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黑衣客往外走,迎面来了个人,可是个大姑娘,穿一身红,艳赛桃李,却冷如冰霜,脚底是双长统皮靴,手里还提着根长鞭,看都没看刀疤黑衣客这个生人一眼,仰着脸,带着一阵香风走过去。
她,惹得刀疤黑衣客多看了一眼,可是他脚下并没有稍顿一顿。
刀疤黑衣客往外走,刚到影壁墙,蓦地
“站住!”上房屋方向传来一声冰冷娇喝。
刀疤黑衣客还没来得及想是怎么回事儿,又一声:“我叫你站住。”
脑后破空风生,他头一低,两把柳叶飞刀从头顶掠过。
“笃”、“笃”两声射在影壁墙上,刀把子直抖。
刀疤黑衣客停步,回过了身,上房屋门口站着那位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红衣大姑娘。
如今,她柳眉倒竖,一张美艳的娇靥比冰霜还要冷上三分,手里那马鞭笔直地指着刀疤黑衣客。
刀疤黑衣客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红衣大姑娘道:“什么意思?装的什么糊涂,装什么佯,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竟敢跑到这儿来撒野,怎么?欺我们‘北京城’里没人儿了,别人好说话,姑奶奶我可不那么好说话,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容易,今儿我要不教训教训你,坏了你的下次,你永远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她迈步就要往这边走。
上房屋左边拐出了诸霸天,伸手一把抓住了她,道:“亚男……”
红衣大姑娘胳膊一甩一挣,道:“您别管,您跟他的事了了,这是我跟他的事,你们那么好欺负,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去,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个?”
她这一挣劲儿不小,居然一下子挣脱了诸霸天的手,飞身一掠几丈地扑向刀疤黑衣客,手里马鞭一抡竟兜头抽了过去。
刀疤黑衣客上半身没动,脚下一挪,便轻易躲过了这一鞭,“刷”地—声。
红衣大姑娘那一鞭抽在影壁墙上,影壁墙上的泥掉了一大块。
刀疤黑衣客应变快,红衣大姑娘动作也不慢;马鞭一抖,回手一鞭,又抽向刀疤黑衣客的脸,鞭梢带着脆响,怪吓人的。
刀疤黑衣客一扬身,鞭梢儿从他眼前掠过,又落了空。
红衣大姑娘两鞭没能扫着刀疤黑衣客—点儿边儿,火儿了,一张脸煞白,怒叱一声道:
“好,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是个汉子你就还手。”
她像只出柙的雌虎,一个旋身,刷刷刷一连三鞭,抽了过去。
这三鞭不是抽一个地儿,刀疤黑衣客的上半身都笼罩在鞭影之下,简直让人难分虚实。
刀疤黑衣客扬起了眉,道:“姑娘,事不过三,我要还手了。”
他抬手一抓,满天的鞭影倏敛,刹时间只剩下一根儿,这剩下的一根儿正抓在他手里。
红衣大姑娘一怔,脸色倏变,沉腕一抖,喝道:“放手。”
那根马鞭像在刀疤黑衣客手里生了根,这一抖不但没能刀疤黑衣客手里抖出来,她一个人反受那马鞭一扯之势,站不稳,跄跟着向刀疤黑衣客怀里撞去。
她人吃一惊,可不愿让自己撞进这么一个丑男人怀里,连忙松了马鞭刹住冲势。
冲势刹住了,可是她已经到了刀疤黑衣客的眼前,只差半尺便进了刀疤黑衣客怀里。
定神抬眼看,看见的是刀疤黑衣客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笑得惹人。
她脸一热,连忙往后退去,“呸!”地一声道:“霉气。”
刀疤黑衣客没说话,把马鞭往她脚前一丢,转身就走。
红衣大姑娘一怔,喝道:“站住,你欺负够了人想走,没那么容易,唉!简直目中无人,我跟你拚了。”她这句话完,翻腕
一把雪亮的匕首握在了手里,跨步挺腕,那把匕首直往刀疤黑衣客腰眼扎去。
刀疤黑衣客身后像长了眼,只见他一旋身,又听红衣大姑娘惊叫一声,再看时,原握在红衣人姑娘手里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却到了他手里。
手里有了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诸霸天唯恐他回刀伤了红衣大姑娘,带着那几个徒弟一个箭步窜到。诸霸天喝说道:“姓龙的,你想十什么?”
刀疤黑衣客淡然一笑道:“诸老爷子,这句话你该问这位姑娘才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随便的动刀是要吃官司。”
他一扬于,匕首飞了出去,白光一道,“笃!”地一声,插在房屋的门头上,刀身全进了木头里,只剩下把子在外,不说那份准头、单说这腕力就够惊人的。
刀疤黑衣客匕首脱手,转眼望向红衣大姑娘道:“姑娘,马鞭子有时候可以挥挥,刀绝不能轻易乱动,幸亏姑娘今天碰上的是我,要不然……后果姑娘自己去想吧!”
