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柏樵?」
呼唤声突然传入脑里,他霎时回过神,从报纸抬起头看著坐在对面一脸古怪神色的父亲。
「什麽事?爸。」
「老爸才要问你有什麽事!叫你好几声了。」
方父大皱其眉,惊异的发现儿子居然也会发呆,他都还没看过呢!上回也前所未见的睡过头,更之前还有莫名其妙感冒发烧的纪录,莫非真的是高三联考压力太大,或篮球队的负担过重,导致儿子失常?但这应该都不可能呀……
唯一有可能的原因是——
「脚踝旧伤的事,让你这麽耿耿於怀吗?」他小心翼翼的道,怕又挑起儿子心里的创伤。
「什麽?」父亲天外飞来一笔的话语令方柏樵露出不解表情。
「老爸听骨科那个替你诊断的张医师说了......」方父尴尬的咳了声。
「他说你虽然无法走职业路线,但一般的篮球活动都还是可以胜任啊,所以真的不用太过伤心……他还要我特别提醒你,你的脚一般的跑跳是没问题,但在最後那场冠军赛中,仍得尽量避免过於激烈的动作,以免造成旧伤复发……咳,老爸知道那场比赛对你而言很重要,不过不管怎麽说……」
「我知道。」方柏樵接口道:「我会小心。」
「你的比赛,虽然老爸没办法亲自去帮你加油,不过电视的转播一定会尽量腾出时间观看。」方父拍胸脯保证。
「嗯……」他点头。「谢谢爸。」
他很明白父亲其实对篮球一窍不通,平日医院的工作又繁忙,能这样做已属不易。
「对了,过年时老爸打算带全家去瑞士探望你奶奶和伯父他们,顺便玩一玩,大约要一个礼拜,你空得出时间吗?」
「篮球队初四就要开始集训,总共只放四天假。」方柏樵毫不犹豫的道:「你们去就好了。」
「哇,你们篮球队真严厉!」方父面带苦恼,「可是奶奶向来最疼你,没看到你大概会很失望,而且她最近身体似乎又不太好……」
「下学期学校只排自修课,等冠军赛一结束,我立刻去瑞士看她。」
「你的联考呢?」大考逼近,每个高三学子皆犹如火烧屁股般埋首苦读,他这儿子会不会显得太轻松了?偏偏每次成绩出来又教他无话可说。
「书可以带去那边念。」方柏樵不以为意的道。
「好吧。」
只能说儿子不小心生得太优秀,他这做老爸的得意之馀,却也不免觉得有些乏味,唉……
见父亲唉声叹气的上楼去,方柏樵将视线移回到报纸上,看著上头一篇小小的文章。
……两个人就算不相爱,还是可以发生性关系。可以接吻,
可以拥抱,但不会牵手。
身体的距离越接近,心反而更遥远。
只因为,除了爱情,人还有欲望这种东西。
……
他放下报纸,环臂拥住自己的身子。在层层衣服遮蔽下的肌肤,布满的是那个人强行印上,抹也抹不去的异色烙痕,不曾有过完好的一天。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被那人抱过几次了。
他和那个人……就如同那篇文章所言,是如此荒谬的关系吧……?
