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上将克雷文爵士被人谋害在海边的一个水塘里,凶手是他的下属海军上尉鲁克,他女儿过去的一个情人?还是他的私人秘书哈克,一个想借娶他女儿而达到个人发迹的年轻人?还是另有他人?
高尔夫场地和海滩平行,在暮色中渐渐披上了一层灰色。一个穿着灯笼裤的年轻人正在场地上独自玩着高尔夫球,从侧面看上去他充满活力,给人一个积极进取的印象。年轻人并不是随便地把球敲来敲去,他既热情又仔细地反复练习着某一种特殊的击球杆法,手脚麻利得就像一股小旋风。他学起这一类的东西非常之快,常常超出旁人的预期。他经常被邀请参加某些特殊的学习训练,如六星期的小提琴速成班,或者一堂课就可完全掌握法语发音的函授教程。他的生活充满新奇和冒险,正可谓春风得意。眼下他是海军上将麦克·克雷文爵士的私人秘书。将军在和高尔夫场地临界处拥有很大一所房子。年轻人并不打算当一辈子别人的私人秘书,他有自己的远大抱负,但他十分地清楚,要想不干,可还得先把这事干好了才行。不用赘述,他当然是一个优秀的秘书,以他在高尔夫球场上的干劲和敏捷,专心处理着将军那堆永远回复不完的信件。海军上将随舰出海已经有六个月,至今都还没有回来,眼下,年轻人还得独立地处理这些信件。将军曾写信说他很快就会归来,可这也不是说回来就回来的事,或许几小时吧,或许要几天吧。
年轻人名叫哈罗德·哈克。此时他正迈开矫健的步子,爬上高尔夫球场尽头的围坡,抬头掠过沙滩向大海望去。他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事。由于天上笼罩着乌云,海滩上的光线随着每分每秒的消逝都在减弱,他看得不太真切,只觉得像一个瞬间产生的幻觉,像一个遥远过去的梦,一个鬼魅上演的剧,是历史上发生的事。
落日余辉下的大海看上去不再是蔚蓝色的,而呈现一片墨黑色。两个戴着三角帽,挎着佩剑的人影出现在仍然光亮的西方地平线上,就像皮影戏里的人物。他们给人一个印象,似乎他们是刚刚从当年海军英雄纳尔逊的木制战舰上登陆的。如果这些是幻觉,那也不是哈克先生习以为常的幻觉。他属于自信、乐观、具有科学头脑的那一类人,更容易幻想的是未来世界的飞船,而不是过去时代的战舰。由此哈克先生得出结论,应当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定睛再度望去,确实是两个人,奇怪极了,成单行横穿过沙滩,相距约十五码的距离。两人都是现役海军军官,而且都穿着鲜艳的正式海军礼服。这种礼服除了在皇室接见等重大庆祝场合之外,没有人愿意淘神穿它。前面走的人看来像不知道后面跟得有另一个人,而且哈克一眼就从前者的高鼻梁和长胡须认出那就是他的雇主,海军上将麦克·克雷文爵士。跟在后面的人哈克不认识,但是他似乎意识到他们的穿着是和一次庆祝活动有关系。他记起了将军的旗舰是停泊在邻近的一个港口,接受某一个大人物的检阅,这就从某种角度解释了为什么他们穿得如此的庄重。看来,哈克先生知道这些军官,至少他熟悉克雷文将军。其实那两人只须花上五分钟时间就可以脱下那套军礼服,换上便装,至少换上普通的军服。至于将军为什么没这样做,作为他私人秘书的哈克也无从得知。反正出于某种原因,他不愿意这么去做,而这某种原因在随后的几周里成了本故事要揭开的谜底之一。当时海滩上空旷黝黑的景色和鲜艳的礼服形成鲜明衬托,使人不禁想起了滑稽歌剧里的布景。
沙滩上的第二人更奇怪,尽管他穿的是真正的海军上尉的服装,但是他的外表就的确奇怪,而行为就更不用提了。他走得很紧张,时快,时慢,似乎让人感到他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赶上将军。海军上将有点耳聋,肯定听不见软沙地上的脚步声。但对于一个侦探来讲,他可以根据声响判断出二十种动作,比如说是在跛行,还是在跳舞。黑暗笼罩着后面那人黝黑的脸庞,一双眼睛不时地闪烁和张望,显得心境极不平静。有一次,他开始跑动,但突然间又停了下来,走得一摇一摆,散散漫漫。然后,他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这可超出了哈克先生的想象:一个皇家海军军官怎么会做这样的事?精神病院里的疯子也不会这么去干呀。
哈克先生正看到紧要处,这两人已消失在了海湾的岬角处。睁大眼睛的哈克最后一眼看到的只是那黑脸的陌生人正漫不经心地挥刀砍下了一棵海属植物的头,看上去他已经不再打算撵上前面走的人了。哈克先生的脸一时变得非常地深邃,站在那里沉思了许久,然后转身插向一条大道。这是一条一端弯向海边,另一端经过将军住宅的海滨大道。
