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孩很年轻,高大而健壮,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她蜷缩在审讯室外面过道的椅子里,那副恼怒而非惊恐的样子让我感到有点吃惊。
她母亲就坐在旁边,正在麦克和他的搭档塞西尔·伦弗鲁那儿办理有关手续,似乎故意背冲着她的女儿。三楼的其他警察在她们面前来来往往,没有人留意这个将要展开的“故事”,就像湍急的河水毫不停留地流过河底的砾石一样。
我给这小孩和她母亲拍了几张快照,想试一试光线,两个人都没反应。可是当我把摄像机扛在肩上时,那女孩便大叫起来。
“你想干什么?”
“你同意录像的。”塞西尔瞪了她一眼。
“谁说我同意了?”她也瞪了他一眼。
“你说了不算。你母亲已经为你签了字。”塞西尔对她很不客气,“在我们准备好之前请你保持安静!”
麦克瞥了我一眼,我想他是因为这段小插曲而感到有点尴尬。他对我说:“我们一会儿在你身后的第一间房子里,麦戈温女士,如果你也进去的活,就先去布置一下设备吧!”
我本想录下那女孩和她母亲分开时的情景,因为我总觉得那可能说明点什么。但我还是按麦克的意思做了。很显然,这位警官大人因为我在场而感到很不安,除非这经过律师的正式许可。他提醒我这是一件少年犯的案子。他当然希望单刀直入,干净利落地把案子了结,但是对儿童还是有些特殊保护的。他说我对整个提审过程的介入总是有点说不过去的,所以我决定还是与他好好合作为好,至少暂时得这样。
我停在秘书的办公室门口,她的小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关于暴风雨的特别新闻。死谷里的暴风雨使小小的洪流此时变成了一条波浪翻滚的大河,卷着连根拔起的大树、一辆卡车、一匹马和五座小房屋怒吼着前进。两个流浪汉和他们的狗所住的帐篷被冲跑了。其中一个显然已死于洪流之中;另一个正吊在桥架子上,水面再涨一英尺,他也就完了。一架救援直升机在他上空盘旋着,与狂风和暴雨搏斗着。机上一位救援人员正在竭力说服被吓坏了的流浪汉放开桥架,抓住悬绳。
秘书抬头发现我在看她的电视,于是把音量开大了点,说:“令人难以置信!他们管它叫‘百年暴雨’,今天的降水量已突破了历史记录。我想去学校接孩子,可警官说别去,他说孩子们待在学校里比在汽车里安全。也许他说得对,可我还是不放心。”
“我也是。”我说,“麦克说要建一个‘诺亚方舟’呢!”
她笑了:“他真会那么做的。”
救援队终于把那人弄上了悬绳,吊向地势高的地方。远远看去,他就像挂在飞机下面的一团破布一样。
我与她道了别,走向走廊的那头,心里琢磨着救援队是不是真的能救那人的命。他获得了一时的安全,可已经落得无家可归,露宿街头了。
麦克让我去的那间审讯室只有一个卫生间那么大,放了一张疤痕累累的旧桌子和两张旧的橡木椅子。墙壁和房顶上的隔音瓦不能有效地阻隔外面的噪音。但是,房间内的对话却丝毫不会被外面的人听见。
我的麦克风由于房间里隐藏的录音设备而发出尖锐的噪音。这时我听见走廊里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把它关掉!”可能是又有一个可怜的家伙扛着录像机想介入这次审讯过程。我把麦克风放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固定下来,然后迅速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房顶上的荧光灯使这屋子里的照明效果让人满意。一束强光打下来,将会把我的“主角”面部的每个线条都照得清清楚楚。
门一开,我便打开了摄像机。麦克带着那女孩走进来,我则退到一个角落里。
“情况我已经向你说明。”麦克说着把椅子拉出来,示意她坐下。“你说的所有话都将被录下来,你母亲已经签了同意书。”
她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此后,两个人就都无视我的存在了。
麦克与那女孩面对面坐着,一堆表格摆在他面前。他开始提问,语气平淡,既不是友好,也不是敌对。女孩看起来有点不安,嘴里不停地吹着口香糖,手指不住地拨弄着额前的卷发,好像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儿似的。麦克丝毫没有安慰她,而是开门见山地问开了。
“好了。”麦克打开钢笔帽儿,“你姓什么?”
