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石坚不由瞠目结舌,会被黑衣蒙面女误会,这一点是他始料不及的。黄昏时,在城外路上,她被“伤心客”引走,不知双方见了面没有,怎么又会寻到这里来?
黑衣蒙面女抢到床边,略一检视,先拉被把“无回玉女”暴露的娇躯掩住,然后转身面对方石坚。她蒙着面,无法看到她此刻是什么表情,但想来绝不会好看。
方石坚老半天才挣出一句话道:“姑娘最好是先设法救人!”
黑衣蒙面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到底把她怎样了?”
“没怎样,在下无法救她。”
“救她?什么意思?”
“她与丁一风前来投店,在下发觉事有蹊跷,所以进来察看,才发出……”
“丁一风……人呢?”
“逃走了!”
“我能相信你的话?”
“何不先救醒蒋姑娘,让她自己说话?”
“我绝对不相信她会与男人投店。”
“可是事实胜于雄辩,她人在这里。”
“你怎会到这里来?”
“在下正好投宿同一院。”
“你……别打算乘机开溜!”
“笑话,在下不会走。”说完,转身面对窗外。
黑衣蒙面女回过身,探索了一阵,厉哼出声,道:“是中了烈性毒药,口里已经见红,再迟便没命了……”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三粒白色丸子,塞入“无回玉女”口中。
约莫过了半盏热茶工夫,“无回玉女”呻吟出声,又过了片刻,她睁开了眼,目光连连闪动,惊声道:“师姐,您怎么……”说着,掀被就要起身。
黑衣蒙面女手按住被子,道:“你别动!”
方石坚恍然,原来她俩是师姐妹的关系,怪不得黑衣蒙面女如此维护她。这么说,“无回玉女”也是“辣手无盐”的门人了。
“无回玉女”感觉身上有异,用手在被子里一摸,突地栗声呼道:“师姐,我……”
黑衣蒙面女道:“别激动,慢慢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这是什么地方?”
“旅店的房间。”
“旅店?”
“是的,难道你不知道?”
“无回玉女”突地发现了面对窗外的方石坚,粉腮一变栗呼道:“方……方石坚,你没死?”
这话使得方石坚心头为之一震,她是指黑衣蒙面女没能杀死自己吗?当下缓缓回过身来,冷极地道:“想取在下的性命颇不容易!”
“你……不是受了重伤,无法救治了吗?”
“蒋姑娘,你……你大概神志还没复原,应该安静一会……”
“我很好,清楚得很!”
“在下没负什么伤,好端端的。”
“可是……”
“可是什么?”
“丁一风说你重伤将死,要我见你最后一面……”
“哈!丁一风!”
“我记得他带我去看你,说是路很远,得先吃饱肚子,我随他进馆子吃饭,后来……后来……”说到这里,突然伸手抓住黑衣蒙面女的衣袖,厉声道:“师姐,我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蒙面女挫了挫牙,道:“他说是丁一风带你来的了!”
“我……我……他人呢?”
“逃走了!”
“你们……让他逃走?”
方石坚忍不住接回话道:“在下恰巧投宿这家店房,见丁一风用轿子抬你来,然后扶着你进这角院,在下越想越觉不对,所以前来查看,引出丁一风问话。他听见是我,应答了两句之后,便悄然遁走了,在下越墙而入,才见……”
“无回玉女”顿时面如白纸,陡地坐起身来,胸衣裂口又告敞开。
方石坚别转头去。
黑衣蒙面女忙用手替她拉衣掩住酥胸。
“无回玉女”的粉靥起了扭曲,瞪着眼道:“师姐,我……完了,被丁一风那禽兽毁了……”说着,歇斯底里地狂痴起来,笑声有说不出的刺耳。笑完之后,伏在黑衣蒙面女身上放声痛哭。
方石坚的眉头皱紧了,丁一风以自己重伤将死为词,骗“无回玉女”上他的圈套,实在百死不足以偿其辜,他看准了“无回玉女”心理上的弱点,而以自己作为撒谎的工具,而“无回玉女”的弱点,说明了什么呢?——一片痴情!
