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大内禁苑“干清宫”!
“干清宫”是皇上治理国政之所,宫广九槛,深五槛。中设宝座,始建于明永乐,清两度扩修,此处虽属于内宫,凡临轩听政、受贺赐宴以及召见重臣外藩,均在“干清宫”!
殿上有“正大光明”匾额,殿前列铜龟铜鹤各二,日圭嘉量各一,殿内左右列有图史玑衡彝器等。
大内禁苑的夜色,永远是美而宁静的,灯光点点,一如碧空之繁星,那巍峨宫墙,森严殿阁,一色黄瓦,画栋雕梁,狼牙飞檐都静静地浸沈在夜色中!
在“干清宫”中,东向有一座门楼,那是“弘德殿”,西向一座门楼,是“昭仁殿”,明崇祯自缢前,就是在这儿手刃了“昭仁公主”!
北向大门两旁,东向的是东书房,西向的是西书房。
“西书房”内,此际灯光辉煌,由外内望,只见那书桌之前,灯下,向内坐着个身材颀长的青袍人!
看不见他的面貌长相,只是那颀长的背影,隐隐透着一种慑人的威严,与雍容华贵的气质!
这青袍人是一个人在书房里静静的看书,可是门外那刺骨寒风之中,却侍立着几名太监!
另外在这“西书房”周围百丈内的各处暗隅中,更站着数十名腰中带刀的黑衣“血滴子”侍卫!
人是不少,可是这偌大一座“干清宫”内,却是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声息,“西书房”周围更静,静得直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本来是,“御书房”所在,谁敢出声说话!
蓦地里,一声满含威严的轻喝,自“西书房”透出:“刘永忠!”
只见门外一个太监躬下身形:“奴婢在!”
只听那透自书房、满含威严的清朗话声道:“云中燕回来了没有?”
那名唤刘永忠的太监刚要答话,适时一阵得得蹄声及辘辘车声划破夜色,由“干清门”方向传过来。
他一躬身,忙道:“回您的话,有车进了‘干清门’,大半是云领班回来了,奴婢这就看看去!”说着,他便要转身!
书房中那满含威严的清朗话声说道:“不用了,你们都回避!”
只听那名唤刘永忠的太监“喳”地一声,领着那另几名太监急步离去,绕过了“西书房”,消失在画廊尽头!
几名太监身形刚不见,一名身穿黑衣的老者疾步而至,正是那位大内“血滴子”侍卫领班云领班!
他一进“西书房”,便放经了脚步,到了门口,恭恭敬敬地躬下身形,扬声说道:“奴婢奏禀,奴婢回来了!”
“西书房”中,那青袍人头也未回,淡淡说道:“你那个侄女儿来了么?”
云中燕忙道:“回您的话,她现在宫外候召!”
那青袍人道:“叫她进来!”
云中燕“喳”地一声,方要转身!
适时,青袍人一声轻喝:“慢着,她第一次进宫,别让宫里的琐碎事吓着她!”
云中燕应了一声:“奴婢省得!”这才退着离去!
转眼间,他带着云珠进了“干清宫”,到了“西书房”门口。
云珠的神色,没有任何表情,竟然是镇定得很,除了偶而美目翻动,东看一眼,西看一眼外,根本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紧张样子!
一到“西书房”门口,云中燕忙又躬下身形:“奴婢奏禀,人带到了!”
青袍人仍未回头,只淡淡说了声:“进来!”
云中燕“喳”地一声,哈着腰,低着头,领着云珠进了“西书房”,他侧过头向云珠递过一个眼色!
云珠视若无睹,平静地矮下娇躯,淡淡说道:“民女云珠,见过老爷子!”
青袍人“哈”地一笑,向后摆了手:“老爷子,这称呼倒别致得很,不过我很高兴听,很高兴听,起来,起来,你不比他们,没那么多俗礼!”
“谢老爷子!”云珠袅袅站了起来!