他转身走了,诸霸天没敢再拦他,红衣大姑娘也没再吭气儿,她倒不是不敢,而是气傻在那儿了。耳听大门响,红衣大姑娘定过了神,厉叱一声,拧身要追,诸霸天死命拉住了她,道:“亚男,不行,你……”
红衣大姑娘大声叫道:“我知道我不行,可是我有一颗不怕事的胆。”
即使她的胆有大大,诸霸天就是不让她追,红衣大姑娘气再加上羞,一跺脚竟低下头哭了。诸霸天松了她,脸上的神色好难看,道:“亚男,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咱们不是人家对手,你没看出?”
红衣大姑娘猛然抬起了头,脸上都是泪水,叫道:“那怎么办?让他上门来欺人,咱们难道就算了,在京里扎根儿这么多年,您是个什么身分,咱们这些人往后还见人不见人?”
诸霸天老脸上掠过一丝抽搐,道:“梁子是结定,不蒸馒头我能蒸(争)这口气,除非咱们不想再在京里混了,要不然这笔帐我一定要找回来,只是咱们得先摸清楚他的底细。”
黑衣瘦高个儿道:“老爷子,您没听他说,他是关外来的。”
诸霸天摇摇头道:“我想过了,可是我一直想不起关外有这么个人,其实,只是怕他跟鹰王爷有什么关系。”
络腮胡大汉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一躬身道:“老爷子,福总管来了。”
诸霸天目光一扫,道:“你们记住,我一个人说话,不许一个人多嘴。”
说话间,鹰王府的总管,胖嘟嘟的福明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诸霸天忙奔过去,抱拳躬身:“您来了?”
福明抬了抬手,含笑说道:“老朋友了,干嘛这么客气?”两眼来回一扫,道:“哟!
怎么今儿个大伙儿都在外头等着,姑娘也在这儿,咱们爷儿俩可真是许久不见了,过来,让你福爷瞧瞧。”他冲红衣大姑娘抬起了手,红衣大姑娘低着头走了过去。
福明有点诧异,道:“怎么了?今儿个挨了骂了?不对呀!别人不知道我清楚,你爹有几个胆敢骂你,也舍不得呀!哟!怎么了这是,我还没瞧见呢!别哭,姑娘,谁欺负了你,告诉你福大爷,你福大爷给你出气。”
诸霸天强笑说道:“没什么,还不是使小性子。”
红衣大姑娘猛然抬起了头,道:“您不许别人说,我说,刚才来了个刀疤黑衣客,说不定就是鹰王爷要找的那个人……”
福明一怔,急道:“真的?在哪儿?人在哪儿?”
“走了。”红衣大姑娘冷冷说道:“人家艺高本事大,显了一阵威风走了。”
福明又怔了一怔,道:“我明白了,吃了亏了,是不,姑娘?”
红衣大姑娘眉梢儿一扬,道:“才没有呢!爹硬拦着我。”
福明拍了拍她的肩:“别的事儿包在我身卜,唯独这件事儿,只怕你福大爷无能为力管不了……”转眼望向诸霸天,道:“老兄弟,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不许瞒一点儿,究竟怎么回事儿,怎让他跑进了你的家里?”
诸霸天没奈何,只有一五一十地说个明白。静静听毕,福明半天没说话,过了老半天才道:“老兄弟,王爷交待我的事儿,我托了你,可是不能让你为难……”
诸霸天双眉一耸,道:“福总管,您说这话就见外了……”
福明摇了摇手,道:“老兄弟,你别着急,话还没说完呢!我说的是实情实话,不是跟你见外,原先我不知道王爷找的这个人是谁,二趟回去,我才听人说,王爷要找的这个人是鼎鼎大名的‘大漠龙’傅天豪……”
诸霸天神情一震,吃惊的道:“谁?福总管,您说他是谁?”
红衣大姑娘一双美目睁得老大,叫道:“‘大漠龙’?您说他是‘大漠龙’?”
福明点了点头。
诸霸天颓然说道:“那难怪了,难怪我这儿没一个是他的对手,关外来的,我早该想起是他,可是偏偏我没想起……”
“不对吧!福大爷。”红衣大姑娘道:“‘大漠龙’怎会那么个长相,脸色腊黄腊黄的,还有条刀疤。”
福明摇头苦笑,道:“我就不知道了,我原也听说‘大漠龙’挺俊的,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再让你们为难,给你们找麻烦,我这就回去禀报王爷去,王爷不是个不明理的人,他也会收回成命的,你们忙吧!我走了。”他可是说走就走,带着人就转了身。
他转了身,可是他不及红衣大姑娘快,红衣大姑娘一声没吭,带着一阵香风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诸霸天大惊,忙叫道:“亚男,亚男……”他叫他的,红衣大姑娘都没了影儿。
诸霸天真急了,头上都现了青筋,跺脚说道:“这丫头都让我惯坏了,就是这么任性,准是找‘大漠龙’去了,你们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追她去。”
有他这句话,他那几个徒弟忙先后蹿了出去。
诸霸天又跺了脚,道:“这孩子,她还说人家不知天高地厚呢!我看她才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算了,既然知道了……她也不仔细想想,这主儿咱们惹得起么?”
