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脸劫 九哑女杏姑

  她姑嫂是什么来路?
  怎会藏身在这绝地方?
  既属禁地,为什么鬼脸帮本身不知道有这岩腹密室?
  她嫂嫂为何不见生人?……
  岳震寰想得很多,苦于无法询问,只有另等笔谈的机会。
  几杯酒下肚,酡红上脸,灯光映照下,杏姑更加楚楚动人,这么美慧的人是哑巴,天妒红颜么?
  想到杏姑杀人于举手之间的功力,岳震寰心头微凛,她的确不是普通女子,反过来说,是个可怕的女人。
  心里想,不由深望了杏姑一眼,杏姑报以一个娇羞的微笑。
  这一笑,引人遐思,岳震寰心弦一颤,孤男寡女同处秘室,这反应是必然的,但只限于直觉的反应,他并无其他念头。他不能辜负表妹梅芳。
  饮食完毕,杏姑收拾残桌。
  岳震寰起身在室内走动,突地,—样奇特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正面的石壁上有—撮翎毛,像孔雀尾巴洒开翘在壁间。
  他走近前去仔细一看,不由大为震惊,是孔雀毛,一共八根,分两列插在石壁上,判断没人的深度,在三寸之间,翎毛贯石,这份功力着实是惊世骇俗,是杏姑的杰作,还是……
  杏姑走了过来。
  岳震寰用手指了指,以询问的眼光望着杏姑。
  杏姑做了个神秘的微笑,摇摇头,这动作表示什么,岳震寰无法领会,不知是不肯说还是不知道。
  岳震寰望着壁间的翎毛发愣。
  杏姑用手碰了碰岳震寰,朝上首的门帘指了指,把头偏在手掌心,做了个睡眠的姿态,然后自己进入下首的一间。
  半天一夜的折腾,岳震寰也着实感到困乏了,依杏姑的指示,掀帘进入上首的石室,室里有灯,妆台绣榻,淡香微微,是女人的闺房布置。
  岳震寰心弦起了振颤,暗忖:“杏姑倒是大方,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一个认识才一天的陌生男人住。”
  他解衣上床,倦意加上酒意,不久便人了梦乡。
  醒来,灯光依旧,不知是什么时辰,但在感觉上疲累尽消,岳震寰下了床,穿好衣衫,掀帘外出,外面满室光明,是壁间孔隙里透进的阳光。
  不见杏姑的影子。
  目光浏扫之下,发现桌上有张摊开的纸,近前一看,上面写的是“急事外出,隔室有饮食请自便。”
  是杏姑留的字,她什么时候离开就不得而知了。
  岳震寰觉得好笑,一个人呆在这岩腹石窟里算什么呢?本来是赴师姐的约会,师姐没见,却碰上这一连串的怪事。
  他在石室里打了两个转,百无聊赖地掀开左侧的布帘,登时一阵错愕,不是石室,是一条通道,远远有光影透人,很可能是杏姑所说的另一条通往外面的秘道。
  想了想,回身抓起自己的兵刃,走入洞道。
  光影愈来愈亮,约莫七八丈之后,发现洞口外的青山,精神不由一振,疾行到洞口,一点不错,是秘窟的出口。
  口外足个陷入的岩峡,遥遥可见山边的大路和江滩,再远处是镇集。
  经过考虑之后,岳震寰决定离开这古怪的石窟,跟一个哑巴姑娘不明不白地呆在石窟里总不是路。
  于是,他弹身落入岩峡,穿过茂密的矮树丛,上了大路。回望荒山,像脱离了一个离奇的梦境。
  他准备到镇卜去投店.然后再跟杏姑联络,他不能不做交代就走。
  走没多远,苍松翠柏掩映中层露出一座石刹,巍峨的寺门上—方巨匾,刻着“青龙寺”三个斗大的金字,远远便灿然入目。
  岳震寰想到恐怖的“河灯”和青龙寺的钟声,二者之间是否有关联呢?而那座“鬼脸帮”禁地的巨宅也近在咫尺……
  —个女人的身影在寺侧的松柏林中一闪而没。
  岳震寰七一动,寺庙是佛家净地,怎会有俗家女子在附近出没,而且从身影闪现的态势看来,这女人是武林人物。
  他敏感的想到了杏姑,杏姑留字说出来办急事,难道会是她么?
