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昶此刻,静静地默察形势,但除了目力所及的石屋外,什么也看不到,他曾被关入'黑堡'石牢,而后以金蝉脱壳之计,假扮死尸,脱出黑狱,一进一出,全在暗中,半点印象都没有。
公主会被囚在什么地方呢?
该如何着手救人呢?
'摧命鼓'扬起了手中扁鼓,另一手作势就要击下去……
'黑堡主人'狞声一笑道:'太上教主,击吧,区区领教你三通鼓!不过话先说明……''摧命鼓'停手道:'什么话?'
'如果阁下三通鼓毕,而区区仍未丧命呢?''老夫永不出江湖,"通天教"即日除名!''这话算数吗?'
'笑话,"摧命鼓"岂有……'
'恐怕很难说?'
朱昶深知'黑堡主人'的狡狯,他那游移的眼神,与不疼不痒的对话,证明他在延宕时间,进行某种阴谋,而'黑堡'善用火药,使朱昶提高了戒心。
就在此刻……
朱昶瞥见'黑堡主人'身后四名黑袍老者之一,向侧方微微颔了颔首。
谁都可意识到这是指示行动的暗号。
'咚!'
'摧命鼓'开始击鼓。
朱昶运足功力,足疾矢般射入正面一间石屋之内,这一射,足有五丈之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裂空而起,顿时烟硝弥漫,石屑飞扬,场边的石屋,震坍了一半。
石屋之内,有门互通,间间相连。
朱昶几乎被坍屋活埋,幸而他机警地连穿数屋,总算有惊无险。
爆炸之声过后,无数人影,蜂涌而出。
黑石铺砌的广场,已被炸得面目全非,坑坑洞洞,布及五丈方圆。
朱昶隔窗外望,只见老魔'摧命鼓'四肢不全,陈尸在距拱门不及两丈之处,显然他已警觉图避,但慢了半步。
只听一个声音道:'禀堡主,不见那小魔的尸体!''什么?'
'只有老魔被炸。'
'逐屋搜查!'
'遵命!'
人影闪动,纷纷扑向石屋。
朱昶心念一转,朝后进疾掠而去。
所有人,全集中向前边,后进反而成了真空状态。
朱昶不明堡内格局,只有盲目乱奔。
顾盼间,来在一道巨型月洞门前,情况与前边大异,一道围墙,把里外隔成了两个天地,门内奇花异卉,山石玲珑,隐隐可见画栋雕梁。
朱昶心中一动,想起了黑堡有所谓的禁内武士,看起来这是禁内了。
心念之间,疾闪而入。
身形尚未立稳,暴喝声起,四条人影,从左右电扑而至。
朱昶连看都不看,手中剑猛然挥出。
'哇!哇!'
惨号声中,两条人影栽了下去。
朱昶这才看清,扑击的是四名黑衫人,不错,这装束正是禁内武士,另两名显然被惊呆了。
迎面精舍居中厅门处,现出了两个女人身影。
朱昶手中剑电闪扫向那两名黑衫人,'哇!'一人踣地,另一人却已射出月洞门外,转眼而没。
'叮!叮!叮!叮!'
禁院之中响起了震耳的警铃声。
朱昶一闪身扑向那两名出现门边的女子,两女子惊怖地尖叫一声,退入大厅,朱昶跟踪而入,手中剑指着其中一人,厉声道:'掳来的少女囚禁何处?快说!'那女子返身图遁……
'哇!'
惨号刺耳,那女子被斜切藕,劈成两半。
朱昶回身,剑指另一女子。
'你说!'
那女子面无人色,娇躯簌簌如花枝乱颤,语不成声地道:'在……在……这里!''带路!'
那女子挪动摇摇不稳的脚步,转出厅门,沿廊走向东边的厢房。
杂乱的脚步声,震耳传至。
那女子回顾犹豫,朱昶剑尖轻轻一送道:'快!'女子凄哼一声,业已见红,踉跄疾行数步,到了东厢右侧一道紧闭的门前。
数条人影,电弹而上,剑芒破空有声。
朱昶转身,出剑!……
'哇!哇!'两条人影,仆了下去,其余的攻势一滞。
朱昶一脚踢碎房门,只见一个花容憔悴的少女,惊楞地站在房中央,她,一眼便可认出正是被劫的公主。朱昶登时精神大振,急声道:'公主,听得出我的声音吗?'公主惊喜莫名地叫道:'少师吗?'
