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多挣点钱的话,打个电话给我就行了。”萨尔·伊波里托把烧烤酱从下巴上抹去,“星期六晚上这个地方需要人的时候,我们就可以雇佣你。”
他正冲着麦克说话,而不是对我说。他给了麦克一份临时保卫工作。
星期天下午,热舞俱乐部里稀少的人群看起来都很无聊,舞蹈者也无精打采的。人们对吧台后的游戏机投入了更大的热情,而对舞台上的脱衣舞女不屑一顾。
麦克似乎钉在了那儿,因为一对圆滚滚的特大号乳房正摇晃着朝他走近。它们就像两个钟摆,在他的头上晃来晃去。使得他对萨尔提出的工作建议反应迟钝。
“我不再干临时工了,萨尔。把这个机会让给那些借了钱又有很多孩子的年轻人吧。我太老了,不能再多干一份工作。”
“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我说。
他冲我眨眨眼:“我必须节省力气做家里的事情。”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我用力挤压着他桌子底下的大腿,感觉到了那个舞蹈者在麦克身上产生的影响——他的阴茎勃起了。
“你还有一段时间来考虑麦克提出的问题,萨尔,想出答案了吗?”
“是这样的。”萨尔耸耸肩,“上周我看见他们在这儿,我并没有马上认出他们来。然后他们开始冲我说话,我才认出那是海克特和洛治威。他们两个都点了可口可乐。天哪,时代已经变了!可口可乐,你能相信吗?他们可是地道的大酒鬼啊!
“就像我说的,洛治威以前常常帮我做安全工作。他撵走捣乱分子,但同时也是一个酒鬼,所以我很担心他会不会惹怒什么人,挑起争斗。后来他和米雪好上了,叫嚷着要开他们自己的俱乐部。我现在还不明白这一切,我是说米雪一定掌握着他什么东西,因为他是一个精明的家伙,而她只是一个妓女。”萨尔看着我,“对不起。我不应该对死者还百般挑剔——可这是事实。”
“她不是一个女商人吗?”我说。
“你可以这么说。她没有营业执照,你知道吗?我都不再相信她了,因为她老是偷一些诸如纸巾和酒杯之类的小东西。这就是她开俱乐部的方法。她花了几万美元买一块好地方,却斤斤计较着我的纸巾。不要再让我啰嗦了,说一个死人。”
他朝麦克靠了靠。“每次洛治威一进来,她就会为他跳淫秽舞蹈,好像这个地方没有旁人一样。我准备把她解雇,因为我不想让我的俱乐部关门。我是说,女孩子能干些什么是有限制的。接着洛治威进了监狱,而米雪留了下来。”萨尔吃了满满一口鸡肉,接着往下说,“只要她保持好的身材,她就能留在我这儿。但她自己再也没开成什么俱乐部。”
“弗兰迪死的那个晚上,”我说,“洛治威到了这个酒吧吗?”
萨尔点点头,快速地咀嚼着:“洛治威很晚才来,醉醺醺的。我要米雪把他带回家,我可不想在这里发生打架。”
“昨天晚上他打电话给你了?”麦克说。他的衬衣口袋里装着三个电话的记录,它们都是在我的车被偷后,从我车里打出去的。“你们说了两分钟话。”
“昨天晚上?”萨尔想了想,“我从来没跟洛治威说过话。什么时刻?”
“3点42分。”
萨尔的眉毛扬了起来:“那是他吗?昨天晚上有人对着我的电话留言机大喊,‘萨尔,萨尔,接电话!’但没说出他的名字。我真的不知道那就是他。”
“他受伤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射中了他。”我说。
萨尔向后仰着身子,露出一副恐惧的嘴脸:“我知道怎样才能不给你添麻烦。但是……”
“如果你有洛治威的消息,打电话给我,萨尔。”麦克一边站起来,一边在吧台上放了一些钱。
萨尔把钱卷成一卷,又塞回到麦克的口袋里:“这里就像你的家,警官先生,就像过去的日子那样。随时欢迎你来吃饭,我会给你最好的食品和服务的。”
然后他又看看钱:“在不带枪支的前提下。”
出了门,我伸手去开车门,麦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他花白的眉毛之间有一道深深的沟痕:“没有警察会杀死弗兰迪的。”
“随你怎么说,”我说,“但是海克特呢?是一个警察杀了他吗?”
“我不知道。”麦克开车驶出停车场,瞧都不瞧我一眼。麦克告诉我:洛治威住处的监视人员说他的信箱里没有任何信件,但是早报仍然送到他家门前的石阶上。邻居们整天都见不着他,他的车也不见了。麦克已经要了塞尔丢失的汽车的详情通报,他把洛治威的车也加进了名单里。
从我丢失的车里曾打出了三个电话:一个给塞尔,一个给萨尔,最后一个是给米雪的妹妹弗罗拉的。
通往东洛杉矶博伊尔高地的高速公路上车辆稀少,我们要去的这个地方米雪·塔贝特曾经住过。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星期天出来旅行的人们,小女孩们穿着颜色鲜艳的带褶边的裙子和发亮的黑色皮鞋,蹦蹦跳跳地走着,看起来就像人行道上飘过无数的花朵。麦克看着他们,会心地笑了。我碰了碰他的手臂,他说:“这些小小的家庭破坏分子。”
“她们只是孩子呀。”我说。
“她们是正在接受培训的家庭破坏分子。”他说,“难道她们不漂亮吗?”