考虑到将军消失的方向,他一定会沿着这条道路而来,再回到自己的家中。高尔夫球场下,沙滩上的那条小径将在海湾岬角那边掉头转向内陆,最终汇入这条可通往克雷文大宅的大道。哈克先生兴冲冲地来到这条道上等着他的主人。但是主人显然并没有踏上归途,更奇怪的是他的私人秘书,哈克先生也没有回来,至少好几小时之内没有回来。长时间的迟到让克雷文大宅里的家眷感到不解和惊慌。
克雷文大宅是座宫殿似的乡村别墅,门前的棕榈树和门廊的石柱给大宅增添了几分光彩。可此时此刻在大宅里,盼望逐渐地变成了不安。男管家格莱斯是个脾气暴躁的大个子,此时正闷闷不响地在楼梯上走上走下;当他在大厅里踱来踱去的时候,显露了几分不安和急躁;他不时地透过门厅的窗户看看外面通向海边的白色大道。将军的姐姐玛里恩同样也有一个高鼻梁和一副对任何事情都嗤之以鼻的神气,她替弟弟料理家务。她很饶舌,语句却不很连贯,略有幽默感,能以类似白鹦鹉惊啼一样的尖叫来强调自己的观点。将军的女儿奥妮芙肤色黝黑,喜欢空想,经常心不在焉地保持沉默,还有一点忧伤。所以家里总是由姑妈来主持引导话题,而且从不需要任何敦促。但是奥妮芙也有突然释放出银铃般笑声的天赋,很能吸引人。
“我简直不了解为什么到现在上将都还没回来,”年长的女士说道,“邮差亲口告诉我他看见上将走在沙滩上了,和那个丑陋的鲁克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家都叫他上尉鲁克呢——”
“大家都这么叫他,可能是因为他是一名海军上尉。”年轻忧伤的小姐偶然间想到了这个好主意,回答了她的姑妈。
“我简直不懂为什么上将没有开除他?”姑妈哼了哼鼻息,像是跟她的女佣在讲话。她为自己的弟弟感到十分的骄傲,总是称他为上将,但是她对于担任高级职位的理解是十分模糊的。
“呃,罗杰·鲁克整天绷着脸,一点不合群,”奥妮芙解释道,“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能干的水手。”
“水手!”姑妈发出类似白鹦鹉惊啼一样的叹息,“他可不是我想象中的水手。在我年轻的时候人们经常唱,‘这小妞爱上了一个水手…’只管想想这些。他死板、没趣、一点没有劲头,既不能唱水手号歌,又不能跳号笛舞。”
“那上将也一样不常跳号笛舞呀?”侄女沉闷地反击道。
“嚄,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呆头呆脑,不苟言笑,什么都不行,”姑妈点拨道,“对了,干上将秘书的那个小伙可比他行。”
奥妮芙发出银铃般动人的笑声,颇为悲伤的脸上挂上了几丝笑容。
“我敢肯定哈克先生能为你跳号笛舞,”姑妈说道,“据说他半个小时就能从书中学会它。他喜欢学这方面的东西。”
奥妮芙突然止住了笑声,抬头望着姑妈颇长的脸颊。
“为什么哈克先生也没有回来?”她问道。
“我才不管哈克先生口来不回来呢。”姑妈一面回答,一面起身望着窗子外面。
傍晚的光线早就由金黄色转成黑灰,越来越强的月光又让海岸披上了一层银白色。除了一个水塘周围突起的矮树丛和后面打鱼人的村落,长长的海岸线看上去十分平坦,十分寂静。这个名叫绿人村的村落建在海边上,在远方地平线的衬托下更显阴霾和荒凉。所有的道路,所有的地方都十分的空旷,没有一个在移动的生命。再没人看见戴着三角帽、在傍晚时分走过沙滩的人,也没人看见那个尾随其后的怪人,更没人看见在一旁观察他们的秘书哈克先生。
半夜过后,秘书先生终于闯进了家门,惊动了整个宅子。他的脸苍白得像一个鬼,和跟在身后的高大警探相比,可谓是惨白了。可不知为什么,警探那肥大、红润、毫无表情的脸比起哈克先生那张吓坏的脸来说更使人感到世界末日的来临。消息尽可能婉转地、尽可能斩头去尾地传达给了两位女主人,然而抹杀不掉的事实是克雷文将军被淹死了。尸从树丛下的水塘里被打捞了出来,全身满是肮脏的水草和浮垢。
任何了解哈克先生的人都意识到他具有极强的自我恢复能力,尽管头一天晚上他被吓得发愣,第二天一早他又处在非常良好的竞技状态之中了。他把夜里去绿人村路上遇见的警探推搡进了另一个房间进行私下的意见交流。他询问警探的方式就跟后者询问一个乡巴佬一样,好在彭斯先生性格沉稳,头脑既不聪明也不愚蠢,没有怪罪他。很快警探就显露出他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愚蠢,因为他虽然慢条斯理,可对哈克先生急不可待的询问处理得有条不紊。
