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小而舒适的房间里,梅森见到了正在等待他的代文浦夫人。除了弥漫着微甜的芳香剂的空气之外,没有别的特征表明这里是个监狱。
米日娜·代文浦飞快地看了梅森一眼,然后向他走过来伸出手。她几乎是紧紧地抓住律师的手,好像要从他那里吸取力量似的。
“我很高兴你来了,”她用她那特有的低低的单调的声音说,“他们告诉我你在这儿,检查官是个好人。”
“你和他谈过?”
“是的。”
“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所知道的发生过的一切。”
“你签过什么文件吗?”
“没有。”
梅森说:“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说,让别人来说。”
“如果他们问我问题我怎么办?”
“让他们来找我,告诉他们我负责回答所有的问题。”
“但是,梅森先生,我想要澄清事实,我想要……”
“当然你想要澄清事实,”梅森说,“谁不想?但是当你把这个澄清了,他们就会把你拖回洛杉矶去审讯赫坦斯·帕克斯顿的案子。”
“无论如何他们不都会这样做吗?他们难道不会……”
梅森摇摇头。
“每个郡都希望另一个郡先对付你,不管你在哪个郡承认了什么罪行,你都会在另一个郡里被判处死刑。让我们坦率一些,让我们把事情摊在桌面上,面对现实吧。”
米日娜·代文浦突然一下坐在椅子上,好像双腿突然失去作用了似的。
“那很痛苦吗?”她问。
“什么?”梅森问。
“毒气死刑。”
梅森敏锐地打量着米日娜:“他们说一点都不疼,只要吸一小口就会在十分之一秒内死去。”
“噢,”她说,“那倒是一种解脱,有人告诉我会大口喘气、挣扎、咳嗽、痛苦万状。”
“谁告诉你的?”
“这里的一个人。”
“警察?”
“不是,是一个狱友。”
“女的?”
“是。”
梅森说:“离她远点,别和任何人讲话。不要建立什么友谊。保持沉默,顺其自然,把事情交给我。”
“你还会继续帮助我吗?”她问。
梅森点点头。
“我担心你会……担心你会退出。”
“我从不退出。”梅森说,“即使你有罪,你也有权利受到公平审判。你有权利享有宪法赋予你的一切。我的任务就是保证你得到这些权利。”
“谢谢你。”
“你承认有罪吗?”
“不。”
“你没有毒死赫坦斯·帕克斯顿?”
“没有。”
“没有毒死你丈夫?”
“没有。”
“有一些事情你必须解释,”梅森有些疲倦地说,拖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我知道。”
梅森敏锐地打量着她,“你的朋友莎拉·安赛尔,背叛了你。”
“她现在又回到我这边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打电话来了。”
“他们允许你接电话?”
“她的电话,是的。”
梅森生气地说:“他们在监听你们的对话,她说了些什么?”
“只是说她曾经怀疑过我,背叛了我,还告诉了警察她知道的一切以及很多她不知道的,然后她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了一番,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感到羞耻。”
梅森说:“她告诉警察说她看到你在挖坑埋一些毒药。”
米日娜抬头看着梅森,她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明显的痛苦的表情。
“她连这也告诉警察了?”
梅森点点头。
米日娜把手叠放在膝盖上,低着头说:“嗯,当然了,她完全有理由怀疑我。”
“你丈夫出去的时候你给他打点行李?”
“啊,是的。”
“他带着糖果?”
“是的,一直都是。”
“糖是你买的?”
“是的。”
“他包里的糖被下了毒。”
“我知道,他们告诉我了。”
“不是你干的?”
“不是。”
“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
“你曾经住在天堂的房子?”
“是的。”
“你的叔叔威廉·迪莱诺病了以后,你就过去跟他一起生活了?”
“是的。”
“你的丈夫做什么?”
“他大部分时间呆在天堂,不过他常过来看我们。”
“你的丈夫不喜欢你搬到洛杉矶去?”
“不喜欢。”
“为什么?”
“他说我在做苦工,把自己当丫环使,而威廉叔叔是不会给我们一分钱遗产的。”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认为遗产都是留给赫坦斯·帕克斯顿的。即使在她死了之后爱德也不想让我呆在那儿,他不喜欢莎拉姑妈,不知为什么爱德认为莎拉姑妈会想夺走大部分财产。”
“如果你承认谋杀了赫坦斯·帕克斯顿,她可能就会那么做的,”梅森说,“这里面有一个法律问题。”
“我没有谋杀赫蒂,我爱她。”
“你的丈夫从来没有搬到洛杉矶的房子去住吗?”
