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的悲剧 第三章 顽强的防御

1
  在和江家别墅的起居室里,响着一曲曲欢快的音乐,大家围坐在一架硕大的椭圆形游戏桌旁打着扑克。有实子。阿繁、道彦、淑枝、卓夫、间崎钟平和一条春生共7个人。 
  在铺着绿色尼龙桌布的桌子上,放着扑克牌和记分纸。 
  道彦看了一下放在壁炉上的钟表,轻轻地皱了一下眉。这是一只有一个木偶做钟摆的高级钟表,时针指向11点了。 
  “那我可发肿了啊…” 
  “这样就开始了…” 
  阿繁说道,但他突然意识到这句话会给大家造成紧张气氛,便赶忙用手捂住嘴,止住了话头。 
  这可不是在轻松地游戏,而是一场结果未卜的游戏! 
  道彦低垂着眼睛,但还是禁不住又看了看钟平和卓夫,正好钟平也在看道彦,并冲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外卖说五点半左右送到。小伙计送来时,我们可全都在玩扑克那!” 
  “这是当然了,大家尽可能要尽兴、自然一些。” 
  卓夫又补充了一句。他撇着嘴,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淑枝已经把牌拿到了手里,其他人也各有一把碑,分别拿到了手里。虽然春生也会玩,但卓夫还是对她简单讲了一下和江家玩牌的一些规则。每年的新年或家族聚集的其他日子里,大家总要聚在一起打会儿牌。而且大家也都带有“赌”的意思,玩得还比较‘大”。 
  不一会儿就玩了两把。 
  于是大家又看了道彦,意思是下一步怎么办。 
  “我们必须做出轮流上下台的样子。也就是说,11点钟摩子乘车从这里出发回东京了;而我们在玩牌,事件是在那之后才发生的。” 
  道彦一本正经地向大家说明这个计划, 
  “晚饭后,我们聚集在这里打牌,同时放着音乐,大家都沉浸在扑克游戏之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会长的卧室里有异常响动。可是、,…会长的死亡时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道彦看了看钟平。让大家远离开这个事件是钟平的提议。 
  钟平没有讲话,他在思考。他那一双浓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一直注视着客厅。也许在回忆刚才摩子发出异样哭泣走出来时的情景吧…… 
  ‘那是发生在9点15分或20分的事情……我认为会长被刺的时间应当是那个时间。” 
  钟平说到这里,又看了看道彦。 
  “外卖送到时是11点半。我想是不是可以隐瞒成12点发生的。也就是说,会长吃了夜宵后,12点左右,也就是说是1月4日凌晨零点左右被歹徒……” 
  “我觉得这样是不是太巧了,至少应当…” 
  卓夫则说出了自己不同意见,门铃就响了。这时正是11点半过3分。 
  “我是‘湖南亭’…” 
  这时从外面传来了送外卖的声音。大家为之一震,十分紧张。不管是否开门,这场剧的大幕已经拉开了。 
  “啊,您辛苦了!”淑枝夸张地答道,走出了客厅。 
  大概是情不自禁吧,阿繁也站了起来要走过去,但他的脚步有些趔趄,他的双手一下子又连忙扶在了桌面上,卓夫和春生见状急忙从两侧扶住了他。 
  淑枝打开了大门,把外卖的伙计迎了进来,并从他手中接过了装有奶汁烤菜的食盒,送到了厨房里。送外卖的是一个年轻人,他正透过拉门的空隙向起居室里张望。 
  “帮忙送过去吧,东西真不少呀!”道彦大声地朝牌桌喊了一句。 
  “是啊。不巧今儿的天气不好,路也不好走。” 
  这个年轻人在门口脱去了沾满雪花的长筒靴,手握着另一个沉重的食盒放在门口的手推车上朝起居室走去。大概道彦希望这个年轻人可以在以后的调查中为这个事件作证吧。 
  大家中断了打扑克,分别从手推车上取走各自的那份奶汁烤莱。 
  “雪还在下?”像要提示时间似地,阿繁问了一句。 
  “早就停了呀!”这个送外卖的年轻人答道。他的手里还剩下一份奶汁烤菜。 
  “这份给谁呀?” 
  淑枝十分狼狈地看了看钟子,“姥爷在什么地方用餐呀?” 
