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伟身形腾空而起,疾射而去!
瘦瘦黑影目注那高大黑影逝去处,目中飞闪着狡黠光芒,突然仰面一阵奸诈嘿嘿怪笑!
话声未落,院落中忽地响起一个阴恻恻冰冷话声:“老四,你笑什么?”
瘦瘦黑影道:“高兴,斗力不敢说,斗智他四兄弟可差我多多!”
阴恻话声道:“我看不出!”
瘦瘦黑影道:“你当然看不出,你只知道狠,有些人,有些事儿,狠是行不通的,焦大兄弟三个虽然吃了点苦头,若比比那换来的,可是太值得了。”
阴恻话声道:“他四兄弟要是那么好斗,就称不上‘神州四奇’了!”
瘦瘦黑影一笑说道:“你瞧着吧!”
身形随风飘起,半空中运指连点,飞投院落中!
那三位应指而动,跟着射回院落中。
……。
“大相国寺”的两扇巨大寺门,在曙色之中慢慢打开了!
这时候的开封城,街道上还是冷静、空荡,静悄悄地!
除了满街纸屑,被那清凉晨风吹抖得到处飞舞外,街道上,很难看到别的,更难看到有行人!
开封人,都还在暖和的被窝里呢!
敢情是个“春眠不觉晓”的季节。
可是“大相国寺”的寺门开处,跟着却拥进了好些人!
这些人,都是起五更,烧早香的善男信女!
烧早香,那表示虔诚,要不然,一天的时间多着呢,干什么起大早地跑到“大相国寺”烧香?
虔诚可不分男女老幼!
瞧!
这些烧早香的人里头,就有个白头发皤皤的老妇人!
这位白发皤皤的老妇人,衣着朴素,手上还拿着一串念珠,干癯嘴唇不住翕动,敢情这一位念着佛来的!
老妇人可不福态,好瘦,皮包着骨头,肤色白里透黄,鸡皮老脸上,皱纹遍布,目眶和面腮,却往里陷着,陷的深深的,生似身有痼疾,或者刚害过一场大病!
八成儿是,瞧!身旁还有两名丫鬟左右掺扶着!
人老就够瞧的了,何况还带着病?
要没有两个丫鬟左右掺扶,她老太太准寸步难行!
一大早,真是何苦来哉!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老太太之所以不辞劳苦,一大早起来烧早香,一定是希望能以这份虔诚,获得菩萨老佛爷保佑!
保佑她的病早些好,身体早一天康复!
再不然,就是明知自己风烛残年,过不了几天了,吃斋念佛,虔诚烧早香,希望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后,能西登极乐!
寺门口没车,也没轿子,足见老太太是一步挨一步走着来的,这既显虔诚,也显得老太太不摆阔!
开封城,有丫鬟的人家不多见,老太太不但有丫鬟,而且两个丫鬟的衣着也挺好,足见是位有钱人家的老太太!
老太太由两个丫鬟掺扶着,进了“大相国寺”。
一进“大雄宝殿”,两名丫鬟,就松了手!
这是老太太的意思,烧香拜佛,她要一个人儿,颤巍巍的走向神案前,这更能显出虔诚的心意!
松手是松手,两名丫鬟可不敢离开寸步,紧紧地随在老太太身侧,本来是,年老带病,摔一下可不是玩儿的!
拈香、礼拜,全是老太太一个人儿来!
站起来,还往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片金叶,恭恭敬敬地放置在神案上,香火钱,灯油钱,一点心意。
瞧这出手,更证明大户人家。
值殿的小沙弥,称谢了收起来。
刚收好金叶,老太太说了话,挺和气道:“小师傅,普济老师父起来了么?”
老太太容貌长得丑,那是天生的,也因为老!
其实,吃斋念经,一心向佛,人丑心不丑就行了!
小沙弥合十说道:“起来了,老婆婆有事?”
老太太笑着说:“有点事,想跟普济老师父商量!”
小沙弥道:“老婆婆偏殿坐坐,小僧这就去请!”说完,躬身而去!
老太太答了—礼,由两名丫鬟掺扶着,缓缓行向偏殿!
偏殿,摆着一张八仙桌,几张漆椅!
陈设虽简陋,可是雅致而点尘不染!
老太太刚坐下,偏殿外步履响动,普济老和尚来了。
普济老和尚一进偏殿,神情似乎微微一震,老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异样表情,旋即驻步躬身:“老衲普济,不知老檀樾有何教言?”
大户人家,深谙礼教,老太太微微欠身,含笑道:“老师父早,打扰早课,老师父原谅!”
