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空飘著丝丝细雨,轻敲窗台、轻击荷叶,敲碎了一湖碧沁沁的水面,惹得阵阵涟漪荡漾。
玉洁身穿蓑衣、头戴大大的竹笠,顶著绵绵雨丝撑著船。
湖面少了许多穿梭如织的船只和画舫,唯有几艘轻巧的扁舟依旧点缀在湖上,来往载运著客人。
虽然是夏日,但是雨丝的湿意透过蓑衣依旧寒寒地沁入衣衫,触肌生凉,玉洁今日又穿得稍单薄了点,才刚刚将一位文人载至咏桥边,收了船资,她已经忍不住微微地发起抖来,雪白贝齿也有些打寒颤。
在这个时候,她真是好想念朱老爹熬煮的山西陈醋酸辣汤,一碗喝下去,保证打胃里酸呛热辣到体外,就算外头下的是冰雹也不怕了。
她朝微微冻冷的小手轻呵口气,握紧长篙又要将船撑离桥边——
「船娘!」
一个淡然却开阔浑厚的男声穿透绵绵的雨声,清晰无误地钻入她耳里。
玉洁蓦地回首,见到一名身形好不高大的浓眉大眼男子,静静地伫立在桥边,任风雨泼洒,沁湿了他宽阔的肩和浓黑的发,方正粗犷的脸上沉稳自若,耐性十足。
他的眼睛好亮,黑得像是某种神秘晶亮的黑宝石,却又带著浅浅的沉郁,好熟悉的感觉……玉洁的心没来由地一震,怦咚怦咚地跳得又急又乱了。
这样的一双眼睛好似在哪儿见过……她曾在哪儿见过呢?
她有一丝怦然和迷惘,急急忙忙将船再支回岸边,只见他长腿一跨,船身微微一荡,立时稳稳地上了船。
「谢谢你。」他向她点一点头。
她嫣然一笑,害羞地点点头,小手一指,示意他可以钻进船篷里躲雨。
虽然这条船有点老旧了,可是她每天都打理得乾乾净净,务求让每一位乘船的客人都能欢喜满意。
他看得懂她的意思,但却一点都没有躲雨的打算。
秦关看著她纤瘦的身子掌著长篙站立在船上,被风吹雨打的模样,不禁浓眉微微一皱。
他一个箭步踏向前,摊开大掌,「给我吧。」
玉洁一呆,张大眼睛愣愣地望著他,满眼疑惑。
啊,给什么?
秦关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双眼,倏地一顿,一抹熟悉感浮上心头。
他在哪里曾见过这样一双眼?
秦关尚未想出答案,就感觉到衣袖被轻扯了一扯,面前的小姑娘还是张著满眼的疑惑,眨眨眼,望著他。
「把篙给我。」他轻轻地夺过她手上的长篙,轻描淡写地解释道:「雨越下越大了,我来撑船吧。」
玉洁眨眨眼,再眨眨眼,本能地再将长篙抢回来,拚命摇头。
那怎么行呢?
他好似第一次遇到有人敢这样反抗他,愣了一下,沉下脸再拿过她手上的长篙。「给我。」
玉洁的头摇得快掉下来了,她可是这艘船的船娘,怎么可以把「驾驶权」交给搭船的客人?
这样传出去,她这金牌船娘的招牌还好意思挂吗?
她勇敢地对著他摊开手掌,要他把长篙还给她。
秦关没见过比她还不知好歹,搞不清楚状况的女子,他皱眉道:「下雨了,我们还要在这里淋多久的雨才要起程?」
可是……玉洁迟疑的看著他。
他不由分说,霸气地拎起她的领子,然後拎著她大踏步走向船篷,几乎是用丢的将她丢进里头。
「我来撑船。」他眯起眼睛,不容她再反对。
玉洁莫名其妙地被「卸了甲」,傻傻地蹲坐在船篷里。
这、这是在做什么?
她直盯著他一扬长臂,稳稳地撐起船来。
这个人……是专程来帮她撐船的吗?
