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神鹰 第十一章 情仇恩怨

  “血堂”显示了恨毒之深,也代表了报仇心之切。
  “石家堡堡主‘武林千岁’石中龙业已中风瘫痪。”
  “唔!”
  “令姐曾经提供在下密室机关图……”
  “这我知道。”
  “此地的无名巨冢是石家堡列为最高机密的暗道,姑娘与令姐可出入自如,而不必顾忌堡里的严密警备?”
  “可以这么说。”
  “好!在下想请教的问题例是在这许多有利的条件之下何在不手刃血仇,难道还有什么另外的目的?”
  青衣蒙面女眸子里突然闪现令人股栗的厉芒。
  “我该告诉你吗?”
  “不说也可以,在下不会相强,事实已在眼前。”
  “公子所谓的事实指的是什么?”
  “玄功解。”浪子十三一字一句地说。
  “不对!”
  “不对?”浪子十三困惑了,黑衣蒙面妇在应家祠堂声言要跟自己合作共图“玄功解”,这应该是迟不下手报仇的主要原因,她竟然说不对,难道还有自己想象不到的特殊目的抑或是故意加以否认?”
  “你真的想要知道?”
  “如果姑娘愿意说的话……”
  “好,我告诉你。”
  青衣蒙面女咬牙有声,眸光已经成为利刃:“石中龙已经成了残废,杀他是便宜了他,等于助他解脱,岂能消心头之恨,我要他饱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怨毒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轮到浪子十三沉默了,他的心情既矛盾又复杂,情仇恩怨对成一团理不出头绪的乱麻,不知何以自处?
  “怎么不说话了?”青衣蒙面女忍不住问。
  “在下想知道的已经知道,无话可说。”
  “可是你的神情不对,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在下想到另外一桩私事。”浪子十三巧妙地避开主题,他故意说是私事,以免对方继续追问下去。
  “想到你的小翠?”青衣蒙面女还是要问,女人对情这个字非常执着,会在有意无意这间联想到这上面去。
  浪子十三摇摇头。
  “那你想……”
  说了半句倏地住口,她想到对方说过私事,这点规矩是懂的,她并不任怀。
  浪子十三展颜笑笑,他她懂对方的心意。
  蒙面巾之下,是一张美得令人心悸的脸,浪子十三有种想再欣赏一遍的冲动,但随即被沉重的心事压住了。
  月光下,一条人影冉冉而至,象是凌虚而行,这种身法可以说是上乘之中的上乘,武林中绝不多见。
  “诛心人!”浪子十三脱口说了出来。
  “诛心人,从没听说过,你认识他?”现在她已不再称浪子十三为公子,而用“你”字,是潜意识中认为双方距离应该拉近么?
  “谈不上认识,见过一次。”
  “什么来路?”
  “不知道!”
  倏忽间,人影停在丈许之外。
  “是个蒙面怪客!”青衣蒙面女低声说。
  “唔!”浪子十三应了一声。
  “诛心人”的目光停留在青衣蒙面女脸上不,现在应该称她为东方月华,因为浪子十三已揭开了她的身份。
  “你们是一路的?”声音苍劲得令人心惊。
  “现在是!”东方月华回答:“在此之前不是,将来是未知之数,阁下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老夫必须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
  “凭什么?”
  “天下人管天下事。”
  “哼!”东方月华重重地冷哼一声:“人家有事见面交谈,碍不着任何人也算是天下事?你阁下就算是把管别人闲事当正事来办,以此为乐,也未免太离谱了吧?”
  说完,又加上一声冷哼。
  “小丫头,你说这些话有一天会后悔。”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浪子十三轻咳了一声,表示他要开口了。
  “在下跟阁下今晚是第二次见面!”
  “不错!”
  “阁下此来不是偶然,问这问题也绝非无意了”
  “对,老夫不否认。”
  “既是如此,在下便要请教了,在下与这位姑娘是否同路关系何在?”浪子十三问得很有分寸,同时也中肯。
  “在老夫没答复你所问之前,你先回答一个问题。”
  “请问。”
  “你俩在一起是感情上的交往,还是目的交往?”
  “诛心人”这句话直攻心腑而且意味深长,显示出包含了两种利害关系,两种截然不同的的结果。浪子十三的心弦震颤了一下,事实上对方所问的两点成份各占了一半,可以并为一个答案,是或不是,结果如何无法臆测,但无疑地关系重大,他不得不沉默下来加以慎重的思考。
  如果回答是感情上的交往,答案只有一半,甚或全无,当然也有正合对方意图的,但可能性不大。
  如果回答目的相同,对方势必会追问下去,而东方月华的目的除了“情”之外,其他的并不十分明朗,什么相同的目的呢?
  索仇还是“玄功解”?
  当然,这是依目前情况而论,也许对方真正要问的是自己所不知的另外一件事,从对方刚才望东方月华的眼神,可以判断重点是在她的身上。
  “情感上的交往便怎样?目的的相同又怎样?”东方月华插了口,但反问得非常巧妙,很好的战术运用。
  “是老夫在问话?”
  “我们有权利不回答。”
  “不回答也可以,只要你们不后悔。”
  “第二次提到‘后悔’二字,足见内情不单纯,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问这问题,当然,是可以不必回答,但由此心头便全打上一个结,浪子十三不想有这个结。
  “好,奉告阁下,我们目前是道义上的朋友!”不提感情,不说目的而用了道义二字,充分为自己留了地步。
  “没有共同的目的?”诛心人的眸光灼人。
  浪子十三心中有了谱,显然对方问话的重点是在于“目前”二字,眼前逗留在太原的各方人物只有两个目的,就是谋压“玄功解”和向石中龙讨公道,如果诛心人所谓的目的不是另有所指,便脱不出两个范围。”
  “至少眼前没有。”
  “那就是说各有目的?”诛心人词锋犀利。
  “这点在下不否认,出江湖总是要订一个目的的。”
  浪子十三回答得令人无法捉摸。
  “我明白了!”东方月华大声说,最近几天,停留在太原城的各类人物纷纷离去,听说是被一个神秘的蒙面客以武力逼走的,想来定是阁下的杰作。”
  浪子十三心头暗自一震,这情况他一点也不知道。
  “阁下的目的是准备把我们也撵走,没有竞争的对手,一个便可以为所欲为对不对?”东方月华加上一句。
  “这点老夫承认,但你俩是例外。”
  “为什么?”