数缕剑风,疾劈而至。
朱昶回身猛扫,又有两人惨号着栽了下去。
'公主,你能行动吗?'
'我……功力被制。'
'来,快些!'
公主出房,激动地扑向朱昶。
十几条人影,已在院中圈成了一个半月形,院门外,可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墙。
朱昶心念电转,为了公主安全,只有急谋脱身。报仇索血,留待下一步,目前是在虎穴之中,决不可逞豪勇而破坏了本来目的。
心念之中,左手挟起公主,右手仗剑,举步便行。
他才一举步,立即有数人扑了过来。
这批高手,从衣着上可看出全是禁内武士,功力在'黑武士'之上。
数支长剑,如骇电奔雷,从不同方向,罩向了朱昶。
朱昶功集右臂,奋力一挥,'呛啷啷!''哇!',三支剑被震飞,其中一人横尸当场。
前行不到十步,已迫近人圈,又是四只剑挟雷霆之势攻到。
朱昶已横定了心,要脱身,只有痛下杀手。
'哇!哇!'
又是两声惨号,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半月形的包围圈被突破,却又陷入四面包围之中。
朱昶毫不停留,大步向月洞门欺去……
人影纵横,剑气嘶吼,惨号连连,十几名禁内武士,躺下了一半,其余的仍在狂扑不休,朱昶已到了月洞门边。
门外,'黑武士'围了数重,横剑以待。
如非为了救公主,他此刻正是血洗'黑堡'的好时机。
血肉横飞的场面,把公主惊得面无人色,这一朵南国宫花,几曾经历过这等场面,她双手环抱朱昶腰间,芳心狂跳不止。
而朱昶的神勇,却已深深烙在她的心板上。
朱昶大喝一声,一剑迫退众禁内武士,闪身出了月洞门。
那群'黑武士',被朱昶的杀气所慑,不期然地齐齐向后涌退数步。
'退开!'
沉喝声中,众武士纷纷闪了开去,空出了数丈的圈子,'黑堡主人'现身当场。
朱昶心头一紧,在有顾虑的情况下,自己能是'黑堡主人'之敌吗?面对血海仇人,自己能按捺得下不拚命吗?
公主咬着牙道:'放下我,你无法脱身的,不要两人都送命,你走,他们为了"玉匣金经",暂时不会要我的命。'这几句话,顿时使朱昶产生极大的决心,安全救出公主,是第一急务,自己的武功得自'玉匣金经',而'玉匣金经'是大理国国宝,段皇爷殊恩难泯,如走差一步,即使自断头颅,也无法赎罪。
于是,他有了行动的准则。
目前最有利的是他未暴露真正身份,对方一直当他是'通天教'门下高手。
'黑堡主人'狞声喝道:'你真是命大,但,别想生出"黑堡"!''不尽然!'
'你在"通天教"是什么身份?'
'这点歉难奉告!'
'放了她!'
'办不到!'
'你挟持她的目的何在?'
'彼此一样!'
'你……知道她是谁?'
'大理国公主!'
'朋友!放下她,让你离堡,否则你死定了!''哈哈哈哈,区区说过办不到。'
'那你是想追随你们太上教主的了?'
'阴谋诡计,区区为你等不齿。'
'随你说什么,反正,你是死定了……'
朱昶冷冷一笑,道:'不是生,便是死,本来就这么回事。''嘿嘿!你小魔头倒满有武士气慨!'
'好说!'
'本座成全你!'
'呛!'的一声龙吟,'黑堡主人'拔出了长剑。朱昶凝神静气,把功力提足十二成,全注到剑身。
双方摆出了出手之势。
气势相捋,双方均无懈可击。
迫人的杀机,弥漫全场,场面静得落针可闻,空气似乎冻结了,所有的目光,也冻结了。
'呀!'