“伍德森。”女孩盯着麦克写字的手。
“叫什么?”
“坎蒂娜。”
“他们叫你蒂娜,对吧?”
“大部分人都这么叫。”
“你住哪儿,也就是你妈妈的住址?”
“梅菲尔街405号。”她看了一眼那街道的名字,惟恐麦克写错了。“对,梅菲尔街,但是我不住那儿。我住在我姐姐达奎尔家。”
“你妈妈是你的监护人,所以她住的地方才应该是你的合法住址。”他的笔移动下一行,“你有多高?”
“5尺8英寸。”
“体重?”
“132磅。”
“出生年月?”
她回答了一个年月日,麦克想了想,说:“那么你今年13岁?”
蒂娜点了点头。
“你得冲录音机说话,回答‘是’或‘不是’。”
“好的。”
他们再次核对了所填的内容:出生地、母亲姓名、母亲的电话等。所有这些问题蒂娜都回答得很痛快,直到麦克问到她的父亲。
“父亲叫什么?”
“瓦昆·布德罗,别问我他有多大年纪,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也不晓得他的电话号码,就算他有电话。”
“行了,蒂娜。”麦克从没对她笑过一下,“去过教堂吗?”
“小的时候去过。”
“多久以前了?”
“去年。”
“谁带你去的?你母亲吗?”
“我妈妈?她根本不去教堂,因为她被禁止进教堂。我和姐姐、姨妈去。”
“没有人教你辨别是非吗?”
“在教室里?”
“不管在哪儿。”麦克说,“你懂不懂得是非有别?”
“当然懂。”
“谁教你的?”
“哥哥姐姐。妈妈也教过一些。”
“那么说说看,你认为哪些是错的。”麦克的脸逼近蒂娜。
“偷东西。”蒂娜说。
“还有呢?”
“撒谎。”
“那么你认为哪些是对的?”
“去上学,受教育。”
“再举一个例子。”
一阵长久的沉默。蒂娜盯着镜头,好像那里面会有她要的答案。
麦克低头盯着笔尖,提示着她:“照你妈妈的吩咐去做是对还是错?”
“对。她老告诉我要上学,要成才。”
“犯罪是对还是错?”
“错。”
“那么哪些行为算是犯罪?”
她想了想:“抢劫商店。”在她心目中恶中之极是偷窃,而不是谋杀。
麦克翻过了一页纸:“你知道你有哪些合法权利吗?”
“不知道。”她理直气壮他说。
“我现在就念给你听,有什么不懂的,提出来。”
他用同样平淡的口气念了整个条文。然后看着她,问:“你知道保持沉默是什么意思吗?”
她皱了皱眉:“知道一点。”
“意思是说,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放弃这个权利,那么你说的话将被我用作法庭上的证据。明白吗?”
“是的。”
“知道法庭是什么吗?”
“就是有法官的地方。”
“知道律师是干什么的?”
“律师?”
“对。我们俩谈话时你有权请一个律师加入。这点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没有。”
“好。你打算放弃保持沉默的权利吗?你打算在没有律师在场的情况下与我谈话吗?”
“大概吧!”
“大概不行,要不要先和你母亲谈谈?”
“我想应该要吧!”
麦克站起来说:“那么走吧!”
我跟着他们出去又来到大厅。
女孩的母亲——约翰逊太太正在闭目养神。她好像有点恼怒,因为她的女儿吵了她的好梦。她睁开眼睛,但丝毫没有动弹,全身倒在椅子里,双手放在她凸起的腹部。她的头靠在墙上。墙上有一道黑色的条纹。它是被无数等在审讯室外坐在同一把椅子上,而又同样把头靠在那个地方的人靠出来的。约翰逊太太穿的长袖罩衣袖口有点短,这使她手腕上的青筋暴露无疑。她浑身散发着一股霉气和酒精的味道。
约翰逊太太瞟了蒂娜一眼:“这次又怎么了?”
“这人说我可以不必讲话。他还说我可以请个律师。”
“哈,你不需要,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回到那屋子里去,原原本本地告诉那人。不说完不要出来。”
蒂娜张嘴还没有说出话来,约翰逊太太已经转向麦克:“我得去一个地方,现在可以走了吗?”
