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粹 第07节

  从那以后,笠屋叮就堂而皇之地直接往我家打电话了。有时玩到吃晚饭,丈夫打来电话催我回家。——阿梅真出了个好主意。
  再说那个棉贯,光子好容易让我们见了一次面,无奈俩人各怀戒备之。乙,双方都不想再见面,光子也对调和我们的关系失去了信心。半个月后,一天,光子对我说:“姐姐先回去行吗?我还有事晚点走。”这不是第一次,我也习惯了,就说:“那我先走了。”
  当我从旅馆出来时,听见有人低声喊我,回头一看是棉贯。
  “姐姐,现在回去吗广
  “是啊。光子在等你,快进去吧。”我有意讥讽地说道,然后朝马路走去,打算拦一辆出租车。
  “姐姐,请等一下……”他追了过来,“我有话跟姐姐说,可以的话,一起在附近散散步好吗?”
  “当然可以,不过光子在等你呢。”
  “我去给她打个电话。”
  我们进了附近的梅园餐厅,吃了点小菜,他给光子打了电话,然后我们沿着太左卫门桥往北走去。
  “哦刚才给光子打电话说有急事,晚去一个小时,咱们见面的事,请姐姐千万不要告诉光子,行吗?”
  “我一向很守信用的,常常是对方不守信用……”
  “姐姐,你是不是认为光子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我指使,操纵的?当然,你这么想也很自然。”他低头叹了口气。
  “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姐姐觉得光子对咱们俩谁更爱得多一些?姐姐总觉得是在受我们的愚弄,被我们利用,其实,我跟你有同样的感觉。我非常嫉妒你。光子虽然对我说利用姐姐蒙骗家里人是最合适的了,可是现在有必要利用姐姐吗?这不是更添乱吗?如果她真爱我的话,尽快结婚不就行了吗?”
  ——我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话,他的态度很严肃,说得也满有道理。
  “结不了婚是因为家里反对,她老对我说想早点结婚。”
  “她只是嘴上这么说,家里反对不假,可是如果真有心的话,会有办法说服父母的。何况她现在已经是有身孕的人了,还能往哪儿嫁呢?”
  ——难道说光子真的怀孕了?这问题可严重了。他接着说:
  “据说他父亲发了怒,说我的女儿非百万富翁不嫁,决不会让她嫁给一贫如洗的穷小子,生下孩子也要送人。真是岂有此理,孩子太可怜了,这关系到人道的问题呀。姐姐怎么看呢?”
  “我是刚听你说光子怀了孩子,当然我也有所察觉。”
  “什么?姐姐刚知道?”
  他怀疑地死盯着我的脸,像要把人着穿似的。
  “是的。刚知道。光子没有对我说过。”
  “是吗?——她不是去姐姐家请教过避孕的方法吗?”
  “是问过我。但是她说是为了接近我胡编出来的借口。我也趁机跟丈夫说光子怀孕了,所以经常得去看她。”
  “原来是这样。”他的眼睛红得快要喷出火来,嘴唇也变了颜色。
  “姐姐,你想她为什么对你隐瞒怀孕的事呢?你真的不知道吗广
  他还是不相信似地问了好几遍。
  棉贯说它已经怀孕三个月了,还请医生看过。我还一直以为光子是假装的。难道她不愿意让我知道这件事吗?也许她是害怕我知道了以后不再理她,所以能瞒一天是一天。
  “我认为是这个原因。”棉贵说道。他认为光子这个人比起异性来更喜欢同性。所以对我比对棉贯更喜欢,因此不想结婚。——结婚生孩子的话,我就会离开她,于是就拖了下来。——也许是我的偏见,我总以为光子不那么爱我。可是棉贯说:
  “坏,她爱的是你,没错。姐姐真幸福,我多么不幸啊。”
  他像背台词似的有板有眼地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女里女气,现在看他说话时的表情,就像女人那样粘粘糊糊的,特别钻牛角尖,而且总是在窥视别人的脸色。怪不得光子不太喜欢他。
  还有上次送衣服那件事,棉贯说他反对告诉我,他认为光子可以借旅馆女招待的衣服回家,借此机会跟家里人摊牌,说“我有这么一个关系很深的男人。”那么家里人会说既然这样,没有别的办法,就让他们赶快结婚吧。万一家里还是不同意,就私奔好了,没有什么可怕的。这种情况下叫姐姐来多不好意思啊。再说姐姐肯定也不会来。可是光子说没有那件和服回不了家,不听我劝,我说:“咱们干脆私奔吧”,她说:“这样做后患无穷,不如我给姐姐打个电话试试,我的话姐姐会听的。即使姐姐生了气,我也能说服她的。”就给你打了电话。