  心里想,脚步却已不由自主地朝林中移动。
  顺着高而长的寺墙向后,在靠山脚处有幢精舍,碧瓦红墙,看样子新落成不久,是居士的修心养性之所么?
  不久,来到精舍之前,只见朱红门紧闭,门头—上横匾题的是“冶庐”二字,怡庐毫无禅味,是俗家的字眼。
  这可就是怪事了,看来刚才的判断错误,这分明是有钱的人的颐养别业。
  脚步声传来,岳震寰赶紧避到树后。
  只见两个小和尚,一个挑着食盒,另—个抱着瓷坛子—路说笑而来。
  岳震寰不由直了眼,出家人怎会送酒食?
  到了精舍围墙门前,那挑食盒的在门上叩了三下,不一会朱红门呀地开了,应门的是个花枝招展的少女。
  “怎么到现在才送来?”少女的声音很脆。
  “等酒,酒刚刚送到!”抱酒坛的小和尚笑着回答。
  “大姐姐,现在并不晚!”挑食盒的接上一句。
  “谁说晚了,放下吧!”少女在挑食盒的小光头上摸了一把,然后接过酒坛。
  抱酒坛的趁少女接过酒坛之际,伸手在少女酥胸上捏了一下。
  “你找死!”少女发了娇嗔。
  挑食盒的在放下食盒之后,也抢上前在少女脸颊上亲了一下。
  “好,等有空我再找你两个小光头算帐!”少女跺了下脚,脸上可带着媚笑。
  两个小和尚笑嘻嘻地转身走了。
  岳震寰感到一阵晕眩,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如此邪门?
  少女转身进内。
  另一个妖娆少女姗姗而出,提起食盒进门向里走,门没关。
  撇不下好奇和内心的撞激,岳震寰闪身进入红门,门里花树成荫,卵石铺径,迎面精舍的敞轩里,一个袒胸的胖大和尚坐在桌边,两名少女在布着杯箸菜肴。
  岳震寰隐在花丛之后,心火直冒,想不到天底下竟有这种荒淫无耻的出家人。
  布置完毕,少女之一启开酒坛,另一个用壶接着,灌满酒壶,斟上两杯,然后退出敞轩,到后面去了。
  一个华服少妇出现,在和尚对面坐下。
  岳震寰定睛一看,登时气冲顶门,全身发麻,这衣着华丽的少妇,赫然就是他师姐马玉花。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事实摆在面前。
  想不到曾受他尊敬,而且私心窃慕过的师姐,竟然会变成失德败行的女子。
  这的确是师门的大不幸,才会出了这种弟子。
  马玉花与胖和尚于了一杯之后,低声交淡。
  谈些什么,岳震寰当然听不到,事实上即使声音高他也听不进去,因为他现在的情绪已处于疯狂状态。
  —咬牙,岳震寰现身出去,站在卵石径上,面对敞轩,满脸杀机。
  “什么人?”暴喝声中,胖和尚离座而起。
  马五花也站起身来,神色变了变,随即眉毛一扬,冷哼,—声道:“分明是找死来的!”
  岳震寰的脸气成了铁青,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想不到马玉花竟然装作完全不认识他。
  胖和尚上前几步,狞视着岳震寰道:“小子,什么地方不好去.你偏偏闯到这里来,这叫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马玉花接上—句话:“雷大帅,成全他吧!别耽误我们的正事,”
  岳震寰站在原地直抖。像是舌头突然大了,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两名少女闻声而出,目光—扫岳震寰,双双扑—亡小径,其中之一回头道:“请大师示下?”
  胖和尚冷冷地道:“捉活的,先问问口供!”
  两名少女欺身上步,伸手便抓,可能是白恃武功,脸上居然带着笑。
  胖和尚叫道:“退下,你们不是他的……”
  寒芒腾起,乍闪即灭。
  “哇!哇!”惨嗥声中,两名少女栽了下去。
  岳震寰的剑缓缓放落。
  胖和尚的肥脸起了扭曲,—对眼珠子几乎突出眶外,咬牙切齿地道:“好小子,本大师要你尝尝天底下最快乐的死法。”
  马五花返身从壁间摘下长剑,怒瞪着岳震寰道:“报上你的来路?”