她从来没有遇过像他这样的人。
由於想要仔细打量他,所以玉洁注意到他粗犷俊挺的脸庞上有一道骇人的疤痕,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怕他,相反的,她心头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暖意。
原来,他是见不得她一个弱女子冒雨撑船,所以才自告奋勇夺过长篙啊。
只是……他是付钱的客人,她才是收钱的船娘啊,怎么好让他反客为主,费力地撑船呢?
玉洁窝心了一下下,随即钻出船篷,情急地指著他手里的长篙,想要开口跟他讨回,却又对自己的嗓音自惭形秽,最後她只好又拉了拉他的衣摆。
秦关不熟悉水道和撑篙的技巧,正有些摇摇摆摆,突然觉得衣摆微微一动,他本能地低下头——
一张好不俏嫩端庄的小脸仰望著他,大大的眼睛和小小的嘴盛满了急切和羞涩,还有不必形诸於口的千言万语。
他只觉胸膛里有个什么蓦地一撞——
是她!
那一天他无意中瞥见的那双美丽眸子就是她。
秦关怔怔地凝视著她,心下陡地涌现难抑的惊艳与欣赏,但又在瞬间被严格的理智打消了。
女子越美就越没什么好心思,他难道还没尝过苦头吗?
玉洁比比他手里的长篙,再比比自己,还指指他身上被雨沁湿了的衣衫,满眼写著惭色和温柔。
他直到现在才真正的注意到她,眼神有一丝诧异,「你……不能说话?」
她一怔,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么不婉转的问话……可是因为他问得很直接坦然,所以她很快便将被刺伤的感觉抛到脑後,缓缓地点点头,一心只顾著要拿回他手上的长篙。
秦关心下有一丝恻然,眼神温和了些许,「我来吧,你去躲雨。」
她缩回要抢长篙的小手,忍不住疑惑地扬起了一道眉毛。
他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他是客人呀。
「我没有让弱女子为我做牛做马的习惯。」他直截了当地回答。
她睁大了眼眸,惊异地看著他。
「进去。」他掉过头,专注地撑著船,划过一片生长茂盛的荷叶。
平时见这满湖荷花何其雅致,却不知划船其上却有这么困难,一不小心便会被荷叶给缠绕住了。
玉洁有些发呆,看著他素朴的衣衫下,臂上肌肉微凸贲起,顺著撑篙的动作起起伏伏一上一下,她蓦地脸热了起来。
啐,她眼睛在看哪里啊?
无论如何都不该让客人撑船的,这样有失体统,也会给别的船娘说闲话的。
再说……雨势越来越大,她身上还穿著竹笠蓑衣,他却什么雨具都没穿啊!
万一生病受寒了怎么是好?
玉洁怯怯地碰了碰他的衣袖,再度比画著请他把长篙还给她。她也觉得自己很烦人,如果他受不了,决定一脚把她踹下船,她也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秦关回过头看她,眉头一皱,坚定却轻缓地将她推向船篷。「雨越来越大了,你就算是一身蓑衣也挡不得寒气的,我身强体健,淋一点雨不打紧,但你若是病了,明日如何能出门为温饱奔波?」
她怔住了,一股又酸又热的暖意瞬间冲上心头。
他在关心她!
玉洁心头的震撼不只一点点,她几乎是像踩在白云上,用飘的走进船篷里,心里一阵热烘烘的。
秦关将手中的长篙用力地一点湖底石泥,船身又摇摇晃晃的荡了开来,摇摇摆摆的向前滑去。
他的技术实在不怎么好,可是那专注认真的表情却深深地映在玉洁的心里。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样一个夏日落雨的乍后,一个看似淡漠却温柔的高大男儿为她撑过一段满布十里荷香的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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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来,她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曾冲动地想告诉他,自己姓梅名玉洁,小名叫洁儿,她好想好想听他浑厚低沉的声音说出「洁儿」这两个字时的韵味。
可是她不敢,她也不能。
不过就是一船之缘,她不该太贪心,破坏了这一个午后的美丽记忆,一段像诗像梦的记忆。
更何况他一下船就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对於她连回眸瞥一眼都没有,她就算傻了、昏了,也不能自作多情到这个地步吧?