“不行。你得留在这儿。我和蒂娜还需要一会儿时间。要是你想喝杯咖啡,自己去弄好了。楼下有台饮水机。但是法律规定得很清楚,审讯期间你必须在外等候。我只能把蒂娜交给你。”
“放了她?”约翰逊太太皱着眉,“你不打算把她送进少管所?”
“我们暂时还没涉及这个问题。但是不管怎样,你必须等在外面。”
“我告诉你,这孩子是个麻烦,我管不了她。把她带回家没用。不让她惹麻烦的惟一办法是把她关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麦克说,“等在这儿,约翰逊太太。”
蒂娜变得闷闷不乐。她转身离开她母亲时,我把镜头推向她的脸,听见她骂了一句:“母狗!”
麦克问蒂娜:“可以回去了吗?”
蒂娜低垂着头,一脸的沮丧,突然显得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小得多的样子。她跟着麦克,故意大声他说:“我不跟她回家,你可以把我送到我姐姐家。”
“我不能。”麦克说,等着她进了屋子。“你只有13岁,除了你母亲——你的合法监护人以外,我们不能把你交给其他任何人。如果在我们把你送回家以后——假如我们真送你回家,你再想离开的话,那就是你的事了。”
麦克坐下来又拿起了笔:“感觉好点了吗?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嗯……”蒂娜并没有消除焦虑,但还是坐下了。她费尽心机做着最后一次努力,“我想回姐姐的家。”
“你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麦克说,“给我讲讲那晚发生的事吧!”
“那天晚上我已经离开了。”
“事件发生时你又回到了现场是吗?”
“算了。”她屈服了,身体往椅子里缩了缩,胳膊时撑在桌面上。“我和我的朋友安吉,还有姐姐达坎去了那个公园。”
“去干什么?”
“我们带了孩子——安吉的儿子和达坎的女儿去玩。那个墨西哥小子走过来抱起了达坎的女儿。安吉走过去把小孩抱回来。那人跟了过来,开始逗她的小孩——安吉的小儿子五个月大了。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们想不想去喝点什么。安吉说她没钱,那人说钱由他来付。所以我们跟他进了商店。”
麦克作着笔录,但是好像听得心不在焉。他很少抬眼看那姑娘,像是竭力避免目光的接触。“那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佩德罗。”她说,“我们跟他进了商店,安吉和他喝了不少。我们去付钱时,那人已经在那几。他请收款员记账,可人家告诉他不行,于是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50元的钞票付了账。”
“佩德罗有个钱包?”
“嗯。我们回公园去的路上,他不停他说大家不如做个朋友。”
“你喝酒了吗?”
“我喝了两杯啤酒,那味儿真叫我恶心。”
“他和你们回到了公园里?”
“嗯,我们玩多米诺骨牌,还有其他玩意儿。”
“玩多米诺的都有谁?”
“我、安吉、姐姐达坎,还有那个人。”
“你们喝了酒,他也喝了酒?”
“他一口气喝了两大杯,我对他说:哥们儿,别喝多了。”她语言精练,口气平淡,“我从没见过有人那样喝酒的。”
“达坎也在喝酒吗?”
“她在吃炸薯片。一辆洒水车开过,把孩子们弄湿了。于是我们决定回家去给他们换衣服。那人说他也要走了。我们收拾起孩子的奶瓶、鞋子,他抱起了安吉的小孩子,因为那孩子睡着了。我们进了家门,那人把孩子抱进屋。”
“谁请佩德罗进去的?”
“没有请他,他自己进来的,因为他手上有孩子。我告诉他最好离开,他有点醉了。”
“你赶他走了?”
“当然。”她假装很生气,一副被冒犯了的样子。
“他进了屋待在什么地方?”
“开始他坐在沙发上喂孩子,因为孩子已经醒了。然后他进厨房又拿了些啤酒。过了一会儿,我们说让他走,因为我们也要锁门走人了。然后我姐姐达坎说,‘你猜他会不会给我付车费,如果我想进城的话?’但她自己不想问他,于是我帮她问佩德罗,‘能不能给我们点钱?’他给了我10美元。我给了达坎5块,自己留了5块。”
“他给了你们钱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当时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于是安吉提议逗逗他。他兜里有几百块美金呢。”
“谁提议要逗逗他的?”