  岳震寰哈哈一声狂笑,目眦欲裂地戟指马玉花道:“师门不幸,出了你这等败类,今天我要杀你以告祖师之灵!”
  胖和尚转头道:“什么,他是你同门?”
  马玉花行所无事地道:“听他放胡屁,他明是敌人盘算好的诡计,男女有别,我跟他什么同门。”
  “哈哈哈哈……”岳震寰愤极而笑,笑声中包含杀机。
  胖和尚抓起靠在桌边的乌藤拐杖,一个飞腾,到了岳震寰身前,人胖动作却利落惊人,这也显示出他的功力并非等闲。
  马玉花也飞跃到犄角方位,寒声道:“需要发警号么?”
  胖和尚道:“凭你我还制不了他,是天大的笑话,不必发!”
  岳震寰蓄足了势,他暗自发誓非斩了这淫僧和马玉花不可。
  乌光下闪,杖影横空.胖和尚出厂手。
  岳震寰举剑迎来。
  —场惊心动魄剧斗叠了出来。
  胖和尚内力深厚,加上藤杖是重兵器,而剑是轻灵之物,岳震寰在愤恨交加之下,硬接硬架,十个照面之后便相形见绌了,同时胖和尚的杖法绵密奇诡,丝毫无懈,岳震寰无法扳回劣势。
  马玉花横剑而立,准备伺机发动。
  当然,岳震寰的剑术也非泛泛,虽居劣势,但仍有攻有守。
  激斗持续,剑杖交击之声刺耳如割。
  “呀!”栗吼声中,胖和尚杖势突变,乱点乱劈,看来不成章法,但每一点每一劈都攻向使人意想不到而。且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部位。
  岳震寰封挡无从,连连后退。
  马玉花的脸色也起了突变,难道她还有师姐弟之情,不忍见师弟丧生胖和尚的乌藤杖下?
  乌藤杖突然伫住,伫在极古怪的角度。
  岳震寰的剑也伫住,是搏击的暂时中止。
  胖和尚的肥脸上挂着狞笑,恐怖的笑容。
  岳震寰的脸上却是无比沉重的神情,因为他发现胖和尚的架势太玄奥,他的剑无论从任何角度都攻不进去,而且只要一动便会遭致命的打击。
  双方就这么僵住了。
  无形的压力愈来愈大,岳震寰额头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
  现在他完全不能动,也无法改变姿势,像一个人全力撑持住一件下压的物体,只要一松懈或是稍不平衡,就会被压成粉碎。
  马玉花的额上也见了汗,不知道她为什么紧张。
  不言可喻,只要胖和尚一动,便立判生死。
  “吱!”一声尖厉的竹哨声从精舍后面传出。
  马玉花弹身奔了进去。
  胖和尚丝毫不为所扰,他连眼都不眨,狞笑已僵化在脸上,并且已经不像是笑,只是口角咧着,外加两道皱痕。
  岳震寰当然不敢稍动,心意上的动。
  又过了片刻,岳震寰已感到不支,气血开始浮动。
  “嗯!”一声沉哼,畔和尚的杖头点出,“锵!”岳震寰的长剑掉地,他只觉虎口一麻,剑便把握不住。
  本能上的反应,岳震寰退了一大步。
  胖和尚没跟着进击,杖头伫在岳震寰天灵上方三寸之处,他不想一下子要岳震寰的命。
  岳震寰的脸变成了血红,他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
  “嗯!”是一声闷哼,胖和尚的身躯一颤。
  胖和尚的两眼突然暴睁,嘴角起了抽动,“砰!”肥大的身躯仆了下去,拐杖抛到八尺之外。
  “呀!”岳震寰惊叫出声。
  胖和尚的玉枕穴上赫然插了一根孔雀毛。
  是谁下的手?
  孔雀羽毛贯穴,岳震寰立刻想到了哑巴姑娘杏姑,岩腹秘室里就有这样的羽毛贯在石壁上,能贯石,穿人当然更不成问题。
  他抬眼望去,不错,杏姑站在花丛里。
  马玉花人呢?