福明拍了拍他,道:“老兄弟,别着急,谁都知道‘大漠龙’是个大盗,可是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咱们心里明白,是不?他要伤人的意思,刚才怕不把你这儿闹翻天了,再说,‘大漠龙’傅天豪既然是有心要躲着咱们,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得到的,老兄弟,别着急了,我准保姑娘一会见就回来。”
诸霸天苦笑一声,道:“但愿如此了!”
红衣大姑娘诸亚男,有没有追着“大漠龙”,不知道。
可是“大漠龙”傅天豪到了京里的消息,却由诸霸天徒弟的嘴里传了出去。
没半天工夫,北京城的人全知道了。
这家小茶馆儿坐着这几个人,一个干瘪瘦老头儿,一个瘦高汉子,一个白净脸汉子,一个黑壮汉子。
四个人四碗茶,京城里的茶馆都不错,水好,茶叶好,沏起茶来讲究多,所以每一壶茶都是香喷喷的。
茶香,可是四个人没一个动茶碗,瘦高汉子低着头拨弄着茶碗,茶在碗里晃动,一会儿溅出了一点儿。
干瘪瘦老头儿嘴里吸着旱烟,湘妃竹子杆儿,翡翠嘴儿,钢烟袋锅儿,挺讲究的,闭着眼,翘着腿,吸得“叭”、“叭”直响。
过了一会见,瘦高汉子忍不住了,他抬起了眼:“老爷子,您瞧这消息可靠不?”
瘦老头儿连眼都没睁,道:“什么消息?”
瘦高汉子道:“您是怎么了,傅……”
他刚说个“傅”字,瘦老头儿点了头:“可靠,我信。”
“可靠?您信?”瘦高汉子道:“那咱们在‘宛平’看见的……”
瘦老头儿睁开眼,把烟袋锅儿往鞋底敲了敲,然后慢条斯理地道:“别人只有一条命,他有九条命,咱们看见的,八成儿是他施的障眼法儿。”
白净脸汉子倏然一笑道:“老爷子,我有同感。”
瘦高汉子一转脸道:“老二,你还笑得出来?”
白净脸汉子往后一靠,淡淡说道:“不笑怎么样?我能哭?
人生在世,没无往不利的,多少总得受点儿挫折,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照样走道儿,有什么大不了的?”
瘦高漠子道:“可是他……”
“他怎么样?”白净脸汉子道:“他要真是个有能耐的人,也不会在赵六指儿里栽个跟头,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人生在世,
没里往不利的,他既然能在赵六指儿手里栽个跟头,就能在别人手里再栽个跟头,有什么好怕的?”
瘦高汉子道:“你说得倒轻松啊……”
瘦老头儿抬手一摆,道:“行了,你们俩别抬杠了,他不犯我,我不犯他,我现在身不在公门跟他之间的事儿已经算了了,现在我要找回来的,只是那娘儿们……”
瘦高汉子道:“老爷子,您别忘了,他那张脸……”
“我没忘。”瘦老头儿脸色一沉,冷笑说道:“你真好出息,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事儿已经做了,大不了一肩挑起,难道还叫我带着你去跪地求他不成?”
瘦高汉子脸色一白,没说话,但旋即又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既然他命人没死,咱们得防着点儿。”
“大哥。”白净脸汉子笑道:“用不着你担心,京城、‘宛平’近在咫尺,这消息很快会传进赵六指儿耳朵里去,做过亏心事儿,他准不安稳的,‘大漠龙’只应付他就够忙的了,那还能分身找咱们。”
瘦老头儿点头说道:“老二说得对,且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咱们干咱们的。”
白净脸汉子道:“老爷子,咱们这封信,怎么个往里送法?”
“往里送?”瘦老头儿摇摇头道:“谈何容易,别说‘鹰王府’的那‘戈什哈’人人了得,进都别想进,就是这一圈内城也不好进,别看当日我是直隶总捕,这四个字儿在这儿吃不开。”
白净脸汉子道:“那您说这封信怎么个送法儿?”
瘦老头儿道:“我自然有办法,皇上每年这时候总要去一道西郊,而每年的这一趟照例由鹰王带着铁卫开道,咱们趁这时候把信送到他手里去。”
瘦高汉子道:“来个拦马递信?”
“你机伶?”瘦老头儿冷笑一声,值:“拦马递信,你去拦马递信去,不说暴露了行藏,长了翅膀也跑不掉,你有多大本事能近得鹰王,怎么能拦马递信?咱们得想个办法,隔着老远把信射过去。”
瘦高汉子说话就是不受听,可是说起来,他也真够笨的,他脸上红了红,没敢再吭气儿。
白净脸汉子道:“您看这样儿行么?我是说这封信管不管用?”
瘦老头儿道:“那就要看鹰王知不知道她是个干什么的,他要是不知道,我敢说这封信一定管用。”
白净脸汉子道:“万一他要是早就知道了呢?”