  不知不觉我们已走过了三休桥,来到了本叮路。我们还想再谈一会儿,就朝北滨方向走去。
  我一直认为都是这个男人不好,可是从刚才谈的来看,不像是假话。他那多疑的毛病,或许是由于光子的缘故。我也太小心眼了,总认为别人在欺骗自己。……想想看他说的也有道理。多少也对我有些误会的成分在内,但基本上还是诚心诚意想得到我的同情。不过我还是不能相信他说的光子比爱他更爱我的话。我安慰他说:
  “是你太多心了。”
  “不是,不是。我也希望是那样,绝对不是。姐姐对光子的品质还不十分了解。”
  光子在我面前装出爱棉贯的样子,在棉贯面前装出爱我的样子,她很喜欢搞这一套。不过好像更爱我一些,否则就不会以医院的名义来找我了。
  “到底光子去姐姐家怎么跟你说的?你们怎么恢复的关系?她没有详细对我讲过。”
  我就说了一遍光子装肚子疼,还出了好多血的事。
  “噢,噢。”我每说一句,他都发出一声惊叹。
  “我真没想到她这么能折腾。她的肚子大了是真的。我觉得有了就有了,用不着采取不自然的手段。她自己去找姐姐商量,我很生气。她背着我吃过药,不过并没有出血,也没有那么疼。还有,那些血是什么东西呀?”
  看起来光子不喜欢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还和棉贯来往呢?真喜欢我的话,应该早就不理他了。“真是奇怪。”我不解地问道。
  棉贯说:“光子无论自己怎么喜欢对方,也不会让对方发觉这一点,而是想方设法让对方来追求自己。她希望别人崇拜自己是绝世美人,以此为荣。如果自己主动的话就等于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于是为了引起姐姐的嫉妒,使自己处于优越地位而利用了我。然而她即使想要和我分手,我也不会同意的,她也害怕这一点。事到如今,她如果敢提出分手,我也不会同意的,我就是豁出去名誉和生命也要报复她。”
  “怎么样,姐姐还能走一会儿吗?”
  “还可以。”
  “咱们往回走吧。”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总之我和姐姐是情敌,而且我注定要输给你。”
  “我不这么看,无论我和光子怎么相爱,也是违背自然的,光子家也会同情你的,没有人会同情我。”
  “正是这不自然才更强有力啊。因为想找个异性朋友易如反掌,而同性朋友却没有人可以替代姐姐。所以,我随时可能被抛弃,而姐姐就不用担心这一点。”
  他还说:“同性之爱结婚以后也可以继续,即便换几个丈夫都不会受影响的。就是说,姐姐对光子的爱比夫妇之爱还要坚固。啊,我是多么不幸的男人啊。”
  他想了想又说:“我想正式问问姐姐,你是希望光子和我成为夫妻,还是和别的男人结婚呢?”
  我说既然光子早晚得结婚,当然还是知道我们底细的棉贯最合适。
  “那么,我和姐姐不应该是情敌了。”
  他说我们以后结成同盟吧,不要互相嫉妒了,要互相帮助来避开不幸。——正是由于我们不沟通,才被光子所利用。今后我们经常见面怎么样?为此我们俩必须互相谅解,互相承认对方的立场。正如光子说的那样,同性爱和异性爱的性质完全不同,根本不必互相嫉妒。她那么漂亮,有多少人崇拜她都是正常的。如果我们只有两个人能够占有她,把幸福永远把握在我们手里,不被别人夺去的话,该有多好啊。
  “你说呢,姐姐。”
  “只要你愿意,我没意见。”
  “我原来想如果姐姐不同意的话,我就把你们的事张扬出去。我得不到幸福,也不让你得到。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阿光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姐姐。我没有姐妹,我会把你当作我的亲姐姐看待,也请姐姐把我当作亲弟弟,心里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对我说。我这个人对仇人毫不留情,对朋友也可以豁出性命。如果姐姐帮我和光子成亲,我会把姐姐看得比我们夫妻还重要。”
  “你真的会这么对待我吗?”