然则,她已经是一朵被摧残的花……
他转回头,冷厉地吼叫道:“蒋姑娘,我会把丁一风的头提来见你了。”
“无回玉女”止住悲啼,抬起头,像一朵带雨梨花,用一种可怕眼光,直直地望着方石坚,久久才道:“方少侠,这是命运,什么也不必说了,你走吧,我要亲手杀他。”
方石坚想说什么,但嘴皮直打哆嗦,说不出来。其实,他又能说什么呢?这种情况,能凭言词可以慰藉一颗碎了的芳心吗?
黑衣蒙面女回头厉声道:“方石坚,你自问良心,如不是你冷酷无情,会发生今晚的事吗?”
方石坚无言以对,俊面像一块铅板,心头乱糟糟地成了暴雨之后的泥泞。
“无回玉女”痛苦地狂叫道:“方石坚,你为什么还不走?”
方石坚叹了口气,木然转身,走出房去,脚步与心情一样地沉重。
房里,又传出“无回玉女”痛断肝肠的哭声,她杀人如儿戏,黑白两道的听到了“无回玉女”四个字,会不寒而栗,然而,女人始终是女人,总是脆弱的,在碰上这种不幸的奇惨遭遇时,再坚强也得流泪。
回到自己的房间,方石坚熄了灯,和衣躺在床上,脑海是一片空白。
就这样半醒半睡,捱磨到了天亮,开了房门,进入院子,他心里仍记挂着昨晚的事。目光瞟向角门,门关得很紧,不知道人是否还在里面,他没勇气去叩门查看,就在此刻,小二送来净面水,方石坚乘机问道:“小二哥,角院的客人……”
小二眨了眨眼,道:“昨晚连夜走了。呃!真是……少见的怪事,”说完,激奇地望着方石坚,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问,但方石坚冷漠地抬头望天,没再开口,只好默默离去。
方石坚感到一阵莫名的怅惘,有同情也有惋惜。“无回玉女”堪称武林尤物,而她的一生,就被这么毁了!心念之中,又勾起对丁一风的恨,狼子野心,令人发指。
发了一会呆,转回房中,准备收拾东西出门,探查秘闻隐事,最好的地方是那些三教九流杂处的茶楼酒肆。突地,他发觉“鬼冢主人”托付留交“妙修”女尼的包袱不见了,不由亡魂尽冒,像一下子跌落冰窖里,从头直凉到脚心。
这包袱里的东西,如落入江湖人之眼都不可以,岂能遗失。
遗失了,何以对“鬼冢主人”于地下。
他开始找,包袱原来放在枕边的,不见便不见了,找也是多余。他急煞了,冷汗涔涔而下,全身都麻木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托付的人已长眠地下,而且对自己有输功授艺之恩,这个确比丢了性命还要严重。
到底这东西是落人何人之手?是了,昨晚只顾“无回玉女”的事,忘了把它带在身边,连找都无从找起。
他虚脱地跌坐在椅上,似乎灵魂已离开了躯壳。
怎么办?怎么办?他不断地在心里自问。
恨、怒、急、气交织,使他周身有如火焚,产生了一种冲动
发泄!杀人!流血!
他深深地自责,为什么这样大意,没持守物不离身的原则?当然,现在悔恨已属多余,问题是如何把东西找回来。这包袱,曾被“赛神仙”诬指藏有他师门至宝,会不会是那矮子干的?这不失为一条线索,怕的是得到的人打开来看,后果便难以逆料,而更严重的是连自己也不知道包袱里是什么东西,无从判断后果严重到什么程度,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人穷于应付。
小二到门边探头道:“客官,是餐在店里用,还是……”他发觉客人的脸色不对,以下的话便咽回去了。
方石坚冷沉地道:“小二哥,可有什么扎眼的人进到后院来过!”
“扎眼的人……没有。”
“我是说昨晚。”
“只是那蒙着脸的女人。”
“别的呢?”
“客官,店房五方杂处,南来北往的川流不息,小的不能守着盘查。怎么,客官丢失东西?”
“是的,一个布包袱,见有人带出店去吗?”