“好了,好了,我想这不外乎又是一桩传统的老三件:意外死亡、自杀和谋杀。”哈克脑子里满是在‘侦探十天速成班’手册里学到的那些术语。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一桩意外死亡,”警探回答说,“当时的天色并没有黑,水塘又离那条直道五十码远,而且将军对于回家的路了如指掌。他即使故意去躺在街上的水洼里,也不会跳进那个水塘里。如果说是自杀,那可得说话负责任,我想这十分的不可能。将军性格开朗,事业成功,而且非常的富有,事实上可算得上百万富翁。当然这和此事之间没有关系,但他看上去非常的正常,个人的私生活也非常的和谐,我想他是世界上最不可能自己淹死自己的人。”
“那我们将不可避免地涉及到这第三种可能性。”秘书哈克降低了声音,但掩盖不了他内心的兴奋。
“我们现在可不能急于下结论。”警探的回答让哈克十分的恼火,因为他总是急着搞定每一件事。“我们得先搞清楚一两件事。比如,我们得清楚他的私人财产,这是第一件。你是他的私人秘书,你知不知道谁在这个财产的继承圈内?你有没有关于他遗嘱的信息?”
“我还不至于获得将军那样的宠信吧,”年轻人回答道,“他的律师是沙特富汉大街上的威利先生、哈德曼先生和泰克先生。我想遗嘱是由他们来保存和执行的。”
“那好,我想尽快地见到他们。”警探建议道。
“那我们马上就去。”秘书先生更是迫不及待。
哈克先生在屋里来回转了两转,突然,他好像又找到了新的突破点。
“尸体那边进行得怎么样,先生?”
“尸体还在警察所里,史崔克医生正在验尸,报告一两个小时内就可以做出。”
“越快越好,”哈克评论道,“如果我们能在律师事务所里同时见到他岂不更好?那样可以节省时间。”说到这里,秘书先生那冲动的语气突然变了调,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瞧,我想……我想替小姐,就是将军的女儿尽量多着想一下。她有一个请求,虽然我觉得是胡闹,但我不愿意让她失望。她在这城里有一个朋友,她想听听他的主意。一个叫布朗的男人,是个牧师什么的。小姐给了我他的住址。我对牧师这类人不太感兴趣,但是——”
警探点了点脑袋表示同意:“我对牧师这类人也不太感兴趣,但是对布朗神父却是大大地尊重。曾经为了几桩离奇的珠宝盗窃案,我不得不和他有过交道。他真不该是一个神父,他应该是一个警探。”
“那好,”听得大气都不出的哈克先生一面说,一面从房间里消失了,“那让他也到律师事务所里见。”
于是,当他们急匆匆地穿过镇子去律师事务所和史崔克医生见面时,发现布朗神父已经坐在了那里,双手重合在那把特大号的雨伞把上,此时正和事务所里唯一的律师愉快地交谈着。史崔克医生显然也刚刚到达,正小心地把手套放进桌上的礼帽里。神父圆圆的月亮脸上表情自然开朗,眼光兴高采烈,鬓发已花白的律师正低声吃吃地笑,这一切都表明史崔克医生尚未告诉他俩有关将军的死讯。
“又是一个美丽的早晨!”布朗神父正评论着天气,“风暴天气看来已经过去。天上虽然还有大块的乌云团,可我注意到没下一滴雨。”
“是没下一滴雨,”律师表示同意,他手里玩着一枝钢笔。这是泰克先生,是事务所里的第三位合伙人,“天上的云团现在都吹散了,晴得跟假日一样。”这时他意识到有人进来了,便抬头望去,接着放下了笔,站起身来:“喂,哈克先生,好久不见,身体怎么样?我听说将军很快就要回来。”
“很遗憾得由我们来报告这个坏消息,”哈克的声音在屋里空洞地回响着,“克雷文上将到家前被淹死了。”
虽然神父和律师谁也没动,态度也依旧,但是屋里的气氛紧张起来。两人都盯着哈克先生,似乎一个玩笑就让他俩噤若寒蝉。然后两人相对而视,嘴里都重复道“淹死了”这个词,之后眼光再次凝结到了消息的报告者身上。接踵而至的问题掀起一阵小小的喧哗。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布朗神父问道。
“尸体是在哪里找到的?”泰克律师问道。
“是在海边的一个水塘里找到的,离绿人村并不远,”警探回答说,“拖上岸时全身都是绿色的浮垢和杂草,认都认不出来了。但是这里的史崔克医生已经——你怎么了,布朗神父?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绿人村,”布朗神父浑身一阵战栗,“我太难过了……对不起,我实在有点心烦意乱。”
“神父,你心里烦什么呢?”警探问道。