栗喝声中,朱昶先出了手,他不能与对方久耗下去。
金铁交鸣,剑气四溢,双方各退了一步。
朱昶意在脱身,把公主送到安全之所,鼓勇欺身,又是一剑攻了出去。
凌厉,狠辣,世无其匹。
'黑堡主人'招式一滞。
朱昶攻出了第三剑。
'黑堡主人'身形一个踉跄,连退数步,右肩已红了一大片。
朱昶第四次出手攻击……
'黑堡主人'怪喝一声,左掌右剑,疾卷而上。
朱昶这一式仍是虚招,主客易位的瞬间,疾展'空空身法',闪电般向外掠去。
'追!'
'黑堡主人'大喝一声,当先弹身追击,其余手下,如飞蝗般取不同路线,包抄追袭,暴喝之声震耳欲聋,那声势,十分慑人。
朱昶全势飞掠,顾盼间来到石屋前广场。
数条人影,迎面扑来。
朱昶早已心有成算,一幌身,划了一道半弧,避开正面的扑击,一个起落,已到了堡墙之下。
作势,弹身,疾箭般射上堡墙。
'那里走!'
'黑堡主人'已追到了广场中央。
朱昶一跃下了堡墙,电驰而去,护堡阵势已破,了无阻碍,外围的'黑堡'弟子,要拦截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从侧方,进入层峰之中,连越两座峰头,来到一道幽谷之中,选了个干燥地点,放下公主,深深地吐了几口气,道:'总算脱离虎穴了!'公主痴痴地望着朱昶,目中充满了感激之情,久久,才幽幽地道:'昶哥,难为你了!'这一声'昶哥',使朱昶内心一震,笑了笑道:'公主安然脱险,我得谢天谢地。''你不能改个称呼吗?'
'礼不可失,这样很好!'
公主一反往日刁蛮爽朗的作风,也许这一次的意外,改变了她,只见她憔悴的玉容上,泛出了一丝苦笑,又复幽怨地叹了口气,道:'昶哥,你……难道不了解我的心意?'这话已说得十分露骨,朱昶焉有不明白之理,他知道这情感上的纠葛,必须澄清,否则将贻后患,当下正色道:'公主还是速离中原为上……''我初意是要瞻仰上邦文物,领略中土风光。''公主,江湖险峻,而且正值武林多事之秋,对你不相宜。''你赶我回国?'
'岂敢,我是善意进言,纪晓峰与高昀两位将伴送公主回国。'公主秀眉一颦,道:'你呢?'
朱昶又是一声苦笑,道:'我本江湖人,公私事了,准备封剑归隐……''封剑归隐,说得这么老气横秋,昶哥,你才多大年纪啊!''公主,我经历的太多了……'
'你不打算回大理国?'
'师父已有言要我自由进退!'
'你还没有答覆我刚才的问话?'
朱昶窒了一窒,硬起头皮,道:'公主,在下……我非常感激你的抬举……
'
公主理了理鬓边乱发,娇羞地一笑,道:'别说那些虚文,怎样?''这并非虚文!'
'说下去吧!'
'在下……业已有了婚约。'
公主花容变色,颤声道:'真的还是假的?''当然是真的……'
'你不是在托词拒绝我?'
朱昶自怀中取出荷包,道:'这便是婚证之物。'公主半晌无言,神情惨澹,可能,她的芳心已被这无情的现实击碎了,最后,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对方想来必是才艺双绝?'朱昶心内一惨,隐隐有些刺痛,绛衣女郝宫花,惨遭失身之痛,下落不明,留言'红娘子'解除婚约,这是人生一大悲剧,当下,低沉地道:'平庸而已!''我不信?'
'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对了,公主,你说功力被制……''是的!'
'呃!容在下为你解开!'
'好!'
'公主感觉何处不适?'
'任督与"带脉"之处,真气不能流转!'
'请留意!'
话声中,伸指虚虚一连数点。
隔衣虚点解穴,这一手,在江湖中真没有几人能办到。
公主娇躯微微一震,道:'好了!'
朱昶想了一想,道:'公主,我们出山?'
'走吧!'
'此地是"黑堡"腹地,眼线桩卡密布,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有委曲公主,越山渡涧……''很好,这定别饶风味!'
朱昶认明了方向,招呼公主起身。
'公主是如何落入对方手中的?'
