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受灾户 第六章

  瞧瞧,原本是双人病房,因为那个小混混成天恶声恶气的,把不少病人吓得频频要求换房、转院,累煞医护人员,现在花容格可是要来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笨蛋,让他安分一点。
  秀萍躲在门口,看著花容格进去,心里真是替她捏把冷汗。
  「小弟,我来换点滴了。」
  「什么小弟?你这八婆叫我什么?」少年凶神恶煞的扯开棉被,露出刺青的手臂。
  「小弟啊!你耳聋吗?该不会是打架打聋的吧,通知耳鼻喉科的医生看过吗?」花容格弯腰俯瞰被扁得鼻青脸肿的少年仔。
  「不准叫我小弟,你这洗衣板,要不我叫我兄弟扁你一顿。」
  「喔,你这瘪三还有其他兄弟喔,不简单。」
  正当床上的少年要挥拳打人时,花容格正好有点粗鲁的把点滴的针头取出,让他皱了下眉。
  「你是哪里来的白痴护士,连换点滴都这样笨手笨脚的!」
  「我不是护士啊,我是你妈派来修理你的阿姨,再罗唆,当心我用针把你的嘴巴缝起来。」发亮的针,就在少年眼前晃过一回。
  「靠,你这死八婆,不是护士还来换什么点滴,是想谋杀我喔!我一定要告这家医院,聘用非法医护人员。」
  「喔,要告喔,那你得保佑你还有机会活著出去。」她发狠的把针头往他的手背上扎去。
  「啊!很痛欸,死八婆——」瞧他的手背都淤青了。
  「抱歉,血管跑了,害我没扎好,重新一次。」她歉疚一笑。
  连忙把针头拔出,趁少年还来不及发作,花容格又扎了一回,这回少年几乎要像活跳虾似的从床上跳起来!
  「你是会不会啊,不会闪开,叫早上那个护士美眉来啦!」再这样扎下去,整只手背伯都扎成蜂窝,可能还找不到正确的血管。
  「叫护士姊姊,你以为你现在是在舞厅泡马子喔,没礼貌!」她训他一顿,不忘在他脑袋上敲上一记。
  「要你管,洗衣板、飞机场——」
  还敢骂我,好,有你受的了。
  花容格的手一个转向,显然又跑针了,贼贼一笑,抽出针头准备重新来一回。
  「欸,干么还抽出来?」不会是又要再一次吧?
  想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点滴的针头在他身上扎,别说是扎下去会痛,光看那针头晃来晃去,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竖起。
  「我最讨厌人家叫我飞机场、洗衣板的,一生气,手就会用力过猛,然後就会刺穿你的血管,然後又得重来,你皮厚不怕疼,可是我很辛苦欸。」
  「你少罗唆,我拜托你不要再乱扎了,去叫早上那个护士美眉!」
  「是护士姊姊。」她纠正他的称呼。
  眼看那只针又要再度扎入手背,少年脸色发青,「你不要动,去叫早上的护士姊姊来,要不只怕我手扎烂了,你还是扎不到我的血管。」少年头上大颗汗小颗汗冒个没完。
  逊,恶人没胆,花容格鄙夷的睨了他一眼。
  「可是护士姊姊都被你吓得不敢来了,谁叫你都对人家毛手毛脚。」
  「不要,还是等护士姊姊来再打吧!」瞧那凶狠的脸,少年都要哭出来了。
  「那我帮你换药好了,这下用怕了吧!」
  转而拆著纱布,由於纱布黏在伤口上,不得不使劲扯下,花容格一不做二下休,镊子抓紧一扯,伤口又沁出血来,少年开始不顾形象的哇哇大叫。
  「痛死我了,我求求你,这位大姊,你不要动手了,我可以等早上的护士姊姊回来再换药,你千万不要再动手了。」
  「可是大家都不敢来帮你换药,所以才让我来,如果我不做好工作,她们会挨骂的,你忍一忍嘛,不过是换药,比起你在外面跟人家拿刀互砍算得了什么?」
  少年全身缩在一块儿,面露凄苦,「我可以等,等护士姊姊来,拜托你不要再动手,我不叫你飞机场、洗衣板了,拜托你……」
  「喔,那好吧,我帮你叫看看护士姊姊回来没。」
  「多谢大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见目的达到,花容格笑盈盈的漫步走向躲在门口的秀萍,却正巧看见秀萍与一位男子在说话。
  那侧面、那嗓音……
  花容格心头一颤,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他早离开这人世了。
  没勇气上前确认,她愣在原处,眼里是旧伤口被揭开的痛楚。
  男子走了,秀萍回过头,「花医生,你怎么了?」从未见她这样,秀萍当下以为是那低俗的病人给她吃了排头,深感歉疚。
  「刚刚那人是谁?」握住秀萍的手问,花容格语音些微发颤。
  「不知道,说是跟院长有约,询问院长室怎么走。」
  「喔。」就说不可能的,都怪她胡思乱想。
  「花医生,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秀萍满心歉意。
  「关你什么事?」释怀後,花容格恢复一贯的笑,「去吧,那小子现在不敢乱来了,至少这几天会安安分分的。」
  「那太好了,谢谢花医生。」
  「去帮他把药换了,要不一会儿护士长又要念经,我先走了。」
  「嗯,拜拜。」
  秀萍鼓起勇气走进病房,而花容格却盯著走道上那远去的背影,不舍离去。
  开朗的容颜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浓得化不去的哀愁,「以枫,一定是我想你想得太厉害,才会把别人错当是你……」
  她缓缓走向护理站,里头的人唤著,「花医生,刚刚院长在找你哦!」
  「找我?那兔崽子这么快已经向院长投诉啦?我现在就过去。」
  「不用啦,院长说没啥紧急的事,顺口问问而已,而且他现在有访客。」
  花容格做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这院长伯伯有时也挺鲜的!