那青袍人未再问话,“西书房”内刹那间陷入了隐隐令人窒息的静默之中!好静!
云中燕何等老于世故?他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一躬身,低着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突然,青袍人开了口:“传话下去,我不见任何人!”
云中燕“喳”地一声,退着出了门!
一直听着云中燕步履远去,渐渐不闻,青袍人方始缓缓放下手中书,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形!
好一副英武的像貌,长眉、细目、隆准、方口,顾盼之间威严慑人,果然是一代帝王气概!
只可惜,那鼻子太钩了些,而且目光显得很阴鸷!
四十多岁的年纪,没有留胡子,只隐隐可见唇上、颔下,那色呈铁青的两片胡须根!
纵是云珠如何地胆大、镇定、愧煞须眉,那英武相貌以及慑人威严当面,她也不禁微微垂下螓首!
青袍人一双细目中那阴鸷目光深深地打量了云珠两眼,突然闪起两道夺人的异采,唇边掠起一丝笑意,轻柔问道:“你叫云珠?”
云珠微微点了点头道:“回老爷子的话,民女正是叫云珠!”
青袍人眉峰一皱,笑道:“别什么民女,你!”
云珠忙道:“是,老爷子,我叫云珠!”
青袍人笑道:“这还听来顺耳,来,咱们坐下谈!”竟然举手让座!
云珠忙道:“云珠不敢,在您面前,哪有云珠的座位?得蒙天眷,能被您召进内宫,‘御书房’晋见,已是云珠的天大荣宠!”
青袍人笑道:“别这样,有什么不可以的?这儿又不是‘正大光明殿’,书房里别把我当成皇上,我是主,你是客,懂么?”
云珠矮了矮娇躯,道:“是,老爷子!”却站着没动!
青袍人皱眉说道:“别让我头痛好么,这些俗礼我都看腻了,整天都是那些惹人讨厌的嘴脸,你就不能让我看些新鲜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那是因为我听说你的一切都很不凡,不凡就要不同于常人,要是跟常人没有什么两样的话,那会令我失望,别让我改变我对你的印象!”
一番话听得云珠豪气倏发,她猛抬头,扬眉说道:“谢老爷子,云珠不敢让您失望,也不愿惹您讨厌,这里告罪了!”说着,退后几步,坐了下去!
青袍人目中异采飞闪,笑道:“这才像所听说的,我刚才说过,你不是他们,这儿也不是‘正大光明殿’,我是主,你是客,咱们随便点,越随便越好,我这个人就是喜欢随便!”说着,他也坐了下去!
坐定,他望了望云珠,笑问:“是谁教你叫我老爷子的?”
云珠泰然答道:“没有人教,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我觉得这称呼既顺口又亲切,也不失尊敬,假如您不喜欢,云珠可以改!”
“不,不,不!”青袍人忙摇手说道:“这个称呼,诚如你所说,既顺口,又亲切,也不失尊敬、其实我是觉得既新鲜又别致,由你口中叫出来,更动听,就是它,就是它!”
那最后的一句,听得云珠心中一跳,但是她表面上绝不露痕迹,不动声色,落落大方,泰然自若地静待问话!
青袍人望了望云珠,又开了口:“云中燕是你的大伯?”
云珠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青袍人道:“那‘四海镖局’的总镖头云中鹤,是你爹?”
云珠叉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青袍人道:“那在‘天桥’开赌场的‘瘸腿’云三呢?”
云珠道:“回老爷子的话,那是云珠的二叔,家父行二!”
青袍人点了点头,:“有道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你爹跟你的伯叔辈们,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奇人能士,英雄好汉,强将手下无弱兵,家学渊源,你的一身所学也想必很好!”
云珠淡淡说道:“那是您夸奖,其实云珠所学难及长辈们万一,自知肤浅得很!”
青袍人笑道:“谦虚是美德,但过分的谦虚,那就成了虚伪了,我对自己的眼光,由来很有自信,武学那与历练修为有关,你或不逮,其他的,你要比你那个大伯强得多!”