听这谈吐!
“好说!”晋济老和尚日光凝汪,道:“老檀樾有何教言?”
老太太摆摆手,微笑说道:“老师父请坐下谈!”
普济老和尚没犹豫,依言人坐,老眼凝注,静待下文。
老太太望了普济老和尚一眼,笑了笑,道:“老师父不认识老身了?”
普济老和尚神情再震,但极轻微,道:“恕老衲眼拙,‘大相国寺’香客太多……”
“老师父好健忘!”老太太笑道:“七年前,老身曾来烧过香,许过愿,承老师父斋饭款待,临走还蒙老师父送出‘大相国寺’!”
普济老师尚神情微松,想了想,欠身说道,“老檀樾原谅,老纳实在想不起了!”
老太太道:“也许真如老师父所言,‘大相国寺’香客太多,又事隔多年,当真不易想起,这无关紧要,老师父不必耿耿于怀!”
普济老和尚欠了欠身!
老太太望普济老和尚一眼,又道:“老身今天来还愿,二来想跟老师父商量件事!”
普济老和尚道:“老檀樾请说!”
老太太神色一转悲凄,哀痛地说道:“小儿十年前远赴关外经商,不幸途遇盗匪,物失人亡,尸骨难觅,事隔十年,最近小儿夜夜托梦,要老身替他报仇,想老身善良人家,那有力为此厮杀事,除了报官缉凶外,只有替他做做佛事,超渡超渡,所以老身想烦请老师父……”
普济老和尚道:“老衲明白了,超渡冤魂,早人轮回,出家人份内事,老衲理应从命,但不知是那一天?”
老太太抬手轻抹两行老泪,道:“多谢老师父,就是正月廿一!”
普济老和尚脸色一变,目光深注,道:“就是明天!”
老太太点头说道:“小儿正是死于十年前正月廿一!”
普济老和尚道:“在本寺还是在……”
老太太道:“就在‘大相国寺’吧!”
普济老和尚将头微点,默然未语!
老太太摇摇头,一叹又道:“说来,也都怪老身不是,不该让小儿出那趟远门,小儿做的是药材生意,一株‘千年何首乌’,功能起死回生,益寿延年,价值连城,千金不换,固然免不了盗匪起意,但劫物也还罢了,不该丧尽天良,害命杀人,小儿死的可怜,死的凄惨,还祈菩萨老佛爷显灵,早日缉获万恶凶匪,报雪这如海冤仇……”
老太太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悲痛,神色变得有点可怕,—阵剧喘,上气接不住了下气!慌得两名丫鬟连忙捶背揉胸,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普济老和尚老脸上闪过一阵轻微抽搐,道:“老檀樾,老衲有几句不顺耳之言奉劝!”
老太太道:“老师父请说!”
普济老和尚老眼深注,道:“老檀樾既向我佛,当知佛旨慈悲,冤仇宜解不宜结,令郎既已故世,人死不能复生,缉凶目的也不过让那杀害令郎之人,身受一刀之苦,于事何补,敢情老檀樾……”
老太太目光凝注,截口说道:“老师父之意,是要老身饶了那万恶残凶?”
普济老和尚道:“老衲正是此意!”
老太太笑了笑,笑得凄惨:“老师父只知那万恶残凶将受一刀之苦,却不知小儿身受者更惨更苦,落得个尸首难觅,骸骨难寻。”
普济老和尚低诵佛号,道:“老檀樾,纵将那杀害令郎之人千刀万割,令郎也……”
老太太截口说道:“老身不敢如此,只要他偿小儿一命!”
话音微顿,道:“纵不为私,老身也得为公,老师父总不会认为,这种凶残盗匪,该留在世上害人!”
普济老和尚道:“老檀樾,倘若那杀害令郎之人,已放下屠刀,改恶向善,洗面革新,老檀樾仍要非杀他不可么?”
老太太脸色一寒,道:“除非他能还我一个活生生的儿子!”
普济老和尚老脸再现抽搐,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檀樾何其忍心?”
老太太淡淡说道:“非老身忍心,丧子之痛,令人难支!”
普济老和尚道:“老檀樾,人人皆有生身之母!”
老太太道:“他不该谋财害命,杀死老身儿子!”
普济老和尚默默不语,良久方道:“老檀樾,老衲斗胆,敢再奉劝一句,冤冤相报,无尽无休,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老太太欠了欠身,目光凝注,道:“多谢老师父教我,但不报此仇,不除此贼,老身终身难安,小儿泉下也永难有瞑目之日!”