  “老夫要赶的是那帮准备趁火打劫的无耻之徒。”
  “焉知我们不是趁火打劫之徒?”
  “老夫自信还有这份眼力。”
  “是自负还是别有用心,这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这句话否定了浪子十三和东方月华心里的猜测,而使他的居心变得更诡异莫测。
  “阁下现在可以回答在下的问题了?”浪子十三接过了话。
  “你刚才问你俩如果是同路的关系何在?”
  “不错!”浪子十三目泛奇芒。
  “那老夫告诉你,如果你们是同路也就是说同一个目的的话,得到的下场便是—样。”昧心人的语音很沉重。
  浪子十三和东方月华心中同时—动,这“下场”二字代表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什么叫下场?”东方月华脱口问。
  “下场就是代价,在江湖上你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付出代价,成功失败都一样,只是在程度上有轻重之分。
  “重到付出生命?”
  “可以这么说。”
  两人又下意识地—阵怵然。
  浪子十三剑眉一挑,英气迸发,大有神鹰雄视睥睨一切之慨。
  “在下到现在还不明白阁下的意图何在?”
  “没有意图,只是想究明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就是刚刚所问的。”
  “在下不满意这种含糊的答复。”
  “你想怎么样?”
  “明确二字。”
  “如果老夫只说到这里呢?”
  “在下坚持要明确的答复。”
  “不惜动武?”
  “正是这句话!”东方月华瞪大眼,直直地凝视着浪子十三,目光里含意可以读得出来,江湖女子最激赏的就是这份豪气、这种性格。
  “哈哈哈……”昧心人仰天狂笑,激荡长空的笑声,似乎使月光也为之波动。
  浪子十三静静地兀立着,直等“诛心人”笑够了自动停住笑声,才冷沉地开口
  “阁下认为很可笑?”
  “并非觉得你准备跟老夫动武可笑,老夫只是心有所感而发,‘武林第一怪’双木先生的高足在数十年的今天出面跟老夫动武,上一代仍在苟延岁月,下一代已经展翅称雄,能不令人感慨么?”
  东方月华的眼睛睁得更圆更大,她怎么也想不到浪子十三会是四十年前叱咤风云的一代异人林老邪的传人,难怪他有这一身出类拔萃的动功。
  芳心深处大起涟漪,但激情之中又有几分彷徨,因为有个小翠隔在中间。
  “诛心人”的感慨是老人的悲哀么?
  古往今来,有人能超脱这自然的法则么?
  浪子十三突然对“诛心人”升起了一分同情,但想到对方言语暖昧,目的不明,这一分同情又淡化了。
  “阁下言不由衷!”他以决断的口吻说。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老夫并不在乎。”
  “阁下应该在乎!”
  “为什么老夫要在乎?”
  “因为阁下是不请自来的,放了话就该有个明确的交代,在下虽属江湖后辈,但却不能容忍自命先达的愚弄。”
  “你认为这是愚弄?”
  “不错,在下是如此认为。”微一昂头,接下去道:“阁下没见示来路,又掩去本来面目,说的话也暖昧不明,不能不启人怀疑别具用心,如果不解释为愚弄,那就应该说是在从事—项既不光明也不正大的诡谋。”浪子十三这几句话语气相当重,等于是严词指斥,尽管他语音平和,实际上超过厉容相向。
  “老夫无意跟你争辩。”
  诛心人涵养功夫到家。
  “本就毋庸急辩,在下在等阁下的答复。”
  “老夫的话是点到为止。”
  “看来在下是不得不领教高招了。”
  “浪子十三,除非你师父林老邪出手,老夫不会动手。”
  “阁下自恃年高?”
  这句话言外之意便是年高而德不劭,名不重位亦尊,所以他只提年高二字。
  另外—解释便是倚老卖老,除开多活了几岁别的全谈不上。
  “并无不可!”诛心人仍然心平气和。
  他是否“江湖第一人”江天尺?”
  这问题又在浪子十三脑际浮起。他自号“诛心人”,到底何事诛心?
  “老夫该走了!”说完,转身举步。
  浪子十三身形一动想予以截阻,但突然闪出一个念头阻止了他的行动。
  他想到自己来到太原目的是针对一个特定对象,并非好勇逞强,如果趋势斗上了势必要使出全力,这等于自泄武力之底,对将来的行动有弊无利。
  “诛心人”的行动看似徐缓,其实快极,有如行云流水,只片刻工夫便从视线中消失。
  “你为什么放他走?”东方月华问。
  “在下认为没有动武的必要。”
  “你不是要追究他的来路和目的么?”
  “将来机会不会少,他既然现了身,又跟许多人动过手,免不了留下蛛丝马迹,循线揭迷比硬迫他吐露强多了,如果他的目标是我们,迟早会泄露行藏。”
  浪子十三只好哪此勉强解释,他不能抖露心中的秘密。
  东方月华不再言语,只用明亮的目光照定浪子十三的脸,目光中有一种异样的色彩,令男人心悸的无声之音。
  浪子十三非常懂,但他不敢进一步领略。
  “到今天才知道你是林老前辈的传人!”