“想着他被绿色的浮垢网住,”神父一面解释道,一面苦笑,笑声微带点颤抖。接着他又较为肯定地加了一句,“我想他本可能被海草网住的。”
大伙都盯着神父,自然觉得他的脑筋有些不正常。然而,下一个爆炸性新闻可不是布朗神父放出来的。在一阵死寂之后,医生开了口。
史崔克医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甚至看上去就是这样。他的个子挺高,身板笔挺,衣冠楚楚,至今仍保持了一种从维多利亚中期就鲜为人知的时尚。他的年纪虽然不算大,却蓄了一大把棕色的长胡子,悬落在西装背心上。相对来讲,除了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外,他的五官还具有一种粗犷的美,可是眼睛深处似像非像的斜视影子使这种美大打折扣,虽说他并非真是斜视眼。屋里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些,因为当他一开口,就带有一种语言难以形容的权威性,像是代表了当局。然而,他所说的仅为:
“如果讲到克雷文上将被淹死的细节问题,我只有一点要补充,那就是他不是被淹死的。”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警探这次的反应相当敏捷,马上质问医生讲的话可有依据。
“我刚刚完成了尸体检查,”史崔克医生说道,“致死的原因是胸部被一把尖利的匕首捅穿了。人死之后,甚至可以说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被藏进水塘的。”
布朗神父的眼睛楚楚生动地盯着史崔克医生,他平时很少这样看人。屋里的人散开后,布朗神父在回到大街上之际,极力地与医生靠近,想跟他再攀谈一阵。刚才在屋里,警探的询问其实并不多,仅仅局限于遗嘱的事宜,而年轻秘书的耐心被老练律师的职业陈规着实地折磨了一阵。大概由于神父的老练和警探的威严,律师才没有无事生非地跟大家兜圈子。泰克先生说他完全没有必要隐藏任何事实,并且微笑着承认,克雷文将军的遗嘱很正常,很一般,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他唯一的孩子,奥妮芙。
布朗神父和史崔克医生在街上慢慢地走着,这条街道通向镇外,一直可达克雷文大宅。哈克先生兴冲冲地在前面埋头急走着,像是有明确的地方要去。而后面这两人则沉溺于他们的谈话,并不关心行走的方向。个头高高的大夫对身旁矮矮的神父说道,语气十分地隐秘:
“呃,布朗神父,您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神父抬眼注视了他一下,说道:“我开始在考虑一两个可能性,主要的困难是我对克雷文将军不甚了解,虽然我跟他的女儿有点接触。”
“据说,将军这种人在这世界上不是没有一个敌人的。”医生说话时面部冷冷的,毫无表情。
“我猜您的意思是这里面有一些东西很不好说?”
“哦,这不关我的事,”史崔克医生急着补充道,语气有点刺耳,“他有他的脾气,记得有一次因手术问题他还威胁过要和我上法庭,后来他又算了。我可以想象他对他的下属的脾气。”
布朗神父的眼光落在了在前方远处疾走的秘书身上;在凝视的同时,他意识到了他这么急匆匆的目的。再向前五十码的地方,克雷文将军的女儿正慢吞吞地向家里走去。秘书先生很快就赶上了小姐,在余下的时间里神父只看到两个无声的背影消失在了远处。秘书先生肯定有什么令人激动的事,如果布朗神父猜到了什么,他也没告诉别人。当他来到一个街道的拐角,医生就要回家时,他再一次地问道:“我不知道您还有没有该告诉我的事情,史崔克大夫?”
“凭什么我该?”医生的语气非常粗鲁,然后就离开了。留下神父在那里发愣,不知道他的意思究竟是指凭什么他该有情况,还是凭什么该向他报告他所知道的情况。
布朗神父独自一步步朝着那两位年轻人消失的方向跟去,来到上将公园路路口的时候,他被将军的女儿挡住了去路,后者是突然转身,直奔他而来的。小姐的脸色非常苍白,眼睛里闪耀出一种新的情感,虽然暂时还说不出是属于什么性质的。
“布朗神父,”她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必须马上得到您的忠告。您必须听我讲,我已经别无他法。”
“那是当然,”神父回答说,随便得就像街上的流浪孩向他打听时间一样,“那我们到什么地方去谈呢?”