普济老和尚回望老妇人,道:“这么说来,老檀樾这杀子之仇,是非报不可了?”
老太太道:“为人母者,老身只有如此,菩萨有知,当能谅我!”
普济老和尚合十说道:“如是,老衲不敢再劝,只有任凭老檀樾了!”言毕站起!
老太太由两名丫鬟掺扶着,跟着站了起来,说:“那么,老身告辞了,明天还要烦劳老师父!”
“好说!”普济老和尚道:“老檀樾走好,老衲不能远送!”合什微躬身形!
老太太还礼说道:“老师父请留步!”
手一摆,转身缓缓行去!
一直望着老太太出了“大雄宝殿”,普济老和尚双目突然闪动着两道令人难懂的奇光异彩,眉边竟还有一丝令人难懂的笑意!
但忽地,奇光异彩倏敛,代之而起的,是老脸上一片默然神色,人似脱力一般,倏地坐了下去!
适时,偏殿后步履响动,雪白儒衫潇洒飘逸,偏殿内走进那位书生,被称为“四先生”的书生!
普济老和尚连忙站起,合什躬身:“四先生今天起得好早。”
书生笑了笑,还礼说道:“大和尚不比我更早!”
普济老和尚道:“出家人本应如是,也习惯了!”
书生目光深注,笑道:“大和尚刚才接待香客?”
普济老和尚微愕说道:“四先生如何知道?”
书生笑道:“大和尚难得糊涂,早课未罢,来到偏殿,当非他故。”
普济老和尚微微苦笑道:“四先生说得不错,老衲是刚接待过一位香客。”
书生目光凝注,道:“烧早香,都是虔诚善男信女,但虔诚善男信女若没什么要事,似乎用不着大和尚误早课!”
好厉害的眼光!
普济老和尚再次苦笑,道:“面对高明如四先生者,老衲不敢隐瞒,也无从隐瞒,这位香客不是普通香客,老衲疑她是……”
书生截口问了一句:“谁?”
普济老和尚道:“阎七姑!”
书生剑眉陡挑,目闪冷电寒芒:“大和尚,怎么说?”
普济老和尚道:“老衲怀疑她是‘白发鬼妪’阎七姑!”
书生道:“大和尚,这怀疑二字……”
普济老和尚截口说道:“四先生可知十年前正月廿一日,老衲在关外活劈阎七姑那唯一爱徒,‘风流郎君’万俟卿之事?”
书生点头说道:“我听说过,万俟卿为一只‘千年何首乌’,抢物杀人,淫人妻女,凶残毒辣,令人发指,死有余辜,该杀!”
普济老和尚道:“多谢四先生,但这位白发老婆婆却声言她那爱子在关外经商,被盗匪劫物害命,要老衲做做佛事,予以超渡!”
书生道:“劫得什么物件?”
普济老和尚道:“‘千年何首乌’!”
书生眉梢一挑,道:“何时?”
普济老和尚道:“正是十年前正月二十一!”
书生冷冷一笑道:“巧得很,事隔十年……”
“她有说译!”普济老和尚道:“她说她那惨死爱子,最近夜夜托梦,要她为他报仇,善良人家,无力为此厮杀事,已报官缉凶!”
书生眉目再射慑人寒芒:“分明是她,大和尚怎说怀疑?”
普济老和尚苦笑说道:“手持念珠,一心向佛,衣着朴素,丫鬟掺扶,俨然来自大户人家,除那满头白发及言语令老衲动疑外……”
书生一声冷笑,道:“好巧的心思!”
目光凝注,又道:“大和尚,佛事何时做?”
普济老和尚道:“正月二十一,就是明天!”
书生道:“何地?”
普济老和尚道:“本寺!”
书生冷冷笑了笑,道:“来得好快,却令我不解!”
普济老和尚微愕说道:“四先生不解何事?”
书生道:“她怎知大和尚在此?”
对,她怎知这位“毒手魔君”托身佛门,隐迹在此?
普济老和尚默默未语!
显然,他也困惑!
偏殿中,有着片刻沉默……。
须臾,书生突然扬眉笑道:“这件事且莫管他,不管怎么说,庞九洲五人总已知大和尚在此,找到了昔年大仇,大和尚可知她一人来意?”
普济老和尚道:“老衲懵懂,四先生指教!”
“好说!”书生淡淡笑道:“分明是在证实大和尚是否昔年大仇,也带着些预先通知,与示威意味,既知我在此,他五人的胆也太大了些!”
普济老和尚点头未语!