“安吉。我们这样做是因为我们实在没钱养活孩子们了。”
“所以你们决定从他那儿捞点钱?”
“除了糊口,我们还得付房租。”
“你们大家商量这事儿时,佩德罗在哪儿?”
“不是大家,姐姐达坎与此无关。”
“当时都有谁在房子里?”
“我、安吉、姐姐达坎,还有安吉的姐姐泽玛以及她的朋友小个子。当然还有孩子们。”
“佩德罗在哪儿?”
“他坐在泽玛的卧室里。”
“你在哪儿?”
“我在浴盆里。我们去公园之前我刚刚从我男友那儿来,我回来换衣服,并没打算在这边过夜。”
“这么说,你当时在洗澡。”
“安吉进来,说那傻小子喝醉了,说我们如何需要吃的等等。我告诉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吧!”
“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出了浴盆,就坐到起居室里看电视了。”
“你穿了衣服?”
“当然。”她显出诧异的样子,“我当然穿了衣服,你以为呢?”
“当时佩德罗在哪儿?”
“他们把他弄到泽玛的卧室里,还叫我过去。我去了,看见那人没穿衣服。”
“谁把他的衣服脱了?”
这次蒂娜一脸的无辜:“这我不知道。”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安吉让他吻她,使他觉得她会对他有所行动,因为那人来这儿本来就是想找个人做爱的。那时她们已经叫了香农。我回到起居室,看见香农来了。”
“她们叫你到泽玛的卧室,是想让你和佩德罗做爱吗?”
“不、不!”蒂娜脸涨得通红,“她们只是想让他产生那种想法。”
“有没有哪个女孩自己脱衣服?”
“没有。没穿衣服的只有佩德罗一个。他只穿了内裤和袜子。”
“你进入卧室里的时候,他在吻谁?”
“安吉。”
“他们在床上吗?”
“不,他平躺在地板上。我跑过去告诉安吉香农来了。”
“是谁叫来了香农?”
“他们说是安吉,他来得很及时。”
“谁告诉你是安吉叫了香农?”
“安吉的姐姐泽玛和她的朋友小个子。他们在聊天,嗯,就是谈话。安吉和那人待在卧室里。泽玛说虽然那是她的卧室,她也并不打算进去。”
“你在佩德罗的袜子里找到了钱?”
“啊……嗯,我给他脱袜子时,20块钱掉了出来。我不知道是谁捡了。然后香农就到了,安吉跑出了卧室,所以我也出去了,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香农走进来朝着那人的脸就打。我试图把他拉开,我对香农说,这样做没什么意义。然后他们蒙上了那人的眼睛。”
“谁干的?”
“香农。”
“又是谁把他捆起来的?”
“也是香农。他从卧室里找了一根白色松紧绳。”
“好。”麦克深吸了一口气,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阴沉了下来,但还是没什么大波动,“好,接下来香农对那人干了些什么?”
“香农打他。后来我走了,因为安吉和泽玛的妈妈下班了。她进来就骂我,说我是条母狗。我们俩总是合不来。一见面就这样。”
在她进一步进行她的长篇指责之前麦克制止了她,问:“你不住在那儿?”
“不,我只是那天去了安吉家。”
“当时香农在干什么?”
“还在揍佩德罗。每次那人企图站起来时,香农就变本加厉地揍他。那人不住嘴地求饶,求香农别再打他。”
“香农为什么打他?”
“我不知道。他告诉我在一次骚乱中,曾有一个墨西哥人朝他开枪,从那以后他就讨厌墨西哥人。”她举起双手,表明整个事件对她来说不可理解。
“他们把佩德罗拖出房子的时候,你在场吗?”
“不在场。我坐上一辆公共汽车,回到我一个男友的家里去了。”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特弗。”
“如果我问特弗,他会证明你整个晚上都在那儿吗?”
“嗯。”
“你什么时候离开安吉家的?”
“记不清了。”
“是午夜之前吗?”
“大概吧!”
“天是6点钟黑的。香农过来的时候,天还亮着吗?”