姑娘漫无目的地将他带到公园一个快塌的凉亭上。刚一坐在参差不齐的村房后面,她立即向神父倾诉了一切,似乎不这样做她就会晕厥。
“哈罗德·哈克刚刚告诉我一些事,可怕的事。”
神父鼓励似地点了点头,姑娘继续讲了下去,“是关于罗杰·鲁克。您知不知道罗杰?”
“有人告诉过我,”神父回答道,“其他的水手都叫他快活的罗杰,因为他从不快活。看上去阴沉得像个海盗的骷髅。”
“他并不是总是那样,”姑娘低声说道,“他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很了解孩提时代的他,那时我们常常在沙滩上一起玩耍。他简直是一个冒失鬼,总说要当一名海盗。我敢说他一定是他们所说的那种惊险小说读多了的人。不过他这种海盗身上总有一种诗意。那时的他真的是一个快活的罗杰。我想他是最后一名还怀有梦想的小男孩,整天想着从家里逃跑,去加入海盗。后来,他的父母不得不同意让他去当一名水手,加入了皇家海军。唉……”
“讲下去!”布朗神父十分有耐心。
“唉,”诚恳的奥妮芙此时有了一分轻松感,“我想可怜的罗杰感到很失望,海军军官哪有机会像海盗一样用牙齿衔住刀子,挥舞血迹斑斑的弯刀和黑色的旗子?但是这也解释不了他的变化。他变得僵化了,成了哑巴,成了呆子,像一个到处游转的僵尸。他尽量地避开我,我想那也没有关系,一定是一些和我没有关系的悲伤彻底地击垮了他。如果,如果哈罗德讲的是真的,那这种悲伤一定是精神错乱,或是中了邪。”
“哈罗德讲了些什么?”神父催促道。
“我真不愿意再把这事讲出来。哈罗德发誓出事的那个傍晚他看见罗杰偷偷地跟在我父亲的后面,开始是迟疑不决,后来抽出了他的佩剑……验尸的医生说了我父亲是被带钢尖的刀刺死的……我真不愿相信罗杰·鲁克会做出这种事情。他的沉闷和我父亲的暴躁有时会导致冲突吵架,可那也仅仅是吵架而已。我说不清我是不是在为我的老朋友辩护,他甚至对我一点也不友好,但是有些确信的事你不能不感受到,甚至对一个老相识也是这样。然而,哈罗德又发了誓,说得那样的肯定——”
“哈罗德似乎经常发誓,是不是?”神父评论道。
两人好一会都没再说话,之后姑娘又开了口,音调有些变异。
“是的,他也发了另外的誓。他刚刚开口向我求了婚。”
“那我应该向你道喜呢,还是向他祝贺?”神父挪揄地问道。
“我告诉他现在不行,他这个人极不具耐心。”姑娘又陷入了时有时无的高兴之中,“他说我是他的心上人,是他的抱负等等。他说他在美国住过,然而,我怎么也记不住他在什么时候谈起过美国,只记得他谈过他的理想。”
“我想是因为你必须对哈罗德求爱一事有一个答复,所以你必须了解有关罗杰的事实,是不是?”布朗神父的语气非常的缓和。
姑娘惊呆了,蹙起了眉头,很快她又轻松地笑了:“哦,神父,您知道得真多。”
“我知道得并不多,特别是关于你父亲的不幸,”神父神色庄重地说道,“我只知道谁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
姑娘倏地站起身来,低头盯住神父,脸色煞白。布朗神父做了一个鬼脸,继续地讲了下去:“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差点失了态,当时有人询问尸体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有人谈到绿人村旁水塘里的浮垢。”
之后,神父一把抓住那把笨重的雨伞,站起身来,心里有了新的主意。他又一次神色郑重地叮嘱道:
“我还知道另外一些事情,这就是揭开这些谜底的关键,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想是些很糟的消息,但不会比你脑子里想象出来的东西更坏。”神父扣好了大衣的纽扣,掉头向大门走去,“我现在就去见一见你的那位鲁克先生,他就在海边一所小房子里,离哈克那天看见有两人走路的地方不远。我想他就住在那里。”说完后,布朗神父就向海滩去了。
奥妮芙是个多愁善感的孩子,太沉溺于幻想之中。留下她单独一人去想象刚才从神父那里得来的暗示是很不安全的,但是布朗神父还得离开,为她的忧虑寻来最好的解药。神父因恍然大悟后的首次惊愕以及随后谈到的水塘和渔村之间到底有什么神秘的联系?这些在奥妮芙的幻觉中会形成一百种以上的可怕象征:绿人村变成了披着绿水草的恶魔,在月光下的旷野上游荡;村子的牌子变成了吊在绞刑架上的人形;水塘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水下村落,死去水手的归宿。神父还得当机立断,用像耀眼阳光般的洞察力迅速扫去姑娘心中的阴霾。对于一般人来说,神父的洞察力比起黑暗来更不能令人理解。