  东方月华幽幽启口:双林先生的大名我说听说过,了不起的人物,可以说是上一代心目中的偶像。”
  “好说!”
  “在山中你曾说过,出江湖是为了寻访仇家?”
  “唔!”浪子十三心中—动。
  “能告诉我你的仇家是谁么?也许我能提供……”
  “对不住,在下暂还不能透露。”
  “那就算我没问吧!”
  东方月华微有愠意,也有些许懊丧,她极想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但似乎很不容易。
  “东方姑娘生气了?”
  “会么?这没来没,江湖规矩我懂。”
  嘴是这么说,心里可没那么坦然。
  浪子十三忽然感觉眼前一亮,原来东方月华已经除下蒙面青巾,露出了芙蓉美面,足可与皓月争辉。
  “姑娘……”浪子十三觉得心弦在震颤。
  “其实……除了你,江湖上并没人认得我。”
  “姑娘的意思是从此不再蒙面?”
  “并无不可,这样,我们便可以自由交往,在人前便没了顾忌。”
  说着,嫣然—笑,仿佛春花乍放,足可夺人心神。
  浪子十三的心弦又一次震颤,如果不是先认识小翠,他想,这对象是值得追求的。
  但想到她姐妹俩的身世和目前展开的行动,一颗心倏往下沉,赶紧摒去了绮念遐思,他不能卷进这可怕的漩涡里。
  “东方姑娘,容在下说再见……”
  “你想走了?”
  “夜已深,在下还有别的事;”
  “好,请便!”
  浪子十三怀着异样的心情离去。
  漏夜更残。
  村鸡争相报晓。
  赵寡妇家的堂屋里,老小子和“造化仙翁”仍在喝酒,两老已经醉眼迷离,酒兴未减,真是不知东方已白。
  “老哥,天—亮小小妞的脸就要见分晓。”
  “不错!”
  “准能回复容貌?”
  “老小子,我被人称作‘造化仙翁’,但我依旧是凡人不是神仙,我只能说我已经尽了全部心力,复原到什么程度,我无法保证,当然,女孩子最注重自己的容貌,尤其是得天独厚的美人,容貌是她的第二生命,再豁达的女人也无法忍受容貌被破坏,即使是一点点瑕疵。”
  “别说那么多,你有几分把握?”
  “八分!”
  “如果很不幸是八分之外的两分呢?”
  “老小子!”造化仙翁瞪眼:“我说过已经尽了心力,可没对你打包票,要不是为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手术万—失败,你就取消你的诺言对不对?”
  “嗨!老哥,你未免太小看人了,我老小子是这种人么?”老小子也瞪眼,沙巴喉咙提得很高。
  “那你现在就说,她在何处出家?”
  “你打定主意一定要见她?”
  “嗯!”“好,我告诉你,汾阳城外西十五里‘无缘庵’。”
  “无缘庵?无缘师太……”造化仙翁痛苦地喃喃自语道:“既有缘何以变无缘?既无缘当初何必又是缘?”
  “老哥,这岁数了何以勘它不破?缘非缘,孽非孽,孽即是缘,缘即是孽,有与无方寸一念而已,世事本无常,南柯梦醒,得失安在?且入醉乡造化吧!来,喝酒,难得醉里糊涂,将有作无,将无作有。”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浪子三郎进入门里。
  “这时候喝上几杯不错。”
  “小子!”老小子斜起了眼:“天快亮了,你居然也知道回来,这一夜去当游魂……是不是跟小浪子一道?”
  “老小子,年轻人的事你少过问。”
  “哈!小小子,你想造反?”
  “造反倒不想,只想喝两杯,嘻嘻!”
  “坐下吧!”
  “好德性,老少同科!”造化仙翁也干了一杯。
  浪子三郎自去拿了副怀筷,坐下倒酒便喝。
  房里
  小翠躺在床上,整张脸被白布裹住,只有眼睛部位留了—条隙缝,她睡不着,外面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老小子那句 “如果很不幸是八分之外的两分”深深刺入她的心。
  她在想:“造化仙翁说复容有八分把握,要是真的不幸落在两分里,脸孔会变成什么样子?天亮后就要解开药布见分晓,万一……岂不丢人现眼?反正一切已成了定局,自己解开自己看,自己的命运自己承担!”
  她突然下了决心,任性惯了的她是想到就做的。
  于是,她悄然起身下床。
  外面两老一少正胡闹的开心,仿佛从此以后再没机会讲话,都抢着开口,三个人吵得比一大桌人还要热闹。
  小翠从门缝里向外张了几眼,在心里叹口气道:“三郎,如果我不能完全回复容貌,变成了丑八怪,这辈子我就不再见你了!”
  泪水不自禁的涌出,最坚强的人也有其脆弱的一面,尤其是沉浸在爱河中的男女。
  她转身拿起妆台一面小镜子,把压在枕头下的珠宝囊揣在怀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子,飞穿而去。
  堂屋里
  浪子三郎胡闹了一阵之后突然想到小翠,他手按杯子望着“造化仙翁”。
  “老头,是不是已到看真功夫的时辰了?”
  “嗯!等天明山出便解开小妞的束缚。”
  “准能不留痕迹?”
  “看了才知道。”
  “你没把握?”
  “当然有把握,只是……天下事只怕万一,老夫是人不是神。”
  “不会变得……更糟吧?”
  “当然不会,所谓的万一是不尽完美。”
  “要是不尽完美呢?”
  “可以第二次施术整修。”
  “这我就放心了!”虎地蹦起身来,在房门上叩击了数下,大声道:“小翠,睡醒了没有?”