云珠道:“老爷子,云珠不敢说您的眼光如何,天子圣明,那是常人所难企及的,至少,您的夸奖令云珠汗颜,您知道,我大伯是近百年武林中有数高手之一,那不是单凭武学所能换来的!”
青袍人大笑说道:“好会说话的一张嘴,说什么天子圣明,你明明是损我!”
云珠忙道:“老爷子,您明鉴,云珠不敢!”
青袍人摇头耸肩,道:“说什么敢不敢?你是第二个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的人,第一个是海青,第二个是你,可是任凭你们两个怎么说,我都爱听!”
云珠道:“谢谢您,老爷子,只要您不罪……”
“不罪!”青袍人截口说道:“云珠,尽听顺耳之言的,那算不得好皇上,一个为人的身边,至少得有两个敢说话的人!”
云珠笑了笑,道:“老爷子,那不是他们不敢说话,实在是他们惧于皇上的威严,被您吓怕了,您握有天下人的生杀予夺之权,做官的,哪个不惜命,哪个不惜顶子?为保平安无事,官运亨通,他们只有说些顺耳同意的话了!”
青袍人笑道:“这么说,我倒成了个喜欢巧言令色、不听逆耳忠言的人了!”
云珠道:“您明鉴,那倒不是,云珠也不敢辱君,实在是这是古来君臣之间难免的,好皇上固然难得,而不怕死敢直言谏上的臣子更为难得……”
青袍人扬了扬眉,笑问:“那么,海青跟你怎么说?”
云珠道:“海贝勒不同于一般大臣,他赤胆忠心,铁铮奇男,盖世英豪,只为您老爷子好,他不怕死,不惜死,而云珠更不同于一般大臣,您要是认为我说错了话,生了气,大不了一个死字,我毫不怕什么丢官摘顶子,您以为对么?”
青袍人目中异采飞闪,大笑说道:“果然不凡,果然不凡,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没想到云家会有你这么一个傀煞须眉的奇女子,你跟海青,都是我求之不得的人,这样好不,我打算从此时起,收你在‘御书房’中伴驾,官同二品,御前带刀,帮帮海青的忙,充他个副手,你知道,有时候他还要忙别的事,不能一天到晚陪着我!”
云珠那娇靥上丝毫未见喜色,淡淡说道:“老爷子,不是云珠不识抬举,违抗圣意,实在是难以从命!”
青袍人呆了一呆,道:“云珠,你是个奇女子,我不敢以常人来权量你,但你至少得告诉我为什么?”
云珠淡淡说道:“老爷子,如果您一定要问,云珠只能这么说,朝野不乏奇人能士,云珠我逊人太多,唯恐……”
青袍人截口说道:“云珠,你提的都是些什么人!”
云珠道:“老爷子,别的人不必提,胡家,傅家,郭家,都该有他们的后人,这三家的后人是不会错的!”
青袍人脸色一变,淡笑说道:“云珠,你哪里知道,胡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就有后人,也不知道流落到哪儿去了,傅家的后人,就在我眼前,个个不争气,难及先人万一,也不如海青多多,至于郭家,他们形同反叛,又怎会保我?”
云珠道:“那么,老爷子,天下至大,还有别人!”
青袍人道:“可是我就看上了你,喜欢你!”
云珠笑了笑,道:“那是您垂爱,老爷子,我受宠之际,至为感恩,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向您推荐一个人……”
青袍人随口问了一句:“谁?”
云珠道:“此人现在家父镖局里任帐房,可是我觉得那太委曲了他,以他的所学,我觉得给他个大将军做做都有点勉强!”
青袍人似乎有点兴趣“哦”地一声,似笑非笑地道:“我想听听他的所学如何!”
云珠毅然说道:“论武,他功力高不可测,恐怕放眼江湖,没几个是他的对手,谈文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上自天文,下及地理,旁涉诸家,三教九流,他是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当朝的几位大学士都要瞠乎其后,望尘难及……”
青袍人笑道:“你把他捧上了天人,他倒成了神!”