在太阳落下地平线之前,还会发生一些事情,它会把姑娘的整个世界再一次颠个倒转;一件姑娘潜意识的渴望会突然成为事实;它像一个梦,似曾相识,然而却超过她的理解力,让她不敢轻易去相信。罗杰·鲁克正穿过沙滩向她走来。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甚至当看上去还是一个小点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他来了。罗杰越走越近,她看见他黝黑的脸上因笑容和兴奋而充满生气。他直接向她而来,好像他俩之间从未有过隔阂。他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说道:“感谢上帝,现在我可以照顾你了。”
她不知道她回答了些什么,但她听见自己娇蛮地质问他为什么突然变了,突然高兴了。
“因为我高兴了,”鲁克回答道,“我听到了这个噩耗。”
所有的局内人,也包括一些不完全有关系的人都汇集在通向克雷文大宅的花园小径上,他们来这里倾听律师正式地宣读遗嘱,以及他随后有关此事的、非常实用可行的忠告。鬓发花白的泰克律师手里拿着经过公证的文件;除他之外,警探彭斯因直接经办此案而代表官方;鲁克上尉此刻正在小姐身旁毫不掩饰地献着殷勤;史崔克医生的高个子一出现,有的人就感到迷惑不解;布朗神父不起眼的矮个子让某些人抿嘴而笑。飞毛腿哈克先生上窜下跳,先是到大门迎接客人,把他们引到草坪之上,然后又跑回屋里,做好接待准备。他说他去去就来,细心观察到他那具有汽缸活塞杆般精力的人对此深信不疑。不管结果具体怎样,此时大伙被冷落在花园的草坪上,颇为尴尬。
“他让我想起球场上的跑垒得分。”海军上尉评论道。
“那个年轻人因为法律程序没有他来得快而迁怪于我,”律师先生说道,“幸好克雷文小姐还肯谅解我们行道的苦衷,给我们一些宽裕的时间。她仁慈地向我保证她仍然对我蜗牛似的工作速度充满信任。”
“但愿我对他的敏捷与快速也充满同样的信任。”史崔克医生突然开口说道。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鲁克拧紧了眉头,“你是指他的效率太快?”
“既太快,又太慢,”史崔克说话总爱藏头露尾,“我知道他至少有一次不太敏捷。他为什么半夜呆在绿人村的水塘那里?在警探到达找到尸体之前?他为什么会碰见警探?他怎么会知道警探会在那里出现?”
“我不懂你在讲些什么,”鲁克说道,“你是指哈克先生没有讲实话?”
医生没有回答,律师先生颇为幽默地冷笑起来。
“我对这个年轻人没有特别过多的抱怨,”他说道,“虽然他曾试图指教我应怎么干我的本行,真是精神可嘉,勇气可叹。”
“他还教我怎么干我份内的事,”警探也加入了抱怨的队伍,“当然这都没有什么关系,但如果史崔克大夫有什么所指的话,那就有关系了。我有责任提醒您,史崔克先生,请您把话讲得明白一些。如有必要,我有责任立即将他拘留询问。”
“瞧,他这不就来了。”鲁克说道。那个敏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门廊里。
正在此时,一直呆在人群后面,很不显眼的布朗神父让在场的人,特别是那些熟悉他的人大吃了一惊:他不仅快步抢到了前面,而且表情严峻,颇具威胁性,像军队里的军官对着队伍猛喝了一声“立正”。
“停一下!”神父的语气非常严肃,“我得先向大家道歉;但是,我有绝对的必要先和哈克先生谈谈,我要告诉他一些我知道的情况。我想这些事别人并不知道,一些他必须要了解的事情。这样可以避免后面和某些人之间一些悲剧性的误会。”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泰克律师问道。
“我说的是坏消息!”神父回答道。
“让我来说两句,”警探气愤地插了进来。但他突然看见神父眼睛里放出的光,想起了前几天发生的怪事,“好了,要不是你老兄,这个世界上谁来也不会给他面子——”
布朗神父此时已经跨出去了老远,听不见他胡说些什么。再一会,他已经在门廊里和哈克先生进行着深入的交谈。开始他们边谈边踱,后来就消失在了房子的深处。十二分钟以后,布朗神父独自出来了。
让大家奇怪的是神父并没有打算再进屋去。当人群开始鱼贯而入之时,布朗神父在绿叶茵茵的凉亭上找了一个摇摇晃晃椅子躺下。当大伙都消失在门廊里之后,神父点燃了他的烟斗,开始没有目的地细看脑袋周围参差不齐的长叶,一面聆听着小鸟的叫声。此时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有他这种好兴致来忙中偷闲了。
当前门“哐”的一声被推开,两三个人手忙脚乱地跑到他面前时,布朗神父显然正躺在烟雾当中,心不在焉地做着他的梦。跑在前面的有克雷文小姐和她的爱慕者鲁克上尉。他们的脸都因吃惊而发光,而彭斯警探体态臃肿地落在了后面,像只大象似的震动了整个花园。人人脸上都挂着愤怒的表情。
“这能是什么意思呢?”奥妮芙气咻咻地停下来,一面问道,“他跑了。”
“溜了,”上尉的声音更具有爆炸性,“哈克刚好装好一只箱子,溜了!从后门溜的,爬出了花园后墙,鬼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您跟他单独讲了些什么?”