她们很漂亮,比她们年轻的却憔悴不堪的妈妈们漂亮多了。
从我们停车的街道,可以看见米雪的妹妹弗罗拉坐在她家的起居室里,缝着一件质料轻薄的白色外套。我敲了敲门,她只往上瞧了一眼,认出我是谁后,又把头埋在散落在她胳膊边的像云彩一般的花边里。
“我们可以进去和你谈谈吗?”我问。
“我不介意。”她咬断了一根线头,跟我看见的米雪做的这个动作一模一样。“我收到了你送的花。真的很漂亮。昨天的葬礼上它看起来仍然很好。”
“米雪的事,我感到很抱歉。”麦克站到弗罗拉旁边,注视着她动作飞快的双手。
“是的。”她的下巴微微扬起,“我也一样。”
“我知道有警察找你谈过话了,也许你对他们所有的问题已感到了厌倦。但我还是想确认我们什么都没有错过。你觉得你还能承受问一些问题吗?”
“我不介意。”她又说了一遍。她拿线的时候又瞥了我一眼,然后把线穿进针里,“那次你想和米雪谈那桩警察被杀案,那个凶手一直没抓到。我可不想让这种事情也发生在米雪身上,你知道吗?决不能让那个狗杂种杀了人就逃之夭夭。”
“我知道。”我从破旧的书桌旁边拖出一张椅子,放在弗罗拉旁边,“那次我在这儿时,米雪曾接了几个电话。她把它们都写在了一个约会本上。但是警察来讯问你的时候,你告诉他们没有什么本子。那么本子到哪儿去了?”
“我知道她是怎样挣钱的,”弗罗拉以一种近似责备的口气说,“我也知道那本子意味着什么。它应该被埋在她的身边,好好地安息。我的姐姐已经死了,我可不想警察们再把她从泥巴里挖出来。”
“本子在哪儿?”麦克问道。
“昨天举行葬礼之前,我给米雪读了《玫瑰经》,然后把那件罪恶的东西扔到了垃圾堆里。那就是它该去的地方——垃圾堆。”
“你家的垃圾堆在哪儿?”麦克问道。
“后院的外面。”她说,“还在那儿,但我不准备动它了。”
“介意我看一看吗?”在她作出回答之前,他已经出了后门。
弗罗拉耸耸肩:“什么东西咬了他吗?”
“他只是精力过于旺盛。”我用手轻轻地摸着外套的花边。她把衣服打开,放在她的大腿上,这样我就可以看清了。这是一件非常华丽的小孩穿的衣服,丝绸做成,用珍珠绣了两层花边,像结婚礼服一样。
“它真漂亮。”我说,“是为洗礼仪式做的吗?”
“不是的。”她做了个十字架的手势,“是为一个葬礼做的。就在米雪的葬礼之后,牧师问我,能不能为一个小婴儿做点儿什么事情。这个小婴儿是罗贾斯先生在废物堆里发现的。我说我不介意,我家里有很多的布头,足够做一件小孩穿的葬礼服。我想啊,即使我不能为妈妈做一件婚礼服,至少我还可以为她的孩子做一件葬服。你也会这么想吗?”
“是的。”我答道。她又弯下腰干起活来。
“是什么事情使你改变主意,把米雪的记录本扔掉?”
“我有点儿害怕。”她说,“昨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她的某个男人打来的电话,想让我过去,就好像我准备接管我姐姐的事业似的。这让我想到:也许警察局应该告诉那些猪脑袋从哪里开始着手破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点头:“他告诉你姓名了吗?”
“直到我对他说我准备挂电话了,他才告诉我的。你知道有多晚了吗?真让我胆战心惊,电话铃在半夜三更响起来。米雪和他有一些交往的时候,我见过他几次,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当他再次开始打电话给米雪时,我几乎想不起他是谁了。”
“一周以前吗?”我问。
她点点头:“米雪一个劲地对他说,他们之间已无话可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算了。”
“也许她又改变了主意。”我说。
麦克手里捧着记录本走进来了,本子还散发着咖啡和死花的味道。他冲我伸了伸大拇指,穿过房间朝前门走去,一边说着:“谢谢你,弗罗拉。我会派人来保护你的。”
她点点头,却并没有抬头看我们一眼。我看见她轻轻地擦去两滴硕大的泪珠,就在它们将要落在她手里雪白的布料上之前。
“对不起。”我又喃喃地说了一声,因为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米雪想要的只是一种更好的生活。”我拉动椅子把它放回去的时候,弗罗拉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也许她现在拥有了这样的生活。”
“我也希望是这样的。”
我们走了,留下弗罗拉一个人弯着腰在那儿缝衣服。
回到车里,我问麦克:“你找到了什么东西?”