书生淡淡又道:“看来,大和尚必然瞒不过她,她这一趟没有白跑……”
摇摇头,才笑道:“我未起,二先生摊儿未摆,敢情是拿准了我绝想不到他五人会一人早采取行动,拿得很准,拿得很对!”
抬眼深注普济,又道:“大和尚大概本一片虔心,颇费—番苦口!”
普济老和尚默然点头!
书生笑了笑,道:“也显见得并未能收效!”
普济再次点头,仍没说话!
“大和尚!”书生笑道:“佛心难渡暴戾凶人,大和尚这番心意,可以………”
普济老和尚老脸抽搐,突然开口:“老衲敢请四先生再给—次机会。”
书生道:“大和尚,明天你还要一试?”
普济老和尚肃然说道:“不到绝望,老衲绝不放弃!”
书生目光凝注,异彩闪漾,尽射敬佩!
半晌,忽地一叹说道:“行了,大和尚,我听你的。”
普济老和尚合什躬身:“多谢四先生成全!”
书生笑了笑,道:“大和尚,她可曾留下什么?”
普济老和尚道:“仅以金叶—片留赠,别的老衲未见……”
书生截口说道:“大和尚知‘乾坤五凶’所至,不会不留表记!”
普济老和尚略一沉吟,点头说道:“多谢四先生提醒,老衲未曾看过正殿!”
书生微笑不语,转身行向正殿!
普济老和尚随在身后,跟了过去!
进入正殿,书生目光轻扫环顾,立刻皱起眉峰!
他没放过每一个角落!
但,凭他那—双明足以察秋毫的犀利日光,搜遍整座“大雄宝殿”,竟一无所获,什么也没看见!
别说“乾坤五凶”表记,就是一丝可疑之物也没有!
书生大感不解,皱眉四顾,道:“大和尚,早上值殿的,是那位小师父?”
普济老和尚目注一名小沙弥,道:“叫大慈来!”
小沙弥应声而去!
转瞬间偕同另一名小沙弥由后殿转出,急步而来!
来至近前,刚要躬身施礼!
书生双眉陡挑,目闪寒芒,抬手一指,隔空飞点!
那名值殿小沙弥应指而倒!
普济老和尚右腕倏探,伸手将他扶住!
书生再抬手,运指如飞,连点小沙弥周身八处大穴!
普济老和尚侧顾另一名小沙弥,沉喝说道:“先扶他到房里去!”
另一名小沙弥中楞住了,闻言一震而醒,却不敢多问,扶过那名值殿小沙弥,缓缓走向偏殿!
普济老和尚转注书生,肃然躬身:“多谢四先生,老衲感同身受。”
书生笑道:“我岂能见死不救?”
举步走向神案侧,伸指向那只小木箱中拈出一物!
正是适才那位白发皤皤的老太太,奉做香火钱,灯油钱的那片金叶,黄橙橙的,准值不少,可有点发蓝!
可是,这却是片要命的金叶!
书生目光微注,随即淡笑说道:“我说‘乾坤五凶’怎会破例?这表记可是别出心裁……”
伸手递向普济眼前,接道:“大和尚,你且看看!”
普济老和尚没接,他知道,书生也没意思要他接过去,目光直注,立刻神情震动,脸上变色,闭目合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五人阴险狠毒倍于当年!”
原来,金叶的正面,镌刻着五个狰狞凶恶的鬼脸!
背面,则镌刻着几行小字,字字凶煞,触目惊心:
“索命信符,三刻断魂!”
“阎王注定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书生一笑收手,说道:“大和尚,她志不在小师父而在你,可惜她仍来错了时候,大和尚正值早课,小师父险些做了替死鬼,她认为这等贵重物品,小师父必然呈交大和尚,讵料……”
笑了笑,接道:“看来,他五人也知道我住在‘大相国寺’内,乘我未起,她要杀大和尚于神不知鬼不觉中,厉害!”
目注普济老和尚,又道:“大和尚,我料他五人会提早一天,今夜前来!”
普济老和尚道:“四先生是说……”
书生截口说道:“来看看你大和尚有没有中毒,有没有圆寂!”
普济老和尚默然未语。
书生略—沉吟,笑道:“大和尚,我想到个主意!”
普济老和尚悚然说道:“四先生是要老衲……”
书生点头微笑:“如何?”
普济老和尚沉吟犹豫。
书生目光深注,笑道:“大和尚是怕没有渡化机会?”
普济老和尚点头说道:“四先生高明,老衲正是此意!”
书生笑道:“我担保大和尚准有机会!”
普济老和尚一怔说道:“老衲愚昧!”