“这倒没看到,嗨!客官要是有值钱的东西,应该寄存柜上的,如果自行保管,有了失闪,小店……”
“好了,我不是要店里赔,你们店里也赔不起。”
“是相当贵重的……”
“算了,你去吧!”
“唉!可惜……”
“可惜什么?”
“咱们店里,住了个卖卜的先生,卜卦可真灵验,寻人找物,卜死决生,断得可真分毫不爽,可惜他一大早走了,不然……”
“我不信这些江湖鬼门道。”
“客官,你不知道,那位先生断了一位客人眼前要遭大凶,那客人当面便说不信,结果您猜怎么着?当晚那位客人便暴死在城外路边。”
“噢!那卜卦的先生什么长相?”
小二嘻嘻一笑道:“说起来不起眼,活像个矮冬瓜!”
方石坚心头一动,道:“是个花甲左右的老人?”
小二咧嘴道:“对啊!客官也知道。”
方石坚登时双目尽赤,原来是“赛神仙”那老矮子做的好事。
事实很明显,他不寻回那东西是不会死心的,他本属邪门人物,做事自是不择手段,但包袱里根本没有他要的东西,自己也没从“金冠道人”身上得到什么。
小二见他神色不对,自顾自地讪讪一笑,就退了出去。
“赛神仙”长相特殊,调查起来方便得多。
方石坚结束了一番,离店外出。
出店门转了个弯,迎面来了一个意态潇洒的青衣书生赫然正是绵山派弟子牟庭光。他正在感到孤独无告之际,见了熟人,无异碰到亲人,何况,自伊川与崆峒道人搏斗之役后,他对牟庭光极具好感,认为是个可以一交的朋友,忙迎上去道:“幸会,兄台!”
牟庭光爽朗地一笑,抱拳道:“方石坚兄,实在幸会!”
方石坚道:“令师兄可有消息?”
牟庭光叹了口气道:“一点眉目都没有,方兄是来游览洛阳古教之胜吗?”
方石坚心念一转,道:“小弟是在找人。”
“找人,谁?”
“赛神仙,就是上次与崆峒道士一路,指出兄台来路的那矮子。”
“哦!是他。”
“怎么,兄台莫非知道他的下落?”
“可能在白马寺附近!”
“白马寺,兄台何以知道?”
“我从邙山下来,见他走上白马寺那条路。”
“几时?”
“一个时辰前!”
方石坚微一挫牙,道:“多承指教,小弟得立刻找到他。失陪了!”拱拱手,举步便走。
牟庭光跟上去道:“方兄,说真的,你名气太大,如果对方知道你找他,你没有到地头,对方早逃之天天了,由我替你打前站,如何?”
方石坚一听,也有道理,颔首道:“也好,不过……劳动兄台大驾……”
“哈哈,既肯下交,些须小事算得什么?”
“如此兄台先走一步,小弟随后跟上。”
“好!白马寺会齐!”
牟庭光举步先行,方石坚暗忖道:“姓牟的倒是古道热肠,为人也爽朗,这种朋友还可以交。”
出了洛阳城,方石坚直奔北邙鬼丘方向。
正行之间,忽然发现一条蓝衣人影,在前道上风驰电掣地奔行,方石坚不禁心中一动,加速身法追了下去。距离逐渐缩短,他看出对方是看谁了,登时热血沸腾起来,杀机直透顶门,对方,赫然正是方石坚必欲杀之而甘心的丁一风。
功力再加两成,追了个首尾相衔,但前面的懵然未觉。
“站住!”
暴喝声中,方石坚越在头里,然后返身拦在道中。
丁一风急刹身形,目光扫处,不由惊魂出窍,面如土色。
方石坚冰塞至极地道:“丁一风,这叫做鬼神无私,这么快便碰上你了。”
丁一风是一个极工心计的人,在极度震惊之下,仍能运用心思,作了一揖道:“方兄是为了昨晚的误会?”
方石坚为之气结,剑眉一竖,道:“你管那样的事叫误会?”