  从表面上看她是在问,这样钟平不会感到过于意外而让这个年轻人有所察觉。钟子正在犹豫怎样回答,突然半天没有开口的实子插了一句:“他去洗澡了,我去看看吧!也许过一会儿他才来。” 
  说完,实子便慢慢地站起身,走过年轻人的身边,出了起居室。其余6个人大气不敢出一口地盯着实子的背影。她那沉稳的脚步,毫无表情的灰色面孔,使这句“说话”说得那么自然。 
  “要不你先放下吧。” 
  “湖南亭”的年轻人听到回过头的实干的这句话,连忙把最后一份奶汁烤菜放下,说了句“非常感谢”,便回到大门口穿上了长筒靴。 
  “啊,趁热吃吧,可以一边吃一边玩。”道彦对大家招呼道。 
  门外的那辆客货两用车渐渐远去了;这时实子也回来了。 
  “最近这些进grk的都不去厨房一直走进来了!” 
  实子看着淑枝关上门上好销之后不高兴地说道。 
  再次坐到牌桌旁的6个人的目光被‘与兵卫的夜宵’吸引了过去。沾满了白色奶油、面包屑的烤菜满满地盛了一个盘子,而且还冒着热气。 
  “怎么解决这个……”春生喃喃地问道。 
  刚才她听到了钟平的话,这次的外卖中包括了与兵卫的一份。而且要计划12点“出事儿”,会长应当吃下这份的,但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钟平盯着春生看了一眼后,又看了看淑枝。 
  “晚饭的清炖肉汤还有吧?” 
  “有哇。” 
  “那就拿来……不,热不然都可以,我去一下二楼。” 
  于是淑枝和钟平马上站了起来,离开了起居室。阿繁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啊,大家多少吃一点吧。还要到天亮呢!” 
  道彦鼓励地对大家说道。然后他首先打开了包着餐叉的餐巾纸。 
  “如果大家一口都不吃的话,万一被外部的人知道了,肯定会产生怀疑的厂 
  “也对。”实子用力地点了点头,赞同道彦的意见。 
  这时钟平回来了,他的右手拿了一个塑料袋和一只大的注射器。塑料袋里装着一卷茶色的塑料软管。 
  接着淑枝也从厨房回来了。她端着一个盛了肉汤的大碗。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阿繁不解地问道, 
  钟平把注射器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打开塑料袋的封口,从里面取出了这卷塑料软管。这是一根粗有5毫米、长约1米的塑料管,在每5厘米处有一个刻度。 
  “我们把它叫胃探管或胃囊。我是为了抢救病人经常带在皮包里的。平时如碰上误食毒物而进行洗胃用的,有时在紧急手术需要麻醉时,为了防止胃内容物返流也要用它进行胃排空的。” 
  钟平仍旧用笔无感情色彩、仿佛面对实习医生一样的口气说道。 
  “也就是要把它送进胃里?” 
  “对,从鼻腔进去,大约四五十厘米就可以进到胃里了。还有一个用途,就是相反,把营养和水送到胃里。对于昏迷的人和植物人都是这样进行人工饲养补充营养的。” 
  “给昏迷的人补充营养……” 
  阿繁呆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哆哆嗦嗦地去用手碰了一下那个注射器。下一步钟平要干什么,春生马上就明白了。 
  “…当然,发现了会长的尸体、我们报警后,他们一定要进行尸检的,其中包括解剖。” 
  钟平说着,表情也逐渐严峻起来。 
  “所以,为了保证会长是在摩子走了之后死亡的,我们必须采取必要的手段使这个计划万无一失。” 
  ‘尸体的死亡时间主要靠什么推断?” 
  道彦虽然是生物学教授,但在这一点上却是个门外汉。 
  “这是法医学的范畴,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知道,一是观察尸体的尸斑和僵硬程度,以及腐败的程度,这被称为‘尸体现象’;再一个就是观察胃中的残留物。根据不同食物的消化过程推测死亡的时间。” 
  钟子看看手表答道。 
  “今天的晚餐是6点钟吃的,因为会长吃的东西大体上经过两小时后会由胃排空到小肠。——啊,我还是尽快干吧。” 
  他说到半截,绷了绷嘴唇,将注射器与塑料管连在一起,然后另一手拿起装有奶汁烤菜的盘子,对淑枝说道: 
  “请把肉汤递给我。” 
  但淑枝轻轻地摇了摇头,把肉汤递给了卓夫,“求求你了,我可看不了这个!” 