  难道也已经伏尸孔雀毛下?
  杏姑步了出来,弓身捡起剑,递在岳震寰手里,神色之间似怪他不该私离秘窟。
  岳震寰接过剑,心里完全不是味道,如果不是杏姑适时援手,他已栽在胖和尚的杖下,受女人恩惠的确是最难过的事。
  杏姑做了个马上离开的手势。
  猛一挫牙,岳震寰弹进敞轩,向后冲去。他要找马玉花。
  敞轩后是一明两暗的厅房,布置得美轮美奂,极尽奢侈。
  岳震寰更加感到恶心,出家人居然也金屋藏娇,而且藏的是他师姐,天下没有比这更无耻的事了。
  不见人影,难道马玉花已经趁机开溜了。
  杏姑跟踪而至。
  岳震寰激动地道:“杏姑,那不要脸的女人呢?”
  杏姑脸色一变,但却摇摇头。
  岳震寰又道:“那女人是被杀还是逃走了?”
  杏姑跺跺脚,推了岳震寰一把,意思还是要他快走,对他的问话没反应。
  出边门,山石玲珑,奇花争艳,围墙之后便是荒山。
  “哇!”一声女人的惨叫发自前门方向。
  岳震寰敏感地弹身从精舍侧方掠去,只见一个女人的身影踉跄冲出小红门,他一眼便看出是师姐马玉花。
  她的背上插了根孔雀毛,岳震寰登时呼吸一窒,身形也滞住,只那么一瞬,马玉花的身影已消失在红门外。
  他想追去,但杏姑适时赶到把他拖住。
  四个和尚冲进红门,手里仗着剑,发现杏姑和岳震寰,齐口呐喊一声,扑了过来。
  岳震寰杀机仍在激荡之中,挥剑迎击。
  第一剑出手,两名最先扑到的和尚栽了下去。
  第二剑出手,第三名和尚飞头。
  另一个见势不妙,抹转头便溜。
  杏姑一个飞扑,第四名和尚仆倒红门的门槛上。
  杏姑弹出红门。
  岳震寰也跟出去,不见马玉花的身影,她中了孔雀毛没横尸现场,是功力高还是被人救走。
  寺里响起了钟声。
  杏姑一连张望之后,强拉着岳震寰往山林里奔,也许是由于不能开口的关系,她并不怎么注意男女之嫌。
  进入山林,精舍方向已是人声沸鼎。
  岳震寰的情绪—片凌乱,他无法判断马玉花的生死。
  起先他认定杀死胖和尚的是杏姑,然而事实否定了判断,杏姑在他身旁,不可能分身用孔雀羽毛杀人,那该是谁呢?
  他不期然地想到她那未曾谋面的大嫂,两次杀人,不露丝毫形踪,可想而知,那定是个十分可怕也十分精明的女人。
  练武就是学习杀人,杀人的方法多得不胜枚举,而且令人根本无法想像,用孔雀羽毛杀人,应当算得上是特殊方式之一。
  马玉花挨了孔雀羽毛,当然是死的成份居多,功力高的胖和尚,也是羽到命消,不过,岳震寰并没有哀惋之情,因为她的行为使他立意要杀她。
  杏姑的大嫂可能不知道他与她是师姐弟,不然就会手下留情。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马玉花不死,就证明杏姑的大嫂留了情,她杀人之前,当然隐在暗中,而他曾斥责马玉花是师门败类,她应该听到。
  这些问题应该不问题,可惜杏姑不能说话,求证很费事。
  人山已深,青龙寺方向的声浪杳不可闻。
  走着走着,岳震寰突然发现眼前的岩峡十分眼熟,仔细一辨认,原来已回到岩腹秘室的出人口。
  他犹豫了,该不该再回秘窟?