只是,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那一日的偶然邂逅,让她的生命里从此除了想著哥哥、等待哥哥之外,多了一丝丝的温馨和幸福感。
她不只是个没有家、没有亲人的小小船娘,也曾有人这般关怀著她,深怕她淋雨劳苦而为她撑一段船。
他带给她的关怀和朱老爹的很是不同,也多了一丝教她在宁静夜里怦然低回的心跳滋味。
如同这个月夜,玉洁坐在窗台前就著明亮的月光,细细地缝补著朱老爹一些磨破了的衣裳。
一针一线刺入挑出缝缝补补,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天的高大男子。
如果哥哥尚在人间,应该也会像他这般顶天立地,英挺高大吧?
不不,他是很男人的,有种历经大漠风霜的粗犷豪气,却不失至情至性的深沉磊落,而哥哥……杰哥哥是优雅的、俊美的,还带著一丝丝孤寂和傲气。
杰哥哥,你一定还在人间吧?你过得好吗?生活得苦吗?有没有人照顾你呢?
哥哥还记得当初的承诺吗?
玉洁有一瞬间的失神,尖锐的绣花针破衣而出,刺进了她柔软的指腹里。
「噢。」她低哑地痛呼一声,急忙将针拔出。
鲜红的血缓缓地渗出伤口,形成了圆圆的一滴溜血珠,她将指尖放进嘴里吸去血珠和刺痛感。
杰哥哥,你现在在哪里?你是否还记得教我解鸳鸯扣的点点滴滴?
她一直记得……解结时需心清意静,在亲近之後必会分离……世上的事都是相同道理吗?越是亲近就越会分离……
玉洁不禁有一丝的愣怔和凄凉。
就像爹和娘,她与哥哥,她和阿牛伯、阿牛婶……她是不是应该试著不要跟任何人太过亲近,这样就不会有被迫分离的一天了?
可是这样荒如沙漠般的孤单寂凉,又教人如何忍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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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昨晚莫名地感伤起来,想起童年,想起现在和往後,愁怅得彻夜未眠,以至於一个早上发呆了无数回,也不知溜掉了多少载客的机会。
起码有六、七名客人在岸边吆喝询问她要不要载时,因为她的呆愣没反应而放弃离开了,但是玉洁浑然未觉,还是一个劲地支著下巴想心事。
蓦地,船身微微一沉,然後一荡,这个动静总算让她清醒过来,疑惑地抬起头。
怦怦,怦怦,怦怦怦……
她的小脸倏地发烫,喉头紧缩,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话说回来,她本来就不太说得出话,也不是今天才这样的。
可是这种感觉跟以前的完全不一样,而且她的心跳得好快,想要低下头不看他的脸,却又舍下得不看……乱了,她整个人都乱掉了。
「方便载我一程吗?」秦关凝视著她问道。
她的手在发抖,想要很自然地对他微笑,却发现自己的笑好勉强、好僵硬。
秦关不禁眯起眼睛,误以为她是被他脸上的刀疤吓坏了。
他还记得她,就是那一个有雨的午后,她身穿过大的蓑衣和竹笠,拚命想要捞过他手上的长篙,继续冒著雨撑船。
只是那一天她没有被他的高大与刀疤吓到,怎么今日……
他心底有一丝丝的烦闷和不舒服,不希望她怕自己。
秦关哑然失笑。他在想什么呢?她不过是个平凡的船娘,他何须在意她的想法和感觉?
何况她长得很美,正是他要退避三舍的那类女子。
他的眼神冷漠自制了起来,淡淡地对她点个头,就迳自走向船篷。「我到般若寺,谢谢你。」
玉洁怅然若失地看著他弯腰坐进船篷里的身影,心儿从方才的急速跳动到现在的重重失落。
他好像不记得她了,而且好像还有一点点讨厌她的样子。
洁儿呀洁儿,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你不过是个平凡无奇的船娘,跟店小二、路边扫落叶的,甚至打更的更夫没什么两样,凭什么以为他要对你有印象,有一丝丝不一样的感觉呢?