  “我也在这儿呆着!”实子也皱了皱眉毛说这。 
  于是钟平和道彦快步朝与兵卫的卧室走去。阿繁犹豫了一下后,也跟在他们后边走了过去。 
  卓夫端着盛了肉汤的大碗,正好与春生的目光相遇。卓夫的眼睛像鸟一样飞快地转了一下,似乎是说“也请你来一下吧”,但春生感到那不是“请”,而是强迫。 
  既然你同意呆在这个别墅,那就必须参与伪造现场的工作,我们必须挂在一起,成为同谋犯! 
  春生感到了这个眼神里的威胁。 
    
2
  5个人通过餐厅对面的走廊朝与兵卫的卧室走去。他的这间卧室位于起居室对侧的建筑物中最东边。 
  道彦推开房门,打开了电灯。 
  室内和走廊里一样寒冷。大概是刚才放好与兵卫的遗体、返回起居室时,有人关掉了电暖气。钟平注意到了这一点吧,他盯着电加热暖气的开关满意地点了点头。 
  与兵卫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毛毯一直拉到他的下巴处。只看一眼,仿佛他平静地睡着。春生见状,突然感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仿佛是在做梦一样。但是,绿色地毯上散乱的点点黑色的血迹,却使春生又恢复了正常的判断。 
  钟子把随身带来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走到了与兵卫的枕边。他把手放在了与兵卫的太阳穴的位置按了按,那儿已经和冰凉的石块一样硬了。与兵卫的脸上已经出现了老年斑,他那呈现灰白色的皮肤和显然小了有一圈的脸型,使人回想起他生前的所作所为来。 
  钟平拿出了胃管,对端着肉汤的卓夫说道:“我要把肉汤里混上奶汁烤菜,尽量弄得碎一些,送进他的胃里。” 
  钟平开始对大家讲明了他的目的。卓夫来到桌子旁边,又看到了春生的目光。 
  “你能不能干得好一些?我也帮你吧。” 
  春生接过匙子,把烤菜的菜叶碾了碾,让其成碎片状,然后卓夫倒入肉汤。春生又用匙子将虾和肉扒拉开,拿匙子用力揉碎通心粉,再混入肉汤和白色酱汁,调制成糊状。 
  这时,钟平正在将胃管通过与兵卫的鼻孔送入他的胃中,他小心翼翼地向里面送着。 
  “肯定进到食道里了吗?”道彦紧紧地盯着问道。 
  “在咽喉部,前面的是气管,后面的是食管。如果沿着咽后壁,胃管会自然进入食管的。一般的护士也不会弄错。” 
  钟子回答着,但手的动作一点儿也没有停下来。一直送到标有“45厘米”的刻度处,钟子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医用的小夹子,夹住了胃管,然后回过头,冲着春生他们说道:“把肉汤吸进注射器……” 
  这是一只长约25厘米、管径有3厘米粗的大型注射器。 
  春生将这只吸满了肉汤的注射器递给了钟平,钟平接过来轻轻地将注射器的尖端插入胃管里。 
  他一只手取下夹子,然后用力推动注射器,肉汤缓缓地流入与兵卫的胃里。 
  注射器里的肉汤推完之后,钟子夹好夹子,取下注射器,再次吸满肉汤送入与兵卫的胃管里。钟子冷静、沉着。熟练地进行着作业。 
  钟子看到碗里的肉汤几乎没有了之后,这才停止了作业。 
  “有这些就足够了!”道彦感叹地说了一句。 
  钟平缓缓地抽出胃管,然后放回到塑料袋里。 
  “把胃管洗干净后就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了,这样就可以证明会长是在吃了奶汁烤菜之后不久死的。当然,如果严格地讲,他的胃内容物中还缺乏唾液和消化液,不过一开始的检查是注意不到这一点的,解剖时也不好化验出来。” 
  “夜宵送来的时间是夜里门点半,那么死亡时间就是在那之后了。”道彦说道。 
  “‘不,不仅仅是这样。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死亡的瞬间尸斑就开始出现了……我们说不太明白他的死亡时间,但室温低、尸斑的出现也就慢,因此实际的死亡时间还要晚一些。” 
  “要不抬到室外去?”卓夫急忙插了一句,“外面虽然雪停了,但肯定是在零度以下。不就和放进冰箱里一样了吗?” 