  杏姑用手指了指,当先拔起娇躯轻盈地登上岩壁,回头招招手,又升了一段,看样子已到秘道口。
  岳震寰还是拿不定主意。
  杏姑往里一钻,不见了。
  想了又想,岳震寰还是飞身登岩,因为所发生的事件牵涉到了他的同门师姐,他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将来才能对恩师有所交代。
  循洞径又回到石室。
  杏姑望着他傻笑,似乎在说料定你一定会跟来。
  岳震寰下意识地望向壁间,心弦为之一颤,壁间的孔雀羽毛只剩下六根,已用去了两根。
  不必问,他已断定是杏姑的大嫂所为无疑,一根赏给胖和尚,另一根赏给他师姐马玉花。
  现在他急于要知道的是师姐的生死和青龙寺与“鬼脸帮”之间的关系。
  杏姑口不能言,但却能听,于是他开口道:“杏姑,我问你,使用孔雀羽毛杀人的是你大嫂?”
  杏姑点点头。
  岳震寰又道:“那不要脸的女人死了没有?”
  杏姑皱起眉头,摇了摇,做了个不清楚的于势,表示她不知道马玉花的生死情况。
  岳震寰吐了口气,再道:“青龙寺与鬼脸帮足什么关系?”
  杏姑右手握拳,右掌包了上去,用力握紧。
  岳震寰挑眉道:“他们是—家子?”
  杏姑深深点头。
  岳震寰猛挫牙,愤恨之色溢于言表,帅姐马玉花不但淫荡无耻,还加入了邪恶的鬼脸帮,难怪她约自己在野渡头见面。
  可是在精舍里,她为何故作不认识自己。她又为何失约.她约门己见面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实在不愿想,但有不能不想。
  杏姑示意岳震寰安坐,然进入各房逐—巡视。
  岳震寰根本不明她在搞什么,只好默然坐在桌边。
  最后杏姑进入昨晚料理酒莱的那一间,不再出来。
  当作厨房的石室许久没有动静,岳震寰已觉得有些不耐,而且肚子已经饿了,他不便进去查看,也不好意思叫喊。
  又过了整整一盏茶工夫,岳震寰站起身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朝门边高叫一声:“杏姑!”
  没有反应,使他心里疑云顿起。
  “杏姑!”他迫到门边再叫了一声。
  奇怪,仍然没有反应,他掀起门帘一看,不禁一怔神,厨房里小桌子上摆了酒食,却不见杏姑的影子。
  厨房不大,一目了然,人呢?
  厨房没别的通路,人进去不见出来,难道化成烟遁了?
  还是人出来自己没注意到,但石室是相连的,刚才叫了两遍,应该有反应呀?
  于是,他硬起头皮,逐室查看,厨房没有,两间卧室没有,剩下的是两条秘道的出入口。他走人通向山脚禁地假山的暗门一看,大为错愕,通路已经封闭了,不谙机关是无法开启的,他退出来,冲向后山石峡出口。
  目光扫处,真的傻了,这一边的出口也同样被封闭,岩壁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任何机关枢纽的痕迹。
  事实证明,杏姑已经悄悄离开了,而且封闭了出入口。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忽然想起她曾经逐室巡视,原来她是在动手脚。
  —阵激动之后,岳震寰冷静下来,现在他必须冷静。他想到师父一再耳提面命的话:“—作为一个武士,面对千奇百怪的江湖,必须要学习强迫自己在最无法冷静的关头冷静……”
  他从赴师姐马玉花之约,发现“河灯”,认识杏姑以来,对每一个情况他都很激动,而现在,他真的冷静了下来。
  他走回厨房,因为那是杏姑神秘失踪的地方。
  厨房里没有发现任何通道,倒是小桌上的酒菜极具诱惑,岳震寰坐下来吃喝,吃喝可以使人平静、松弛,同时也可以启发人应付情况的灵感,因为可以冷静地思想。
  菜很精致,酒的味道也不错,由于他判断杏姑对他不会有敌意,所以心理上的压力不大,他吃喝得很从容。
  他没有停止思想,从容地想----杏姑可能又去办事,而所办的事不愿外人参与,所以把自己关禁在石窟里。
  杏姑办的事自然与“鬼脸帮”有关,轩辕庄的人也是鬼脸扣面,二者之间有无关联。
  她—切听命于她的大嫂,姑嫂二人都有惊人的武功。
  姑嫂的H的在复仇.这是地透露过的。
  自己是局外人,既然毋须借重。为十卜么笼络住自己不放?这点是想不透的—点……
  任何人都一样,凡是想不透的,都会拼命去想,现在岳震寰的思想便集中在这一点上,他假设哑巴姑娘对自己生了情,但这很勉强,不太可能,这又该怎么办?