'"黑堡主人"亲自下的手……'
'哦!'
'对方功力实在惊人,我从杨公学的身法,竟然不管用!'朱昶本想说,那是你内力不足,不能发挥妙用,但觉得这未免伤她的少女自尊,只好顺着她的意思道:'是的,"黑堡主人"身手的确惊人,且工心计,不然焉能横行中原武林越十年以上而不衰!''大娘她们呢?'
'约好在当阳附近的道上见面。'
#节=※ ※ ※
傍晚,到了山镇,朱昶把公主藏匿在一个隐僻处所,然后自己入镇,依暗记找到了'天不偷石晓初'。
'天不偷'正在一个鸡毛小店中大喝其酒,一见朱昶现身,不由喜出望外。
'小兄弟,先来一杯?'
'不行,还有事要办!'
'什么事?'
'带出的人在镇外等着呢!'
'她?'
'是的!'
'准备怎么办?'
'先带些吃的与平常衣物,她必须改装……''这好办!'
'还有,能弄到马匹吗?'
'几匹?'
'一匹即可,小弟就护送她到自己人身边,交了人,万事大吉!''好,你且在此喝两杯等我,我去办!'
'天不偷'说做就做,毫不拖泥带水,起身便走。
朱昶另要了一份杯筷,自斟自饮。
约莫两刻光景,'天不偷'回转,提了一个大包,道:'吃的穿的全有了,马在镇外道边,你先走,我牵马等你。''有劳老哥哥了……'
'废话一句,如要吃饭,就再吃些,如饱了,就上路吧!'就在此刻……
两个衣冠不整的道士,进入店中,在角落里坐下。
朱昶一看,这两名道士的面孔好生厮熟,细一辨认,不由大喜过望,这两个脏道人,赫然是纪晓峰与高昀所扮的,真亏他俩想得出这一绝招,看来自己倒可免去一番跋踄了。
'天不偷'不明就里,催促道:'要走快走,发什么呆?'朱昶以目示道,压低了嗓音,道:'他俩来了!''谁?'
'接人的!'
'哦!'老偷儿目光何等犀利,朱昶这一说,他便明白了。
朱昶口中念了一句暗语,纪晓峰与高昀立即有了反应,把探询与期待的目光,投向朱昶,显然他俩冒险化装入山,完全为了公主。
此际,当然不便说什么,朱昶微微颔了颔首,用手比了一个'平安'的记号。
两名假道士,要了酒菜,大嚼起来。
朱昶不放心公主的安全,也怕她久等不耐,站起身来,示意老哥哥与两人连络,然后扬长出店而去。
一阵疾奔,来到公主藏身的地方,一看,公主踪影全无,登时惊魂出了窍,如果公主再遭意外,后果可就难以想像了。
人呢?
朱昶登时急出了一身冷汗。
检视现场,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循,也无打斗或挣扎的迹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又落入'黑堡'之手?
一时之间,他感到手足无措。
'孩子!'
这一声热切的呼唤,使朱昶精神大震,急应道:'大娘吗?'一个胖胖的身影,自阴暗中现了出来,不错,对方正是姑母朱杏怡。
'孩子,可真难为了你!'
'大娘,您也来了!'
'碰见两个假道士吗?'
'碰见了。'
'我们一路下来,终算没遇麻烦,可巧又碰上了你,真巧。''大娘,公主……'
胖大娘眉峰一皱,沉声道:'孩子,有几句话你照实回答我……'朱昶心中一动,已料到了几分,冷静地道:'大娘有话尽管问!''你认为公主美吗?'
'很美!'
'为人如何?'
'爽朗不让须眉,玉叶金枝,一切是不用说得的!''但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朱昶面上一热,苦苦一笑,道:'大娘,侄儿只是个江湖武士……''你师父"空空子"也是江湖武士,但却贵为国师,你父被尊为"剑圣",论出身你也未见得如何微贱。''是的,但……'
'你岂能妄自菲薄,如在你容貌未复之前,大娘我决不说多余的话。''大娘还不曾听完侄儿的话……'
'侄儿业已与人有了婚约!'