  房里静悄悄没反应。
  赵寡妇已从里间出来。
  “小翠!”浪子三郎又叫了一声。
  依然没反应。
  “她不可能睡得这么沉,我进去看看!”赵寡妇推开房门,一看,床上空空如也,不由脱口“啊”了一声。
  浪子三郎当然也看到了空诃,抬眼又发现窗门洞开,情况不用说也明白,小翠溜了。
  上一次她偷偷溜走是为了脸上的伤,而现在“造化仙翁”已经为她作了复容的神术,她为什么要走,而且是在谜底就要揭晓之时?
  他怔住了!
  “小小妞人呢?”老小子眯着醉眼。
  “走了!”赵寡妇回答。
  “什么?又一次开溜?”老小子怪叫,转向呆了的浪子三郎:
  “小子,这只小野猫难伺侯,以后有你瞧的。”
  “还以后?”浪子三郎瞪眼鼓腮:“现在就已经够瞧了,不迟不早在这节骨眼上开溜,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被人劫走?”
  “啊!”老小子酒意顿消:“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丢人丢到家,我老小子可以上吊了.不可能!不可能!”
  “老夫知道什么原因。”造化仙翁沉声说。
  “什么原因?”浪子三郎急问。
  “老夫跟老小子谈到她复容的问题被她听到,可能她怕万一手术不理想,所以起意逃避,如果事实证明一切都理想,她就会回来找你。”
  “只好这么想了!”浪子三郎无可奈何地说。
  日头已升。
  大地和煦的日光中呈现一片祥和。
  柳荫下,清澈的小溪无声地缓缓流过,偶而一两片落叶载浮载沉,成了游鱼戏吸的对象,恬静极了。
  小翠坐在溪边的石头上,裹在脸上的白布早已除去,但她双眸紧闭,不敢临溪照影,这是个可怕的现实问题,经过“造化仙翁”的整容,这张脸到底变成什么样子?”
  只要睁眼一照,无论美丑好坏她都必须承受,仿佛睁眼已成了命运的主宰。从此无憾抑或痛夺终生取决于一瞬之间,永远无法改变。
  她几次鼓起勇气,但眼皮重若千钧,就是睁不开。
  惶恐,比面对一个可怕的敌人还要严重。
  阳光透过叶隙照在身上,暖暖的。
  她的心跳荡的很厉害,额头香汗涔涔。
  如果手术不理想,美人将变成丑八怪,将何以自处?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下了最后的决心,命运是不由人的,更无法逃避。
  她往最坏处打算,要是容貌不能复原,等报了毁容之仇以后,便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与草木同配,从此不见任何人,让自己永远消失。
  一连挫了几次牙,她睁开了眼,喘口气把目光投向澄明如镜的溪水,这刹那,她的呼吸停止,心如鹿撞。
  溪水里映出一张面庞,美极,腮边还有颗美人痣。
  她的心登时抽紧。
  水中的她是谁?她不认识,完全陌生。
  定定神,—扭头向后望,不见人影,回过头来,那张美得不能再美的脸仍在水中。
  是鬼么?光天化日下鬼魂不该出现。
  是沉尸在溪底么?可是的确是一个影子,溪底的石头清晰可见,应该是一具仰卧的全身。
  惊疑,终至失措,她起身退离溪边,四下仔细搜瞄,的确没有半个人影,溪中面影何来?
  她下意识地抚脸,脸上一片光滑,没有任何触手的感觉。
  想,深深地想……
  一道灵光闪现脑际,莫非“造化仙翁”凭其功比造化的神术改变了自己的容貌?
  对了,毁损的容貌除了改造是无法恢复原状的,更何况“造化仙翁”没见过未被毁容之前的自己,心念及此,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外。
  她努力定神,取出从赵寡妇梳妆台上偷携出的镜子,一照,忍不住大叫起来:“呀!是我,我是谁?”
  一个不认识的我。
  一个比原来的我更美的我。
  照着,照着,她又怔住了,为什么腮边多了一颗美人痣?如果是丹青妙手,可以随兴所至点上一点,可是,这是施术整容不是作画,难道说“造化仙翁”施术也象画家一样在作品上题字,这美人痣是他的记号么?
  难解,离奇得近乎恐怖。
  极度紧张与兴奋之后疲累袭来,她就坐在地下,闭目养了会神,经过—番心理的调适,她决定接受这个事实。
  只要改变了装束,再没人能认出自己,脸上包扎的白布是自己解开的,除非“造化仙翁”本人凭美人痣认出来,可是照他与老小子谈话的口气,他是要见一个女人了却一个心愿,之后便回五台山永不复出,这样,真的没人认出自己了,这对复仇缉凶有极大的帮助,她大为振奋。
  “哈哈哈哈……”她恣情的纵声狂笑起来。
  一条人影飘然移近。
  锦衣折扇,一表非凡,状类王孙公子之流,如果是不认识他的,怎么也想不到他便是邪恶之尤的“阴阳童子”。
  他是被小翠的笑声引来的,他停身在小翠身后两丈左右的地方,仔细欣赏那健美的身材。
  小翠懵然不觉,笑够了才止住。
  “姑娘好兴头!”阴阳童子开了口。
  小翠暗吃一惊,但她没回头。
  “你是谁?”小翠冷冷地问。
  “趁兴踏青之人!”
  阴阳童子朗声回答,同时前挪数步。
  “看来你还是个雅士?”
  “不敢当这称呼。”
  小翠缓缓回身,眸光扫去,不由在心里暗叫一声:“阴阳童子”。
  她并不认识他,但从浪子三郎的口里描述再印证他的长相装束,立刻便判定了。
  “阴阳童子”花间老手,接触过的女人无数,但小翠的秀美丰姿仍使他心弦震颤,尤其是那颗美人痣更具魅力。
  “姑娘怎么称呼?”
  “我吗……”小翠本来不想回答,但想到自己容貌已改,得弄个好听的名字出来,深深一想之后带笑道:“我叫文兰,文雅之文,兰花之兰。”
  “好名字,和人一样美。”
  “你呢?”