“是的。”
“现在,蒂娜。”麦克身子往前探,突然变得像父亲般慈祥而又严厉,“到目前为止与我交谈过的每个人都告诉我,你就是那个告诉香农佩德罗有钱的人。”
“不,不是我。”
“听我说,不要自我麻烦。我知道每个人都在编故事,你也想保护自己。但现在我已经与四个在场的人谈过话了。我知道他们干了什么,我也知道你干了些什么。现在,我不想再听任何谎言。你刚才告诉我的都不是真的。”
蒂娜嘀咕着:“那是真的。”
“有些是,但并不全是。回答我‘是’或‘不是’,佩德罗遭受抽打的时候你在不在屋子里?”
“是的,我在。”
“你打了他吗?”
“只打了一次。安吉从厨房里拿了把铲子进来,我就把它放在那个男人身上。铲子是热的,他的皮肤发出嘶嘶的响声,还有臭味。”
“你对他就做了这么多?”
“就这么多。”
“还有谁在屋子里?”
“我、安吉、香农和小个子。泽玛进来过几次,给她的孩子拿东西;但她也用铲子烫了那人。”
“还有其他的人吗?”
“佩恩和斯努普,我的两个男朋友。”
“他们俩怎么会在那儿?”
“安吉打电话给他们了。”
“佩恩和斯努普到那儿之后,干了些什么?”
“他们看见鲜血和其他东西,非常兴奋。他们想用最好的枪杀死他。佩恩和香农从背后抱住那个男人,好让斯努普打他。他们想把那个男人打昏,但是他们就是做不到。”
“有人试着劝香农不要再打佩德罗吗?”
“我们试着把他推开,但我们一转身,他又回去了。”
“告诉我,香农刚来时,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说,那个男的在卧室里。”
“你告诉他那个男的有点钱。”
“我说了。看起来那个男的刚发了工资。我说,他有几张100元的,几张50元的。”
“你搜他的衣袋时,发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拿。我把钱包拿在手里,安吉从我手中把它抢走了。我不知道她拿了多少钱,但是我什么也没拿。”
“从他袜子里掉出来的20元钱到哪儿啦?”
“我捡了起来,但香农把它抢走了。他说,他踢了那个男人的屁股价值100美元,但他什么也没得到。于是我就把那20美元给他了。反正不是我的钱。”
“那个晚上你顺手牵羊拿了多少钱?”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个男的给了我5美元。”
“你看见香农把他名字的头一个字母刻在佩德罗身上没有?”
“我不在那里。达坎不让我进去。”
“你不在卧室里?”
“不在。”蒂娜的声音提高了,“安吉和泽玛的妈妈回家后我才在那儿。她大叫着,废话连篇,说不想让她的孙子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她给我钱,让我去商店给她买香烟和啤酒。”
“每个与我谈过话的人都说你答应和佩德罗上床,正因为这样才使他跟你回了家。”
“他们说谎。”
“我在说,你是那个给佩德罗这种暗示的人,使他认为他在那幢房子里能得到性满足。”
她激动地站起来:“他想和我性交,但我什么也没说。”
“你让他吻你了吗?”
“没有。”
“他抚摩你了吗?”
“我惟一做的是,在他的大腿上摩擦然后一直横到这儿。”蒂娜伸开手掌罩住大腿之间的阴部,“我在他大腿上摩擦,然后就开始脱他的衣服。”
“你脱他的衣服?”
“是的。”她回答得非常快,好像在问,这又算什么?
“这之前或之后他脱了他的内裤?”
“他一丝不挂。”
“其他的人在哪儿?”
“他正在吻安吉,我就是这时脱他的衣服的。”
“除了脱他衣服外,你还做了什么?”
“不,我什么也没再做。”
“你什么时候停止脱他衣服的?”
“泽玛进来给她的孩子拿点东西,她告诉我香农在外面。”
“你出来帮香农开了门,是你告诉他佩德罗在哪儿的。”
“是的。”
“谁决定打佩德罗的?”
“安吉提出来的。”
“谁想出来要让他上套子?”
“安吉。他说他要走了。于是安吉开始那样做。”
“你们为什么想把他留下?”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在等着香农来这儿?”
“我不知道他要来。”
“如果佩德罗的衣服全部被脱掉了,你们为什么不在拿了他的钱之后放他走呢?”
“啊?”她突然大喊一声,似乎麦克突然袭击她。
“你们从未想过让佩德罗走?”
“是的。我从没有想到过。”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抢劫他?”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麦克突然变得好辩起来,“想一想。你不傻。你不会走过去,脱一个陌生人的衣服只为娱乐一下。你想一想会有什么事发生在佩德罗身上。”
“他们想抢劫他。”
“他们是谁?”