书生笑了笑,道:“他五人对大和尚恨到什么程度?”
普济老和尚道:“恨老衲入骨!”
书生道:“既恨大和尚入骨,又复阴险狠毒倍于当年,他五人今前来,如见大和尚已然圆寂,大和尚以为他五人会如何?”
普济老和尚神情一震,悚然合什:“阿弥陀佛,老衲明白了,人死了一百了,仇恨皆没,恩怨全消,老衲不敢做如是想!”
书生微笑说道:“那是大和尚你已身人佛门,以己度人,其实,换个人也不会这么心狠手辣,灭绝人性,大和尚应该不会否认。”
普济老和尚再喧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不敢说!”
书生笑了笑,道:“会不会且莫管他,今夜前来,他五人脱不出这两种可能,如果他五人当真那么令人发指,我认为大和尚似乎不必再枉费口舌……”
普济老和尚截口说道:“假如不如四先生所料呢?”
书生笑道:“这该就是大和尚那渡化机会了。”
普济老和尚道:“四先生是要老衲死而复苏?”
书生道:“不然大和尚如何施展无边佛法?”
普济老和尚也笑了,可笑得有点勉强!
书生看了普济老和尚一眼,道:“大和尚,我跟你打个商量!”
普济老和尚道:“四先生尽请指示!”
“不敢当!”书生微笑说道:“大和尚当知,今夜之可能情形,只有两个!”
普济老和尚点头说道:“老衲知道!”
书生笑了笑道:“大和尚既已以一种可能做机会,那另一种就该给我。”
普济老和尚神情一震,道:“老衲明白了,四先生当真要……”
书生截口说道:“孰可留,孰不可留,大和尚该不会怪我嗜杀?”
普济老和尚道:“老衲不敢!”
书生淡笑说道:“大和尚还没答应我!”
普济老和尚老脸一阵抽搐,闭目合什不语!
正午,“大相国寺”里,突然传出恶耗!
知名的大善人,佛门高僧,普济老和尚圆寂了!
陪着他同时而去的,还有一名小和尚!
圆寂就是圆寂,是修得正果坐化,没有别的原因!
任谁也没有想到别的原因!
修得正果,得道归天,西登极乐,在佛家来说,这该是喜事,可是人终归是人,“大相国寺”里,个个难免悲伤!
“大相国寺”的两扇寺门,跟着关了起来。
消息不胫而走,不到半天已传遍开封!
好人死了,善人死了,再遇荒年,还有谁会不辞劳苦,千里托钵地化缘放赈,周济贫苦?
往年,身被恩泽的,甚至没被恩泽的,都同声哀悼,如丧亲人,莫不焚香膜拜,默祷早日成佛!
“大相国寺”前,万头攒动,挤得人更多!
没出顿饭工夫,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但,皆不得其门而入,只右在那广场上,听得阵阵梵呗,声声鱼罄,传扬而出,飘荡空际!
虽然人山人海,却是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人人默悼,个个念佛,情景真挚而感人!
两名黑衣壮汉,挤出了人丛,步履匆匆,直奔城外!
在那开封郊,有一座塔,这座塔名唤“白塔”!
关于“白塔”,有一段神话传说!
才到开封的人,都以为城郊后建的那座“铁塔”,比“白塔”高,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儿!
久住开封的老一辈人,都知道“白塔”要高出“铁塔”多多。
只因为有一年“白塔”被雷击,毁了几层!
于是,有人说,“白塔”那上几层,是被“秃尾巴老苍龙”行雨时,不慎用尾巴扫掉了,这一扫,还扫得不近!
那上几层落人东海,至今犹露塔尖!
那个地方没有这种类似神话的传说。
因之,开封城流传了两句歌谣:“铁塔没有白塔高,铁塔只到白塔腰!”
推其用意,不过为白塔叫屈而已!
适时,在那“白塔”的最上一层内,坐着男女五个老人!
由左而右,最左一名,是个身着锦袍的矮胖秃顶老者!
第二名,是个长髯飘拂的青衫黑脸老者!
刀眉、鱼眼,跟常人唯一不同处,是他左手残缺无名指跟小指,两只手,只有八个指头!
居中一名,身材高大、圆眼、凸睛、于思满面,威猛慑人,最扎眼的,是他额前长着大小九颗肉瘤!
第四名,赫然竟是那位烧早香的白发丑陋老大大!
第五名,身材既瘦且高,一身黑袍,长发披散,—张马脸,色呈惨白,不带一丝生人气息!
死板、木然、吊客眉、三角眼,活脱脱的一具僵尸!