喘息、呻吟、低吼、抽叫……激情的氛围褪去後,最後剩下来的,是弥漫一室的静默。
「嗯……」
方柏樵疲惫的蜷伏在篮球队办里的桌子上,原本整齐置於桌上的影带、资料等物品,几乎全散乱的落了一地。
混蛋……想要就要,根本不管时间地点……
……偏偏,他无法违抗他。
自那天教室里的交合之後,他们又恢复以往的关系,原来的冲突似乎不复存在。裴程也彷佛忘了曾问过那样一句话,没有再向他追讨过答案。只是变本加厉的,对他索求更多。
那家伙向来恣意而为、百无禁忌。短短几个来校自修的日子,全校每个隐密的地方,几乎都被那个疯狂的男人做尽了,他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那人总可以让他所有的抗拒、请求,到後来皆化为自拼命咬紧的齿缝间淌出的破碎嘤咛。
他的身体,从一开始的排斥恐惧,到现在,已经越来越习惯男人的存在。甚至每每到激情处,他会不由自主的回应著他。但若裴程又问他同样的问题,他仍然还是回答不出来——
他这样问,到底有何用意……?他不想去思考,但这事总在不自觉间牢牢缠缚在他心头,一回神,才发现自己都在想它。
虽然一切回复以往,但两人之间,似乎隐隐拉起一条看不见的弦,紧绷著。裴程变得比以前深沉少言,对他收敛起脾气,不再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彷佛戴上一层面具,而他看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麽。
他们之间,只剩身体的沟通……其他皆是一些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话语。
淡淡的异样感,悄然弥漫。「弦」……何时会断呢?
「再留一会。」
裴程靠在桌边抽烟,见方柏樵起身著衣,拦住他的手道。
「下午的自习时间已经过一半了。」他拿开那只阻扰的手,低头继续打起领带。
遇上这男人後,连翘课都变得稀松平常了。虽然负责监督的老师总以为他是去独自练球而未曾过问,但他总觉得过意不去。但他又怎说得出口他其实是在……
「自习?」裴程露出嘲讽的眼神。「你需要吗?万年全校第一名。」
方柏樵的动作一顿。……他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个。
「别以为自己是无名小卒。你有很多头衔,例如全校最受女孩子欢迎、第一美男子等等。」
「我没听说过。」方柏樵闻言皱眉。受女孩欢迎的是他吧?
裴程轻轻拨起他稍被汗水濡湿的发丝,没有注意到他突然一僵的身体,迳自端详那道细白的疤痕。
「上礼拜在荣总旁看到你,你去拆线?」
「……嗯。」方柏樵有点惊讶。他那时也在附近?他完全没察觉。
「有一个家伙拦你下来说话,他是干什麽的?」
方柏樵思索了下,才想起似乎是有这一回事。「……那个人说他是星探,问我要不要进演艺圈,我拒绝了。」
「星探?哼,也难怪……」裴程的手沿著额头滑下,抚过他俊丽的脸庞。「这张脸,的确连女人都比不上。」
「你……」他脸色一变,正要开口,裴程立即不耐的截断:
「少罗唆!我不是说你像女人。你是男的,我一直都很清楚。」
方柏樵微微一愕,看著他的脸俯近,在自己的唇上吻了下。
「联考生回去念书吧!我走了。」
「等等。」见他打开锁起的门准备跨出,方柏樵想起某事,脱口叫住了他。
「我……过年时人不会在台北,先跟你说一声。」他怕他又闯来他家找人,到时家里也只有安娜在而已。
「过年?……什麽时候?」
「你不知道?後天就是了。」裴程生疏的口气让他有点惊讶,是了,他之前都待在国外……「自习到今天结束,从明天除夕开始,会一直放假至开学。球队则只放到初三。」
「是吗?」裴程对过年什麽的其实根本全无兴趣,只掀掀眉随口问道:「你要去哪?跟家人出去?」
方柏樵摇头。「他们要出国。我想一个人到山里走走,休息几天。我爸在花莲山区一带有幢小木屋,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去住一阵子。」由於他今年高三事情特别繁多,才没办法停留太久。
裴程沉默了一会,忽道:「我也跟你去。什麽时候出发?」
「……啊?」他也要去?