丁一风苦着脸道:“实在是个误会,方兄想想便知道。”
方石坚咬着牙道:“等我割下了你的人头之后再想。”
丁一风惊怖地后退了一步,突地哈哈一阵大笑道:“方兄是小弟生平最敬佩的人,如果方兄不容小弟解释,小弟便不解释,人头在此,决不皱眉,能死在最钦敬的人手下,不算冤枉!”说完,面上一副坦然之色,表现的确动人。
方石坚冷哼了一声道:“任你舌粲莲花,我一样要杀你!”
丁一风反而向前跨了一个大步,沉声道:“小弟已把话说明了,不会还手的!”说着,垂手而立,手中摺扇轻敲腿股,大有视死如归之态。
方石坚有些困惑了,难道自己错估了他的为人?想了想,道:“你且说说是怎么个误会法?”
丁一风干咳了一声,道:“方兄曾经表示过,并不爱‘无回玉女’?”
“不错,我是说过!”
“而小弟也曾奉告过与‘无回玉女’是旧交……”
“嗯!”
“小弟为了接续旧情,重拾旧欢,难道是天地不容的事?”
“你的手段是人神共愤。”
“但小弟别无他途可循。”
方石坚目中煞芒连闪,道:“诡辩无益,不管你动机是什么,这种行为与手段就该杀。”
丁一风喘了口气道:“这么说,方兄是爱她的?”
方石坚道:“即使是毫不相干的女人被我发现了她的遭遇,照样要管。”
“现在还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
“她仍是完璧之身。”
方石坚心中一动,切齿道:“这是真的?”
方石坚抿嘴道:“这种事是假不来的,可以问她本身。”
“丁一风,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你怕死,所以设词狡辩,是吗?告诉你吧,今天你死定了!”
“小弟说过不还手。”
“谁跟你称兄道弟?你根本就不是人。你使诡计,使她在不知不觉地服下了剧毒,你的本意是污辱她之后,让她毒发而死。”
“她没死?”
“你很失望?”
“啊!不,小弟准备替她解毒的,小弟……对她情爱未泯,岂会……”
“真的?那你拿出解药来?”
丁一风目光连闪,果然自怀中掏出一粒红丸,递与方石坚,又道:“既然方兄对她有意,小弟便死了这条心,让贤。”
方石坚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问你,诡称我重伤将死,骗她上当,是什么意思?”
丁一风讪讪地道:“方兄,兵不厌诈,这……本无伤大雅,是吗?”
方石坚大声道:“好一个无伤大雅,你为什么要逃走,不当面解释?”
丁一风目珠连转,低头道:“小弟自知功力不逮,如果方兄不谅,当场出手,小弟能活吗?”
方石坚怒哼一声道:“反正你活不了,蒋兰心说要亲手杀你,但我已决定提你的头去见她。”
丁一风面色惨变,打了一个哆嗦,苦笑着道:“方兄一定要杀小弟的话,小弟决不逃避,不过,机会多的是,不争在今天,最好再问问她本人,也许……她已经改变了主意,说实话,如不是为了方兄,她不会移情,小弟本来已经下决心斩断情丝,可是……唉,只怪自己不争气……”
“很动听,可是你别忘了她离开你之后,爱的是谁?”
“不错,她爱上了‘毒心公子’?但只是一时兴至,她恨他残暴不仁。”
“可是她却说你是自作多情,故意恶言中伤她。”
“方兄如果听信她的,小弟无话可说了。”
“话说完了没有?”
“言尽于此!”
“你是自裁,还是要我动手?”
丁一风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牙齿咬了又咬,道:“随你,死在‘冷面修罗’的手下,绝对不冤。不过……小弟建议方兄先去救人,然后再问个明白,也许事实会让方兄改变主意。昨天是她主动找上小弟,有意重修旧好,小弟知道她喜厌无常,所以……所以才用了那不正当的手段,其实,小弟何尝愿意……”
方石坚冷极地道:“你说的救人是什么意思?”
