很简单,洛克先生。上午10点,我到联邦大厦旁听麦尔科姆·德雷尼的案子,大约在那里呆了一个小时,完事后便离开了联邦大厦。我正赶回公司,是急匆匆地赶,我得补充一句。当我走到离尤宁街两个街区时,塔兰斯这家伙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抓着我的膀子把我推进了一家商店。一开始,我极力想挣脱,可他毕竟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我又不想大吵大闹让人看热闹。在店里,他对我说想和我谈谈。我推开他,跑到门口。他跟上来,想再次抓住我,我一把推开了他。然后我跑回来了,直接跑到埃弗里的办公室,然后就到了这里。全部经过就是这样,我一五一十都说了。”
“他想谈什么呢?”
“我根本就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洛克先生。我可不想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谈什么,除非他出示传票。”
“你肯定他还是那个特工吗?”
“我想是的。起初我没认出他,8月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一进商店,他就亮出警徽,说出了他的名字。就在这时,我跑了。”
洛克按下另一个按键,坐回椅子里。兰伯特坐在他身后,还是那么和蔼地笑着。“听着,米奇。这事我们上次就解释过了。这帮家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在上个月,杰克·阿尔德里奇在二街吃午饭的时候,也曾被他们骚扰过。我们不清楚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不过塔兰斯真是发了疯。这完全是骚扰。”
米奇看着他的嘴唇在动,但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此刻,他想到了霍奇和科津斯基以及在葬礼上见到的他们可爱的妻子。
洛克清了清嗓子。“这事很严重,米奇。我们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们要是有什么怀疑,最好花时间去直接调查我们的客户。我们是律师,也许替某些钻法律空子的人做了事,可我们自己并没做什么错事。”
米奇笑笑摊开双手。“你们要我做些什么呢?”他很诚恳地问。
“你做不了什么的,米奇。”兰伯特说,“只是要离那家伙远一点。他一看到你,你就跑。哪怕他只是望望你,都要立即报告。”
“他正是这么做的。”埃弗里袒护地说。
米奇尽可能显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可以走啦,米奇。”兰伯特说,“有事随时报告。”
米奇独自离开了兰伯特的办公室。
德法歇在办公桌后来回踱着。“他在撒谎,告诉你们,他在撒谎。这狗娘养的在撒谎。我知道他在撒谎!”
“你手下人看到了什么?”洛克问。
“我手下人看到的有点不同,大不相同。他说米奇和塔兰斯静静地走进鞋店。塔兰斯没有武力胁迫,丝毫也没有。塔兰斯走上前去,他们说了话,两人倒像是一齐走进店里的,然后突然不见了,三四分钟后才出来。另一个我们的人经过店门口,朝里望时,并没看到里面有什么迹象。显然他们发现了我们的人,因为不出几秒钟,他们飞快冲出来,米奇还推着嚷着,我认为其中必有问题。”
“塔兰斯有没有抓住他的膀子,把他推进店里?”洛克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问。
“完全没有。问题就在这里。麦克迪尔是自愿进去的。他说那家伙抓了他,分明是在撒谎。我手下人说,他们要是没发现我们的人,也许会呆上好一阵的。”
“但你也不能肯定啊。”纳森·洛克说。
“我是不能肯定。见他妈的鬼。他们没请我到店里去。”
德法歇继续踱着步子,其他人眼睛盯着地面。
最后,兰伯特说:“听着,德法歇,很可能米奇说的是真话,也许是你的人搞错了。这是很有可能的。在事情没有搞清楚前,我们先假定他是无辜的。”
德法歇低声抱怨着。
“你们知道他们在8月份后还有什么别的接触吗?”罗伊斯·麦克奈特问。
“我们不知道,但这并不能表示他们就没有,是不是?上回不也是,几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们才知道他们两个的情况。我们也不可能一步不离地盯着他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德法歇在书橱边来来回回走动着,显然是在沉思。“我得同他谈谈。”他终于说道。
“谁?”
“麦克迪尔。是我和他谈谈的时候了。”
“谈什么?”兰伯特不安地问。
“你让我来处理,好不好?别碍我的事。”
“我想现在还为时过早。”洛克说。
“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是不会让步的。要是让你们这帮人负责保安工作,我们早就进监狱了。”
米奇关着门,坐在办公室里,愣愣地望着墙壁。偏头痛越来越厉害。他感到恶心。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他轻声说。
埃弗里伸头进来,然后走到桌前。“吃午饭去,怎样?”