玉洁比刚刚更沮丧了,已然不是「心事重重」可以描述的,起码也有「心事几万重」了。
她真怀疑自己的心事这么重,这一叶扁舟会不会被她盛满的心事给压垮了?
她心情沉重地点著篙,缓缓向城外的般若寺而去。
这段水道路程有点远,不过走水道比陆路快上一倍,难怪他会舍车就船。
随著细细长长的小河渐渐汇入宽大的河道,玉洁脑子没有片刻的清静,她胡乱地思索著,没有注意到前方一块凸起的岩石已慢慢逼近,还是维持著原来的方向。
就在千钧一发,船身即将撞上的那一刹那,她猛地回过神瞥见礁石,却已是来不及了——
玉洁身子一颤,暗瘂的喉咙呜咽惊喘了一声,她预期著巨大的撞击出现,船身崩毁碎裂,一眨眼间,她短短十六年的人生像跑马灯般闪电地在她眼前溜过——
梅浓镇……爹和娘……凶蛮的二娘……百般照顾关怀她的杰哥哥……还有那个家毁人亡的夜晚……
难道她这一生就要毁在这阻挡河道的礁岩上吗?她还没有找到杰哥哥,还没有挣够银两修老旧的船,甚至……她还没有鼓起勇气问他:公子还记得我吗?
电光石火间,她的手中一空,在她还未来得及转过念头时,船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带,险极地紧贴著礁岩外侧闪过,继续滑行在碧绿的河面上。
玉洁呆住了,她屏息著,感觉上好久好久,才得以缓缓回过魂,喘出气来。
「吁……」她捂著怦怦作响的胸前,这次的心跳跟刚刚天差地别,完全不一样。
秦关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手持长篙,眉眼间有一丝余悸犹存地瞪著她。
他的脸色有一些苍白,忍不住低吼起来,「你这个傻瓜,到底在发什么呆?你不但差点害死自己,还拖了个人作陪!」
玉洁一震,身子畏缩了下,想要跟他道歉,可是喉头又乾又涩、又哑又疼,而且她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是眼睛却像是自有意识,在她还没会过意前就湿润滚烫了起来,心慌、害怕和惊悸相继漫掩而来,一颗失控的泪珠滚落了下来。
她不能哭,不该哭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泪水滴滴答答地掉了下来,再也难抑上。
秦关呆了一呆,霎时手忙脚乱起来,「你、你……你别哭,我……不是骂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你、你别哭!」
他只觉心乱如麻,一个高大的男人登时被一个小小的女子弄了个惊慌紊乱,不知所措。
她摇摇头,不哭……她不哭……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啊!
玉洁只觉又羞又窘,最後乾脆蹲下来,把泪湿的小脸全埋进膝间。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了,可是方才危急的生死关头间,她这才发现她真的很害怕、很恐惧。
她还没找到杰哥哥,她怎么可以死?
看著她抱膝大哭,秦关再也顾不得什么理智和保持距离,他心慌地半跪下来,伸出一手想要安抚她颤抖的肩头。
「都是我的错。」他嘴巴好乾,但仍努力挤出话来,「要不你打我吧,我让你打个痛快,或者是……船资你随便算,你想怎样都可以,就是……别哭了。」
玉洁听见他的话,更是控制不住的泪从中来,埋在膝上的头拚命地摇著。
不关他的事啊,他说得一点都没错,是她不小心,要撞船也不该拉个垫背的……噢,她真气自己,这么笨拙!
