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梅森坐在警察总局一间小小的为证人准备的房间里,顺着墙摆着六张破椅子,屋子中间是一张伤痕累累的橡木桌子,桌子边上都是香烟烧过留下的瘫痕。屋角放着一个凉水器和一些纸杯子。除了椅子、桌子、凉水器和一个废纸篓、两个脏痰盂外,屋里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梅森坐在一张别扭的椅子上,扭了扭身,伸出他的长腿,把两只脚交叉起来。梅森下意识地抬起手腕想看一下表,但马上就放下的手腕。
穿制服的那个警官,坐在桌子边,呆头呆脚地抽着烟。他说:“时间不会太长的。放松一点。”
梅森气愤地说:“我不喜欢被人这样对待。”
“我想是的。”
“你认为我们杀了人。”
“你可能杀了人,不是吗?那所房子里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哼,废话。”
接着,沉默了一段时间。
“你们让我的秘书在一个房间,我在一个房子里,我的委托人在一个房间,阻止我们互相联系,这种行为,是我见到的最廉价、最富有戏剧性的表演了。”
“嗯,”警察抽着烟说,“这是给我的命令。你觉得巨人队怎么样?”
“打得不错。”梅森说。
“嗯,多德格斯是一个好队。”
“嗯。”梅森回答。
警官悠悠地抽着烟,时间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在熬时间等着下班。上面指示他和梅森一起坐在屋里,不让梅森和任何人联系。他在执行命令时尽量地使自己舒服点儿。
“谁给你下的命令?”梅森问。
警官犹豫了一下,把烟从嘴里抽出,看了一下烟头还在均匀地燃烧着,说,“豪尔克姆巡佐。”
“嗯,”梅森说,“我的时间很宝贵,我的车还在那里,发动机开着,车灯亮着。”
“不,车没在那儿。”
“你是什么意思?”
“你的车就在楼底下,你不必告诉任何人是我告诉你的,但是,你可以不必为你的车担心。”
“好的,”梅森说,“那么我要把它开回家。”
警官咧着嘴笑了笑。
“上帝!”梅森说,“你的意思他们把我的车也当成了证据。”
“小伙子们正在检查你的车,”警官对他说,“到你走的时候,他们可能检查完了,也可能没检查完。”
梅森气愤地说:“这就是我让我的秘书报答所得到报答。”
“不是,”警官说,“是因为你看到的太多了,你了解的太多了。按照巡佐的想法,你应该呆在你的办公室里,让别人来找你。你总是哪里出事就往哪里跑,你好象有个窍门,总是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要被谋杀了。”
“你知道,当胜利快要到来的时候,我喜欢一个有实力的老运动队。你喜欢集中得分的队员,他也就能得那么点分。这样的队是很可笑的。有些队整场比赛时分散得分。你该喜欢有实力的运动员,他们的垒球打得很平常,突然,有人发起进攻,这时,你知道,整个队就疯狂起来,把投掷手从垒中用球棒打出来,把球扔得满场都是。他们连续得分,然后停顿下来。他们折腾得起,他们赢了这场球。”
梅森疲惫地说:“奔跑是取得球赛胜利的关键。”
“你说得对,伙计。你很喜欢巨人队,自从杜罗彻打三号位以来,整个队就像一个人似的。你对球队的事了如指掌。他们打球就像机器一样准确,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他们……”
房门开了。
一个穿着便服、高个、和蔼的人站在门口冲着佩里·梅森微笑。
梅森从椅子里站起来,说:“哎呀,特拉格上尉亲自来了,真令人愉快。我想,我该对豪尔克姆的愚蠢开庭审判了。”
特拉格上尉摆了摆手,说:“你不能当着一个警官的面说另一个警官的坏话,梅森。”他说,“豪尔克姆巡佐正忙于同……其他人谈话。”
“我希望他不要对德拉·斯特里特耍手腕。”梅森说。
特拉格上尉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好吧,梅森,”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门开了,一个穿便服的人拿着速记本进来了。他坐在桌旁,打开笔记本,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自来水笔,拧下笔帽,在椅子上移了移身子,好象是屁股和胳膊肘放好位置,然后冲着特拉格点了点头。
“你从开头说吧。”特拉格上尉说。
“开始,”梅森说,“我和德拉·斯特里特在我的办公室里,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很令人讨厌。晚上我们一般是不接电话的,但是,我们接了电话,有人要我们去本杰明·埃迪科斯那里。”
“有人?”特拉格问。
“是的。”
“‘有人’指的是谁?”