“不,谢谢。我不饿。”
埃弗里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和蔼地笑着。“得啦,米奇,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们去休息一下吧。我有个约会,这就进城。一点你到曼哈顿俱乐部来见我。我们一边慢慢吃,一边好好谈谈。我替你要好了大轿车。它一点差一刻在外面等你。”
米奇勉强地笑了笑,似乎对此很感动。“好吧,埃弗里。恭敬不如从命。”
“那好。一点见。”
一点差一刻,米奇推开大门,朝轿车走去。司机开了门,米奇坐进车里。车后座坐了一个秃顶的矮胖男人。他伸出一只手。“我叫德法歇,米奇。很高兴见到你。”
“我没上错车吧?”米奇问。
“当然没有,别紧张。”司机开动了车子。
“你有什么事吗?”米奇问。
“你先好好听着,我得跟你谈谈。”司机把车子开上了沿河大道,朝赫南多·德素多大桥驶去。
“我们要去哪儿?”米奇问。
“兜兜风。别紧张,年轻人。”
莫非……我是第六个,米奇心想。是这么回事。哦不,等等。他们要杀人,不会用这种手段的。
“米奇,能叫你米奇吗?”
“当然啰。”
“很好。米奇,我负责公司的保安部,我——”
“公司要保安部干什么?”
“听着,年轻人,我会解释的。公司拥有完备的保安系统,这得感谢老本迪尼。我的职责是维护公司的安全,坦率地说,我们对联邦调查局找你这件事很不放心。”
“我也是。”
“嗯。我相信,联邦调查局想渗透到公司里来,弄到某些客户的情况。”
“哪些客户?”
“那些有逃税嫌疑的大人物。”
米奇点点头,看着桥下的河水。此刻他们到了阿肯色境内,孟菲斯在他们身后渐渐消失了。德法歇暂时停止了谈话,双手叠放在腹部。米奇等待着。轿车开到了对岸,在一条乡野土路上绕了一圈后掉头向东行驶,然后上了一条石子路,沿着河畔的一片低洼的豆田走了一英里。孟菲斯顿时重现在眼前,隔河可望。
“我们要去哪儿。”米奇有点警觉地问。
“别紧张,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肯定是去看墓地,米奇心想。轿车在一座悬崖上停下,十英尺的下边是一块挨着河岸的沙州。楼群的轮廓清晰地矗立在对岸。本迪尼大厦的楼顶隐约可见。“下去散散步吧。”德法歇说。
“上哪儿?”米奇问。
“走吧,没事的。”德法歇开了门,走到车后,米奇跟在后面。
“正如我刚才所说,米奇,联邦调查局和你接触这事使我们很不安。你要是理睬他们,他们就会变本加厉,鬼才知道这帮傻瓜会干出什么事来。你绝对不能再跟他们说话,明白吗?”
“嗯,在8月份的那一次后,我就明白了。”
蓦地,德法歇转过身对着他,狰狞地笑着。“我有样东西会让你老实的。”他伸手从运动衣里掏出一只信封。
“看看这个吧。”他狞笑着说,随后便走开了。
米奇靠着轿车,神情紧张地拆开了信封。里面放着四张黑白照片,4×8英寸,清清楚楚,是他和那姑娘在海滩上的照片。
“噢,天哪!什么人拍的?”米奇朝他嚷道。
“谁拍的还不是一样?是你,没错吧。”
照片上是谁还用问吗!?他把照片撕得粉碎,朝德法歇扔了过去。
“我的办公室里多着呢,”德法歇平静地说,“多的是。我们并不想动用它们,不过你要是再跟联邦调查局的人说半句话,我就把它们寄给你妻子。怎么样,愿意那么做吗,米奇?想想看,你漂亮的妻子到邮箱取信件,却意外地收到了这些照片,是什么滋味,好好想想吧,米奇。下次你再陪塔兰斯买便宜鞋子时,想想我们吧,因为我们随时都在盯着你。”
“哪些人知道这事?”米奇问。
“我和拍照的,现在还有你。公司里没人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们,不过你要是胆敢再犯,我想它们就会传遍公司。我做事一向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米奇。”
他瘫坐在行李箱上,揉着太阳穴。德法歇走到他身边。“听着,年轻人,你是个精明的小伙子,钱(前)途无量。最好不要再逞能了。就像别人一样,安分守己,好好工作,买新车、新房子,生儿育女,不好吗?不要充什么英雄好汉啦,我可不想动用那些照片。”
“好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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