看著她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轻轻颤动啜泣著,秦关突然很想狠狠地揍自己几拳。
楠竹说得对,他真是不会说话。
「你别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缓声音地赔罪道:「是我太大声了,对不住,你可以原谅我吗?」
玉洁哭湿了衣袖,尽情地释放了方才的惊恐情绪後,情绪终於比较稳定了,她抬起头,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地对他摇摇头。
不是他的错。
可惜秦关看不出她的意思,误会她摇头是不愿原谅他,不禁脸色微微一白,感叹道:「的确,我确实不只欠你一个道歉。」
她眨了眨被泪水洗得晶亮的大眼,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愿意负责。」他沉重地道。
咦?玉洁不解的又眨眨眼。
「只要你说,我都会答应并且做到,这是我欠你的。」他低沉有力地道:「你说吧,你要什么?」
她发呆,要什么?
话一出口,秦关猛地惊觉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地又说错话了。
她是个哑子,怎么说得出话?他这不是分明欺负人吗?
秦关身子一僵,额头有些冷汗,愧疚和惭意深深地淹没了他,急於想要弥补,他的眼神和语气都温柔了下来。
「你会写字吗?」
她点点头。
他如释重负,左顾右盼却没找到纸笔,或是可以拿来充作写字的物事,当下想也不想地抓住她的右手放在自己厚实的掌心上。
玉洁小脸倏地涨红了。
要、要做什么啊?
他深深地凝视著她,「你写在我掌心上,我看得懂的。」
她的小脸满是红晕,耳朵更是滚烫得不得了,心跳怦然地勉强点个头。
「那么我问你答,可好?」
她再点点头,小手有点发抖。
他的声音温柔下来分外动人心弦,浑厚得像是丝绒般滑过她的心坎,她忍不住轻颤了下。
「我刚刚吓到你了,是不是?」他满心都是亏欠和疚意。
她有点怯然,轻轻地在他的掌心写下——
不是的,是我的错,我也吓到自己了。
她纤细的指尖像羽毛般在他的掌心里轻划,秦关浑身微微一震,他强抑下胸口的怦然悸跳,试图维持原来的面无表情。
「你太善良了,我知道我吼叫起来是什么样。」他有一丝无奈地道:「我看起来一定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疯狗,要不就是头被激怒的熊。」
玉洁一呆,忍不住轻笑了起来,随即又受惊地捂住嘴巴,似乎不太确定这样笑可不可以。
他有些快慰地看著她,温和地道:「你总算笑了。」
她的心掠过一抹震动的柔情和暖意,笑容悄俏地消失了,却化为一抹甜甜的漾在嘴边。
「你肯原谅我吗?」他再次求问。
她轻轻在他掌心上写著:我并没有怪过你,是真的。
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难为情;秦关清了清喉咙,低沉道:「你……吃素菜吗?」
她讶然地抬头,眼里透著迷惑。
秦关也被自己的问话震住,只是话已说出口,容不得再收回了。他硬著头皮继续道:「我要到般若寺与住持静深大师弈棋,般若寺旁小晴院的素斋是出了名的天下美味,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请你一道用午饭吗?」
玉洁只觉受宠若惊,作梦都没想到会从天上掉下来这样的好事。
与公子一同用饭……她真的可以吗?可是她的身分……
她倏地明亮的眸子又黯淡了下来,怯怯地摇了摇头,举起手在他掌心里写著:公子,身为船娘不配让公子奉为座上客。
他浓眉一拧,不悦道:「什么配不配的,人人生而平等,公子又如何?船娘又如何?还不是一双眼睛、一管鼻子、一张嘴,肚子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倦了睡觉,你和我有什么分别?」
秦关很少说这么多话,可今日还不到短短一个时辰,就已打破他诸多惯例了。
这是怎么回事?连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他只知道,他很不喜欢她这么自卑自惭,将自己贬低成卑微渺小的无用人儿。
谁不是母亲怀胎十月生养的?
玉洁大大一震,无比感动,一时之间忘了推辞。
他就当她是答允了,满意一笑,动手撑起船,「还是老规矩,你坐我撑吧,若想赶在午前到达般若寺,我们还有好一段路得赶呢。」
玉洁愣愣地看著他撑船的举止,晕晕然的脑子迷迷糊糊想起——
原来他是记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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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男子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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