云珠正色说道:“云珠视他为天,其实,这尘世真委曲了他!”
青袍人不好再笑了,眨眨眼,道:“他长得一定很俊,是不?”
云珠心里一跳,但是她表面上依然十分镇定,道:“老爷子,我不敢瞒您,他长得还算顺眼,不惹人讨厌,可是,老爷子,以貌取人那是大不智!”
青袍人笑了,轻击一掌,道:“说得好,云珠,他比我的海青跟小年如何?”
云珠淡淡说道:“我说句话,不怕您跟海贝勒不高兴,我虽没见过海贝勒跟他动手,但是我敢断言,海贝勒五十招内或可与之颉颃,要是过了五十招,海贝勒绝不是他的对手,论文,只怕海贝勒难望他项背,至于年大将军,我没见过,不敢妄加比较!”
青袍人瞪大了眼,道:“他、他能强过海青,真的,云珠,你没有骗我?”
云珠道:“老爷子,云珠天胆也不敢欺君!”
青袍人长眉一挑,突然拍了桌子:“这么久了,镖局中有这么个人才,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们一天到晚到底是干什么的!”
云珠平静地道:“老爷子,您别生气,那怪不了任何人,这个人刚到镖局来没几天,要不是无意中显露,谁也不知道他身怀绝学!”
青袍人威态稍敛,诧声说道:“怎么,他才到‘四海镖局’没几天?”
云珠道:“是的,老爷子!”
青袍人长眉微皱,沉吟说道:“这么一个人才,他怎会屈就镖局帐房……”
忽地抬眼凝视云珠,接道:“云珠,告诉我,他是怎么一个来历?”
云珠笑了笑,遂把郭璞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青袍人皱眉说道:“这么说来,他是个来历不明的人了……”
云珠笑着截了口道:“老爷子,那不能叫来历不明,我不说过了么?他是江南武林中很有名气的人物!”
青袍人摇头说道:“不,云珠,我是说好好的江南他不待,为什么跑上北京,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云珠笑道:“老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自己的苦衷,再说,永远待在武林中,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谁不想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博个食美味,衣朱紫!”
青袍人摇头说道:“云珠,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人,该是最淡视名利的,同时他们也最不齿……”
云珠截口说道:“老爷子,您这种想法,我不敢苟同,年大将军如何,他不也是个顶天立地、叱吒风云的盖世豪雄么!可是他很热中名利,再说,您是擢用人才,又何必管他的胸襟如何?男子汉不可无大志,这也是大志呀!倘若人人不喜欢名利,那么朝廷之中就没有做官的了。何况,像他这种人,也是您求之不得的;要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您尽可以放心,他要是个有不轨之心的人,他不会出手助拿镖局中的内奸……”
青袍人还有点犹豫,道:“云珠,你要知道,大部分的汉人,每每以前朝遗民自居,仇恨难消,他们是不会愿意……”
云珠截口说道:“老爷子,别的人我不提,眼前的例子,云家如何?何况他每每在无意中透露自己心意,有怀才不遇、英雄埋没、辜负一身才学之感慨!”
青袍人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是非用他不可了!”
云珠淡淡笑道:“老爷子,荐才是我的职责,用不用那在您,不过,我可以担保,只要您让他跟在身边,这些个‘血滴子’侍卫,根本可以不必再用,有他一人已足应付一切!”
青袍人笑道:“云珠,你这是砸你大伯的饭碗!”
云珠也笑了,道:“老爷子,我这是以事论事,中肯得很,无意跟任何人过不去!”
青袍人笑道:“有他一人已足应付一切,你既这么说,该不会错,可是,云珠,他要是个心怀不轨的人,我这颗脑袋是任谁也保不住了!”