“我没听出声音来,”梅森说,“这不用发誓。”
“嗯,你可想好了?”
“我想你想要证据。”
“你想找别扭,梅森?”
“不,只是小心。”
“好的。我明白地问你,打电话的是凯姆波顿夫人吗?”
“我不知道。”
“电话里没说是凯姆波顿夫人?”
“我不能告诉你。”
“你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知道。但是,我没有机会和我的委托人谈一下。”
“她当你的委托人有多少时间了?”
“我再说一遍,”梅森说,“这事只有我和我的委托人谈完之后,才能和警察讨论。如果你能给我5分钟或者10分钟让我和我的委托人私下谈谈,我们双方都可以省很多时间。”
“这样做会使你吃惊的,”特拉格漫不经心地说,他仿佛话中有话。“那么就去了埃迪科斯那里,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梅森?”
“一扇门。”
“天啊,你真令我吃惊!发现了门,你又干了些什么?”
“我按门铃,但没人答应。我试着开门,门是开着的,我往里看,我不愿意……”
“呃,接着往下说,”看到梅森有点犹豫,特拉格催促道。
“我不喜欢这种安排。”
“怎么样?”
“我告诉德拉·斯特里特,如果过5分钟我不回来,就给警察打电话。5分钟内我没回来,她给警察打了电话。”
“你为什么没回来?”
“我很忙。”
“忙着干什么?”
“和一群大猩猩玩捉迷藏游戏,它们似乎玩得野了点儿。还发现了尸体。”
“你在哪里发现的尸体?”
“我估计就是你们发现的那儿。他脸冲下趴在床上。”
“脸冲下。”
“是的,尸体是趴着的,但是,头稍微歪了一点,因此,能看到这个人的侧面。他脖子上有个伤口,背上插着一把刀,在后脊椎骨偏左的两个肩膀之间,我说。”
“你在哪里发现的凯姆波顿夫人?”
“她在地板上躺着。”
“干什么?”
“只是在喘气。”
“还有呢?”
“然后我们离开了那所房子,警察把我们带到这儿来了。”
“我还想多听点儿。”特拉格说。
梅森耸了耸肩膀。
特拉格把椅子往后一推,对着警官一笑说,“把梅森先生带到凯姆波顿夫人的房子里,告诉管事的警官说,我让他们单独呆着。我允许他们有10分钟的绝对私人的谈话,谈完后,梅森再回这儿。”
“谢谢。”梅森说。
“不谢,不用客气。”特拉格说。
警官护送梅森穿过走廊,走进凯姆波顿夫人呆的房间。她坐在椅子上,旁边守着一个警官。
梅森快速地说:“特拉格上尉让我私下里谈10分钟或15分钟,凯姆波顿夫人。”
“噢,我很高兴。”
梅森看了看警官。
“这是私人谈话。”
有人向屋里的警官点头示意,他站起来,从门口走了。
刚一关上门,梅森就掏出一支自来水笔,拿出一个笔记本,说:“噢,凯姆波顿夫人,放松点,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把笔记本放到桌子上,写着:“这个房间里肯定有窃听器,告诉我你太紧张了无法谈话。”
凯姆波顿夫人说:“啊,我不能……我不能给你多说话,梅森先生,我太紧张了。”
“你和警察谈了?”梅森问。
“没有。”
“很好,你一定给他们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律师。”
“还有什么?”