丁一风从鼻孔里吹了口气,道:“她身中的剧毒,任何解毒灵药均属无效,非这独门解药不可,普通解药,只能暂时控制毒势,三日之后仍会复发。”
方石坚不由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无回玉女”业已离开了,谁知去了什么地方?三天之内要找到她看来是办不到的事,照这样说,她还是活不了。对于丁一风,该如何处置,杀,还是放过他?……
心念未已,丁一风手中的摺扇突地一张,数缕银芒,暴射而出。
这一着,是方石坚连作梦也估不到的,登时心头剧震,急忙弹身躲闪,但距离太近,躲不及,只觉左臂一阵麻痒,立知不妙,这分明是淬毒暗器。
丁一风却在发出扇藏暗器之后,飞闪而去。
方石坚五内皆裂,身形暴弹而起,心意一转,立即又卸势落地。他想到如果妄用真力,毒势将加速攻心,即使追上对方,也难免一死,急切里,忙用右手封死左臂穴脉,逼住毒势。这一来,一条左臂等于废了,根本不能再使用。
仔细一审视,前胸中了三枚,由于护心甲阻挡,只穿在衣服之上,针如松针,长约三寸,日亮泛蓝,这表示淬过剧毒,手臂上的一枚,入肉过半,他咬牙拔了出来。
丁一风已逃得没了影,方石坚恨极欲狂,但却无可奈何,突地,他想到手中还有丁一风交出的一粒解药,不知道管不管用?他用两指钳着,看了又看,却不敢冒险放入口里。
一条左臂,在这顷刻之间,业已完全麻木。
现在,他必须加速赶奔白马寺,找“赛神仙”索回那关系重大的包袱,牟庭光已经先行赶去,这是他自己的事,必须自己办,牟庭光只是帮他找人。
于是,他继续忍痛上路,所幸他内力精湛,毒势还能勉强遏阻得住。
到了邙山脚下,只见牟庭光迎面奔来,急促地道:“快,在这里。我怕应付不了,没敢露面。”
方石坚点点头,没提毒伤的事,紧跟着牟庭光前奔。
林木阴翳中,一个穿着花里胡哨但奇丑无比的老妇,双手叉腰,圆睁吊角眼,瞪着一个冬瓜型的矮老头,那样子,像只眦牙裂嘴的母老虎。
这一对,正是一代人妖“彩衣仙娘”与很少人招惹的“赛神仙”。
“赛神仙”打躬作揖地道:“老大姐,您到底是听了谁的闲话,说小弟奉赠的丹药不是驻颜丹药?”
“彩衣仙娘”大嘴一咧,敲破锣似的道:“矮子,你欺老娘有眼无珠是不?你先答应送老娘一粒‘九转造化返魂丹’,后来又推说丹丸失窃,换成了‘驻颜丹’,结果却以普通药铺卖的‘益气追风丸’混充。你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赛神仙”哭丧着脸道:“老大姐,小弟就算是个骗子出身,连父母都要骗,也不敢骗你老大姐。”
“要老娘点破么?”
“小弟洗耳恭听!”
“你矮子既想骗人,就不该那么粗心大意,洛阳正阳记参药号的丸散膏丹,销遍南七北六十一三省,那丸药的蜡壳是特制的,还有朱砂为记,那印记你没刮干净,留了痕迹,你知道吗?”
“哎呀,老大姐,您真太多心,驻颜丸一共两粒,原本封固在一个瓶子里,取出一粒,小弟怕走了气会影响药效,所以找个现成的壳封装……”
“鬼话,药丸的味道一样,又怎么说?”
