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逃亡,张子希有说不出来的狼狈,现在她只要听到丁点儿的风吹草动,就会害怕到无法自拔。
这是哪里?她不知道,感觉像是独栋的老旧宿舍,或是眷村之类的小社区吧!亏她住在台北这么多年,很多地方却是那样的陌生。
偶尔听见远处有警车巡逻的声音,她就吓得躲在矮墙或是篱笆好掩人耳目,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生怕她杀人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
拂晓的街道,人们三三两两的外出张罗早餐,她饥肠辘辘的不断转换藏匿地点。
就当她以为可以安全的小憩半晌时,社区里突然传出有人惊喊求救的声音。
“啊!有小偷,有小偷!”一时之间,安静的房舍纷纷有了动静。
张子希为了避免一身的狼狈被误认为小偷,她又开始了逃窜的行动,翻过了一长串的篱笆,直往前方奔去,偶尔被停放一旁的脚踏车绊倒,她也无暇顾及脚上的伤,拚了命的跑着,错觉那追逐的声音靠近了她,她瞧也没瞧的,就往一处后门敞开的院子躲去。
避开了追逐的人,她小心翼翼的拉开纱门,戒慎恐惧的定进去,她没有恶意的,只是想要躲着休息一下,让她有体力去事务所找侯竞琰,还要请人帮忙救出妹妹,她的心愿就这样筒单而已。
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是咸粥的香味儿,小时候妈妈常煮给她吃的,她咽了咽口水,贪婪的朝瓦斯炉上看去。
犹豫了半响,屋子里安静得紧,下一秒她连锅带匙的捧在怀中,狼吞虎咽起来。
“好吃,真好吃……”她吃得满足,心酸的泪水就这样滂沱落下,和着咸粥,一并吞咽下肚。
吃饱了,但是她总不能躲在厨房吧,一定会被发现的,所以还是得找个可靠的角落眯一下。
蹑手蹑脚的,她慢慢的移动,生怕一个大意会被发现,那她先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客厅空无一人,她没有心思去欣赏那古朴的陈设,没有空去品评那些字画,一转身,她闯进了一间书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手执毛笔正在挥毫,刚好最后一笔完竞,落了款,老者转身面对她。
“吃饱了?”老者露出和蔼的笑容。
张子希骇着了,愣在原处进退维谷。她以为一切都是天衣无缝,没人发现她的踪影呢!竟让这老爷爷发现了。
“来看看我这字写得如何。”老者盛情邀约。
她中只闪过“气势磅礴”这四个字,偌大的宣纸上,那字跃然纸上的豪放,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她的人生也可以这样洒脱。
“我不知道……”头摇得像博浪鼓,她难过的噙着泪。
“这字送给你吧,丫头。”那老者说。
张子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都叫你啥?”
“子希。”她嗫嚅回答。
老者转身用小楷毛笔沾了墨,写着赠予的字句,“我煮的咸粥好吃吧?”
“啊?”红潮蔓延小脸,“你怎么知道我吃了你的粥……”
“丫头,你嘴边还沾着东西呢,我这屋子没多少吃的东西,就早上煮的咸粥而已。”
“爷爷,对不起,我吃了你的早餐……”她实在是饿极了,况且那粥真的好好吃。
“没,都几点了,我早吃过了,你吃的是我的午餐。”
这样一说,让她更不好意思了,低垂着头,老半天都不敢抬眼看这和蔼的老者一眼。
他搁下了毛笔,“瞧你狼狈的,发生什么事了?刚刚外头在喊的偷儿该不会是你吧?”
“不是,才不是。”她极力撇清,不过,她比偷儿更糟,是个杀人犯。
老者走向客厅,张子希怯懦的跟在后头。
“几岁了,还在念书吗?”
“十七,要升高三了。”
“坐啊,丫头。”他指着一旁的藤椅说,“你该不会是跷家吧?”
“不是,我只是……”她安静了,说不出她那坎坷到宛若电影情节的人生。
“怎么不说下去?”
“爷爷,我可不可以寄住在这里几天?我想要找我的……哥哥跟妹妹。”总不能说是爱人吧,不然爷爷可能会当真以为她是什么糟糕的跷家少女,只好随口说着一个亲属的称谓。哥哥是假,但妹妹可是千真万确。
“嗯?”老者沉吟了一下。
“爷爷,我可以帮你擦地板、煮三餐,我很会煮东西哦,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只要爷爷答应暂时借我个房间住,等我找到哥哥跟妹妹,我就……”
“你住楼上吧!里头有我女儿的衣服,你可以拿去穿。”
“谢谢爷爷。”她简直不敢相信,“谢谢!”