方柏樵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不由得讶异的睁大眼。
裴程驳回他原本打算先坐火车再转搭公车的计画,於隔天中午自行开了一辆银白色的跑车来,直接停在他家门口。
「你有驾照吗?」方柏樵皱眉看他不由分说提起自己的行李往车里一丢,实在不太想坐这辆车去。
「废话。」他给了个模糊答案,自行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强硬命令道:「上来!」
方柏樵还欲再说些什麽,但一望见裴程瞪来的目光,终究还是闭上口,顺从坐入车里。他没有多馀的时间与精力再和这专断独行的家伙争执。
他将安全带系上,看著裴程以熟练的动作操控车身,在不甚宽的巷子里俐落回转方向後疾驶了出去。
「别开太快,除夕路上的车子会很多。」他说道,虽然明白没什麽用。
「罗唆!睡你的觉,我自己会开。」
「你知道要怎样走东部?」见裴程点头,他忍不住纳罕:「你去年之前不是都还待在美国吗?」
「还没出国前我去过太鲁阁一次。」
「一次?」况且还是在尚未出国前……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路只要走过一遍我就会记得。」裴程瞥了他一眼:「等到了花莲,你再告诉我那地方要怎麽去。快睡!」
「我没有睡意。」方柏樵摇头,心里仍有点不太放心,打算在一旁看著。
「你最好趁现在多储备一点体力。」裴程注视著前方,毫不避讳道:「我晚上恐怕不会让你睡。」
「你……」方柏樵不由得呼吸一窒,不敢置信的瞪视他。
「你不要太过分……昨天你还要不够?」在学校折腾他直到下午,晚上竟又趁他家人皆出国,不请自来登堂入室……结果他再一次昏睡到日上三竿,出发到花莲的行程也被迫延後。
「不够。」裴程乾脆的回道。「我不是在徵询你的同意,只是稍稍提醒你罢了。要睡不睡随你。」
……这个人是怪物吗?「我一路上可以睡觉,那你呢?开了一下午的车,难道你不会觉得疲累?」
「你说呢?」他轻哼,唇角倨傲扬起。
「混蛋……明明抽了那麽多烟……」方柏樵无奈的闭上眼,始终无法理解他深不可测的体力究竟是怎麽来的,简直不合常理!
这一觉意外睡得相当沉。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太鲁阁附近一带,窗外弥漫著厚重白雾,放眼望去尽是壮阔苍凉景色。
在他指示下,车子曲曲折折绕过无数个弯,进入一处山区,停在某座位於山脚处的小村落旁。
「车子无法再上去,从这里开始要用走的。」方柏樵指著不远处一条不易被发现的小路。「小木屋在这座山上,位置很隐密。」
「走?应该是『爬』吧!」裴程蹙紧眉头,望向那陡峭的山势。「……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你老子到底怎麽发现的?」
「从我爷爷那一代就有了。」方柏樵不赞同的瞪他一眼:「这里很不错,夏天可以钓鱼赏花,冬天可以泡温泉,没有你想像中荒凉。」
他父亲和医院的一群同事都很喜欢这里的景致和宁静,有空就呼朋引伴来此聚会休憩,所以小木屋里什麽都不缺。
「你是老头子吗?」听起来尽是老人家才会有的嗜好。「啧!好好的年假居然跑来这种荒郊野外爬山......我可以介绍更有趣的地方给你,绝对比在这里和猴子为伍好。」
「冬天没有猴子。」方柏樵不悦背起行李:「是你自己要来的,不喜欢就回去。」他冷道,转身自行走上小路。
突然一样物事兜头罩下,他一愣——是一件宽大的男用外套,羊毛的质地相当暖和。
「穿著!大冷天跑来这种高海拔的地方,你自虐啊?」裴程的声音同时於耳边响起,虽然脸色不善,但还是尾随跟了上来。
「不……」他取下外套递回,「不用了。」
「叫你穿就穿!」裴程沉下脸:「衣服单薄成这样,你以为自己身体很好?到时别给我找麻烦!」他硬是紧盯著方柏樵穿上外套。
好大……下摆几乎要垂至膝头了。熟悉的烟味包围著身体,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大概多久可以走到?」裴程越过他走在前面。