  “啊,这倒是个好主意。” 
  道彦征求似地看着钟平,钟平则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手表。 
  “从实际情况来说,要将9点死去的尸体伪装成午夜12点左右,就有差不多3个小时的误差。那么,现在再把尸体放到外面,在警察赶到之前,我们还要把尸体放回到室内,使他们看成是一晚上都在有暖气的房间里的样子。这样一来,这个时间差是否可以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因为一冷一热和真正死于12点的尸体肯定会产生不同的反应的——我没有把握……” 
  站在一旁的阿繁,打开了面朝阳台的窗帘。 
  窗外依然笼罩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雪的白色和仁立在夜色中的树木像浮雕一样。 
  道彦走过去,把脸贴在了窗玻璃上。 
  “阳台的地面是湿的,我找一找有没有塑料布。” 
  说着他大步走出了房间。 
  “会长是在什么地方用的夜宵?”春生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知是良心的谴责还是产生的恐惧,她的意识似乎都麻木了,她感到自己陷入了奇异的空虚状态。 
  “在他自己的卧室里!不能说他和大家在一起,否则后面的事情就说不圆满了。”卓夫说道,“而且吃光夜宵后餐具都清洗了……” 
  钟平也点了点头。这时春生才注意到剩下的奶汁烤菜还没有刷洗干净,碗和盘子都掼在了一起。 
  这时道彦回来了,他把厨房的桌子上铺的塑料布撤下来拿了进来。 
  道彦和卓夫打开阳台门的插销,把门推开,已经生锈了的阳台门发出了一阵“吱吱”的摩擦声,在深夜里这个声音使人感到很渗。 
  随着阳台门的打开,一股冰冷的空气冲了进来。 
  阳台不太大,铁制的围栏和中世纪的风格一样。由于有围栏的遮挡,阳台的地上虽然湿了,但却没有积雪,道彦很快在阳台上铺好了塑料布。 
  钟平抬着与兵卫的双肩,卓夫抬着双腿,把尸体横放在塑料布上。由于与兵卫死亡多时,所以他的全身僵硬得如同一截木头一样,连头都一点儿不弯,摆放时竟不费一点儿事儿。 
  为了谨慎,道彦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漆黑的庭院。在他确认没有一个人影之后才返回屋里。他为了避免再发出声音,便轻轻地、慢慢关门,但金属门仍然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关上门后,室内的空气似乎又不流动了。阿繁“唉晴”一声叹了一口气,一下子坐在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总算干完了。放3个小时后再抬进屋里。这样的话,会长应当被认为是12点被杀的了……” 
  春生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12点20分了。这会儿摩子还在汽车上呢吧。她是11点离开这里的,司机说两个小时后就可以到东京的家。这样一来,摩子最先逃开了这个危险圈。因为与兵卫至少可以被认为是11点半以后被杀的。” 
  春生放下心来,并产生出一种温暖的心情来。 
  但道彦那神经质的脸上冲着阿繁露出了气愤的神色。 
  “这件事只完成了一半!我们这7个人已经被赶上了独木桥。我们都说是外来歹徒作案,可现在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是啊。”阿繁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只是想在警察来之前,先喝上一杯,好好休息一下。” 
  “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卓夫冷冷地说了一句。 
  “那你就在床上躺上一会儿吧!”道彦抑制住感情,平静地补充了一句。 
  阿繁去了起居室,剩下的4个人也都急不可待地坐在了身边的椅子上和房间一角的床上。感到疲劳的并不是阿繁一个人。 
  “歹徒作案的现场,应当怎么布置呢?”春生问道。 
  她终于意识到应当设法逃脱这件离奇的事件。 
  “歹徒进来肯定要有痕迹留下的……”道彦说道。 
  “是不是从那扇门进来的?”卓夫指着走廊的尽头问道。 
  客厅有一扇门,从那儿有一条走廊可以通向与兵卫的卧室,同时这条走廊还有一扇门,打开门就是后院。 
  “平时这扇门不开,所以一般情况下人们不会注意到门被人弄坏了。” 
  “嗯,只有那儿比较合适。而且在走廊上还有血迹呢…,, 
  道彦也同意,但他又流露出一丝不安看着钟平。 
  “万一检验血型的话……” 
  “不管怎么说,会长和摩子都是A型血。” 
  “啊,那可真是天意!这么说,歹徒破坏了那扇门后,偷偷地潜入进来,正在翻找会长卧室里的财物时,会长醒了。他惊慌地从床上起来并马上喊人,但歹徒用匕首一刀刺中了会长的胸口,然后抢走了柜子里的文件包和宝石什么的,再通过走廊……” 
  “啊,歹徒在逃走时是不会把会长再放回到床上的吧!”钟平用不快的声音订正道。 
  “由于尸体是仰卧的样子变硬的,所以正好倒在了床上。” 
  “那就对了。随后歹徒手持沾血的匕首又从原路回到了庭院里……” 
  “应当有脚印!往返的都应当有!”卓夫补充道。 
  “为了拖延逃跑后的报案时间,歹徒还扯断了电话线。”钟平说道。 
  “路灯也破坏了!” 