“别那么无理!”奥妮芙在一旁喝道,脸上满是焦急的表情,“当然您告诉他您发现了他的罪行。可是他现在竟然跑了。我真不敢相信他竟是如此的可耻。”
警探气喘吁吁,终于撵了上来:“你看你干了些什么?你怎么能让我这么失望?”
“好了,”布朗神父开口道,“你看我干了些什么?”
“你让一个杀人犯跑了,”警探大声而公开的指责震撼了静静的花园,“你帮助他跑了。我可真傻,怎么让你先去警告他,现在他已经溜出去好远了。”
“我这一生确实帮助过一些杀人犯,”神父回答说,接着他又清晰地补充道,“但决不是帮助他们去搞谋杀。”
“但是从一开始您就清楚,”奥妮芙仍然坚持她的看法,“从一开始您就猜出他是谋杀犯。那就是为什么您说找到遗体时您感到惊愕,也是为什么史崔克医生说有一个下属可能不喜欢我父亲。”
“那正是我的抱怨之处,”警探仍然怒气难平,“从那时你就清楚——”
“您当时心里就知道杀人犯是——”奥妮芙还是同一个说法。
布朗神父神色沉凝地点点头:“是的,甚至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谋杀犯是老泰克。”
“是谁?”警探问道,之后周围是一片死寂,偶尔只听见一两声鸟鸣。
“我是说律师泰克先生,”布朗神父开始解释道,像给一群小学生做解释,“就是那位鬓发花白的老先生,那位应该给我们宣读遗嘱的绅士。”
神父小心翼翼地装满烟斗,划燃了火柴,周围的人都呆若木鸡,只顾望着他。最后还是警探彭斯拼命地振作起来,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但……但究竟是为什么?以上帝的名义。”
“哦,为什么?”神父若有所思地站起身,吸着他的烟斗。“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做……好了,我想现在是告诉你们,或者说告诉你们中间不知情者的时候了。案情的关键在律师事务所的账目上,那是一个大灾难,一个大阴谋,而不是在克雷文上将的谋杀案上。”
神父端详着奥妮芙的脸,十分严肃地讲道:
“我将直截了当地告诉你这个坏消息,因为我相信你现在有足够的勇气,或许有足够的喜悦来承受它。我想你有机会,有力量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一位伟大的夫人。但目前,你并没有多少财产可以继承。”
一阵沉寂之后,神父接着讲了下去。
“我很难过地说,你父亲的大部分财产已经损失了。它损失在精明的泰克律师的手里,我不得不遗憾地说,他是一个骗子。克雷文上将被杀是因为泰克先生不想让旁人知道他是怎么蒙骗将军的。你父亲的破产和你失去继承权是唯一简单的线索,它不仅仅针对这场谋杀,而且解释了涉及这场谋杀的其它秘密。”神父停下来抽了一两口烟,继续说下去了。
“我去告诉鲁克上尉,说你没有了继承权,而他马上就回到你身边帮助你。鲁克先生是位了不起的绅士。”
“哦,快别讲了。”鲁克在一旁面带嗔色。
“鲁克先生又是一个怪人,”布朗神父以科学的冷静继续剖析案情,“他与我们的世界格格不入,是一个具有返祖现象的人,一个石器时代的残存者。如果我们这些寄生虫今天仍然迷信过去那种野蛮的信条——自尊和独立,那我们早就饿死绝种了。幸好我们的脑袋早就被过多的古训给搞昏了。而鲁克先生属于绝种了的动物,是一条蜥龙。他不愿意靠着妻子过活,不愿意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一个为了钱财而追求女孩子的人。这就是他长期以来闷闷不乐的原因。但是,当我给他带去好消息,说你破产了,他顿时就恢复了生气。他愿意为了他的妻子而工作,而不愿意被妻子养活。太邪门了,是不是?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哈克先生的光辉故事。
“当我告诉哈克先生你失去了继承权,他几乎惊慌失措,当即卷起被卷就走了。请不要过于地指责他,哈克先生的热情有它好的和坏的一面,只是他把它们全都混为一谈。有野心,有抱负,这本身并不可厚非,但是他把野心当成了理想。传统的自尊感教会我们要能怀疑自己的成功。比方说,受到一点好处的时候,总要想一想这是不是贿赂。而那应当受到诅咒的当代人生观则教人以是否能赚到钱来衡量一个人的成功。这就是哈克的症结所在,否则从其它任何方面来讲他还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才。像哈克这样的人还很多,成千上万。仰望天上的星星,一心就想钻营,就想往上爬。攀一门好亲,娶一个富太太也是人生的成功之一。然而,哈克先生毕竟不是那种愤世嫉俗的流氓,否则他只会赖着不走,又拒绝娶你为妻,甚至伤害你等等。他溜走是因为他不敢当场面对你,他理想的一半已经流产了。