皇上出言诙谐,云珠想笑,但是她没笑,因为皇上说得一丝不差,那位一人能敌千万,足够应付一切,可是万一他要是个心怀不轨的人,皇上那颗脑袋,也确是任何人所难保得住的,这层顾虑该很对!
云珠也知道皇上的顾虑很对,但是一个“情”字,使她咬牙横心,毅然点了头。
她坚决地道:“老爷子,云珠愿以自己的性命担保,我既然保举了他,我就可以负全部责任,再说,云家蒙您厚恩,虽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无以报答,自不敢保举一个心怀不轨的人给您!”
青袍人笑了,摆了摆手,道:“云珠,说着玩儿的,别认真,没那么严重,这样好不,既有你的保举推荐,看你的面子,他,我用了……”
云珠突然拜下,难掩惊喜激动地道:“老爷子,云珠这里谢恩了!”
青袍人忙摆手说道:“起来,起来,怎么又来了,其实,你向我推荐人才,我该谢谢你,我要你跟在身边,你推辞不就,我刚说了要用他,你就跪拜谢恩,看来你对自己不如对他好!”
显然,这位皇上的目光锐利,至为厉害,他已然看透了云珠对那一位的深厚情意了!
云珠再也难掩娇羞,脸一红,低头站了起来!
青袍人笑了笑,接道:“云珠,话我还没说完,他,我用了,可是我有个条件,要用我用两个,要不然我一个都不用!”
云珠情知皇上非连上她不可,当下说道:“老爷子,云珠不敢违旨,您请明示!”
青袍人道:“先说你,你还是得在‘御书房’伴驾,我要你时常跟在我身边,至于他,我打算先让他跟着海青,过了一个时期之后,我再把他要到身边来,要不然,别人会说话的!”
这位皇上会说话,也充分显露了他的精明,云珠以性命担保,他自不便说不相信那一位,要海贝勒先考验他一个时期,所以才来这么一个十分得体的托辞!
云珠的推荐,他起用了,云珠的要求,他照准了,纵然云珠心中雪亮,自是不便再说什么!
当下,她笑了笑,道:“老爷子,您认为这样方便么?”
皇上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双眉一扬,笑道:“云珠,别忘了,我是皇上,不管是宫里宫外,谁敢说一句,我马上要他的脑袋,可以放心了么?”
云珠不再迟疑,道:“那么,老爷子,云珠只有谢恩了!”说着又盈盈拜了下去!
青袍人大笑说道:“云珠,‘只有’两个字不十分情愿,听来令人难受,不过,无论怎么说,你总听了我的,我该知足了……”话锋微顿,侧过身自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丝带系着的纸卷,向着云珠扬了扬,笑着说道:“云珠,这是你的计划书,我看过了……”
云珠微微一愕,说道:“怎么,这已经呈到您这儿来了,挺快的嘛!”
青袍人笑了笑,道:“你大伯当天就呈上来的,他的办事能力还不算太差!”
云珠迟疑了一下,道:“您看,还合用么?”
“合用!”青袍人大笑说道:“你是妄自菲薄,我不许你这样,要照你这计划,便是千军万马也难越雷池半步,这出自你一个女孩儿家之手,能让朝廷里几个自命不凡的为将者羞煞愧煞,一纸计划内蕴数万甲兵,这不是只谙武学所能办到的,一定还得深通略韬,我简直把它当做一部天书!”
云珠笑了笑,道:“老爷子,那是您夸奖,也是由于疼爱云珠的一份偏见,其实,云珠自知肤浅,那敢上比……”
“又来了!”青袍人有点不悦,但谁都能看出,那是假的,道:“云珠,我说过不许你的这样,今后你是我的人了,别替我失面子,你知道,对朝廷里的那些人,是谦虚不得的,他们不懂这些,你越是谦虚,他们越自以为了不起!”
“老爷子!”云珠笑道:“云珠这是在您面前说话,是对您,您总不会不知道云珠是谦虚,对别人,云珠不会作第二人想的!”