瘦老头儿冷笑一声,两眼之中射出夺人的异彩,道:“他要是早就知道她是个干什么的,那表示他有意包庇,大清朝律法不容这个,别看我是个升斗小民,我照样儿能扳倒他,除非不想要这个王爵,除非他不想要荣华富贵,要不然他最好马上把她撵出来。”
瘦高汉子道:“以鹰王的勋名权势,要什么样儿的没有,我看他不会舍不得这个。”
白净脸汉子淡然一笑,道:“那可难说啊!古来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不是没有,拿近一点的来说吧!顺治只为个董小宛能出家当和尚去,吴三桂为个陈圆圆能引清兵入关,洪承畴为—个色字能冲人低头,这位鹰王是个怎么样的人,咱们不是不清楚,姓凌的那娘儿们,不正投了他的所好么?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瘦老头儿灰眉一扬道:“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得出,万一不成,计之后还有二计,我姓谭的在官场里、江湖道上打了这么多年滚儿,就不信斗不过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白净脸汉子还待再说。
瘦老头儿一挥手,道:“谁都别再说什么了,咱们找个歇脚的地儿去,且等时机来临。”
他站了起来。
口 口 口
福明带着人匆匆地回到了“鹰玉府”,一五一十地把实情说了。
鹰王胜奎正在凉亭里跟凌红下棋,石几上放着一盏八角琉璃灯,挺亮的。
鹰王胜奎一听就皱皱眉,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胜奎?”
凌红道:“别这么说,你在显赫中,勋名盖世,权势惊人,他一介布衣,又是官家到处缉拿的大盗,他怎么能来见你,一半儿也是为你着想,换做你是他,他是你,你愿不愿意跟他见面。”
鹰王胜奎笑笑说道:“希望是这样,不过以我看,有八成是他一身傲骨,不愿沾一点官气,而且你在我这儿,他心里也不大舒服。”
凌红瞪了他一眼,道:“又来了,你怎么改不了。”
鹰王胜奎笑了笑道:“不开玩笑了,说正经的,要找他就得趁早,过些日子我就没工夫了。”
凌红道:“哟!过些日子就没工夫了?你要干什么去?”
鹰王胜奎道:“每年这时候,皇上总要到西郊住些日子去,照例得由我带着人开道、护驾,你想,到了那时候,我怎么分得开身?”
凌红道:“皇上去西郊,怎么由你开道护驾?步军统领、九门提督,他们是干什么的?”
鹰王胜奎笑笑说道:“我的圣眷比他们隆啊!”
凌红瞟了他一眼,道:“你神气!”
鹰王胜奎摇摇头,道:“别的不敢说,这一点儿嘛!他们还真不能跟我比。”
凌红道:“别净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说的西郊是指……”
鹰王胜奎回道:“是圆明园,在‘西直门’外‘海甸’。”
凌红道:“圆明园?”
鹰王胜奎道:“‘圆明园’当初不叫‘圆明园’,叫‘畅春园’,圣祖二十三年、二十八年两次南巡,憧憬江南湖山之美,庭园
之胜,下旨在海甸西舟陵畔,前明武清侯李纬的清华园故址,建了这座‘畅春园’,以为避喧听政之所,后来又改‘玉泉山’的‘澄心园’为‘静明园’,复建‘香山’行宫为‘静宜园’,跟畅春园形成鼎足,到那时候已颇具规模,一直到四十八年又经改筑,
遂定名为‘圆明园’,到世宗践祚之后,又把‘圆明园’扩建了一次……”
凌红道:“那么,现在的‘圆明园’,规模相当大了?”
鹰王胜奎笑笑说道:“何止规模很大,集天下庭园之大观,它按江南名胜图绘,共计有三十六景、十八门、二十四桥、七十二亭,金鳖玉晾、柳浪闻莺、乎湖秋月、夹境鸣琴、洞天深处、风月无边,断桥残雪,无一不备。”
凌红道:“这岂不是把江南的名胜都搬到京里来了么?你们的皇上可真会享受啊!”
鹰王胜奎目光一凝,道:“我们的皇上?”
凌红道:“不是你们的皇上是谁的皇上?别忘了我是汉人。”
鹰王胜奎一点头,道:“好,我们的皇上,一旦你成了鹰王福晋之后呢?”
凌红道:“到那时候再说吧!别太乐观,咱们俩之间的这件事,还不知道会开什么花,结什么果呢!”
鹰王胜奎笑笑说道:“我倒要看看有谁能拦我,敢拦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叫我胜奎打个一辈子光混儿不成?”
凌红笑了,一双玉手抱着膝道:“好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族亲眷里有的是娇贵格格,玉公大臣那府邸里有的是大美人儿,遍观诸旗……”
“够了。”鹰王胜奎道:“我不喜欢,瞧不上眼,奈何,这又不是捏泥人儿,硬配对儿。
凌红笑道:“幸亏不是捏泥人儿,要不然冲你这脾气,谁犯、了你谁倒霉。”
鹰王胜奎两手一摊,耸肩说道:“这不就是么!怕嘛就别嫁给我,总得找一个不怕我这脾气,降得住我的。”
凌红收敛了笑容,道:“说真格的,什么时候陪我到‘圆明园’瞧瞧去,我能去么?”