老者低头发愣,他知道这丫头有所隐瞒,但是看她一身狼狈倒也可怜得紧,就暂时让她住下吧!
这屋子在死了女儿跟老伴后,实在太安静了。
“爷爷,你怎么知道我躲在厨房吃东西?”
“我这屋子十多年来安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嫌吵,我老了,可是耳朵可还尖着呢!”
直道好吃的话语不会在这屋子凭空冒出,不是有人就是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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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父坐在书房里,看着斗大的报纸标题,眉心有着化不开的沉重,这事情越来越棘手了,还来不及用五千万交换她的自由,那个叫张子希的女孩已经在深夜朝山青帮的一名喽罗开了枪,现下失去踪影,虽然那家伙侥幸逃过死神的召唤,但是,她的罪名……
书房的门被突然打开,“爸!”是别恩渲搀扶着甫出院的侯竞琰定进来。
“竞琰,怎么不躺在床上休息?”
“爸,有没有子希的下落?”
侯父沉重的摇摇头,“警方现在也想找到她,让她出面说明案情。”
侯竞琰难过的呆坐在书房的沙发椅上,不敢想像子希遭遇到什么意外,他只痛恨自己没有办法陪伴着她。
“大哥,你就先别难过,或许子希她已经顺利逃出来了,这样也好过被山青帮控制。”
他想想也是,“那她的妹妹呢?爸,能否救出她的妹妹?”
“现在山青帮接连犯下许多罪行,警方已经动员要抓出幕后的主使者,现在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把警方吸引过去,所以裴老大应该不敢有太多行动,她的妹妹应该安全上还无虞。”
“但是爸,会不会子希还被囚禁在某处,说她开枪后潜逃,会不会只是山青帮的障眼法?”
“是有可能,但是,以裴老大嗜钱如命的性格来说,他应该不会跟五千万过不去,留张子希在身边,对他并没有好处,倒不如收了五千万安安稳稳的享乐。”
“但是子希对大哥很重要,裴老大会不会是存心要着我们玩的?”别恩渲说。
“所以竞琰,你要答应爸爸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能够让父亲点头援救子希姊妹,什么条件他都愿意。
“等你身上的伤痊愈,马上动身去德国。”
“爸?”侯竞琰与别恩渲同时发出不解的一唤。
“为父的有我的考量,只要你现在马上出国,确保了你的安全,山青帮的人自然不会上门找麻烦,上一次歹徒闯入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侯父顿了一下看着儿子,“你不在意你的安全,也要为你母亲还有年幼的君棠多想想。”
“可是爸……”别恩渲明白大哥对张子希的感情,她也可以体会那种相爱的人被迫分开的痛楚,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哥承受这种分离的痛!
“恩渲,先让爸爸说完,”侯父反手背在身后,“只要你出国,这就代表你决定放手了,山青帮少了争夺的乐趣就不会一再的刁难,这对张子希她们姊妹来说也是件好事,我想要救她们脱离山青帮,自然会容易许多。”
“可是爸,我爱子希,我不……”
“竞琰,这样的情况下,你若不抽身,只会把她们两姊妹逼上绝路,怪只能怪你们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错误的人,身为律师的你要理智的判断,不能因为你的感情牵绊,而错手毁了你和她。”
父亲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但是,他真的可以狠下心来吗?牺牲了爱情,可以保全子希跟她的妹妹,但是,没有了爱情,她能不能走下去?