「……将近一个小时。」走快点的话。
一个小时?不是十分钟?「啐!真是服了你们这些人,拿爬山当有趣……」
方柏樵不吭声跟在他後头。那家伙念归念,但这种山路对体能绝佳的他来说其实根本不是问题,所以脚程飞快,连自己都必须比平常加快速度方能跟上他。
不到四十分钟,隐没於山间薄雾里的小木屋便已清晰可见。
「什麽小木屋……这哪里小了。」裴程啐道。在这种鸟地方,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建筑物,当初盖它的家伙想必很,吃饱没事找事做。
方柏樵取出钥匙打开大门。「常常会有一群人来住,所以後来又有增建。前不久我爸几位同事才来待过……」
他放下行李,走向厨房打开冰箱一探,里面果然还有一些食物。
「肚子饿了吗?这里有瓦斯,可以煮东西。」
面条、冷冻肉片、各式罐头……仔细一找,其实厨房东西还挺多的。
「你在问废话啊?饿死了!」裴程坐在地毯上瞪他一眼。
客厅和厨房是相通的,屋里没有任何椅子,柔软的地毯上只有数个坐垫,围绕著中央一张矮桌。茶具、棋盘、收音机,一应俱全。
「…你等一下,我煮个面。」方柏樵脱下外套,将两手袖子卷起。
「你会下厨?」裴程挑起眉,「你算是少爷吧?家里不是有佣人?」他自己是从没进过厨房。
「只是很简单的东西……我也不是什麽少爷,那是安娜硬是要这样叫的。」屡劝不听。
「是吗?」
裴程朝後一躺,注视著方柏樵在厨房里的身影,不再说话。
寂静的小木屋里,只有瓦斯炉的火不断发出细微的燃烧声。
「好无聊。无聊透顶。简直快待不下去了。」
「……那你回去。」
「喂,至少也该有张撞球桌吧?一般度假别墅都要有的。」
「怎麽可能会有那种东西?」什麽度假别墅!
「啧。」
方柏樵抬起头看了抱怨不断的男人一眼,复又垂下双目继续清理桌面。
「……你再等一下。这附近有一个露天温泉池,景色还不错……等我收拾完这些,就带你过去看看。」
「露天温泉?听起来挺刺激的。不过应该没有在床上舒服吧?」
「……」
果然没得到任何回应。裴程懒懒靠在桌边,看著方柏樵默默将餐具空锅收去厨房,清洗乾净後摆回原位。
「喂,你这样……真像个贤慧的妻子啊。」
方柏樵拿著碗的手一滑,差点摔破。
「你胡说什麽?」他皱眉道。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在听到这种「称赞」时会感到高兴的。
「实话实说而已。啧,连厨艺都这麽惊人……」他回想方才那锅用有限材料神奇变出的所谓「简单东西」。「要是全世界的男人都像你这样,女人还混得下去吗?恐怕有一堆会羞愧得想跳楼吧。」
「别说不可能的事。」……这家伙到底想说什麽?
「是不可能……」裴程紧盯著他沉静的背影,低哑的声音飘浮在清冷空气中,几乎快听不见。
「你是独一无二的。」
「匡啷!」
玻璃碎裂声响起,一只杯子落在地上化为片片。方柏樵僵不到一秒,立时蹲下身想拾起碎片,另一只手却已拉起了他,强行拖离一地狼籍。
「做什麽?放手!」
方柏樵踉跄跟在他後头,用力想甩开箝制。他不喜欢他握他的——
「不放。」裴程紧扣住那只不断挣动的手,一把将他扯近贴靠在身边,感受他全身异常的高温和紧绷。
淡色的眼瞳里,欲火正在蔓延。方柏樵立时便了解了,顿觉一阵口乾舌燥。
「等等,裴,先让我把玻璃碎片……」
「别管那些了。」裴程突然咬了下他的唇,阻断所有话语。
欲望来得又快又急,彷佛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渴切的呐喊著。这个独一无二的人,总能轻易就挑起他全身如火焚般的痛楚——
「我现在就要你。」
招商银行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HBL之契约终止(下)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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