鹰王胜奎道:“当然能,眼看就是我的福晋了,谁敢说个‘不’宇,只是现在不行去,得等皇上去过之后。”
凌红看了他一眼,道:“看起来你这个鹰王还是比不上君王。”
“那当然。”鹰王胜奎黯然道:“谁叫他是一国之君?”
凌红道:“早知道我就再往高处攀点儿,不受这个屈居人下的气。”
鹰王胜奎道:“说笑归说笑,咱们这位皇上见不得漂亮女人,连侄儿媳妇都给霸了……”
凌红忙道:“这是什么事儿,你可别胡说八道。”
鹰王胜奎道:“瞧你大惊小怪的,这有什么关系,皇上自己都不怕人知道,提起来还挺得意的呢?”
凌红“哦”地一声道:“究竟是……”
鹰王胜奎道:“是这样的,当年的太子胤祁,也就是皇上的兄弟,有个儿子叫弘哲,当年胤祁就是让咱们这位皇上整死的,弘哲当然免不了恨咱们这皇上,恨嘛恨在心里也就算了,偏偏他一天到晚挂在嘴上,让‘血滴子’听见了,他倒了霉,皇上把他夫妻俩一块儿弄进了京里,弘哲的娇妻瓜尔佳氏是个大美人儿,咱们这位皇上一见就着了迷,连骨头都酥了……”
凌红蹬了他一眼,道:“你看见了?”
鹰王胜奎笑了笑,接着说道:“于是咱们这位皇上就把弘哲的这个娇妻留在后宫,看在她的份上也把弘哲给放了,弘哲回到家里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当时就拿起把宝剑抹了脖子。
凌红道:“好啊!这那像个做臣子的,尽泄你们皇上的底。”
鹰王胜奎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做的事儿不怕人知道。”
凌红道:“女人家怎么不知道三从四德,弘哲那个女人就真肯……”
鹰王胜奎耸耸肩,道:“救丈夫呀!一个女人家八员来也没四两劲儿,能怎么样,再说,跟皇上总比跟弘哲强,是不?”
凌红瞪了他一眼,道:“缺德,这那像人话……”
鹰王胜奎笑道:“开玩笑的,咱们这位皇上可真有这个寡人之疾,不过,他还不敢碰我的人,没那个胆子。”
凌红抬皓腕理了理云鬓,道:“咱们把话扯远了,这样吧!你忙你的,看样子走这条路也走不通了,明儿个我自己出去找他去……”
鹰王胜奎一点头道:“也好,找着他以后,告诉他一声,见不见我没关系,沈在宽也由他去救,只是别伤人,我可不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到那时候我只有……”
凌红道:“你只有怎么样?”
鹰王胜奎道:“不能怪我,是他逼我,你知道,我总是大清朝的臣子。”
凌红道:“你这活就不讲理了,叫他别伤人,难道叫他把双手往后一背,挨打不成?”
鹰王胜奎道:“我不是这意思,他尽可以自卫,你知道,我明知道他是来救沈在宽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够客气的了,他要是个懂事儿的人,就应该为我想想,”
凌红道:“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你们两个有一点冲突。”
“可以。”鹰王胜奎一点头道:“叫他别伤人!”
凌红沉默了一下,道:“到时候再说吧!”她没再说话。
鹰王胜奎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抚她秀肩,道:“红姐,你应该体谅我的苦衷,你马上就是鹰王的福晋了,也应该学着习惯这些事儿。”
凌红道:“我知道,不过我恐怕没办法习惯,我不能成了官太太就不要朋友。”
鹰王胜奎道:“红姐,话不是这么说,朋友要顾,我跟他没一面之缘,冲着红姐你,我做的也够了,可是一旦在立场上有了冲突,我只有舍私取公,舍小取大了。”
凌红道:“也许你是对的,我不该怪你,其实,我原知道你是这么个人,所以毅然决然地到京里来找你,也就因为你是这么个人。”
鹰王胜奎道,“谢谢红姐,我向红姐保证,冲着红姐你,我可以作最大让步,最大容忍,只是这让步与容忍,都有个限度。”
凌红伸柔荑抓住了鹰王的手,道:“我谢谢你,胜奎。”
口 口 口
离“天桥”不远,有一排大柳树,就因为有这排垂柳,所以这地方带着些闹中取静的意味。这排大柳树后,有一圈竹篱,竹篱里一明两暗三间茅屋,前面种花,后头种菜,算得上是很美的所在。
今夜有月,是一弯上弦钩月,月色清冷,略嫌昏暗的银辉一片。
夜深了,附近的人家都熄了灯,“天桥”也静下来了,四下里除了狗叫之外,别的再听不到声息。三条人影飞也似的掠了过来,直奔茅屋。
很快地,近了,藉着月光看,可把这三个人看得很清楚,那是章一绝、骆二巧,还有“金嗓玉喉”姑娘章小凤。
他三个到了竹篱前收势停了步,三个人的脸色都够凝重的,准也没说一句话,章一绝伸手便要推两扇柴扉。
忽
“章老爷子,恕我这不速之客夤夜打扰。”一个低沉话声起自身左几丈外。
章一绝一惊收手,三个人转眼望去,只见两丈外一个硕长的黑影。
章小凤心里猛然一跳,不自禁脱口叫道:“‘大漠龙’!”