  「那好吧,谢谢。」
  *  *  *
  午夜十二点,原本平静的急诊室因为一起车祸而忙碌起来。
  飞驰而来的救护车上,紧急送下一名伤患,他痛苦不堪的呻吟,所有的医护人员开始忙碌起来。
  花容格一身白袍,神情凝肃的快步走来,仔细的看著浑身是血的伤者,「什么原因?」
  「酒醉驾车,擦撞到摩托车,又撞到一旁停靠的车辆,虽然车速不快,可是自己却卡在车内,幸亏其他受害者没事。」赶来等著作笔录的员警说。
  「花医生,这是伤者的X光片。」
  「唉唷,我没醉,搁一杯……么寿疼喔——」醉茫茫的驾驶还在疯言疯语,但三不五时仍会喊声疼。
  仰头看著片子上的情况,「死酒鬼,没有内出血,还死不了。」花容格的咒骂引来护士、员警的侧目,她不以为意,「好了,送进去吧!」
  「花医生?」今晚的花医生有点怪。
  「胸腔也没问题,只有腿部需要清理伤口,做缝合手术,脑部在做观察。」待会一定缝得他歪七扭八,让他永生难忘。
  「要不要通知麻醉科的值班医生做局部麻醉?」
  「不用,伤口还好,直接缝了,等麻醉师来太麻烦。」花容格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让护士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有照办了。
  花容格冷静的写著诊断纪录,心里却是百般不屑。
  打从心里厌恶这种人,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便罢,偏偏还开著车子在街上横冲直撞,夺走他人的性命,毁了人家的幸福,既然不知道怕,待会她一定会让这个该死的家伙永生难忘,一辈子记取这次的教训。
  「容格,是不是有伤患要打麻醉针?」傅昆唯跑进了急诊室。
  「喔,是你。」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写著纪录,花容格平静的说:「我看不用了,只是小伤口,这种爱喝酒开车的家伙应该不会太在乎这一点点痛,直接送进去把伤口缝合。」
  「可是容格……」
  「放心,有事我担。」她拍拍傅昆唯的肩膀。
  开朗的面容已然退去,换上的是一张冷然严肃的面孔,花容格慢条斯理的走去,准备好好教训那个酒醉胆敢驾车的笨蛋。
  身後的傅昆唯看著反常的她,心里总是不安,等在外头随时待命。
  果然,才下了第一针,数小时前还再把酒言欢的瘪三,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叫声。
  「花医生?」护士们顿时都有点手软,毕竟这声音太恐怖了。
  「你们帮忙压住他,我会动作快一点,再不行,就把他嘴巴堵住,既然有胆喝酒开车,就不要在这里呼天抢地的,人渣!」花容格毫不手软,依然屏气凝神的来回下针。
  不过实在是那醉汉的叫声太过尖锐,花容格一恼,便叫护士把纱布塞进他嘴巴,这才饶了众人的耳朵。
  「呜呜……」这下子酒醒了大半,脚上的痛楚让醉汉毕生难忘。
  把所有伤口包扎好,花容格冷笑的瞅著酒醒的醉汉,「痛吗?」
  「废话,当然痛,你是医生,怎么还问这种白痴问题?」想起方才的疼痛难耐,他就有说不完的恼恨。