  他又假设自己可能有什么足资利用之处,而时机未到,这点颇近情理。
  一壶酒很快喝光了,在没把问题想通之前,他还想酒,木橱边的地方就是酒坛子,至少五十斤的大坛。
  他拿起酒漏子准备舀酒,忽然发现坛子口别了一个纸折,折得方方正正,不由心中一动,用指头钳起纸折,放下酒壶酒漏,打开来只见上面写着:“我想你会添酒,但饮酒适可而止,切莫借酒浇愁,以酒消气……”
  他笑了笑,往下看:“七日之后我会回来,在此七日之中,你将孤寂难耐,故此我为你安排了消遣之道,你回房便知。又每日必须在灯盏里添油。杏姑留。”
  看完,他有些啼笑皆非,酒兴已经消失了。
  她莫明其妙地把他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秘窟里,说明要关上七天,还为他安排了消遣之道,实在是有意思。
  什么消遣之道?
  好奇念动之下,他立刻走向他曾睡过一宿的房间,首先触目的是桌子上—叠素笺,凑近一看,面上的一张写着:“修罗快掌,凌厉无双,化为剑式,无敌万分,七日参研,功必大彰,除魔卫道,盛事共襄。”
  看完,他呆了。
  依字迹看,不是杏姑的,定是她大嫂的杰作无疑,姑嫂二人为此安排目的何在?修罗快掌又是什么?
  掀到次一张上面画了些小人,是练功的架势,还有细字解说,再翻下去,全是图文并茂的练功秘诀,—共有八张之多。
  她姑嫂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造成一个由她们控制利用的工具?
  岳震寰目望空处,深深地想,但总是想不透。
  特殊的武功对—个武人来说,诱惑力是相当强烈的,尤其是他曾经几乎毁在胖和尚的杖下,使他体会到本身功力之不足,还得重新检讨估量。
  他翻回第—张,仔细摸索,使他感到心惊胆寒,这套掌法的确是凌厉无匹,玄奥至极,如果化为剑招,其威力简直无法想象。
  一个有师承门户的武士,能随便接受别人的武功么?
  他皱眉苦想,最后,他想通了,这并非改师别投,只是接受一种武艺,而并非原本接受,要凭智慧加以改变。
  要光大所学,就得吸取旁人之长,融会于本身武学之中,抱残守缺是一般武林人的通病,其结果是使武学式微,无法求变创新。
  想是想通了,可是问题在于该不该做,不管如何,难免受人摆布之嫌,而对方如此安排,定有其企图,真的确为留字所说共襄除魔卫道的盛事么?
  他离开桌子踱步,他必须有所抉择。
  笺上那些小人,在他的脑海里跳跃晃荡。
  初步过目,便已经发现这“修罗快掌”是罕见的杀手武功,仔细参研,必然会发现更多的惊奇,如果化为剑法,将比掌更可怕。
  他忽然想起杏姑杀人的手法,看不出招式,但敌人在她举手之间倒下,现在知道了,那便是“修罗快掌”。
  掌法化为剑招,七天的时间能办得到么?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圆满完成。
  他又回到桌边,再看,这次可聚精会神,一丝不苟,他看出在解释原手法之后,注记了粗略的改变为剑法的构想。
  看情形她姑嫂是有心人,已经下过苦功钻研,虽然无成,但已经指出了一些端倪。
  像一个久旷的鳏夫经不起漂亮女人的诱惑,岳震寰屈服了,他决心要练。
  于是,他开始参研。
  石窟的小天地里,只有他—个人,没有任何些微除他本身以外的干扰,他也憬悟到杏姑和她大嫂的安排等于是要他闭关。
  不知是否已到七天,或是已经超过了七天,岳震寰没有去计算石窟透天孔隙明暗的次数,他完全沉浸在玄奥得近乎恐怖的招式里。
  他发剑已没有破风的声音,像电光无声地一闪。
  招式已玄到分不出招式,也可以说没有招式,只有拔剑出剑那一瞬,在他自己的感觉上是如此。
  意动伤人,就是这种武功,因为已不须加上任何思索。
  他自己本身似乎已不存在,实际上存在的是他的剑。
  就当他的剑穿过桌上的银酒壶,壶不动,酒不溢……
  “啪啪啪……”一阵掌声突然响起。
  岳震寰蓦地回到现实,只见杏姑满面喜色地站在身边,她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抽回剑,酒从剑孔溢了出来,满室酒香。
  他愣愣地望着杏姑,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受。
  杏姑只是傻笑,笑里流露着极大的喜悦。是无声的祝贺,祝贺岳震寰奇功厥成。
  双方的关系很暖昧,彼此的来路身份互不了解,仅只是凭巧遇和相近的日的便建立了这种特殊的关系,情理上无法解释,可是事实却已形成。
  杏姑到桌边,招招手,摊开纸,振笔疾书:“恭喜你大功告成!”