“这……想是蜡壳上残留的气味。”
“矮子,给你老娘说实话。”
“老大姐如果不相信,说破了嘴,也是枉然。”
“你矮子大概是抱怨这辈子长相不好,所以想急着转世换个人样吧?不要紧,老娘成全你……”话声中挪步迫近。
“赛神仙”哭兮兮地说道:“老大姐,我给你下跪,当下赌咒!”说着,真的“咚”地跪了下去,作揖又叩头。人本来奇矮,这一跪,只有两尺多高,状甚滑稽。
“彩衣仙娘”直挺挺地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处,阴声道:“矮子,少给老娘耍耐这一套,不明确交代,叩头也不成!”说完,咧开大嘴,哈哈狂笑起来。
“呃”地一声,笑声陡然中止,笑容僵在脸上。
“赛神仙”一骨碌翻了起来,退站八尺之外,表情十分诡异。
“彩衣仙娘”抬手戟指“赛神仙”,凄厉地道:“矮子,你敢……暗算老……”话未说完,人已经砰然栽倒。
“赛神仙”上前两步,冷森森地道:“小八,你从今以后不再当老娘了,嘿嘿,你太强横霸道了,迫老夫出此下策,你才该转世投胎,换换你的五彩,乘你还没断气,老实告诉你,老夫哪来的驻颇九?你猜对了,那是正阳记的益气追风丸,世上难逢百岁人,你也该感到活腻了,哈哈哈哈……”
“彩衣仙娘”身躯一阵扭曲,作垂死的挣扎。
“赛神仙”又道:“老夫的头是好受的吗?告诉你,你中的是老夫新研制成的‘低头曲背追命弩’,见血封喉,知道了可以做个明白鬼。”
“彩衣仙娘”身躯突地蹦了起来,约莫三尺高下,再摔回地面,四肢连连技动,头一偏,断了气,但两只吊角眼却睁得很大。
一代人妖,就这样结束了她丑恶的生命。
“赛神仙”偏了偏头,道:“老大姐,这里来往的人不少,会有好心人收尸的,老夫得走了!”
蓦在此刻,一个极冷的声音道:“别忙着走,还有事!”人随声现。
“赛神仙”大吃一惊,转目望去,不由脱口栗呼道:“冷面修罗!”
方石坚一个弹步,直迫他的身前,寒声道:“乖乖地把东西交出来!”
“赛神仙”惊愕地说道:“要老夫交出什么东西出来?”
“别装蒜,不然我把你剁成碎片。”
“老夫不明白?”
“你在城里投宿福源客栈不错吧?”
“不错,有这回事!”
“我那包袱呢?”
“赛神仙”怪叫道:“包袱,这与包袱何干?”
方石坚咬咬牙,道:“早告诉过你,我没得到什么你师门重宝,你竟然不死心,包袱里是我私人的重要物件,你拿了根本没用……”
“赛神仙”跺脚道:“说了半天,是你的包袱丢了,怎能栽在老夫头上?”
方石坚冰寒地道:“别耐嘴皮,你赖不了的,你不必像刚才那样赌咒,你那‘低头曲背追命弩’也用不上,不交出东西来,你将无法全尸。”
“赛神仙”仓惶四顾,他自知逃不了,也打不过,额头上汗珠滚滚而落,张口结舌地道:“你……杀了老夫也是这样,没……没这回事,你要老夫……交出什么来?”
方石坚缓缓抽出了铁剑,道:“我先卸你一条臂!”说完,身形晃了两晃,俊面一阵白。
“赛神仙”眉头一皱,上下一打量,惊声道:“你身中剧毒?”
方石坚骇然大震,这矮子实在不简单,他竟然能看得出来自己身中剧毒。此刻如果妄用真力,毒势定然封锁不住,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赛神仙”接着又道:“冷面修罗,你是用封脉闭穴之法堵住毒势,但却不能妄用真力……”
方石坚表面上冷酷如恒地道:“但杀你足足有余!”
“不见得吧?”
“事实会给你证明。”
“你本身的生死呢?”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到底交不交出来?”
“赛神仙”正色地道:“老夫最后答复你一句,没拿你的包袱,信不信由你。”
方石坚手中铁剑一横,道:“我不信!”
“赛神仙”摇摇头,道:“不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说真的,老夫已经放弃追寻了,现在无妨坦白告诉你。老夫并未失落什么师门传派之物,那是句假话,迫寻的就是‘九转造化返魂丹’,那东西能平增人百年功力,不论谁得到,都早已下肚了。”
方石坚“噢”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实在是只老狐狸,当初许诺‘彩衣仙娘’以‘九转造化返魂丹’为酬,骗她出头替你卖命,找什么师门秘宝,刚刚又诿称金丹失落,改以驻颜丸,结果一条老命送在你的手里,你的话没半句是可信的……”
“赛神仙”道:“但现在讲的是实话!”话声中,闪电般地倒掠丈外,又道:“现在你出手已嫌太远,老夫要走你不敢追,因为你不能妄用真力。”
方石坚双目尽赤,冷厉地道:“别做梦,你再离远些我一样能杀你!”