  “在下姓童!”手中折扇轻摇有意表现风度。
  “哦!童公子,姓的好!”口里说心里却在骂臭狗屎。
  “这姓还有好坏之分?”阴阳童子心中一动。
  “当然,这童会叫人联想到童子,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哈哈哈,姑娘形容得太妙了!”阴阳童子眉眼生春,但故作斯文:“听口音姑娘不是本地人?”
  “对,我是江南来的!”
  “难怪,江南水乡,尽生美女。”
  “我真的美?”小翠故意逗他。
  “当然,当然,仙露明珠,是在下生平仅见的美人,值此良辰美景,无意邂逅美人,的确是三生有幸!”
  阴阳童子已露出他的轻佻。什么人什么德性,吃屎狗改不了吃屎,再怎么装还是盖不住尾巴:“看样子姑娘是出身名门,怎会千里迢迢到太原来?”
  “公子错了,我不是大家闺秀,是江湖人!”
  “噢!太令人吃惊了,想不到姑娘也是江湖人!”
  “听口气公子也是?”
  “这……实在也谈不上,只是喜欢结交江湖朋友而已!”
  说完,很有风度地笑笑。
  “不过……据我看来公子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哈哈哈哈,姑娘太抬举在下了!”折扇洒开,摇了摇又阖上:“舍下离此不远,姑娘肯赏光么?”
  “怎么?府上就在附近?”
  “此地是别墅,本家在城里。”
  “哦!”小翠漫应着,心时在暗骂:“臭狗屎,你想打姑娘的歪主意是找死,你本家在城里,哼!你本家该在坟场里。专门糟塌女人的下流胚,表面上人模人样,实底上比狗还不如,死一百次还有余。”
  “姑娘如果……”话只说半句便突然刹住。
  一个妖媚的女人穿林而至。
  小翠抬眼一看,心想:看这女人妖里妖气,大概就是当了尼姑又还俗的玄玉了,物以类聚,真是一点不错。
  来的的确是玄玉,扭腰摆臀地走近,脸上似笑非笑,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小翠—番,脆生生地道:“果然是上等货色,难怪我亲弟弟天塌不管在这逗乐子卖风流,连家都不知道回了!”
  小翠心火享冒,但她忍了下去,挑眉道:“你是……
  “阴阳童子”忙道:“我来介绍,这是在下的姐姐,这位是文兰姑娘,喜欢游历山水,我们在这不期而遇。”
  玄玉披嘴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天作之合!”
  小翠意带不屑地道:“童公子,令姐堪称尤物!”
  “阴阳童子”向玄玉使了个眼色。
  “玉姐,你怎么可以离开家,万一……”
  “怎么?碍了你的好事?”
  “玉姐……”
  “亲弟弟!”玄玉抢着说:“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做什么来的?你不怕死我还想活呢,你要老毛病不改,迟早会后悔莫及!”
  “玉姐,你吃不完分一点给别人尝尝都不可以?”阴阳童子若无其事地说。
  小翠既然知道对方是谁.当然也听得懂话中之意,的确是无耻下流到了极点,心火直往上冒,杀机也跟着升起,怒极反笑道:“你这当姐姐的管弟弟远超过老婆管丈夫,真的是好家教!”
  玄玉“咕”地一笑道:“小妹子,家教不严行么?我这亲弟弟生来的毛病见不得好花,见花一定采,花要是被采过,丢在路边都没人要,明白么?”
  小翠傻了眼,玄玉这种女人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比喝白开水还稀松,但她是出身名门的大闺女,虽说任性但不逾礼法,要跟这种女人斗嘴,注定是吃瘪,而且大失身份,眉毛一挑,正要发作……
  “玉姐,你有心要破坏我的形象?”阴阳童子沉下了脸。
  “你什么形象?”
  玄玉丝毫不让,女人在这方面绝对自私的,不管他的为人作风下流到什么程度,绝不容许发生她的男人碰另一个女人,豁出性命在所不惜。
  “玉姐,我会慢慢向你解释!”阴阳童子对付女人有他的一套:“我做事绝对有分寸,这点你尽可放心。”
  “我不放心,你所作的任何承诺,一离开床就不能算数。”
  “这……什么话?”阴阳童子苦苦一笑。
  “老实话!”
  “玉姐!你可不能坏我的大事!”
  “除了卖风流,你还有什么大事?”
  “不要脸!”小翠忍不住脱口骂了出来。
  “妹子,你骂谁?”玄玉笑着问。
  “骂你!”
  “哟!妹子,你很要脸,急着要跟男人……”
  “找死!”小翠厉喝一声,举掌劈向玄玉。
  挟愤出手,这—击用上了全力,势道惊人,凌厉得令人咋舌。
  玄玉侧身闪过,还击—掌。
  玉掌翻飞,惊心动魄的剧斗叠了出来。
  “阴阳童子”退开两步静作壁上观,可能看女人打架也是他的嗜好之一。
  十个照面之后,玄玉突然收手弹出圈子,双手合十。
  小翠跟踪进击。
  玄玉双掌亮出。
  “不可!”阴阳童子大叫一声,但已阻止不及。
  “和合神功”遇物即生反震,波地—声,小翠连连踉跄,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一口逆血夺口而出。
  玄玉闪电前飘。
  小翠单掌扬起。
  玄玉伸手便抓,她以为小翠已失去了反抗之力,如果她懂得小翠展出的架式,恐怕避之唯恐不及,说什么也不敢妄动。
  小翠的手掌以玄诡至极的方式切出。
  “哇!”惨叫声中,玄玉在原地打了一个旋,右臂虚软下垂,粉腮煞白,晃了两晃,“砰”地跌下去。
  “阴阳童子”弹步上前。
  “文兰姑娘是……”
  “住口,少跟我废话。”
  “呃!这是场误会,在下赔罪!”说着深深一楫,讪讪地接着道:“如果早知道……文兰姑娘是……”
  “要你少废话!”