“星期二晚上10点钟,本子上写着洛治威的电话号码和市中心东部一家咖啡馆的地址。米雪开着她的车出现在离那儿几公里远的地方。”
“他们先做爱了吗?”我问。
“没有。每一个与她做爱的人几乎都不到她的车里去,他们只要从她打开的窗子里跳进去,就可以操她。”
“也许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吻着她。”
“也许吧,但又有谁在意这个呢?”
“也许这时米雪很重要。”
“随便你怎么说。”他驱车从通往市中心的第一街道出口开出来,过了一段斜坡,然后把车停在了第一个停车场。我们正处在这个城市的危险地带。安东尼·刘易斯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
“现在干什么呢?”我问道。
“听你的吧。你说你已经知道了洛治威的情况,但是我还没有搞清楚。他在哪儿呢?”
“如果情节符合这周拍的电影,那么他会在七十七街停车场的一辆巡逻车里,睡着醒酒。”
麦克打了个电话到七十七街,让他们去检查一下停车场。等着回电话的时候,他问我:“洛治威为什么要追求米雪和琼呢?”
“因为法律并没有规定杀人的限度。就在洛治威再次感到安全了的时候,海克特来了,开始不断地发掘关于罗伊·弗兰迪的事情。琼和米雪也许那天晚上能把洛治威和弗兰迪联系起来。”
麦克从咬紧的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洛治威没有杀弗兰迪,没有警察会杀死弗兰迪。”
“你老是这么说。”我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没精打采地坐在座位上,眼睛无神地望着窗外。我太累了,没有和麦克争论的欲望,而且他也累了。我说:“我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你要么继续开车往前走,要么让我去赶下一趟公共汽车。”
他发动了汽车:“你疯了吗?”
“当然没有!”我打开车上的收音机,从那些故作多情的乡村歌曲“我的啤酒里有一滴眼泪”调到全国公共无线电台上的“莫扎特专辑时段”,然后把声音调大了。
“你真的疯了!”麦克大喊大叫。
“你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
电话铃响了,他一把就关掉了收音机。谈话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字:伯瑞·洛治威没有被禁闭在七十七街里。
我们开车过了洛杉矶河上的桥——那是一条在水泥管道里流着的黑色的小溪流——然后开进了小东京。
“如果你想说什么,”麦克说,“我会听着的。”
“好的。你可以随时插话。如果我想把这个事件戏剧化的话,我会这么设计的。”我斜靠着他,“1974年4月10日晚上10点半,罗伊·弗兰迪兴冲冲地出来,要去买一个装着6个罐头的食品盒。这时,他再次碰上了他旧日的同事伯瑞·洛治威。他们俩都醉醺醺的。洛治威看到弗兰迪和米雪的另一个女朋友在一起。
“如果是我写剧本的话,我会让洛治威打电话给琼,告诉她弗兰迪正和一个叫南茜的舞女鬼混,要她不要再等他。琼从来没有提起过这样的电话。现实总是不能创造最好的戏剧!”
“然后又怎样了?”麦克问道。
“就这样,洛治威不敢承认自己也许就是最后看见弗兰迪活着的那个人。他知道如果那样他就会成为一名嫌疑犯。也许他醉得太深了,事情发生的顺序记得不太清楚。我想在他看见了弗兰迪的汽车,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后,他就害怕了。他在接下来的那一周里一直醉得昏迷不醒,等到他清醒得可以把这一切说清楚时,共和军已化为灰烬,那个共和军的南茜·琳·帕瑞也已定罪。那个时候再说话已经太晚了。除此以外,他还从那些暴徒手中借了一笔钱,他也受不了那些继之而来的缜密的调查。”
“米雪为什么不出面?”
“两个原因:她希望她和洛治威之间有个好结果,而且,她借了那群暴徒的钱。还记得吗,她准备和洛治威合伙开一个俱乐部。像米雪这样的乐观主义者,会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把凶手捅出去吗?要知道,她已经很满足为萨尔跳舞,为她的顾客们服务,不会冒险去干什么事的。”
麦克露出狡黠的笑容:“这就是你所理解和想象的吗?”
“这就是我准备拍摄的。100分钟长,100页的电视脚本,每隔15分钟加一个情节线索,以便在商业广告后又把观众吸引回来。”
他抓起我的手,吻了吻:“在你写这部为混饭吃而粗制滥造的作品时,你有没有想过洛治威会在哪儿被人发现?”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开始我想他对心理平衡有一种变态的需求,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把我的车抛在那儿的原因。再一想,我觉得这个人缺乏想象力,他把血流在我的车垫子上,但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一个身上中弹的人,会跑到哪儿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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