  「我是不是白痴大家看得很清楚,至少不会喝醉就丑态毕露,而且还能把你这人渣的伤口缝好。」花容格阴冷的笑言,「倒是你,不知道脑子撞得如何,也许往後会有後遗症,半身不遂也说不定,到时候看你怎么苟延残喘。
  「考虑看看,要不要留院观察,不过像你这种败类,住院费用应该加你五成,毕竟这病床是给病人躺的,不是给蠢蛋睡的。」
  「你……你是什么鬼医生?」
  「我呀,我叫花容格,不高兴告我啊,搞不好我在你腿里留了根针也说不定,不过,现在警察可能急著把你移送法办吧!有什么冤屈你跟警察说去。」花容格轻蔑的扯著嘴角,从容离去。
  看著她的背影,在场的医护人员都一脸不解。
  「花医生今天怎么了?」值班护士问著一旁的同事。
  「不知道欸,平常花医生是最和善细心的,总是抱持伤患至上,今天怎么搞的?」
  「万一这个伤患投诉花医生怎么办?一长条的伤口没有打麻醉针就开始缝合,光想我都疼到手软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家都莫名其妙,只能说那醉汉倒楣,竟刚巧遇到花医生不寻常的时候。
  早一步离去的花容格静静的来到医院外的一隅,所有的情绪到这一刻才开始发泄,她握拳的手不住的发抖,咬著唇,不愿懦弱的哭泣出声。
  这辈子,她恨死所有酒醉驾车的人,如果没有那些浑蛋,骆以枫不会离开她,她好恨这些人,巴不得亲手杀了他们,
  「以枫,」她仰看星空,眼泪顺著眼角潸然而下,「我不会原谅他们,永远都不会!」
  这些天莫名的想念他,几乎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境地,心好疼。
  蹲在黑暗中,她静待心情平复,忽尔,来了个不速之客。
  「你还好吗?」
  花容格仰头看去,光线昏暗,她瞧不清楚他的睑孔,不知道他是谁。
  「谁?」
  那人没回答,掏出口袋里的手帕递了过来,「医生没有哭泣的权利,只有勇敢的义务。」
  这语调带点挑衅还有鼓励,多像记忆中某个人会说的话,那语调亦是这般的熟稔、怀念。
  「你到底是谁?」花容格沉声问,不愿接过他的善意。
  最忌讳让人看到她懦弱的样子,自然而然,她的个人防备也就更显强烈。
  「那很重要吗?把眼泪擦乾,进去吧!夜里天冷。」他将丰帕强行塞给她,高大的身躯迳自走向更黑暗处,在寂静觑黑的院区独自走著,留下怅然的她。
  谁?他到底是谁?为何给她一种宛若以枫的错觉?
  *  *  *
  「出去、出去——」一大早,单人病房里,一名老翁发著脾气,谁都不准进他病房去,胆敢越雷池一步的,便会领受到他发怒的威力。
  铿锵哐啷,病房里的东西又被扫了一地,家属全因不知所措退到门口,不敢靠近低气压中心一步,只能在不远处苦口婆心的喊话。
  「爸,你别生气,会气坏了身体。」那儿子愁著脸劝说。
  「我气死了你最高兴,没人跟你罗唆,你还可以领到遗产,不正顺遂了你分家产的希望!」老翁声若洪钟的大吼。
  「爸……」感受到众人打量的眼光,身为人子多少有些不自在。
  「通通出去,我不会答应分家产,你们也都不用来了,就算死在医院我也不想看到你们——」
  「可是爸,我……」
  「滚开,我叫你滚开没听到啊——」气愤难耐。
  正在巡视病房的花容格大老远就听到威力十足的嚷声,医护人员团团围住门口,显然很热闹喔!