“我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问我什么,找我的律师问好了。”
“好,很好。”梅森说,“然而,现在我们得谈谈事,这样我好知道向警察说什么。可能……呃,如果你太紧张的话,我们就试着来,慢慢地说。”
梅森在笔记本上写着:“告诉我,在詹姆斯·埃特纳来这里之前,你什么也不想说。”
凯姆波顿夫人清了清嗓子,说:“好的,我会告诉你出事的真实情况的……只要我知道,梅森先生。”
“好的,”梅森说,“当然,你可以只说你知道的事情,知道多少说多少。”
“但是,我还有一个律师——詹姆斯·埃特纳,我不知道为什么和他联系不上,我不想给你说一遍,然后再给他重复一遍。我想,我最好再等一下,梅森先生,等见到了埃特纳先生,我就可以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也不太多……哎呀,我现在太紧张了。”
“好吧,”梅森说着收起笔记本和自来水笔,把它们装进了口袋,“如果你觉得那样做好的话,凯姆波顿夫人,我不会催促你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尽快的镇静下来,希望你能告诉我发生的一切。这样,我们就可以给警察和报界一个答复了。我想,警察有权利尽快得到证词。如果你什么也不说的话,报纸对你也是不利的。”
“他们还没让我看报纸……或者说,他们还没有让我见报。”
“他们会这样做的。”梅森轻松地说着,伸了下懒腰,打了个呵欠。“不管怎么说,只要我们和詹姆斯·埃特纳一谈完,你就可以对他们说,我们将向新闻界做一个发言。”
“谢谢。”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房门突然开了,警官对梅森说:“快点回去,特拉格上尉要见你。”
梅森说:“我在这儿呆了还没3分钟,他们让我谈10到15分钟的。”
“好了,上尉要见你。”
在走廊里站着的那个一直看守着凯姆波顿夫人的警官走进屋来,坐了下来。
梅森向凯姆波顿夫人做了一个表示放心的动作,跟着另一个警官回特拉格上尉等待着的房间了。
“你从那所房子里往外拿东西了吗?”特拉格上尉问。
“哪所房子?”
“埃迪科斯的,斯通亨格。”
梅森摇了摇头。
“嗯,”特拉格说,“这点我们已证实,这只是履行手续,你不反对吗?”
“我当然反对。”
特拉格说:“别找别扭,梅森。你也清楚,如果你反对我们搜查的话,我们就把你列入证人的名单,这样,我们就要把你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一个信封里,然后把你送进一个幽静的小屋里……”
“好,”梅森说,“接着说。”
特拉格的手指快速地摸着梅森的衣服说:“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在桌上放在一堆,梅森。”
梅森说:“要是在一般情况下,上尉,我会对你说见你妈的鬼去,但是,因为今天晚上我还有很多活要干,赶快了结这里的事,那么,我同意。”
“很好。”特拉格说。
“还有,”梅森接着说,“我没隐藏任何东西。”
梅森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
特拉格一把抓了过去。
梅森想抢回来,但是太晚了。
特拉格笑着说:“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梅森。”
“你没有权利看我的私人笔记本。”梅森说。
特拉格快速地翻阅着笔记本,翻到梅森刚才写给凯姆顿夫人的那一页,把它从本上撕了下来。“见鬼,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尽快结束谈话,但是,我也认为这真是个了不起的想法。”
梅森说:“你无权把那一页从本上撕下。”
“我知道,我知道,”特拉格说,“到了法庭,拿到判决,我们就还给你。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你的委托人的谈话?”
“因为我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好吧,”特拉格说,“现在,我给你说点事情,梅森,这事对你有好处。”
“什么事?”梅森问。
“有些证据对凯姆波顿夫人很不利,她今晚,或者还有明天都得留在这里。”
“什么罪名?”
恃拉格笑了笑。
“你得给她定个罪名,”梅森说,“否则,你就违反了人身保护令。”
特拉格说:“接着讲,指责我们违反了人身保护令,梅森,我们可以给她定罪,也可以释放她。在你拿到人身保护令之前,她还得和我们在一起。我警告你,在你了解她的情况之前,不要和她捆得太紧,陷得太深。实事上,只有她和埃迪科斯在那座房子里,然而一个被刺死了,那么,你的委托人处于何种地位呢?”
梅森说:“如果你给我机会,让我听听她的……”
“我给你机会了,”特拉格说,“可你不让她说话。”
“是的。”梅森说,“那张桌子后面有一个麦克风,麦克风的电线的另一端坐着17个侦探在监听。”
“好吧,你到底想怎样?”特拉格问。
“就这样。”梅森说。
“那么,你不会失望的。我还有些消息要告诉你,你的车准备好了,德拉·斯特里特在那里等着你呢。回你的办公室,如果你想,就拿一个人身保护令来。你晚上好好地想想,明天早上之前你能否拿来一张人身保护,并让它生效,明早给我打个电话,这会给你免去好多麻烦的。”
“同时呢?”梅森问。
“同时,凯姆波顿夫人呆在我们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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