  “当然是真的。我是个男人。我会一辈子不忘姐姐的大恩的。”
  ——我们又回到了“梅园”,互相约好有事就在“梅园”碰面,又紧紧握了握手,就分开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心里美滋滋的。光子真的那么爱我?比爱棉贯还爱我?我是不是在做梦?——昨天我还认为自己是被他们俩人耍弄的,忽然间形势急转直下,我有些转不过来这个弯。不过仔细想想棉贵说的每一句话,的确有道理。如果光子不喜欢我的话,是不会那么折腾的,而且已经有男朋友还跟我见面。
  ——我渐渐回想起画观音像模特那个事件来,也许光子已经从我的表情上觉察到了我对她的爱慕,便设下圈套诱惑我吧。虽然开始是我先跟她说话的。可是是她先朝我微笑的,所以我才有勇气开口的。还有虽然是我提出要看她的裸体的,但却是她促使我这样说的,——总之,她是看出了我对她有意思,便不露痕迹地5哦上钩的。这么说来,那个M的求婚只是一个幌子,——尽管是她设下套让我钻,但表面上是我在追求她。当然那个棉贯说的也不能百分之百相信,其中不乏疑点,——可是光子有了孩子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也许棉贯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是为了挑拨我和光子的关系?难道是怕我影响他和光子结婚,所以先和我结盟,一旦结了婚就不算数了?——这么一想,我越来越怀疑他的诚意了。
  过了四五天,他又在旅馆外面等我,对我说:
  “我今天是想跟姐姐商量点儿事。咱们去梅园吧。”
  我们来到梅园餐厅,坐了下来。
  “光是口头约定,姐姐很难相信我,我也不放心,所以为了消除互相之间的疑虑,咱们订一份誓约书吧。我事先写好了,请过目。”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份写好的文件递给我。……
  就是这个,先生您看。
  (作者注。从故事的连接上有必要介绍一下誓约书的内容,同时也可以了解起草誓约书的这个男人的性格。)
  誓约书
  现住所兵库县西宫市香炉园XX律师法学士柿内孝太郎之妻
  桶内园子
  明治三十七年五月八日生
  现住所大限市东区淡路时五丁目XX号公司职员棉
  贯长三郎次子
  棉贯荣次郎
  明治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生
  鉴于柿内园子和棉贯荣次郎双方都与德光光子有着紧密的利害关系,自昭和某年七月十八日起,按下列条件结为亲姐弟。
  (一)以柿内园子为姐姐,棉贯荣次郎为弟弟,尽管荣次郎年长,因是园子之妹夫之故。
  (二)姐姐承认弟弟与德光光子的恋人地位,弟弟承认姐姐和德光光子的姐妹爱。
  (三)姐弟共同防止德光光子的爱情转向第三者。姐姐尽力促成弟弟和德光光子的婚事,弟弟结婚后不得对姐姐和光子已确立的关系抱有任何异议。
  (四)如果一方被光子抛弃,另一方也同样退出。即弟弟被抛弃的话,姐姐也和光子断交,姐姐被抛弃的话,弟弟便和光子解除婚姻。
  (五)任何一方不得擅自和光子私奔或情死等。
  (六)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泄露这个秘密,以免引起光子的反感。如果一方想告诉光子的话,有义务先和另一方进行协商。
  (七)如果一方违约,不得不承受另一方的迫害。
  (八)此誓约书在某一方自愿放弃和光子的关系之内有效。
  昭和某年七月十八日
  姐姐柿内园子
  弟弟棉贯荣次郎
  (——这些字是用细毛笔,一笔一画地密密麻麻写在一张和纸上的,足足余下了四分之一的空白。按说完全没有必要写得那么挤,也许是平时写字的习惯吧。当然,年轻人能写出这么一手字已十分难得,只是给人以店铺老板的低俗的感觉。两人的署名是钢笔字,下面还捺了指印。)
  “怎么样,姐姐,这样写可以吗?有什么要补充的尽管说。”
  “基本上可以,只是生了小孩以后,你和光子都会更加重视家庭的,这方面能否再补充一下。”
  “这个问题已在第三条里写了‘弟结婚后不得对姐和光子已确立的关系抱有任何异议’,我是绝对不会为了家庭牺牲姐姐的。如果姐姐这么担心孩子的话,就按你的意思补充吧,怎么写都行。你想怎么写呢?”