  看看巡房的资料再对照病房号码,「不会吧!这样巧。」那堪称一级战区的病房,就是她下一个目标。
  老天爷啊,我花容格是造了啥孽,难搞难缠的,通通有我的份儿,躲都躲不完!天生衰命……
  也罢,横竖都得去瞧瞧,缩头是一刀伸头还是一刀,为了能争取多一点时间吃早餐,还是快点解决好了。
  「好了、好了,别看戏了,公关组没通知有剧组来拍戏啊,怎么大家都挤在门口啊!」她穿过重重人墙,艰困的往病房里挪栘。
  「花医生,病人在发脾气,你要不要晚一点再来?」小护士好心提醒。
  「没关系啦,早死早超生。」她准备大摇大摆的进去。
  同一时间,空中一只水杯扔了过来,好巧不巧的砸在她头上,当场泼了她一脸狼狈的湿。
  「啊——」一旁的小护士纷纷为她喊倒楣,幸好是纸杯,要不花医生可就脑袋开花了。
  水滴滴答答的落个没完,花容格再好脾气这下子也给惹毛了,她抹去脸上的水,恶狠狠的瞪著床上的老翁。
  好啊,死秃驴,敢泼我水,分明是活腻了。
  「你就是诅咒我早死早超生的丫头片子?」床上的老翁盛气凌人的问。
  「敢问阁下就是没有公德心、四处乱泼水的超级大浑蛋?」
  「你说什么?」老翁气得面色涨红。
  门外的众人莫不瞠目结舌,看著剑拔弩张的两人,但是谁也没敢上前劝阻,生怕被台风尾给扫著了。
  「我说国语你不懂啊!」拉过一张椅子,她好整以暇的落了坐,搁下手中的资料,迳自抽著病床旁的面纸擦脸。
  「那是我的面纸,不准你用……」
  「不用就不用,用了我还怕会跟你一样顽固呢!」她别头往外一喊,「小倩,帮我到护理站拿包面纸来。」
  「花医生,马上来。」被点名小护士赶紧飞奔而去。
  「你这丫头片子不要待在我病房里碍眼。」
  「你这顽固糟老头,不要霸占我病人的床位,我是来巡房的,你少在这儿罗唆。」花容格回了一句。
  「你这死丫头——」他要是找著第二杯水,非再给她一点教训不可。
  「老头子,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台都在准备大限水,你这顽固的糟老头不会拈香祈雨也不会跳求雨舞,没有半点贡献,还敢浪费水,当心你以後渴死,变成人乾。」
  「你、你说什么?」这丫头怎么嘴巴这么利!
  「我说的是国语,要问几次你才会高兴?」
  「我不管你是谁,现在我命令你出去,不要在我的病房里面吵闹,要不我让院长开除你!」
  「最好是这样,不过不要忘了提醒院长给我遣散费喔,我会请你吃大餐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没瞧过谁敢这样跟他说话的。
  「知道啦,男性病人一个,年约七、八十,脾气暴躁、对人颐指气使,配合度极差,想死又怕死,好啦,这种人我见多了,打个商量,我们配合一下,我问你答,你回答完了我就定,反正我也嫌你碍眼。」
  「你这没教养的丫头怎么当上医生的?」
  「我这没教养的丫头专治你这没格调的病人,保证药到命除!」
  「你少诅咒我,我会长命百岁的。」他忿忿的别过脸去。
  「最好是,我每天都会来,你最好是长命百岁的跟我斗下去,否则有得让人耻笑的了。」
  「我一定要告诉你们院长——」老翁气得发抖。
  「我知道,待会我给你院长的分机号码,你慢慢的跟他控诉我的罪行,现在回答我的话,今天大便没?」
  一张老脸涨起不自在的火红,「我有没有大便关你啥事?」
  「那就是没有了。为了预防你会便秘,」花容格回过身去交代,「小倩,待会拿药剂来,要不加点泻药也好,今天非要让他拉到脱肛不可。」老人家,这事儿也不好意思说。
  「是,花医生。」娇柔的声音可闻强忍的笑著。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胸口感觉如何,吃早餐没?」
  「气都气饱了,吃啥?」他是人单力薄,所以才闹脾气。
  「哟,那罐燕窝不会是你的早餐吧?」花容格怪声怪调的。
  「一坨鼻涕有啥好吃,还不是那些肖想遗产的笨蛋想来虐待我的把戏。」老翁又气又委屈的,跟三岁孩子没两样。
  花容格探进口袋,拿出一袋葱油饼,「自作孽,我也救不了你,没事对我泼水,害护士美眉送我的早餐也泡水了。」
  老翁咽咽口水,一脸失望。
  其实他早饿了,要不是看到儿子敷衍的拿燕窝给他吃,又一直追问分家产的事,谁想发脾气?
  突然原本人群拥挤的门外不见半个人,是院长大人来了,除了小倩站在外头待命,没人敢留下来看戏。
  「张老,你怎么了?一早就发脾气啦!」
  花容格听声音也知道是院长,「院长,早。」头也没回,她继续探看老翁的身体状况,对著老翁轻声说:「哟,老天爷选边站,真让你盼到院长来了。」
  「花医生,张老的身体还好吧?」
  「很好,好到精力旺盛的可以骂人、泼水。」告状她也会。
  「院长,你院里的这女医生真是凶,一定还没嫁人。」
  「我嫁不嫁人关你啥事,最重要的是待会我还有香喷喷的葱油饼吃,而你没有。」花容格挑衅的取下听诊器,「要不要,我让小倩也送一份给你吃?」一双眼睛鬼灵精的转著。
  「我就不相信只有你有,别人都吃不到。」张老就是不想拉下老脸。
  「院长,老先生目前状况都正常,如果没事,我先走了。」肚子很饿,再不吃点东西,待会儿门诊时间一到,又得等到中午了。
  「花医生,等等,我介绍个新同事给你认识,往後张老就由你们两位共同看顾。」院长靠近花容格小声叮咛,「张老是我们医院的赞助人,姿态放低一点,别亏待医院能生存的幕後功臣,张老只是个性倔了点。」
  「是。」院长都这样说了,她能说不吗?