更令人寒噤的,是他一双眸子色呈碧绿,略—转动碧青四射,胆小一点儿的,见了他准会当场吓昏!
鬼气阴森,只有三分像人!
这男女五个,长像,衣着虽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般无二,那是个个凶恶阴狠,眉宇间尽现暴戾凶残桀傲之气!
白发老妇人身后,仍垂手侍立着那两丫鬟!
这顶上—层的梯口处,又站着两名黑衣壮汉!
这两名黑衣壮汉,正是适才步履匆匆,挤离“大相国寺”的那两名,瞧样子,是跑腿报信儿的!
不错,听!
居中那头长肉瘤的高大老者,目光凶芒轻扫环顾:“如何?”
八指青衫老者木然说道:“不如何?”
白发老妪目光凝注,道:“怎么说?”
八指青衫老者冷冷说道:“莫忘了,莫老鬼极富心智,其狡猾奸诈,当今宇内无出其右者,我以为没那么容易!”
白发老妪目中凶光—闪,道:“三哥也莫忘了,莫老鬼已非昔年莫雷!”
八指青衫老者道:“我知道,他如今是普济老秃,可是,四妹,功力虽减,我没听说过一个人心智也会越活越减的!”
白发老妪人变色道:“这么说,我这冒险的—趟,是白跑了。”
八指青衫老者道;“很难说,也许小贼秃做了替死鬼,鬼知道,莫非老鬼本身狡猾奸诈外:还有那奇人老四!”
白发老妪冷哼说道:“那奇人老四又如何?我怎么去怎么回来,他还不是睡得死死的,笨蠢茫然,—些儿人也不晓得。”
八指青衫老者道:“四妹又怎知你走后他不晓得?”
白发老妪道:“晓得又如何?”
八指青衫老者道:“晓得莫老鬼就死不了。”
白发老妪双眉刚挑!
高大老者突然摆手说道:“够了,四妹!”
白发老妪转注八指青衫老者,道:“三哥,依你之见!”
八指青衫老者道:“我以为莫老鬼将计就计,分明诈死!”
高大老者道:“何以见得?”
八指青衫老者道:“该说的我适才都说过了,大哥何妨问问四妹?”
白发老妪脸色又变,高大老者却已转向她说道:“四妹,那莫老鬼可曾认出是你?”
白发老妪道:“我以为他现在该明白了!”
高大老者道:“我问当时!”
白发老妪道:“很难说,也许他已认出,也许他未认出!”
高大老者浓眉一皱!
白发老妪又道:“认出未认出,这都不关重要,我以为他绝想不到我在那片金叶之上做了手脚下了毒,金叶贵重,不怕那小贼秃不给他,只要他略一沾指,哼,哼!”
这哼哼两声,得意狠毒兼而有之!
随着哼声,鸡皮皱满的老脸上,浮现一片怕人的狰狞色!
八指青衫老者突然冷冷一句:“只怕他连碰都未碰!”
白发老妪霍然色变,怒产说道:“三哥看到了?”
八指青衫老者道:“何用亲眼目睹?想想也知道,那小贼秃先中奇毒,面色渐渗铁青,莫老鬼何许人,他焉能看不出来?”
白发老妪冷冷说道:“却未必能想到是那片金叶出了毛病!”
八指青衫老者冷笑说道:“四妹太小看莫老鬼了!”
白发老妪冷然说道:“三哥也太高估莫雷了!”
八指青衫老者道:“事实如此,你我五兄妹昔年吃过他的大亏,惨痛教训,犹历历在目,我不得不提高警惕!”
白发老妪道:“我不以为如此!”
八指青衫老者道:“四妹之意……”
白发老妪道:“我以为三哥成心跟我过不去!”
八指青衫老者笑了,笑得好狰狞!继道:“四妹误会了,自己兄妹,我怎会?我是以事论事,唯恐我五兄妹再蹈昔年覆辙,十多年埋首深山,忍辱含羞,你我五兄妹为的什么?”
白发老妪默然了,但旋即又道:“耳闻是虚,眼见是实,分明真假,咱们何妨去看看?”
八指青衫老者道:“何时?”
白发老妪道:“今夜!”
八指青衫老者大笑说道:“英雄之见略同,你我都是急性子!”
话声方落,矮胖秃顶老者突然冷冷一句:“去不得!”
白发老妪目光转注,道:“二哥,怎么说?”
矮胖秃顶老者道:“张网布饵,分明陷阱!”