  “这个没有必要吧?”道彦连忙制止住,“别画蛇添足,干‘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 
  “那就马上干吧!” 
  钟平第一个站了起来,由于他干了多年的外科大夫,养成了干脆利落的习惯。 
  为了作成歹徒的脚印,就要找一双合适的鞋。道彦让等在起居室里的淑枝帮忙去厨房的仓库里去找双鞋。以前道彦的学生来家中玩过,有的学生把鞋丢在了这里。 
  卓夫检查了一下歹徒“进来”的大门,大门的内侧有插销,虽然已经生了锈,但还是可以很容易被弄坏的。 
  春生将奶汁烤菜和肉汤从与兵卫的卧室里端出来,在厨房里清洗。这时,钟平正趴在客厅的地上,检查着地毯上的血迹。那应当是划破了手的摩子逃出来、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沾上的。如果警方在这里也发现了血迹,那么凶手仅仅通过了东走廊往返于与兵卫卧室的说法就无法成立。但是,幸运的是在这块绿色的地毯上居然没有找到一块血迹样的东西。也许是摩子左手上的伤口不太深吧。只是在她的袖口和衣服上沾有血迹。 
  “好容易找到了。” 
  道彦一边说着一边从仓库里出来。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双白鞋带的橡胶底的运动鞋。拂去灰尘,鞋面上已经微微泛黄了。是一双男鞋,因为它的尺码很大。 
  把它当成是凶手穿的,那么由谁来穿就成了问题。 
  “我记得哪本书上讲过,有经验的法医可以从现场留下的脚印压力来推测凶手的体重。要是这样的话,我认为就要选择一位体格和体重相适应的人……” 
  这是道彦的建议。如果说是从年龄来讲相适应的,那么不胖不瘦的卓夫是最合适的人了。道彦稍稍有些胖,钟平的个子也过于高大了,阿繁又有些靠不住。 
  “OK,那就我吧!”卓夫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干脆地应道,“为了保护摩子,什么样的事儿我都可以干!” 
  他一副“舍我其谁”的悲壮样子。 
  如果与兵卫真的是想让卓夫和摩子结成夫妇,那么与兵卫一死,他们将来会怎么办呢? 
  这个念头在春生的脑海里一闪即逝。 
  卓夫在走廊上穿上了运动鞋,连阿繁和实子都从起居室里走出来盯着他。 
  钟平打开了房门,门正好冲着后院。白禅树和丛树之间种植着一圈灌木丛。作为围墙的木栅栏和铁丝网将院子和公路隔成了两个区域。在院子的一角有一只伦敦风格样式的煤气路灯,微弱的灯光照射着被雪覆盖着的显得十分寂静的后院。在泛着蓝光的雪地上,此时一个脚印都没有。 
  “两边的邻居好像早就关上门了。不像有人的样子。”道彦低声说道。 
  这一带的建筑占地面积特别大,建有不少大型的别墅。公路的对侧、别墅的北侧和东侧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树干的大致轮廓,任何建筑物内部没有一点儿光亮。 
  卓夫小。已谨慎地从供客人脱鞋进屋的台子上下到地面。他用手时正常的步伐走到路灯的地方。但他走到院子外边时,那儿的雪已达膝盖深了。 
  公路与自家不一样,院子里此时还都没有扫雪。去年年底下的雪还没有融化,今天又积上了新下的雪,总共有50厘米高的样子。 
  卓夫一边费力地在雪中“跋涉”一边向前走着。他终于走到了木栅栏旁边。他翻身跃过了木栅栏和铁丝网后离开了庭院。他走在下坡路上。由于公路常常扫雪,也常有汽车通过,所以留不下脚印也不足为奇。不知道走到这一步行不行,于是卓夫举起了一只手让大家看了看。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又朝院子里走回去。 
  也就是说,他先“制造”了凶手返回去的脚印,然后再“制造”作案前进到别墅时的脚印。为了更真切一些,他尽量不踩乱刚才出去时留下的脚印。道彦在为他打着手电。 
  “电话线就在旁边,是最低的一处!” 