  岳震寰点点头,道:“杏姑,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目的?”
  杏姑写道:“侠肝义胆。敌忾同仇,我不能不有所表示。”
  “我们就要展开行动么?”
  杏姑秀眉—扬,写道:“是的。我们首途到洋州,最大的愿望,最凶险的行动,你肯么?”
  岳震寰不解地道:“鬼脸帮的基业就在此地,我们到泽州做什么?做另外的事?”
  杏姑写道:“不,同一件事,到时你就明白,照计划我们马上就得动身,否则时间便配合不上。”
  岳震寰嘘口气,道:“好吧!”
  他回答得很勉强,到目前为止,他一切都是被动,对整个的情况不甚了解,但他不想再问下去,只要随时留意,提高警觉,情况会逐渐明朗的。
  往泽州的在路上。
  岳震寰与杏姑并肩而行,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男才女貌,很相配的一对。
  从神情,从一些细微的动作,岳震寰感觉到哑巴姑娘对他生了情,虽然她是哑巴,但他没有轻视她的意思,只不过他没认真考虑这一层。
  到泽州做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他并非糊涂虫,一向很有主见,眼前的盲目行动,只能解释为好奇,这是武林人的通病。
  日正当中,离泽州还有半天马程。
  一个小镇展现在眼前,最好的打尖时刻。
  两人进镇,步人一家叫“万来”的酒店,是杏姑做的主。
  镇集上的酒店差不多都是一样的格调,白木桌子长板凳,酒座连接灶台,而柜台就缩在灶台后面的角落位置。
  锅勺声、吆喝声加上油烟味各种不同的菜味,可说是声色味俱全。
  这时座中有五成客人,不算怎么喧闹。
  杏姑别的不选,偏偏选了柜台边的—张小桌子,乌烟瘴气的位置,唯一的好处是正当隔墙的拐角,可以避开其他酒客的视线。
  岳震寰皱了皱眉头,没提异议跟着坐下。
  杏姑不能说话,由他做主叫了酒菜。
  坐在柜上的是个又干又瘦的老者,看上去一身不到四两肉,但一双老鼠眼却是精光灼灼,看人用斜瞟,像随时防着有人抢他柜台里的钱。
  酒菜馍一起送上,两人开始吃喝,一个是哑巴,另一个也变成了哑巴,没半句话好谈。
  店里的气味不好受,岳震寰只想赶快吃喝完上路,筷子动得很勤。
  杏姑却是慢条斯理,像是有所等待。
  四匹马来到门前,两匹是坐骑,另两匹驮载着东西。
  岳震寰是侧面向外,所以看得很清楚。
  两个生意人打扮的中年人拴好马匹之后,走进店来,径直步向柜台。
  掌柜的老鼠眼顿时睁大。
  杏姑的眼睛也睁大,但随即回复常态。
  “两位久违了,买卖还顺利?”掌柜的站起身,声音尖得像撕破布。
  “还不错!”客人之一开了口。
  “借用后面净净手!”另一个补上一句。
  “尽管请便!”掌柜的哈腰摆手。
  两个中年人掀起布帘到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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