白发老妪道:“没想到十多年岁月,二哥豪气胆量两消,咱们千里迢迢,为的是什么?要怕又何必来?”
矮胖秃顶老者没在意,冷冷说道:“‘秃鹰’西门奇生平尚不知怕为何物,可是我却不会傻得明知眼前是火坑,偏偏闭着眼往里跳。”
白发老妪冷笑说道:“纵是火坑,咱们也有十只手!”
矮胖秃顶老者道:“莫老鬼我可无惧,那奇人老四一双手足抵咱们十只,何况,还有那卜老二,车老三。”
白发老妪道:“照二哥这么一说,咱们最好信以为真,就此回去!”
矮胖秃顶老者道:“仇恨未报,羞耻未雪,岂可轻言回去。”
白发老妪道:“那么二哥是什么意思?”
矮胖秃顶老者道:“去不得,也走不得,只有等下去!”
白发老妪道:“等到何时?”
矮胖秃顶老者道:“到那儿算那儿!”
白发老妪道:“我可没那么好耐性!”
矮胖秃顶老者道:“何止四妹?只可惜除了等,别无良策!”
白发老妪双眉微挑,刚要再说!
八指青衫老者突然插口笑道:“以你俩这样抬杠,抬到何时才了?二哥莫愁,四妹莫急,愁急都于事无补,二哥,可记得昨夜那位怎么说的?”
矮胖秃顶老者道:“三弟是指那突如其来,告诉咱们兄妹,普济老秃便是昔年莫老鬼的那位?”
八指青衫老者点头说道:“正是那神秘蒙面客!”
矮胖秃顶老者道:“豪语惊人,四奇不堪一击,何足惧哉!”
八指青衫老者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这句话……”话锋微顿,又问:“此人功力如何?”
想必昨夜吃了亏,矮胖秃顶老者脸一红,道:“三弟何明知故问?”
八指青衫老者道:“二哥不能否认,合你我五兄妹之力,也难敌此人手下五招,此人功力几与那奇人穷酸不相上下,‘乾坤五义’何曾服过人,有此人在后,咱们还怕个什么?”
好个“义”字!
功力几与“神州四奇”中的那位四先生不相上下!
那这神秘蒙面客是准?
矮胖秃顶老者道:“人家可未表示要帮咱们!”
八指青衫老者大笑说道:“你我五兄妹成名多年,声威震字内,他还能怎么说?先告诉咱们莫老鬼藏身所在,继而一句豪语,还不够么?”
矮胖秃顶老者默然不语!
想必,没话说了!
夜深沉!
开封城大街上,除了偶而几处人影幌动,卖“油茶”,卖“烧鸡”的么喝声外,再难见一丝人影再难闻一丝声响!
上弦月,在淡淡震层中,微露金钩,冷辉显得有些昏暗,夜风轻拂,夜色,凉而宁静!
“大相国寺”,“大雄宝殿”内,香烟袅袅,神案上,烛火随风摇曳,时长时缩,明灭不定!
不见人影,连值殿的和尚也未看见,静悄悄的!
佛殿的气氛,庄严而肃穆j
可是,今夜,在这庄严,肃穆的气氛中,还带着一丝丝懔人的悲惨阴森!
那只因为大殿中央,多了 口漆黑发亮的棺木:这是“普济老和尚”的灵柩!
偌大一座“大相国寺”无处停放,只有停放在大殿内!
蓦地里,梆柝响动,更鼓敲出了三更!
一股阴风飞卷入殿,神案上烛火为之一暗!
就在神案烛火暗复明的刹那间。大殿中,多了五个人!
五个人一字并肩,冷然伫立,不言不动,凶恶狰狞,个个眉宇间洋溢着一片狠毒桀傲之色!
最左一名,是个长眉细目,短须若猬的矮胖锦袍老者。
第二名,是个长髯飘拂的青衫老者!
居中—名,是个满面于思的高大黑袍老者!
第四名,是个马脸惨白,长发披散的瘦高黑袍怪人!
第五名,则是个白发皤皤的丑陋老妇!
是“乾坤五凶”。
高大黑袍者,一双凸睛中凶芒闪动,环顾轻扫殿内,目光最后落在那口漆黑棺木上,唇角,倏地泛起一丝冷酷、得意,狰狞笑意,转注白发老妪,微—点头!
白发老妪笑了,那里是笑?看起来像哭,可比哭还难看,其冷酷、得意、狰狞之色更甚!
高大黑袍老者目光再望身旁三老者!
三老者面色木然,无任何表情!
高大黑袍老者双眉挑处,方待挥手出殿!