  卓夫打了一个“明白了”的手势。在道路旁边有一棵水泥的电线杆子。上面有许多攀登架。卓夫爬了上去,一直爬到离地面有七八米高的地方,然后从运动衫的口袋里取出一把早就准备好了的匕首。 
  在切断之前,他再次看了看家的方向,人们都站在那里盯着他,一动不动。 
  卓夫用两三分钟的时间剪断了电话线,电话线垂落到雪地上。 
  他接着又想把这盏路灯弄灭,但很可惜,卓夫实在够不着。 
  于是他从电线杆上下来了。走到了路灯的下面,然后在地上寻找合适的石块。但他的双脚都被雪埋住了,他用手只“摸”到了两块小石子,然后朝路灯的四方型灯罩砸过去。大概是他太着急了吧,这两个石子一块也没有打中。无奈之中他扔去了匕首,但也没有命中目标。 
  “不行也没有关系。凶手也不一定非要打坏路灯……” 
  阿繁拼命压抑着自己的紧张心情冲卓夫说道;而卓夫也像死了心一样,找到了刚才扔出去的匕首,又朝别墅走回去。庭院里的积雪还是没膝,所以他走一步就留下了“凶手”的一个脚印。 
  “当心…别太过了!”钟子低声而严厉地说道。 
  卓夫好几次险些滑倒,但终于走回来了。 
  “不要紧。这个样子足够了!”卓夫为自己辩护道。 
  当他回到大门旁时,大家都情不自禁地非常感叹。卓夫就穿着鞋上了走廊,径直来到与兵卫的卧室,但当他来到门口时,回头一看沾了雪的鞋留下的脚印全都被地毯“吸”干净了的时候,就立即脱下了鞋。 
  ‘卓夫你辛苦了!”连阿繁都感动地向卓夫寒暄道。 
  “多亏了你,这下大家可以安心休息去了!”道彦也向卓夫道谢。 
  “不过还差一点儿,还要有点睛之笔,否则前功尽弃。” 
    
3
  所谓的点睛之笔不过一两点。 
  要制造与兵卫卧室里凶手留下的痕迹…… 
  水果刀的替代物…… 
  在床头柜上平时总和水果放在一起的水果刀被摩子带回东京去了。所以必须从厨房里找出替代物来。 
  还有指纹…… 
  从3日傍晚到这天夜里,实子好几次出入与兵卫的卧室,当然会留下指纹的。但冒充凶手的卓夫戴着一只军用手套打开了房门,并且将一路碰上的门把手全都用毛巾擦了擦之后又返回来。 
  与兵卫卧室的灯和床头柜的灯不能熄灭。不过也不能太亮了,调到一定的亮度就可以了。因为大凡凶手都带有手电筒,并且不会让灯光太亮。 
  当这7个人回到起居室时,已经是凌晨1点半了。 
  “摩子平安到家了吧?”淑枝沉痛地问了一句。 
  如果汽车不出意外,这个时间应当到家了。要是她打来了电话——春生刚想到这里就立即止住了这个念头:别墅的电话线刚才已经被剪断了。现在别墅里的7个人完完全全成了“雪中孤岛”了。 
  阿繁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些白兰地酒。 
  “要不冲一点儿咖啡?”道彦向淑枝问道。 
  “我看还是来点儿粗茶吧,马上要休息了。” 
  “不,还是要点儿浓咖啡。” 
  不但阿繁,这次卓夫也不安地看着道彦说道。 
  “现在的事情……”道彦似乎不同意地看了看两个人的脸,“也就是说我们几个人从3号夜里9点一直玩扑克到4号的凌晨1点左右。当然有的人有事没有来,比如春生和摩子就在二楼一直在写毕业论文。后来发现参考书不够了,这才马上返回东京;而会长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大家打扑克后去洗了洗澡,又吃了一点儿奶汁烤菜,大约是在11点45分回卧室了……” 
  “可以这样说,案发时,我们7个人全都沉浸在打扑克中,所以没有一个人听到异常的声音。” 
  钟平似乎明白了道彦心里的话,于是又平静地补充了一句。 
  “是啊,所以我再罗佩一句;当时咱们都只顾了打牌了,因此大家都有‘不在现场证明’。” 
  “那当然。警方肯定会一个人一个人地询问当时的情况,而且他们还可能会诱供。套问出露洞,这是他们常用的手法。” 
  “可不是嘛?”卓夫点了点头,并打了一个响指。 
  “万一警方摆开架式追问,我们实际又没有打扑克,会不会问漏了馅?” 