“安吉和香农。”
“安吉得到了多少钱?”
“我不知道。”
“你最后离开房子的时候,佩德罗在哪儿?”
“在房子里,一直被捆着。”
“谁打扫完房间的?”
“我们。那个男的还躺在那儿。香农说,把这些血清理一下。”
“你在打扫血迹时香农还在打佩德罗吗?”
“他躺在那儿。”
“你们把血衣放哪儿啦?”
“放在厨房的角落里,和漂白粉、垃圾在一块。”
“你走时佩德罗还清醒吗?”
“一点点。他喝醉了。他们给他买了一条加拿大白鲑和一些小鸟。他们想把他灌醉。”
“谁?”
“香农。他说,如果那个男人醉了,他就不会说出发生了什么。安吉拿了漂白粉,因为她正在洗东西。她把漂白粉放到鱼里,鱼一下子全变白了,香农强迫他喝下去。他一定是喝累了,因为他开始呕吐。安吉不让香农再喂他,因为那人不停地呕吐,吐得满地都是。她又不想打扫。”
“你在干什么?”
“我走开了,和安吉的小孩在另一间屋子里的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我说,我不能忍受这一切了,于是我起来去我男朋友家了。”
“你走的时候,佩德罗还被捆着吗?”
“不错。”她耸耸肩,“另一件我知道的事是,我正和朋友打骨牌,有人告诉我高中那边有人被杀了。我说,那不可能。于是打电话去问泽玛,他们杀了那个男人吗?她告诉我她什么也不知道,你可以问其他人。然后香农来到了我这儿,他说我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些钱,他想要。我说,我什么也没带,除了那个男人给我的5美元外。我说,你干什么了?他说,我必须从头部射死那个男人。我说,告诉我你没有把他拖到学校去。但他说他确实这样做了。”
“香农告诉你他杀了佩德罗?”
“是的。他们不能把那个男的打昏,安吉的妈妈不想让他在屋子里。香农说他们必须杀了那家伙。”
麦克埋着头作着记录,这让蒂娜感到很紧张。她看看我,又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他三个角落,最后注视着麦克。我看见她把头探过去,想看一看麦克正在填写的表格。她脸上有汗珠冒出。大概过了5分钟,麦克写完了最后一行,重重地点了一下,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他说着,撑着椅背站起来,“跟我来。”
“我想回我姐姐家。”她仍然很固执。
“今天不行。我们去见你的妈妈,她会陪你参与诉讼程序的。”
“控告?”蒂娜抓着椅子的边缘,鼻孔张得大大的,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你说什么,控告?我不去监狱!我没有侵犯任何人!”
“我们去见你妈妈。”麦克打开门,等着蒂娜离开椅子。
“我说了真话。求求你,长官。我说了真话。”
“走吧!”麦克站在门边,一只手放在电源开关上。蒂娜的身体向前倾,手臂向前伸着,就像一个小孩在模仿一只大象走路那样,呆呆地跟在麦克后面走着。她很聪明,但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
他们走后,我给摄像机换了一节新电池,又放了一盘新带。麦克讯问蒂娜的时候,她只叫了一次佩德罗。其他的时候,她用的都是“那个男的”。他不是别的,只是一个男人。
听着蒂娜偶然提及她在为一个陌生人手淫时,我就想起了我的女儿凯茜。她在蒂娜这么大的时候——13岁——还必须送健康报告给学校。凯茜总是很害羞,每次她说到“避孕套”这个单词时,脸就会发红,全班同学也傻笑着。她的世界似乎与蒂娜的世界相隔十万八千里。凯茜被保护得多好,但又是多么脆弱!
麦克向约翰逊夫人解释如何处理蒂娜时显得很疲倦。他要把她送入少年管教所,她要一直待在那儿,直到少年法庭的法官决定怎么处置她。她太小了,不适合陪审团审判,这能让她占点便宜。法庭正考虑判18岁的香农为杀人犯。但麦克必须先找到这个孩子然后抓住他。
麦克解开他的领带。他看见我正在拍摄他时,便把领带的末端拉起来,像个绳套一样套在他的脖子上。“还要这样过67天。”他说,“还有67天我才能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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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难白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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