他犹豫许久,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竞琰,只要你答应爸爸即刻起身到德国去,那么爸爸也答应你,一定动用所有法界、警界的关系找到她们两人,并确保她们两姊妹的安全。”
沉寂的书房中,别恩渲的心痛不下侯竞琰,她仿佛又在经历当初被迫与爱人分手的那一刻,可怜的大哥……
“你慢慢考虑,我还有事要去拜访我的恩师,等你决定好再告诉我答案。”侯父起身准备离开书房。
“我答应你。”侯竞琰沉痛的作出决定,他相信父亲的承诺,也选择相信少了他,坚强的子希一定会努力的走下去,勇敢的过她的每一天,因为她就像朝阳,永远不会向黑暗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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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甫从大学退休的巩教授,如果妻女没有发生意外死去,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孤单,或许是老天怜悯他,看着偶然加入他寂静生活的张子希,有着无限的感慨跟欣慰。
不过,也不知老天爷是存心考验他这法律系教授,还是真的要她改变他的生活,让他对这来路不明的女孩左右为难,想不出该怎么安排她。
一大早她就帮忙他打理这后院,小小的草皮他向来不在意,不过这丫头头头是道的说了他一顿,什么草皮看主人,院子看性情,一些胡诌瞎盖的话她叨叨絮絮了一早上,非要他答应她可以改变院子的荒凉不可。
有这么惨吗?他也只是没有时间去拈花惹草,一个不小心让院子杂草丛生,盖过了原本漂亮的草皮,又不是干了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大案件!
更何况,谁说退休的老家伙就非得种花养鸟?他都已经很给面子的练练书法,恰情养性了,还想怎样嘛!
“爷爷,你说种这花好不好?”张子希展现着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野花。
“那花我不懂,由着你吧!”他老人家安躺在藤椅上,悠闲的享受她泡的菊花茶,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娘儿们似的,还真不习惯。
说啥夏天暍菊花茶消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年头的小丫头片子总是论调特多,就跟他大学里那些学生一个模样。
瞧她蹲在草皮上忙和了一早上,还真有那么点像样呢!这里总算像个“院子”
“瞧,这样是不是好多了?”她邀功的说。
“我说子希丫头,”
“嗯,怎么啦?”她回头问。手下正努力挖着枯死的草根,免得枯枯黄黄的破坏了青翠的色泽,她使劲的拔着,就差没翻了这块地皮。
其实不用这么费力的,但是她需要发泄精力,每一天晚上她都因为梦见那鲜血四窜的画面而惊醒,她想要趁着白天劳动,好把自己搞得疲累不堪,等到晚上一倒头就睡去,这样就不会被恶梦惊扰了。
“你不是说要找哥哥、妹妹,不急吗?”
她努努不自在的脸,“我下午会出去找,你甭担心。”
其实她是在躲,向人开了三枪这是何等严重的事情,眼下风声鹤唳的,谁知道会不会等她一走出这社区,马上就被抓走了,那别说是见竞琰了,连妹妹她都瞧不到一眼。
爷爷家也真是的,没有报纸没有电视,连个“拉几喔”都没有,她想探探外头情形,一点机会都没有。
“有事就去忙吧,别理睬这玩意儿,不过就是草皮。”
“知道了,”她应了声,瞥见他早已涓滴不剩的茶杯,“我再帮你加点热水回冲。”端起杯子,她心事重重的进屋去了。
他岂会看不出她有心事,只是问与不问都为难,他有着私心,怕知道真相她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那他的生活就要回复成天对着空气说话的惨状了。
一辆黑色房车停在院子前,才纳闷的看着是谁自车上跨下,那亲切的呼唤便响起。
“老师,是我。”侯父沉稳的朝躺椅上的老者定来。
是惊喜,“怎么突然来啦!”想想这学生,从他孤独一身后,总会三不五时的来瞧瞧他这糟老头,也不枉当初师生一场。
“来看看老师好不好。”双手一握,这对宛若父子的师生又有说不完的话题。
屋内的张子希端着杯子还想说老伯在跟谁叨叨念念的,一看见来人,她的脸刷的惨白,手中的杯子一个松手,就在她脚下砸成了碎片,她无暇看顾那被热茶波及的脚背,浑身发冷的只想往屋内躲去。
她见过侯父,在警局的时候。他知道她躲在这儿,那警察不就会马上来逮捕她了?!
“丫头,你怎么了?”她那张惨白的脸真令人担忧。
“对不起,手滑了。”张子希紧张的猛吞咽着,几乎要答不出话,只得慌乱的往屋内退去,“我去拿扫帚。”
侯父看见她,当下心中明白了大半,原来她躲在这儿,脑中思绪马上不动声色的揣测着许多想法,“老师,我们进屋去谈。”
虽讶异张子希的态度,但是他得意门生这种胜券在握的模样,更让他好奇,“嗯。”
客厅里,侯父锐利的眼光落在缩坐在角落一隅的张子希,巩教授也不急着开口,气氛就持续的诡谲着。
侯父倒也沉稳,就一如往常的模样跟恩师说长话短,自始至终不戳破张子希的身分,直到谈话终了,他起身欲离去。
“老师,那你好好的休息,如果决定移民的时间,再告诉我一声,咱们师生好再把握时间多聚聚。”
侯父临去前,朝张子希丢了一抹眼神,她就这样假借着送客的名义默默跟随侯父出来。
巩教授似是精明又浑然不知的看着两人间的眼神交流,他挑挑眉,事情原来比他想像的还要复杂。
“上车谈。”侯父说。
坐上车,张子希冷不防的说:“你要报警来抓我了吧?”