“慢着!”八指青衫老者突然一声淡淡轻喝!
高大黑袍老者飞快投过一瞥探询目光!
八指青衫老者目注棺木,阴阴一笑,道:“怎么说昔年有过一段交情,故人仙去,眼见棺木,咱们兄妹,岂能就这么走了?好歹也该略表心意!”
高大黑袍老者目中凶芒一闪,笑得凶残,道;“三弟要……”
八指青衫老者一双鱼眼中尽射狠毒,笑道:“我要代咱们五兄妹,在故人灵前一拜!”
高大黑袍老者狞笑一句:“好主意!”
八指青衫老者飘身,直落灵前,向着那口内贮“普济老和尚”法体的漆黑棺木,当头一拜,又飘身退回!
十道冷酷目光,向着棺木投下最后一瞥,方欲腾身!
蓦地,身后响起一个冰冷话声:“好狠毒的心肠,还想走么?”
五凶神情猛震,霍然旋身,面前,大殿门口,雪白儒衫,潇洒书生面布寒霜,负手而立!
五凶骇然色变,那倒非惊于书生出现,书生之出现,早在意料之中,而是震慑于书生欺近身后两丈内,自己五人,犹茫然不觉的那份功力!
高大黑袍老者冷然说道:“闻人老四,你是……”
书生目中暴射冷电寒芒!
高大黑袍老者一懔改口:“四先生难道非管我兄妹闲事不可?”
书生目中冷电倏敛,道:“那原本不—定,千不该,万不该,你五人不该心肠太似狠毒,索元浩临去还碎人棺木,毁人遗体。”
高大黑袍老者尚未开口!
青衫老者“八爪毒龙”索元浩已冷然说道:“那怪不得我兄妹,谁叫莫老贼在棺中装死?”
书生目光移注,冷冷笑道:“你知道‘普济大和尚’未死?”
索元浩道;“或可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五兄妹!”
书生笑了:“看来,我这番心思是白费了……”
面色一沉,道:“你知道老和尚他为什么诈死?”
索元浩冷笑说道:“贪生怕死,企图躲过我兄妹寻仇索债!”
书生冷冷一笑,道:“躲过你五人寻仇索债,倒是真的,贪生怕死却未必!”
索元浩道:“我想不出有什么分别!”
书生笑道:“冥顽凶徒,那知慈悲佛意?老和尚已非昔年‘毒手魔君’,他不愿眼见你五人血溅尸横,也不愿因他而为这清净佛门带来杀孽,只希望你五人以为他已真死,从此仇怨了消,返回来处!”
索元浩狞笑道:“果然慈悲胸怀,只可惜他未真死!”
书生眉梢一挑,道:“这么说来,你五人是非置老和尚于死地不可了?”
“那是自然!”白发老妪突然插口说道:“否则我那爱徒之仇向谁去要?不但我那爱徒泉下之灵永难瞑目,便是我五兄妹心愿之恨也是难平!”
“说得好!”书生笑道:“阎七姑,十年前关外那一双药商夫妇之命,又要那个偿还?”
“白发鬼妪”阎七姑冷冷说道:“我那爱徒已经死了!”
书生道:“淫为万恶之首,杀人偿命,理所当然,所幸他是碰上普济老和尚,要是碰上我,只怕他死得更惨!”
阎七姑丑脸一变,道:“既然杀人偿命,他莫老贼就该偿我爱徒一命,这岂非也理所当然,你四先生为何偏要伸手?”
书生淡笑说道:“因为那万俟卿该死,普济老和尚杀得对,再说普济老和尚已非昔年‘毒手魔君’,我不能眼看你五人连一个洗面革心,改恶向善之人都不放过,而不闻不问,你五人假如只是来看看普济老和尚圆寂真假,我也许仍不会现身,但是索元浩临去暗施展阴狠手法,却令我忍无可忍!”
索元浩道:“要怪只该怪他莫老贼不该装死,我五兄妹为报仇雪恨而来,绝无明知仇人未死而放手离去之理!”
“说得是!”书生点头说道:“你既明知老和尚诈死,为什么不当场道破,唤他出棺放手一搏,这样报仇雪恨,也显得公平,为什么暗施阴恶手法,乘人不备,出人不意,使人毫无还手余地?这该不是大丈夫光明磊落行径!”
索元浩长脸一红,哑口无言,但旋又冷笑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兵不厌诈,本来讲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否则何能克敌制胜,敌我之间,似乎用不着什么光明磊落,要谈光明磊落,他莫老贼就不该诈死!”
也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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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杰血 第五章 凶踪突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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