  “现在光子肚子里的孩子有利于你们结婚,就算了,但结婚以后就不要再生孩子了吧。”
  他想了想说:“可以,就这么办。”
  (作者注。在后面作为“追加事项”写着:“弟和德光光子结婚后,尽力不使其怀孕,一旦有孕,其处置悉听姐姐安排。”然后又想起了两条,“结婚前已怀孕,若怀孕时结婚,婚后还有可能堕胎的话,将采取必要措施。”“弟保证使妻合作,忠实履行追加事项,否则不得和光子结婚。”)
  ——写完后棉贯说:
  “订了这个誓约我就放心了。这个誓约书对姐姐很有利,这也表明了我的诚意。来,签字吧。”
  “签字可以,印章我没带。”
  “结拜为姐弟印章没有用。非常抱歉,你得忍一下疼。”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来,把胳膊露出来,稍微有点疼,忍一下就好。”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以为要割手指尖,没想到,他一直把我的袖手持到了肩头,然后用手绢把上臂扎起来。
  “博指印用得着这样吗?”
  “和一般的博指印木一样,这是结拜兄弟。”
  他自己也同样挽起了袖子,和我的胳膊并排挨在一起,说:
  “姐姐准备好了吗?不要叫唤。……一下就好,闭上眼睛。”
  “我不要。”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想要逃走,可是被他紧紧地抓着手腕,我害怕看见亮闪闪的刀,只好闭上眼睛,横下心,就算被他杀了也罢。这时只觉得上臂被锋利的东西划了一下,我一惊,差点儿晕过去,听见他说:“挺住点,挺住点。”
  他把自己割破的胳膊伸到我面前,“请姐姐先喝。”
  然后抓住我的手指蘸了他的血捺了指印。
  我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是那么可怕。我将誓约书锁进抽屉里,心里觉得很对不住光子。第二天见到光子时,我极力掩饰自己,可是光子还是奇怪地看着我的脸问:
  “姐姐的胳膊怎么受伤了?”
  “昨天夜里被蚊子叶的,让我给挠破了。”
  “真怪啊,阿荣也是这个地方破了。”
  我的脸色刷地变了。
  “姐姐有什么事瞒着我吗?跟我说实话吧。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出来。姐姐背着我和阿荣订誓约了。”
  ——没想到光子这么快就觉察到了,我一时找不出搪塞的理由,脸色煞白,一声不吭。
  “一定是这样吧?为什么不告诉我?姐姐觉得我和棉贯谁更重要、’又说:“既然瞒着我,就是怕我知道了?”听她的口气似乎在怀疑我和棉贯之间有不轨之事,“你不告诉我,今天就别回家。”
  光子满眼含泪,强作镇定,怨恨地盯着我,她的眼神是那么妖艳,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风情。我实在无法抗拒她那娇嗔的魅力。我知道她早晚会知道的,越隐瞒她就怀疑,可是没跟棉贯商量我是不能说的。
  “请你等到明天吧。”
  光子说既然明天能说,今天为什么不能说。如果要商量之后才能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了。
  “阿光不是也有事瞒着我吗?”
  “我瞒你什么了?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
  “真的没瞒我?”
  “真的没有。即使有也不是有意的。”
  “你怀孕的事为什么瞒着我?”
  “你说什么呀?姐姐。”
  “上次你来我家折腾了半天,是真的有孩子了吧广
  “那次嘛,”她不好意思地说,“是为了见姐姐故意装的。”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没有啊。”
  “后来也没有吗?”
  “当然啦。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我总是有些怀疑。”
  “姐姐,我明白了。一定是阿荣跟你说我怀孕了吧?他做的出来的。其实他根本没有能力生孩子……。”光子紧紧咬着牙,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我惊讶极了,“你说什么,阿光。”
  我真怀疑我听错了。光子哭哭啼啼地告诉我,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对姐姐隐瞒,而是棉贯自己有难言之隐。我和他交往是觉得他可怜,也是考虑到我的面子,可没想到他竟然暗地里在姐姐面前说我的坏话,我决不再同情他了。我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归根到底都是为了他,是他造成我了所有的不幸,光子说着说着又哇哇大哭起来。接着给我讲述了认识棉贯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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