  “阴阳童子”在道上也是个人见人怕的人物,现在被小翠这么—喝叱的的确不是滋味。便“无剑山庄”他还真惹不想,只好憋住一口气,抱起玄玉快速穿林而去。
  小翠没追,取出了罗帕拭去了口边血渍,气鼓鼓地自语道:“这笔帐留等以后再算,我非要你这双狗男女趴在我脚前不可。”
  木立了—阵,挪步离开,才只走得几步……
  “小翠!”—声欢叫倏告传来。
  小翠一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是谁,心弦连连震颤,但她俏立着不言不动,盘算着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来的是浪子十三。
  “小翠!”他又叫一声,伸手……
  “你想做什么?”小翠回身面对浪子十三。
  “你不是……”浪子十三骇然望着这身形打扮酷似小翠的绝色佳人。
  “我不是什么?谁是小翠?”她故意逼紧嗓门。
  “这……对不住,在下认错人了,请差别……”
  “我叫文兰,我知道你叫浪子十三。”小翠笑笑,很迷人的笑。
  浪子十三—向潇洒,但现在他怔住了,并非由于对方的美,也不是对方能叫出他的名号,而是对方降了脸,身材神韵活脱是小翠的化身,尤其毫不作态的脾性,跟小翠也完全一样,由于冒失认错了人,多少有些尴尬。
  十三公子在找叫小翠的姑娘?”
  小翠逗着玩,她觉得很好玩。
  “是!”浪子十三点头。
  “怎会认错人呢?”
  “因为……姑娘的背影跟小翠几乎是同一个人。”
  “哦!很巧,如果脸也象的话就更有意思了。”
  “刚才离开的是‘阴阳童子’?”
  浪子十三改变了话题,以掩饰尴尬之情。
  “不错!”顿了顿又扑上了一句“他说他姓童。”
  “他跟姑娘……”
  “发生了一点冲突。”
  “抱歉,在下失陪!”浪子十三抱抱拳如飞而去。
  小翠“咕”地一笑,尾随下去。
  小溪上游的山环里。
  阡陌相连,一簇浓绿掩映着一栋三合砖瓦平房宅院,屋前的晒谷场堆着稻草麦秸,一头小牛绕着母牛跳跃打转。
  现在正是下田的时分,里外不见人影。
  正屋上房,“阴阳童子”在为玄玉推拿疗伤。
  “玉姐,看你的伤我真心疼。”
  “得了吧,要不是你见花着迷,我也不会挨那小臭娘门这—掌。”
  “好,算我不对。”手伸向不该推拿的部位。
  “格格!你……好痒,人家受了伤,你还……”
  “玉姐!这样才好得快。”
  “要死!”
  “砰!”堂屋里传出—声大响,象是有人在拍桌子。
  “外边是谁, 马老三么?”阴阳童子步出上房门, —看,呆了—呆,堂屋里站着的竟然是浪子十三,现在,他无法再缩回房里,定定神,拱手道:“原来是十三公子光降,难得之至,请问有什么指教?”
  他有意告诉玄玉来的是谁。
  浪子十三面如寒冰。
  “闲言少叙,把人交出来。”
  “人……交出来,什么意思?”
  “别装蒜,你心里明白的很。”
  “在下不明白。”
  “要本人帮你明白么?”
  “十三兄,有话明说,这应该不费事。”
  “把石大公子给本人交出来。”
  “石大公子?这……从何说起?”
  浪子十三抖动了—下手中的铁箫,眸子已现杀机。
  “姓童的,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姓童,本人就称你姓童的,上次你趁石二公子受了毒伤的机会予以劫持,想勒索‘玄功解’,本人放你一马,你居然不死心,告诉你,故事不会重演,宰了你蒙面的就会出面料理,对不对?”
  “谁是蒙面的?”
  “你是一概不认帐?”浪子十三心火直冒。
  “浪子十三,别逼人太甚,本来没帐认什么帐?”
  “不认帐可以,你就认命吧!”
  “呜!”一声锐啸,箫已划出,阴阳童子立即挥扇封挡,金铁交鸣之中,阴阳童子被震退两步,已到了门边,只见后窗洞开,阴阳童子的身影正好从窗洞消失,床上没人,玄玉先一步溜走了。
  浪子十三猛一挫牙,也穿窗而出,如果又让对方逃脱,实在是丢人。
  屋后是麦田,麦田外一片林木围在山脚。
  阴阳童子已投入林中。
  浪子十三的身形腾空标起约莫三丈高下,凌空一个回旋,又升高两丈左右,双臂伸张如翅,朝那片林子飞去。
  “鹰扬身法”的确是惊世骇俗。
  神鹰展翼,越过麦田,飞临林顶,稍沾树帽借力再起,斜角俯冲,从林疏处投入,落点已接近山边。
  鹰眼扫处,发现左前方枝摇叶摆,身形再次腾起,如经天长虹,投射向十丈外,落地回身。
  “阴阳童子”奔到。
  “站住!”浪子十三冷喝一声。
  “阴阳童子”反应相当神速,完全没经过思考,身形一斜,穿进一丛浓密的矮树中。“啊!”地一声惊叫,倒弹而出,正好落在浪子十三身前,脸色变得说多难看就多难看,那等狼狈样在他而言可能次数不多。
  不言可喻,矮树丛里伏得有人。
  浪子十三无暇探究是何人暗助了臂。
  “姓童的,你还想逃么?”