“我对不起爷爷,我骗了他,我杀了人却还躲在这里迟迟没有投案,”她哽咽的说:“但是我还有想见的人,不能被警察带走,所以躲在这里……”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侯父问,“别说是警察,山青帮的人也急着要抓你回去,这被牵连到的还有巩教授。”
“我知道,但是我想见竞琰,他要不要紧?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双手交握得死紧,她只希望得知侯竞琰的近况。
“他已经出院了。”侯父冷静的说。
“我可以见他吗?”
“不行。”他断然拒绝,“你该想想怎么救出你妹妹才是。”
张子希无措的说:“我不知道怎么办……请问,我杀死了人,那我的罪刑……”
“那个人没死。”
“没死?”这消息让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哭。
“我跟你谈个交易,我可以让你们姊妹俩脱困,包括你意外伤人的刑责都可以抹去,但是……”
“但是什么?”她紧张得心儿卜通卜通的剧跳着。
“永远不要再跟竞琰碰面。”侯父侧过脸冷漠的看着她。
“可是我们……”我们相爱啊!
“错误的人在错误的时间,相爱只是一个错误,你们如果强要在一起,总有一天会害死你自己,还有竞琰,而他是我的儿子,我不准他为了爱情枉顾性命。”
她没有吭声,因为哭泣已经占去她太多心思。
“山青帮短时间内不会瓦解,而且对你们的欺凌只会变本加厉,别忘了你妹妹还在他们手上,就算你跟竞琰可以因为爱情冲昏头,但是你忍心让你妹妹被这样黑暗的事情污染了纯真吗?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保护她?难道为了爱情就可以抛却你的手足吗?”侯父咄咄这人的说。
“别再说了……”她痛哭失声。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为什么这社会对她如此苛责?
“我用五千万跟山青帮交换你妹妹,甚至是动用整个警界、法界的关系,也会确保你们姊妹俩的安全,我只有一个条件,忘记竞琰,至于你持枪伤人的事情,我一样可以粉饰太平,而你们姊妹俩会有新的生活,我会给你所有的援助。”
张子希诧异的抬起头,她相信侯父有这样的能耐,只是爱情生了根,该怎么拔除?
“你要考虑多久?”他无情的问,“如果真爱他,就不要再让他陷入危险之中,他抵抗不了整个山青帮,继续跟你在一起,送命是早晚的事。”
她能选择吗?没有,她没有选择,除了答应,她还能说什么?
默默的下了车,她宛如雨下的泪水布满了脸,巩教授站在院子前心疼的看着她。
“爷爷……”
她的心好痛,因为她要失去竞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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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侯父所言,妹妹在两天后平安顺利的来到爷爷家里,而裴老大也如大家所愿,因贩毒罪证确凿被警方逮捕归案,此外,她的杀人案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侯父一点都没有违背承诺。
“丫头,你别成天哭得丑兮兮的。”巩教授伫立在她身后说。
她仓皇的抹拭泪水,“爷爷……”
“丫头,忘记过去才能真正迎向你的未来,谁说短暂的分离就是永远不再见面,跟爷爷到加拿大去吧!在那个没有牵绊的地方跟子翎重新展开你的未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跟子翎就像是爷爷的小孩一样。像你现在这样光是掉泪,是不能扭转什么的。”
张子希点点头。
加拿大,那遥不可及的国度,而今她就要走入那遥远的国度。巩教授离去后她的啜泣声悲凄得令人不舍。
张子翎站在门后,她知道是侯家的人让姊姊心伤的,她暗自在心中下了个决定,一定要在出国前夕对那个姓侯的男人还以颜色。
走上前握住张子希的手,“姊姊,你不是都叫我不能哭吗?我们要坚强的活下去。”
她回握住妹妹的手,忍住泪水点点头,对,她要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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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爱现行犯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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