青袍人轻击一掌,轩眉说道:“这才是,我不许任何人强过你,其实,云珠,对我你就用不着客气了,这一点你要跟海青学学!”
云珠笑道:“老爷子,别太骄纵我,要不然您以后会懊悔的!”
青袍人笑了:“天知道谁要我骄纵你、惯你,云珠,闲话少说,以你看,这计划什么时候付诸实施比较好?”
云珠道:“老爷子,天下的任何事,作主的是您!”
青袍人道:“可是我要问你!”
云珠道:“自然我以为越快越好!”
青袍人点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你知道,周浔、甘凤池、白泰官,跟那老尼姑他们八个快要来了,还有吕留良的那个孙女儿,他们来北京的目的,不外是对付小年、行刺我,周浔那八个,我有喇嘛们跟‘血滴子’尚不虑,可是听说吕留良的那个孙女儿会施飞剑,百丈内可以取人首级,我就不得不防着点儿……”
云珠笑道:“老爷子,那不是飞剑,她不是剑仙,剑术之中,也没有飞剑那一说,那只是一种身剑合一,以气驭剑的至高剑术,更不是吹口气或者拍拍革囊,剑就飞出来了,那倒成了茅山老道的邪术了!”
青袍人有点赧然,道:“噢,原来那不是剑会飞!”
云珠点点头道:“这跟传说中的‘血滴子’一样,传说中的‘血滴子’是只要念动真言,那‘血滴子’便飞起半空,千军万马之中,割取人头,悄悄的来,悄悄的去,其实如今您该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青袍人笑道:“提起了‘血滴子’,我倒想起了当年,当年不是大喇嘛,我这颗脑袋,非被那个‘铁冠’老道割了去不可!”
云珠摇头说道:“您这种想法,我不敢苟同,‘血滴子’本来是那么回事,那不是那位大喇嘛神通广大,而是您圣天子洪褔齐天,自有百灵庇佑!”
云珠好会说话的一张甜嘴,青袍人乐了,丢下手中纸卷,大笑而起,他这一站起,谁还敢坐着,云珠自得连忙跟着站起!
青袍人走到云珠面前,伸手拉起云珠一只欺雪赛霜、晶莹滑腻、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双目之中异光闪动地道:“云珠,你知道我今晚找你来干什么?”
云珠任他握着,低下了头,陡又抬起了头,有点娇羞地咬了咬下嘴唇儿,红着脸道:“做皇上的三更半夜宣一个女孩子进宫,那还会怀什么好意呢?”
青袍人有了不该有的赧然,以笑解窘,激动地道:“你愿意在我这‘御书房’中留住一宵?”
云珠淡淡笑道:“您有这么多位后、妃、贵人还不够么?”
青袍人红着脸道:“别跟我扯这么多,只问你愿不愿意?”
云珠脸色一整,道:“老爷子,那是云珠的荣宠,但是云珠不敢欺君,先要说明,云珠已不是处子之身,不敢以残破污秽之躯渎冒龙体。”
青袍人一怔,瞪着云珠,讶然说道:“真的,那是……”
云珠淡淡说道:“这瞒不了人,我也没有天胆欺君,你若问是谁,您不妨看看,大内这么多‘血滴子’,当年是武林俊彦,如今尽为您所用,他们是怎么来的?”
青袍人又复一怔,诧声说道:“他们不都是你大伯由各处收拢网罗来的么?”
云珠双眉一挑,淡淡笑道:“我不敢说我大伯暗中冒功领赏,您可以问问他们!”
青袍人脸色一变,目射威棱,冷哼说道:“好大胆的浑东西,他竟敢欺我,冒功领赏事小,欺君罔上事大,争了你这种功劳更不可饶恕,我要他的脑袋!”
话锋微顿,陡扬轻喝:“来人!”
只听外面有人应了一声:“奴婢在!”一阵衣袂飘风声,疾掠而至,及门而止!
青袍人,他刚要二次开口
云珠已然急忙说道:“老爷子,云珠有下情奏禀!”