  “啊,这个…” 
  听到这话,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阿繁发怒地“哼”了一声,然后像演戏似地耸了耸肩,双手向外一摊。他也认为自己没有真的打扑克会被问得说实话了。 
  “要不我们不要说是4个小时?你们想,11点钟摩子离开,凌晨1点我们打扑克散了的,实际不到2个小时麻…当然,我们还可以再打一会儿,这样更保险一些。” 
  “从现在算起,还有2个小时就到4点了,我看呆一会儿把会长的遗体从阳台上搬进来吧。” 
  钟平的话使已经放松了的大家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这时大家才记起与兵卫的尸体还停放在阳台上在雪天里冻着…… 
  这时淑枝和春生把冲好的咖啡、小甜饼味的奶酪端到了桌子上。大家又回到了刚才送夜宵的位置上,重新开始打扑克,并且也正式赌钱。 
  7个人全神贯注地打着扑克,但看上去谁也没有忘记刚才的事情,都是一副极力压抑着不安的神色。而且一旦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儿,大家就会不约而同地流露出紧张的神情。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警察不相信是外来歹徒作的案…… 
  所以,这个为了加深印象而进行的扑克游戏,也同时是检验应付警方的“考查”能力的“会议”。 
  “请各位为了摩子千万……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大家的恩德…” 
  打着打着,淑枝突然呜咽起来。 
  “都是女儿不孝,才让大家伙跟着受害,我太对不起大家了!”道彦也说道,然后他紧紧地绷着嘴。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希望各位不要再反悔,全力以赴、善始善终。如果万一有一个人胆怯,轻易地吐露了实情,那大家全都得完。的确,从根上说都是因为摩子才让大家担惊受怕,我永远不会忘记大家的恩典。” 
  “啊,我还有一个希望。” 
  实子那金属般的声音像唱歌似地响起来,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她面前有一大然扑克牌,说明她正在赢着。一个家族都集中在这里打扑克和赌博,也许过去是常有的事儿吧。春生看着她这样想道。 
  “如果警察开始调查,肯定会深入了解和江家的人际关系。但任何时候大家都要有‘一人为大家’的思想。比方说,我们当中有谁恨会长,或谁和谁不和……当然还有谁品行不端,都请顾全大局。这次的事情,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摩子,也是为了整个家族的名誉。如果有谁在这次事情中维护了和江家族的名誉,我们大家将全力为他做一切事情。” 
  说完,实子把目光转向了春生,“我也这样拜托您了!” 
  她那张童颜的脸定定地向着春生,春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3时40分。正好2个小时。扑克打完了。卓夫第一名,而实子也多少赢了一些钱。道彦和淑枝夫妇全输了。由于卓夫先从道彦手里借了7万日元,道彦只好再将其余输的钱用支票写给卓夫。卓夫点完钱后,便将记分的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里。因为支票和记分的纸都会成为重要的证据的。 
  “要不都去休息一下吧?” 