“威廉叔叔没死之前他没搬过来,死后他就过来住了。不过,他把很多东西都留在天堂了。他把那儿变成了他的办公室,在那儿处理他的矿产生意更方便一些。”
“你给他打点行李,”梅森问,“还记得最后一次他去天堂给他打点的行李吗?”
“记得。”
“你都装了什么?”
“衣服不多,因为他大部分衣服都在天堂。我记得有衬衫、短袜、睡衣……”
“你记得有睡衣?”
“是的。”
“什么样子的?”
“白的,带红色的图案。”
“什么样的图案?”
“好像是百合花吧。”
“尸体挖掘出来的时候你见过那睡衣吗?”
“没有。”
“他们没给你看吗?”
“没有。”
“他们没让你去看尸体吗?”
“没有。”
“他们可能会让你去的,”梅森说,“你要准备好承受这个打击。”
“是的,我知道。”
“你认为你能行吗?”
“当然能行。”
“你为什么说当然能行?”
“我不太感情用事。”
“的确不太感情用事,”梅森生气地说,“你似乎还不大了解自己所处的困境吧?”
“我了解。”
“好了,你丈夫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你给他打点行李,是不是给他放了一盒糖果?”
“是的。”
“糖是从哪儿来的?”
“在糖果店里买的。我买了两盒,一盒给他带着,另一盒放在抽屉里了。”
“你打开过其中一个盒子吗?”
“没有。”
“你肯定?”
“是的,当然。”
“你连包装也没有动过?”
“没有。除了外面包着的纸之外,一切都和刚从糖果店里买回来时一模一样。盒子是用玻璃纸包着的,我没有撕破玻璃纸。”
“那么你肯定他们在那些糖果上不会发现你的指纹?”
“当然不会。”
“有人打开了盒子往糖果里注入了毒药——两种不同的毒药。”
“他们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不是你干的?”
“不是,当然不是了。”
“弄巧克力糖可是件不容易的事,巧克力上很容易留下指纹。”
“那很好,指纹不会是我的。”
“我能相信你吗?”
“当然能。我发誓——以我的名义起誓。”
“你丈夫离开的时候带了几个包?”
“一个行李箱。”
“什么样的?”
“只是个普通的行李箱。”
“等一等,”梅森说,“他在到达夫勒斯诺之前在什么地方买了一个包。”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
“他带着两个行李箱。”
“我不知道另一个是从哪儿来的,我是说,为什么他又带了一个。他大部分东西都在天堂,他离开那儿的时候只带一些短途旅行所需要的东西。”
“你们搬走的时候他把什么行李箱放在天堂了吗?”
“我认为没有,我们把东西装在行李箱里带走,然后就把箱子留在洛杉矶了,箱子现在都在那儿。”
“有多少个?”
“四五个。”
“你不知道你丈夫带两个行李箱的事?”
“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你知道他在箱子里带着矿样吗?”
“不知道,不过我猜他可能会带的。”
“你知道他在路上想见什么人吗?”
“不知道。他告诉我他想卖个矿,成交的话他能赚一大笔钱。”
“他没告诉你更多的事?”
“没有。”
“他没从天堂给你打电话说过别的事情?”
“没有。”
“你是说他根本就没从天堂给你打过电话?”
“只打过一次,是星期天,他说他要走了,星期一晚上回来找我——昨天。”
“那是他惟一一次给你打电话?”
“是的。”
“大约隔了多长时间?”
“一个星期或十天吧。”
“力什么他不经常给你打电话?”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莎拉姑妈。”
“为什么?”
“他觉得她老是在分机上偷听。他过去电话打得多,后来他说有人偷听就不怎么打电话来了,即使打电话来也很简短。他不喜欢莎拉姑妈。”
“她也不喜欢他?”
“不喜欢。”
“你知道你丈夫生意上的事情吗?”
“很少。”
“他要去见一个人商量一宗矿产生意?”
“他是那么说的。”
“在哪儿?”
“我估计是在夫勒斯诺或者蒙得斯托,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他在圣伯纳底诺想见什么人?”
“不,他不是想去圣伯纳底诺。”
“你怎么知道?”
“他直接要回家的。”
“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
“什么时候?”
“打电话的时候。”
“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
“他就打过一次。”
“你是指最后一次旅行?”
“是的。”
“你能描述一下你给他打点的那个行李箱吗?是什么样子的?”
“深褐色的皮子,塞的满满的,上面有烫金的他名字的首字母。”
梅森把椅子推开。
“你要去哪儿?”
“出去转转,”梅森说,“我在外面比在这儿跟你谈话能发现更多的情况,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那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希望你能使陪审团相信这一点。”梅森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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