“赛神仙”口角一撇道:“你办不到,不过,老夫的话不改,真的没有拿你的包袱。”
就在此刻,一个冷冷的声音起自“赛神仙”身后:“你是真神仙也逃不了。”
“赛神仙”老脸大变,侧闪转身,只见发话的是个眉清日秀的青衣书生,不由惊声道:“你是谁?”
“不必问。”
“唔,是了,你就是上次被崆峒‘玄真’老道误为‘冷面修罗’的绵山派弟子,上次你蒙着脸,但仍然瞒不了老夫的眼。”
现身的,正是与方石坚一道来的牟庭光。
牟庭光冷笑一声道:“算你老矮子目光锐利,但没有用,今天你长翅膀也飞不了。”
“赛神仙”目珠连转,望向方石坚道:“咱们把这结解了吧,老夫再说一遍,的确没拿你包袱,这么着,老夫为你解去所中之毒,作为和解的条件,各走各的路,以后如你发现老夫大所言不实?你仍有机会找老夫,如何?”
方石坚犹豫了,他实在无法判断“赛神仙”所说的究竟有几成可靠,但身上的剧毒如果不解,后果仍相当严重。
如果包袱真的不是这矮子拿走,是落在什么人的手里呢?这一来,要想找回包袱,更是难如登天了。
牟庭光满面惊骇之色,他根本不知石方行被丁一风摺扇毒针射中的事。
“赛神仙”又道:“别以为老夫贪生怕死,在江湖道上混了这儿十年,决不会束手听任宰割,就是死出会拉个垫背的。”
这倒是实话,这个邪出了名的怪物,鬼门道相当不少。
方石坚突地想起了丁一风的那粒解药,脱口道:“我有解药,不劳你费神。”
“赛神仙”皱眉道:“你有解药为什么不早早服下,等毒性攻心吗?”
方石坚不由语塞,丁一风那粒解药,是准备替“无回玉女”解毒的,不知道是否有用,而且,他也无法分辨真伪。
牟庭光沉声道:“方石坚方兄真的中了毒?”
“是的!”
“真有解药?”
“是丁一风交出来的。”
“啊!看来方兄是中了他的铁扇藏针,他会交出解药?那小子极富心机,决不可信,他人呢?”
“逃走了!”
“这个……有办法!”说着,目光四下里一阵扫瞄,然后觑准树根下一个土穴,抓了些枯枝堆在穴口,用火摺子点燃了,徐徐拆掌,把火烟逼向穴里。
方石坚是在山中长大的,立刻明白了,他是在熏兔子。
正夫不大,树后不远的地方,窜起一只野兔,牟庭光手脚相当利落,飞身出掌,劲风旋处,那野兔伏下地面,牟庭光闪电般揪住耳朵,提了起来,走回原位置,道:“把那解药给兔子服下,一丁点就好。”
方石坚着实佩服他的心思,取出药丸,捻碎,走过去放了一点在兔子口里。才只眨眼工夫,那兔子四脚乱蹬,一会儿便没气了。
牟庭光扔去了死兔,望着方石坚摇摇头,吐了一口气。
方石坚撒去了手中药末,咬牙切齿地道:“这小子好狠的心,别让我碰上他。”
“赛神仙”从怀里掏出一红一黑两个药丸,道:“这是真正的解药,试试看?”
方石坚瞪着眼没开口,“赛神仙”比丁一风更邪门,如果他别具用心,后果更难想象。
牟庭光目射精光,迫视着“赛神仙”冷沉地道:“如果你存心不良,我姓牟的当天誓言,把你作为江湖上惨死的榜样。”
“赛神仙”眯起眼道:“你们年轻的是一个比一个狠,要怕就别吃。”
牟庭光目光一闪,道:“你先吞下去。”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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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客 第十三章 莫测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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