“我并没有给克雷文上将通过风,报过信,但有人在他上次举行阅兵式的时候这么做了,说他的朋友兼家庭律师泰克背叛了他。将军勃然大怒,做出了在正常情况下他决不会做的事情:他连礼服礼帽都没脱,就直接登岸去找罪犯。之前他给警察所打了一个电话,这就解释了警探为什么会在绿人村附近出现。鲁克上尉跟着他上了岸,因为他猜测将军家里是不是出了事,或许他可以帮得上忙,让将军清醒过来。这就解释了他的行为为什么老是畏首畏脚、迟迟疑疑。至于有人认为鲁克在以为没有旁人看见的情况下抽出了佩剑,我想这仅仅是想象而已。他是一个有浪漫色彩的青年,做梦都想到剑,都想到奔向大海;当他发现他现在服役的职位上,三年的时间只有一次挂上佩剑的机会,他心里多么的失望。他想他回到了沙滩上,又成了一个戏玩的孩子。如果你还理解不了当时他干了些什么,我只好借用大作家史蒂文森的一句名言,‘你永远成不了一个海盗’。你也永远成不了二个诗人;你从未是一个男孩。”
“是的,我不是一个男孩,”奥妮芙说道,“但我想我能够理解。”
“几乎所有的男人,”布朗神父打趣道,“都会不自觉地去玩弄剑和匕首形状的东西,即使是一把裁纸刀也亦如此。那天,当律师先生没这样做的时候,我就感到非常的奇怪。”
“这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做什么?”警探彭斯问道。
“怎么?你没注意到?”神父回答说,“在律师事务所里第一次会面的时候,泰克先生手里当时玩的是一枝钢笔,虽然他有一把漂亮的钢质裁纸刀,形状像把匕首。那枝笔套上满是灰垢和墨水,然而刀却是刚刚擦过的,亮堂得很,他却放在一边没玩。看来,搞谋杀的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可是你瞧,”在一阵沉默之后警探问道,“我现在不知道我是站在我的腿上,还是站在我的脑袋上。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接近尾声,我反正还没有理出头绪。你在什么地方搞到有关律师先生的材料?你为什么从那里开始突破呢?”
布朗神父微微一笑,并没有沾沾自喜的味道。
“罪犯一开始就露了马脚,”他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在你把死讯带到律师事务所之前,除了知道将军就要回家之外,那里的人谁也不应当知道实际发生的事情。当一听说将军被淹死了,我问的是事件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而泰克先生问的是尸体是在哪里找到的。”
布朗神父停顿了一下,抖了抖烟斗里的烟灰,又继续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当有人从海上归来,告诉你某水手被淹死了,你自然会觉得他是死在海上的,至少,淹死在海上这种说法是可以接受的。他可能被海浪打下了船,他可能葬身鱼腹,也可能沉于海底深渊,谁也不会奢望他的遗体还可能被找到。在有人问起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那一瞬间,我已经断定他一定是知情人了。除了凶手,没有人有必要、有可能去想到将军会死在离大海几百码的死水塘里。这也是我当时脸色变青发绿,心里直想发吐的原因。我敢说我当时的脸色跟绿人村一样的绿。当突然发现自己坐在杀人犯的身旁,我觉得浑身的不自在,我一辈子也习惯不了。所以当时我不得不讲一些别的把话题引开。我当时说尸体被绿色的浮垢网住,本可能被海草所网住的。其实我已经在暗示将军死的地点太蹊跷。”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悲剧永远不能压倒喜剧,故事中的那一对又开始手拉手,肩并肩。当警探彭斯敲开威利、哈德曼和泰克律师事务所的大门时,里面唯一行使职权的律师用手枪崩掉了自己的脑袋。在暮色中的沙滩上,奥妮芙和鲁克相互亲昵地呼唤着,像回到了他们快乐的童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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