  “浪子十三,别逼人太甚。”
  “逼定了,你不交出石大公子会死得很惨。”
  “阴阳童子”的脸孔扭歪,他用毒江湖闻名,但对浪子十三不起作用,变成了失去金箍捧的孙悟空—没得耍了。
  “浪子十三!”阴阳童子象是突然悟到了什么,脸上的肌肉放松下来,居然还展露出那么一丝丝笑容。
  “其实你根本不必费这么大的劲,我‘阴阳童子’在江湖道上一向是很通气的,够意思的朋友只消一句话,没有解不开的结,彼此明来明往不伤和气,不是很好么?”
  闪烁的目芒朝左右扫了扫。
  浪子十三被他这几句话说得有些茫然。
  “本人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挑明了说,在下曾经调查过,你跟天下第一家毫无渊源,之所以要逼在下交出石大公子,目的当然是想取得‘玄功解’,如果你—开头就把话拉明,岂非是天下太平?”
  阴阳童子笑了笑、
  这表面人模人样的邪恶小人到底想玩什么花样?浪子十三心念电转,何不将计就计,先救出石家庆再说……
  “你已经承认石大公子在你手上?”
  “至少在下知道他的下落。”
  “本人不否认!”
  “那就好办了,我们交个朋友。”反手用扇子朝身后的矮树丛指了指:“你那位同路的可以现身彼此认识认识了吧?”
  浪子十三不由一愕,刚才阴阳童子图遁是暗中人逼回来的,这暗中人是谁他根本不知道,纯属意外事故。
  “本人独来独往,根本没同路的。”目光—扫树丛。
  “浪子十三,你这么说便不够意思了。”
  “题外的话少说,人到底在哪里?”
  “这是对待朋友之道么?”
  “现在我们还不是朋友!”
  阴阳童子童子摇了摇折扇,仿佛他又恢复了风度。
  “好吧!交朋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告诉你,人在赤山岩洞里,有专人看守。”
  “又是赤山岩?”浪子十三皱了皱眉。
  “鬼话!”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浪子十三和阴阳童子都意外地吃一惊。
  一个窈窕的身影悠然出现,赫然是化名文兰的小翠。
  浪子十三心中一动,她怎会跟了来?
  阴阳童子的脸色又变了。
  “原来你们是……”
  “我们是什么?”小翠已步近停身。
  “一路的!”
  “鬼话,我跟他认识还不到半个时辰。”
  “这……”阴阳童子无法相信:“那姑娘……”
  “姓童的,老实告诉你,姑娘我生来爱管闲事,没事总要找点事的,最讨太厌玩诡使诈的人,尤其见不得喜欢欺负女人的臭男人,你敢再说一遍石大公子在赤山岩。”
  小翠不自觉地两手交叉上了腰杆。
  她这动作是习惯成自然,跟现在的面容完全不相称。
  浪子十三两眼不由发直,分明是小翠,为什么她不是小翠,小翠人呢?
  恼头起了一阵隐痛,几乎忘了眼前所发生的诡谲情况,但他的理性是很高的,情绪的浮动只是极短暂的片刻,他又面对现实。
  隐身矮树丛逼回阴阳童子的就是她么?
  “姑娘刚才指姓童的说的是谎言?”
  “不错,他在打鬼主意。”
  “那姑娘知道石大公子的真实下落?”
  “要姓童的自己说比较好!”
  “阴阳童子”没了辙,他生平头一次如此吃瘪。
  浪子十三如刃目芒划向阴阳童子,杀光重现。
  阴阳童子望着小翠。
  “文兰姑娘,我们之间……无仇无怨吧?”
  “我讨厌你这种人!”
  “姑娘凭什么说在下所言不实?”
  “那不要脸的假尼姑已经说了实话。”
  “玄玉,她……她落在你的手上?”
  “对,不过放心,我没杀她,人还活着。”
  阴阳童子真的变成了阴阳童子,因为他脸上的神色,忽阴忽阳不断地在变幻,外表的形象已经完全破坏。
  “你对她用了非常手段?”
  “那倒是谈不上,只是她的细皮白肉有些变样而已。”
  小翠说的若无其事,但话中之意已足够令人惊肉跑。
  阴阳童子意外地笑了笑。
  “姑娘相信她的话?”
  似乎他对玄玉的生死并不怎么在意。
  “相信,因为她是女人,而且没你这么诡。”
  “那姑娘便上当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
  “不要紧,我有办法辨明真假。”说着,向浪子十三道:“看牢他,他鬼得很。”
  娇躯一掠,穿入林中。
  阴阳童子的目芒又在闪烁,不用说他心里在打主意。
  浪子十三冷眼望着他。
  “十三公子,这‘玄功解’是当今所知天下第一奇书,没有人不垂涎三尺的,即使是平素毫无贪念的武林贤达也难免不动心,你说对不对?”
  “对极了!”浪子十三漠然回答。
  “那位文兰姑娘跟你是初逢乍识,你相信她没有别的用心,只是爱管闲事?”
  阴阳童子已发动心计。
  “相信!”
  “怪了,这……为什么?”
  “她的言行表现的很坦荡!”
  “这么说.你不相信我”
  “也相信
  “这……”阴阳童子反而迷惘了。
  “你是怕死,所以本人相信你不敢玩花样。”
  “双方你都相信,那……”
  “本人在等事实证明,实际上两种说词是你和玄玉这—对男女说的,与那位姑娘无关,真与假你俩必有其—。”
  阴阳童子脸色变了变。
  “在下—辈子喜欢跟女人打交道,对各式各样的女人的心性都摸得相当透澈,最不敢相信的就是女人,她可以在一个时辰内赌一个咒,她可以把—头水牛哄上屋顶,但结果没半个字是真。”
  “你是在说跟你在—起的玄玉!”
  “对,因为她是女人!”