章一绝、骆二巧这时候也看清楚那人了,两个人怔了一怔,刚要说话。
那顽长黑影那里已抱起双拳:“霍大侠、白三侠消息送得好快,傅天豪拜望章二侠跟骆四侠。”
章一绝忙抱拳答了一礼,道:“章民山不敢当,傅大侠快请过来坐。”
傅天豪迈步走了过来,行近再看,他仍是那张脸,腊黄腊黄的,还带条刀疤。
章一绝又一抱拳道:“那天二虎来送信儿,奈何傅大侠走得太快,让人追不上,心里正觉怅然,傅大侠今夜再度莅临,叫人好不高兴,进里头坐。”
他举手肃客,姑娘章小凤一双美目,难掩心中惊喜,一眨不眨地紧紧盯在傅天豪脸上。
也不知道傅天豪是没看见还是怎么的,没看她,望着章一绝含笑说道:“天太晚了,不打扰了,我跟章二侠、骆四侠打听一件事儿,说几句话就走。”
章一绝道:“傅大侠不来便罢,既然来了,说什么也得进去坐坐,不敢让江湖同道笑章民山兄弟不通礼数,慢待贵客,诮都怕请不到,说什么打扰,傅大侠,请!”
人家一片诚恳,傅天豪只有“打扰”。
他一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
这一明两暗三间屋,左右两间垂着帘儿,看不见里头,正中这一间摆设很简单,可很干净,透着一个雅字。进了屋,点上灯,落了座,章小凤不等招呼就一阵风般往后头走了。
章一绝道:“客居京径,还不知道能住几天呢!房子是赁来的,一切都过于简陋,傅大侠别见笑。”
傅天豪道:“好说,布衣蔬菜,种菜栽花,身在城镇,闹中取静,兼具乡村情趣,二位住处美而雅,令人羡然。”
章一绝笑道:“傅大侠夸奖了夸奖了。”
骆二巧道:“傅大侠什么时候到的?”
傅天豪半开玩笑说道:“我在外头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章一绝道:“真抱歉,让傅大侠久等了。”
傅天豪道:“好说,不速之客,夤夜打扰,要怪只怪我事先未曾跟二位约好,怎么能怪主人迟归。”
骆二巧道:“傅大侠怎么知道我们俩住这儿?”
傅天豪道:“章老爷子、骆老爷子、‘金嗓玉喉’章姑娘名满京嵌,那个不知,谁人不晓.在‘天桥’随便找上一个问一问,还能问不出二位住在哪儿?”
章一绝道:“见笑,见笑的很,我跟老四好这个,小凤没事儿的时候也跟着学,没想这趟京师倒派上了用场。”
傅天豪道:“几位胸罗渊博,样样精通,令人佩服得紧。”
章一绝哈哈大笑,道:“傅大侠这是躁人,躁得我这张老脸直发热……”
章小凤端着茶从后头走了出来,娇靥上带着喜意,也带着娇羞,先给傅天豪倒了一杯,道:“傅大侠,您请喝茶。”
傅天豪欠了欠身,道:“谢谢!”
章一绝一旁笑道:“傅大侠还真的该谢谢,让咱们‘金嗓玉喉’给倒茶的,客人里头您恐怕还是头一位哩!”
傅天豪又一欠身,含笑说道:“谢谢姑娘给我这份荣耀。”
章小凤脸上红红的,一双美目这时候水灵得能滴出水来,显得好亮好亮,忙道:“傅大侠,您可别听干爹的。”
两宇“干爹”听得傅天豪微微一怔。
章一绝解释的说道:“傅大侠,小凤是我的干女儿,我们哥儿几个都没成家,更没收徒弟,收收干女儿,把他们全当成了自己亲生,说是我的干女儿,也等于是我的徒弟,往后,还请傅大侠,多指点。”
傅天豪道:“好说,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章姑娘虽是您的徒弟,等于是‘燕云十三侠’的共同传人,一身所学那还错得了。”
章小凤道:“跟别人比也许不差,跟‘大漠龙’比,可就差远了。”
傅天豪道:“好说,姑娘客气。”
骆二巧忽然说道:“傅大侠刚才在门口说有什么事儿要找我们俩打听……”
傅天豪轻“哦”一声道:“我要跟二位打听的是沈姑娘的事……”
章一绝道:“您是问……”
傅天豪道:“不知道沈姑娘有没有把带来的东西送出去。”
章一绝脸色陡然一变,砰然一声拍了桌子,忿然道:“您不提,我只有往下强压,这一提我可忍不住了,这些东西,跟他们来这一套没有用,非跟他们来硬的不可……”
傅天豪讶然说道:“怎么了?二侠。”
章一绝道:“您绝想不到,事先跟他们说得好好儿的,见东西就放人,谁知他们现在把东西吞了,避不见面,不但这样,还听说他们准备派人搜捕沈姑娘呢!”