  新同事,是什么新同事让院长这样看重?她就看看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
  「好了张老,别跟这有口无心的孩子一般见识,待会跟你介绍一下医院新聘请的胸腔科医生,由他来帮张老看顾,保证张老你很快就可以出院含饴弄孙。」
  脚步声传来,「抱歉,我来晚了。」男人爽朗的声音由远而近。
  「说人人到,张老,这位是骆医生,刚从美国回来的。」院长口气中的得意好不像话,让花容格好生的好奇。
  顺著声音的来源看去,当那张脸完全出现面前,她脑子轰的一片空白,连带脸色也唰的惨白。
  「以枫……」睁大眼睛,她不可置信的唤著记忆中的名字。
  「你们认识?」院长惊讶的问。
  「我们认识?」男子也语带诧异。
  花容格久久不能回话,是心头率先一窒,感觉眼前一黑,她便晕眩的倒下,坠入黑色漩涡。
  「花医生,花医生——」
  「小姐——」
  院长跟男人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呼唤,然而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冷意蔓延全身,她好难受,全身无力的瘫软,直到昏迷。
  *  *  *
  骆俊璋在病房的窗旁来回的走著,床上的人已经昏迷一整天,为什么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口中喃喃泣诉,任他怎么摇、怎么唤,她依然深陷在自己的世界,无法清醒。
  不懂为什么他的出现,会引发她这么大的反应,医院里跟她熟识的同事也不明白,难道他是她记忆中的某个人?会吗?
  她又开始啜泣了,细微的声音,却是令人肝肠寸断,骆俊璋走近病床,搀扶起她,试图将她自梦境里拉回。
  「花医生,花医生——」轻拍她满是泪痕的脸,冰凉凉的,让他一阵的不舍。
  她叫花容格,有点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仿佛在多年前的梦境里,他曾听闻过,然而,现在他怎么也想不起。
  「花医生?」
  淌著泪的眼睛缓缓的睁开,那是一双叫人怜爱的眸子,像黑夜中的星子。
  「你总算醒了。」他释怀一笑。
  挣脱他的怀抱,「你是谁?」那眼神变得防备。
  「我是新来的胸腔内科医生,骆俊璋。」他伸出友好的手。
  「骆俊璋?不是以枫,你不是……」像是在痴笑自己的呆傻,花容格失落的抹去泪。
  见她要下床,骆俊璋赶紧绕过去,却被她一手挡去,「我没事。」
  「可以问为什么吗?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什么事?」他忍不住想询问。
  「没有,很抱歉,我先走了。」
  「可是花医生……」
  来不及再唤住她,那纤瘦的身影已经快步的奔离。
  呆坐在空荡荡的床上,骆俊璋满是困惑,他的人生曾经有一段空白的记忆,妹妹说,是他上学出了车祸使然,他也深信不疑。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裤子口袋里看见一张台东、绿岛的往返船票,开始怀疑自己并未如同家人所言,是打小生长在美国的华人,那张船票成了他选择来到台湾的始因,他想找回失去的记忆,填补那段空白。
  回到窗口看著下到一楼狂奔离去的身影,有太多的疑问在骆俊璋脑中旋转跳跃,一时间,他挑抽不出具体的问题,表达他内心真正的纠结。
  同样复杂的心情,在狂奔不止的花容格心头浮现,他不是以枫,不是她想了好多年的人:骆俊璋,一个自美归国的专业医生,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骆以枫。
  然而他们却有著同一张脸,同样的笑容,同样的嗓音,直至现在,她的耳畔都是他低沉的呼唤,花医生、花医生……
  「不会的,以枫不会这样生疏的叫我,如果真是他,他会指名道姓的唤我花容格,不会是这样生分的称呼,要不,也该是揶揄的调调。」
  不敢让自己的脚步停下,然而心酸的泪却不受控制,自她盛满哀伤的眼底涌出,飞逝在她奔跑的风中。
  「以枫,你听见我的话吗?我想你,一直都想著你——」
  发软的脚蓦然跪在地上,黑夜中,她一个人痛彻心扉的嚎啕大哭,为了那个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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