胖大娘两颊的肥肉一紧,双目大睁,严肃地道:'是真的吗?'朱昶沉声道:'大娘,我怎好骗您!'
'没听你说过?'
'是不久前的事,"红娘子"作媒……'
'红娘子作媒?'
'是的!'
'女的是什么样人?'
'一个遭遇奇惨的姑娘,她叫郝宫花。'
'嗯!郝宫花……'
'大娘,我决不能负她……'
'她对你有恩?'
'不,但侄儿说什么也不能遗弃她……'
'为什么?'
朱昶忍住满腔悲愤,把郝宫花最近遭遇以及自动提出解除婚约,出走下落不明等经过说了一遍。
胖大娘沉吟着道:'孩子,你不愿解除婚约?'朱昶断然道:'天涯海角,侄儿必须寻到她,身为武士,岂能失诸道义,何况她与侄儿有名份在先,遭意外失身于后。''所以你拒绝了公主?'
'正是这样!'
'呃……这不能怪你,但公主很伤心……'
'侄儿也深深内疚!'
'好!这件事谈到此为止,"黑堡"情况如何?''阵势已破,由于加上"通天教"的处心积虑图谋,堪以一战的高手,已所剩无几,可以说已成残破难收之局!''你与"黑堡主人"动过手了?'
'是的,为了救公主,只好暂时放弃索仇!''他的真面目……'
'仍然是个谜,但侄儿相信这谜底不会维持多久了。''十八天魔方面呢?'
朱昶双目一沉,道:'算来只剩一个"飞天神魔",料想他是镇守"通天总坛",家师所交付的任务,也距完成之期不远了。'胖大娘激动的道:'孩子,事完之后,你有何打算?''先找到郝宫花姑娘,然后退出江湖!'
'不回大理国做"镇殿将军"?'
'大娘,侄儿对此毫无兴趣。'
'连我也不要了?'
'啊!大娘,侄儿已有打算!'
'什么打算?'
'武陵山中,有一个叫万奇峰的武士!昔年曾得父亲传以剑术,他现在隐居在彼,大娘如不愿再染尘俗,侄儿准备先送大娘到那里安身,以后,由侄儿奉养天年。'胖大娘泪光莹然,不断点头道:'孩子!好!好!''大娘,公主到底……'
'随我来!'
朱昶随着胖大娘奔出了一段路,到了一处巨岩巉巉的地方,刹住身形,出声唤道:'公主!公主!'连叫数声,没有反应。
朱昶不由有些忐忑不安。
胖大娘在石缝中找了一阵,苦着脸道:'奇怪,她是在此地等我的?'一条瘦小人影,远远奔至。
'孩子,有人来了!'
朱昶应了一声,凝神望去,道:'来的是侄儿忘年好友"天不偷"老哥哥!'顾盼间,人影在身前停住,果然是'天不偷'。
'小兄弟,你在这里,这位是……'
'我姑母胖大娘。'
'哦!老偷儿有礼了!'
胖大娘欠身道:'不敢!'
'天不偷'目光棱棱地望着朱昶道:'小兄弟,你在找公主?'朱昶一震,道:'是的,她……'
'不必找了……'
'为什么?'
'她走了!'
朱昶栗声道:'走了?'
'是的,与那两位假扮道士的大理国高手一道走了!''啊!'
'她寄语小兄弟天南地北,愿能相忆!'
朱昶一阵惘然,心中如有所失,茫然地道:'也好,她这样走了最好!'说着,抛去手中的包袱,那是一些食物,和准备给公主改装用的衣物。
胖大娘幽幽地道:'只是这样有些难以对国师与段皇爷。''侄儿去追?'
'追到了又怎样?'
朱昶默然。是的,追及了又怎样?又能说些什么?除了彼此尴尬。
胖大娘以安慰的声调道:'孩子,不必难过,让这事就此结束了吧!'朱昶感慨地道:'侄儿北返时,四大高手随行,如今只得两人回去,王健与宋伯良两位,埋骨异乡,这是始料所不及的!'胖大娘叹了口气道:'他俩算是为了大理国今后的安全而捐躯,并非没有代价……''是的,但总是令人伤感的事。'
'过去了,不必再提了,倒是现在该采什么行动?''回头闯"黑堡"!'