傅天豪双眉微扬,道:“有这种事,不知道沈姑娘是跟谁接的头?”
章一绝老脸上掠过一丝羞愧神气,道:“说来让人惭愧,我们哥儿几个把事儿办砸,沈姑娘一个女儿家,初到京里来,又人生地不熟,跟谁接头去?我们哥儿几个在京里住得久一点儿,自然由我们哥儿几个出面给她接头去,不瞒您说,我们哥儿几个所以老早住到京里来,为的也就是先把路子找好,等到沈姑娘一到,把东西往出一送,把沈先生救出来就功德圆满了,哪知那些杂碎不守信,把东西吃了,把我们哥儿几个给坑了,您说气人不?您说这些杂碎该杀不该杀。”
傅天豪道:“二侠还没告诉在下,几位是跟谁接的头。”
章一绝道:“接头是跟‘五城巡捕营’的人接的头,中间还转了好几道手,人在刑部,从‘五城巡捕营’转两三道手才到刑部,据‘五城巡捕营’的人说,东西已经转了上去,让我们哥儿几个多等几天……”
傅天豪道:“那或许东西还没到刑部那些人的手里去。”
章一绝道:“您听他们的,沈姑娘—到就把东西送出去了,到现在什么时候,别说是到刑部,就是再远点的地方也该到了,根本就是他们把东西给吞了,再找他们,他们就避不见面了,而且听说他们还准备派人搜捕沈姑娘呢,您看这不是他们把东西给吞了是什么?”
傅天豪沉吟工下道:“二侠,沈姑娘带来的,究竟是件什么东西?”
章一绝微一怔,道:“怎么?您不知道?”
傅天豪道:“沈姑娘没提,我也不便问。”
章一绝道:“我还当您已知道呢!是件‘珍珠衫’,天蚕丝织的,上头整整缀了一千八百颗珠子,不但价值连城,而且穿在身上冬暖夏凉,刀枪不入,水火难侵,简直就是件稀世至宝。”
傅天豪为之动容,道:“姑不论它价值几何,单道冬暖夏凉,刀枪不入,水火难侵三样好处,的确是件极容易引起争夺的稀世至宝,二侠,这件‘珍珠衫’是送往刑部的是不?”
“是啊!”章一绝道:“您是知道他们的胃口的,平常收受多了,稍微竖点儿的东西,他们看不上眼,他们看不上眼还事小,
至招他们不高兴把事儿弄砸了,断了这条路事大。”
傅天豪微一点头道:“这倒也是实情,只是‘五城巡捕营’那方面……”
章一绝道:“当然也有他们的好处,这班人只知利害,不讲道义,没好处想托他们办事儿,门都没有,别说平日嘻嘻哈哈跟老朋友似的,什么好听说什么,到了用他们的时候要没好处,他们能翻脸不认人,我们哥儿几个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些个日子,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怎知道,平日结交了他们,现在又送了一笔为数不小的,却仍不管用……”
傅天豪道:“五城巡捕营那方面的人,知道他们经手转送的是什么吗?”
章一绝道:“这个……那件珍珠衫打开来跟件汗布衫一样大小,叠起来没个巴掌大,沈姑娘把它装在一个檀木盒里,檀木盒密封着,连条缝都没有,除非他们打开过,要不然他们绝不会知道这里头放的是什么。”
傅天豪道:“除非他们早有吞没之心,否则他们不会也不敢轻易打开密封,不然他们就得有一点不留痕迹的把握……”
顿了顿道:“不能说他们没有打开的可能,只一经打开,谁见了那件‘珍珠衫’谁都会动心,照他们避不见面的情形看,他们把那件‘珍珠衫’吞没的可能性极大……”
章一绝道:“所以我说,他们该杀。”
傅天豪沉吟了一下,道:“这件事,几位准备怎么办?”
章一绝道:“不瞒您说,我跟老四还有小凤跟内城各府邸间的关系很好,我原打算走这条路整他们,可是后来一想又觉不妥当,这是件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儿,万一走这路,把事情抖露了出来,那麻烦可就大了,没奈何,我跟大哥左商量右商量之后,决定跟他们来硬的……”
傅天豪道:“二侠的意思是闯刑部,下手抢救沈先生?”
章一绝一点头道:“不错。”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只怕他们已经防着了。”
章一绝冷哼一声道:“防着了又怎么样?要怕,我们哥儿几个也不走这条路了。”
骆二巧道:“傅大侠,要有什么防备,也只是‘五城巡捕营’那方面,刑部方面可能不会有……”
傅天豪摇摇头,道:“不见得,吞了东西再通风报信儿,那才是狠着。”
章一绝冷笑说道:“狠就让他们狠吧!咱们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看看究竟是谁狠。”
傅天豪沉默工下道:“二侠,我有句话,不知道您听得进听不进?”