青袍人怒不可遏地摆手说道:“云珠,我不许你替他讲情!”
云珠道:“不,老爷子,云珠是为了您跟云珠自己!”
青袍人呆了一呆,道:“那么,云珠,你说来我听听!”
云珠道:“是,老爷子,撇开至亲不谈,云珠荣获天眷,蒙君厚恩,擢拔到‘御书房’伴驾,日后借重他的地方很多,假如因为我先诛了他,我恐……”
青袍人冷哼说道:“杀一儆百,我要看看日后谁不听你的!”
云珠道:“话不是这么话,老爷子,领人,讲究一个表里合一,心悦诚服,这样才能上下一心,不碍号令,再说,目下正是用人之期,您要是为我杀了他,撇开这些‘血滴子’侍卫不说,单云家那剩下的九兄弟,便不敢再为您所用,必有叛心,老爷子请想,这是否智举?”
青袍人威态稍敛,怒气微消,有了犹豫,道:“那么,云珠,你要我怎么办?”
云珠扬眉说道:“只要您知道云珠的功劳,何妨大度相容,不动声色?这样他知道了之后,必备感隆恩,深服德威,死心塌地为您所用,不辞汤火,舍身以报。老爷子,这就是用人,您何妨学学‘摘缨会’中古人,看哪个划得来,岂不是对您好,对云珠也好么?”
青袍人目中异采闪动,叹道:“人家说,我十三兄弟中,心智以我为最,至今日我方知,我犹不及你这个女孩子家……”
向门外摆了摆手,道:“没事了,你去吧!”
只听门外“喳”地一声,衣袂飘风之声,倏忽远去!
青袍人侧顾云珠一眼,柔声说道:“云珠,我听了你的,他,我是饶了,可是我替你委曲不平,你为什么拿身子……唉,你让我说什么好!”
云珠淡淡道:“老爷子,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只要能为您延揽人才,为您的安全,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愿意!”
青袍人听得动容,沉吟了一下,忽地说道:“云珠,我本有留你在‘御书房’里住一宵的意思,可是你为了我作这么大的牺牲,我不能,也不忍,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云珠跨前一步,柔声说:“老爷子,你不要我了么?”
“不!”青袍人摇头笑道:“傻孩子,你会错了意,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明天你就进宫里来住,我不但准你御前带刀,在‘御书房’行走,而且大内禁苑,任你出入……”说着,自袖底取出一物,那是一方玉佩,随手递向云珠,接着笑道:“拿着这个,在这儿,你比海青小一级,大内侍卫,除了‘雍和宫’的喇嘛外,任你调度,行么?”
云珠尽管心中欢喜欲狂,但是她城府极深,表面上绝不露一丝痕迹,连忙跪下谢恩,出双手接过:刚接过,一阵急促步声由远而近,一直到“御书房”门外停住,陡听一个恭谨话声说道:“奴婢奏禀,年大将军已然抵京,现在宫门候召!”
青袍人眉头一皱,不安地斜瞥云珠一眼,向外喝道:“告诉他,明早我在‘正大光明殿’见他!”
只听门外“喳”地一声,然后又道:“奴婢奏禀,海贝勒进了宫,向这边来了!”
青袍人眉锋又复皱了皱,道:“知道了,带云姑娘出去,然后传话云领班,由偏门送云姑娘出宫!”
陡听门外又“喳”了一声!
青袍人转注云珠,歉然一笑,道:“云珠,你知道,唯独对海青,我不能不见,他是条不讲理的牛,我不愿意招惹他!”
云珠虽然对年羹尧的提早抵京,深感诧异,但是她没有问,当即笑笑,道:“我知道,老爷子,我回避!”娇躯微矮,施了一礼,袅袅出门而去!
青袍人没有挽留,望着云珠那婀娜美好的背影,向着“御书房”门口喝道:“小心伺候云姑娘!”
只听门外“喳”地一声,随即步履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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