  阿繁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的疲倦,他向道彦问道。由于他一边打扑克一边喝白兰地,双眼都有些蒙俄了。看上去一副颓废的样子。 
  “好吧,请各位退席吧,真的太疲劳了。”道彦表情严峻地说道,并向大家低头行礼致谢。 
  “明天早上9点报案吧。”淑枝看着道彦又补充了一句。但这会儿已经是‘明天”了。 
  “为了让死亡时间暧昧一些,尽可能晚些时候报警吧。但要是太晚了报案就不正常了。” 
  钟平苦笑着安慰般地看了阿繁一眼。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祝和江家平安无事。” 
  阿繁干完了最后一口白兰地,然后晃晃悠悠地朝二楼走上去。 
  6个人目送着阿繁消失在楼梯上,然后大家也都走向东走廊找房间睡觉去了。实子的卧室与与兵卫的卧室相邻。他们在东京获窈的住宅也分居了好几十年吧。春生记得摩子讲过这件事…… 
  “一个人不要紧吗?今天夜里在这儿……”淑枝关切地问了一句。 
  实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嗯。” 
  然后她点了点头。 
  “那就请休息吧。” 
  “你也早点休息吧。” 
  实子好像要提醒什么似地又仔细地看了大家一遍,这才走进了已经开了灯的卧室里。她进去后轻轻地关上了门。她那张呈现灰色的脸上有无数的皱纹,似乎是无可奈何的证明。春生再一次感到了心痛。 
  剩下的人将要再一次进到与兵卫的卧室里。 
  与兵卫的尸体还放在阳台上,已经非常僵硬了。钟平和卓夫在刚才搬运与兵卫时就像在抬着一尊石碑。这时在他的项部和耳后都出现了红黑色的尸斑。 
  把尸体重新放回到床上后,钟平看了一下手表: 
  “马上就到4点了。我们是12点多钟放到阳台上的,差不多4个小时了,我看足够了。” 
  “室内也够冷得啊!” 
  卓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虽然此对阳台的门已经关上了,但因为窗帘还没有拉上,一层的玻璃窗户还是挡不住室外的冷空气进来。 
  卓夫又连忙收拾好刚才铺在与兵卫尸体下的塑料布,再关紧窗户,最后拉上了厚实的窗帘。 
  淑枝再次整理了一下与兵卫的长袍,又把毛毯向上拉了拉,一直找到他的下巴底下。 
  大灯关上了,只留下了一盏床头灯。室内顿时暗了下来,5个人自然面向床位立,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只有淑枝一个哭泣着。 
  大家任卓夫随意开关房门。他先戴着手套把门开开,等大家都出去后,他再把门关上。 
  大家回到起居室,—一地收拾起盛饭菜的餐具放到厨房里。由于还剩下一些奶汁烤菜,于是便统统装进塑料袋里,扔进了垃圾桶。 
  干完这些,能想到的事情就全都结束了。这时是三月4日凌晨4点15分。 
  道彦和淑枝夫妇要回起居室里侧的卧室,钟平、卓夫和春生3个人要上二楼。 
  他们5个人都先来到了客厅。 
  “辛苦了,非常感谢各位。” 
  道彦再次向大家道谢。不知道什么地方让人感到了心虚似地。作为道彦的性格来说,他在此时此刻有必要再说上一句道谢的话。 
  “去洗个澡吧。”卓夫看了看手表,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就再见吧!” 
  钟平说了一句后5个人就分开了。大家似乎心中都想再说什么,但又都如同心中压了一块铝石一样,迈着沉重的步履。 
  上到二楼的左边就是春生的卧室。由于一直开着暖气,她的心情也多少好了一些。在窗边的写字台上,还放着摩子的毕业论文草稿。当时自己看到半截就被淑枝叫去喝茶而下到了一楼。 
  春生又回忆起从自己踏进这个家后的每一件事、每一个情节…… 
  摩子的毕业论文还来得及吗? 
  春生感到大脑里一片空白,手脚都麻痹了一般,处于一种无助的状态之中。她慢慢地走进浴室,简单地洗了洗脸。然后摘去耳环和项链,脱下连衣裙,穿着内衣,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寂静的沉重和极度的心身疲惫统统包裹了她的全身。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也许根本没有睡着,只是打了一个盹。 
  在春生的浅意识中,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刺耳的声音。不是很近,但却是在这个建筑物里的什么地方。这声音很小,但不可思议的异常清晰,直达春生的大脑深处。仿佛是生了绣的金属的声音一般,令人无法忍受。这是什么声音? 
  突然,春生的心底产生了一种一定要弄清这是什么声音的奇异的强迫意识。 
  但深深的睡意又重新压抑住了她要醒过来弄清究竟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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