  “你们的意思是……”
  “我们立刻到赤山岩,在下带路。”
  “姓童的,不必枉费心思了,你玩的这一套太幼稚,本人宁愿相信一百个女人的—百句话也不相信你说的半个字,事实马上就会分晓。”
  阴阳童子傻了眼,他知道对浪子十三玩什么都不灵了,除非设法脱身,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小翠去而复返,连架带拖地带来一个女人,是玄玉。
  玄玉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烂,脸孔一片惨厉,不知小翠是用什么方式治她的,现在别说妖媚,已经变成了个女鬼。
  小翠之所以对她下狠手,想必是在溪边碰上了阴阳童子对玄玉的下流话惹火了她。
  阴阳童子的脸孔起了抽搐。
  “玉姐!”他想冲上前。
  “别动!”
  浪子十三阻止了他。
  小翠挟着玄玉来到两人身前,松手,玄玉坐了下去。
  玄玉可怜兮兮地望着阴阳童子。
  “亲弟弟,我们认了吧?”
  “我早已认了,所以说出了赤山岩。”阴阳童子这一招可真厉害,他已经在暗示玄玉他说什么。
  “慢着!”小翠抬了抬手,目注浪子十三道:“十三公子,在真相还没揭开之前,我有句话要先问你……”
  “请问!”浪子十三心弦又颤了颤,她美得令人目眩,东方月华也够美,只是比起她缺少了那么一点刚性,而这点刚性正是小翠所具有的,这是引起他内心震鸣的主要原因,但心动而情不动,因为他心里只有小翠。
  “你是否想得到‘玄功解’?”
  “不想!”浪子十三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救人的目的是什么?”
  “就是为了救人,别的问题本人不想回答。”
  “你这是真话?”
  “本人以浪子十三的名号保证。”
  “好!我相信。”说完,又转向玄玉;“听清楚,说实话,否则我要你变成癞皮母狗,石大公子被囚何处?”
  “田庄正屋地窖。”
  阴阳童子大叫道:“玉姐,你用不着再骗他们,反正我已经下决心放弃‘玄功解’了,人分明在赤山夺,这场官司让他们去跟那蒙面的打,我们犯不着赔上老命,我想了,从此退出江湖,远走高飞,过平淡的一夫—妻生活,你不是一直希望么?”
  蒙面的三个字使小翠心中一动,立即想到灵感寺出现的蒙面人,她认定毁她容的例是那蒙面人,至少是同伙。
  玄玉的目光游移了下,期期地道:“可是……”
  浪子十三寒飕飕的道:“不必争,也不必耍花枪,你们所说田庄离这里最近,我们先到田庄,如果没有再到赤山岩,反正找不到人,你们两个就休想活着离开,姓童的,你背你的女人,我们马上回头。”
  说着转向小翠道:“文兰姑娘,你去么?”
  小翠道:“当然,管闲事不能只管一半。”
  浪子十三点点头向阴阳童子道:“背上吧!”
  阴阳童子哭丧着脸上前背起玄玉,口里道:“唉!玉姐,你这是何苦,直接去了赤山岩不就结了,这一折腾于事无补,反而害了你自己。”
  玄玉闭上眼没吭声。
  三人起步,阴阳童子背着玄玉走在最前面。
  穿过树林,踏过麦田,庄屋已在眼前。
  玄玉开口道:“文兰姑娘,找到人你放就我们走?”
  小翠道:“不错,至少不会杀你。”
  玄玉又道:“那他呢?”
  她对阴阳童子十分关切。女人只要认定了一个男人,不管是什么理由结合,总是相当执着的。
  小翠道:“我还有个小问题要问他,只要他据实回答,我不会做的太绝,会放他一马,希望你说的也是真的。”
  到了后门口,阴阳童子很快地冲了进去。
  “糟!”浪子十三似已料到什么,跟着冲入。
  “砰!啊!”
  这只这一眨眼的工夫,玄玉被摔翻在地,阴阳童子已失去了影子,他为了脱身,竟然狠心弃下枕边的女人。
  浪子十三追进去。
  小翠已到了玄玉身边。
  “好一个卑鄙的小人!”小翠恨得牙痒痒。
  “我是天底下最不要脸的女人,也是最愚蠢的女人,梦醒了,也迟了!”
  玄玉这两句话可是滴血椎心之言。
  小翠沉声说:
  “—点不假!”
  小翠奔向正屋。
  堂屋里,八仙桌已移开,一个庄稼汉缩在屋角发抖,地上开了个大方孔,不问可知是地窖的入口暗门。
  “人呢?”小翠喝问那吓的半死的庄稼汉。
  “在……在……”庄稼汉手指地窖门。
  浪子十三从地窖门现身出来。
  “怎么样?”小翠急问。
  “地窖里没人。”
  “好哇!玄玉这臭女……”
  “别急!”浪子十三转向那庄稼汉:“人呢?”
  “给……给带走了!”
  “什么时候?”
  “公子爷……来到的前—会儿……”
  “被什么人带走?”
  “是……是—个……蒙着脸的老人。”
  “蒙面老人,我知道了。”浪子十三剑眉紧了紧, 自语般地道:“是‘诛心人’,他带走石家庆目的何在?”
  “诛心人是谁?”小翠也蹙起额头。
  “不知道,很神秘。”
  “是不是为了‘玄功解’?”
  “难说!”
  “他怎会知道石家庆被关在这里?”
  “很可能是我们在屋后林子里时他早已伏身暗中,窥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抢先一步把人带走。”
  “唔,非常可能。”
  “对了,文兰姑娘,在林子里阴阳童子一头窜进矮树丛图逃,结果被逼了回来,那是你在暗助在下么?”
  “不是我!”
  “这么说,定是‘诛心人’的杰作,我们该离开了。”
  说完,立即转身举步。
  小翠默默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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