章一绝道:“傅大侠有话请只管说,章民山洗耳恭听。”
“好说。”傅天豪道:“二侠要是放心的话,这件事交给我办。”
章一绝怔,忙道:“傅大侠说这话就见外了,事儿由您办,我们哥儿几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由您办也强过我们哥儿几个百倍,只是我不便擅自做主,还得跟我大哥商量一下。
傅天豪淡然笑道:“几位在京里已不是一天了,别的几位我不清楚,霍大侠跟二侠三侠、四侠等于已经在里扎了根,尢其是二侠跟四侠,能跟内城建立这么良好的关系不容易,一旦之间要把它摧毁了未免可惜。”
章一绝摇摇头,道:“傅大侠恐怕没想到,我们哥儿几个也珍惜这个,奈何这回为这件事儿,已暴露了行藏,京里是呆不下去了,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傅天豪一点头,道:“二侠说得也是,那就这样吧!二侠跟霍大侠商量商量,不过我先在这跟二侠告个罪,这件事我是非插手不可。”
章一绝怔了一怔,道:“那……既然这样,我跟大哥商量不商量就无关紧要了。”
傅天豪一抱拳,道:“事已急,傅天豪不便袖手旁观,还请 几位原谅。”
章一绝哈哈一笑,抱拳说道:“傅大侠这话叫章民山哥儿几个怎么敢当,那就这样吧!
咱们各干各的……”
傅天豪道:“二侠,有些事儿,人多了,并不见得好办。”
章一绝道:“话是不错,只是我们哥儿不敢不对沈先生尽点心力,再说我们哥儿几个已把事儿办砸了,也不敢不有所补偿。”
傅天豪笑笑说道:“既是这样就听二侠的,咱们各干各的……”
他站了起来,一抱拳道:“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扰了,告辞。”
章一绝、骆二巧跟着站起,齐声说道:“傅大侠再坐会儿。”
傅天豪道:“不了,过几天再来拜望。”转身往外行去。
章一绝、骆二巧、章小凤送了出去。
章一绝笑道:“深夜客来茶当酒,可是傅大侠连口茶都没喝,慢待,慢待。”
说笑着,客主四人走了出去。
送走了傅天豪,章小凤回屋就不高兴了:“哼!好大的架子,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章一绝道:“丫头,别那么小心眼儿,你是个姑娘家,人家还能怎么跟你打招呼?”
章小凤撇了撇嘴,道:“沈书玉可也是个姑娘家,他怎么跟她作伴儿走这么远的路?”
章一绝道:“丫头,那不同,再说……你明白这一点就好了,不管怎么说,有个沈姑娘在先……”
章小凤娇靥为之一白,冷笑说道:“稀罕,也不瞧瞧那张脸,我打量过他了,那条刀疤可是一丝儿也不假的……”一双目光旋即落在了给傅天豪倒的那杯茶上,道;“好心好意给他倒了杯茶,连碰都没碰一碰,怎么,嫌我们家茶脏呀!他自己又多干净?孤男寡女的走这么远的路……”
章一绝双眉一竖,道:“丫头……”
章小凤一跺脚道:“我偏要说,您没见沈书玉她整天愁眉不展,珠泪暗弹的,他们两个之间还说不定有了什么事儿呢!不要脸!”
手一挥,那只茶杯落了地,挺好的一只细瓷茶杯碎了,茶溅了章一绝一脚,她扭头往后走了。章一绝脸上变了色,转过脸去便要说话。
骆二巧叫了他一声:“二哥。”
章一绝哼地一声道:“都让我把她惯坏。”跺跺脚,转身坐了下去,还是一脸的怒气。
骆二巧道:“二哥,傅天豪非要插手这件事,您看他是什么意思?”
只听章小凤在里头嚷嚷着道:“什么意思?这还用得着问,咱们已经办砸过一回事儿了,人家还能让咱们办砸二回么?告诉你们吧!他姓傅的根本就瞧不起咱们。”
章一绝跟骆二巧的脸色变了一变。
骆二巧道:“二哥,您看要不要给大哥送个信儿过去?”
章一绝霍地站了起来,道:“走。”
章小凤一阵风般走了出来,道:“您们要到大爷那儿去,我到王格格那儿住两天去。”
章一绝道:“这时候你往她那儿跑干什么去嘛?还要住两天,明天的生意怎么办?”
章小凤道:“心里烦,没心情唱,这又不是头—回,全当王格格把我接了去,不就行了么?”没等章一绝说话,拧身冲了出去。
章一绝张口要叫。骆二巧道:“二哥别拦她了,孩子长大了,这种事儿您还不明白么?
窝着能窝出病来,让她去散散心也好。”
章一绝没说话,一跺脚,出去了。骆二巧熄了灯,关上门儿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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