'天不偷'搔了搔白头,道:'不等"红娘子"了吗?'朱昶沉凝着道:'怕的是"黑堡主人"远走高飞,要再找他,可就费事了!'胖大娘朝空一挥掌,道:'回头入山!'
朱昶望著「天不偷',为难地道:'老哥哥……''天不偷'一翻眼道:'又想踢开我,是不是?''老哥哥言重了!'
'那该怎么说?'
'小兄弟只是觉得为了家仇亲恨……'
'不愿假手于任何人?'
'呃!老哥哥……'
'老偷儿只旁观,不出手,如何?'
朱昶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道:'老哥哥,请吧!''这才像话!'
三人漏夜回头奔入山中,到了'黑堡'附近,已是接近黎明的时分了。
朱昶已是识途老马,领着胖大娘与'天不偷'来到原先呆过的峰头。
'大娘,由此前去,只消一刻功夫,便可直达"黑堡"!''我们立即行动还是等待天明?'
'侄儿之意是立即行动,攻对方措手不及……''就这么办吧!'
朱昶此番算是正式索仇,除去易容之物,换回了书生装束,把断剑佩挂腰间,还我本来面目。
就在此刻……
隔谷相对的峰腰,迷蒙中似有数条人影在移动。
朱昶心中一动,道:'大娘,老哥哥,看过对峰腰?'两人凝目望了一会,'天不偷'道:'是有人,最少十个!'突地,胖大娘指著「黑堡'方向,道:'火!'朱昶回头一望,只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不错,那正是'黑堡',在火光映照下,'黑堡'轮廓隐隐显露。
'天不偷'道:'莫非他们自毁巢穴?'
一句话提醒了朱昶,对峰的人影,极可能是
心念之中,大叫一声:'我去截击对峰的人!'声落,人已电弹而起,如浮光掠影般消失。
胖大娘向'天不偷'道:'石前辈,走啊!''好!'
两人也弹身追了下去。
朱昶运足功力,把'空空身法'展到极限,如一头夜枭蝙蝠,下峰,越谷,登峰,只片刻功夫,便已到达发现人影之处。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绕行侧方登山。
但,那些人影,业已失了踪。
此际,天色已现微明,虽然山间晨雾朦胧,但视线已较黑夜开朗。
朱昶在山峰头绕了一圈,一无所见,不禁有些急躁起来……
'黑堡'既已在焚烧之中,当然'黑堡主人'已离开现场。'通天教'已无力进攻'黑堡',而'黑堡'自护堡阵势被破,门下高手先后已死伤不少,在无力自保之下,只有毁弃一途。
无庸讳言,'黑堡'对'断剑残人'的戒惧,尤胜于'十八天魔'。
胖大娘与'天不偷'双双赶到。
老偷儿是热心肠,迫不及待的道:'怎么样?'朱昶沉重地道:'追丢了!'
胖大娘也焦灼地道:'也许我们错了一着棋……''怎样?'
'该早扑向"黑堡"的,至少可抓一两人探线索,现在,可能迟了。''这些人影,实在可疑!'
'也许是"黑堡"敌对方面的人呢?'
朱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未始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黑堡主人'当已远走高飞了,怎么办呢?
三人在峰头,计无所出。
突地……
一条怪异人影,从远远的林木间掠过,手中似乎还挟持了一个人。
朱昶片言不发,弹身便追。
追临切近,不由大吃一惊,那人影,不是别人,赫然是'红娘子',被挟持的,竟然是堡主千金奇英──诸葛明珠。
这使朱昶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
算日期,她们不可能来得这么快,难道明珠提前被'鬼手神人'治愈?
他怀着满腹疑云,悄然尾随下去。
'红娘子'的身法,着实惊人,错非朱昶,还真不容易跟上。
奔了一程,已到峰边,可见远远一个高峰环峙的盆地。
朱昶纵目望去,不禁血行加速起来,那失踪的十几条人影,正奔行在盆地中央。
'红娘子'停了身形,放落了诸葛明珠,低声道:'是这里吗?'诸葛明珠一颔首道:'不错!'
'我看到有人在此奔行……'
'小妹所料不差了!'
'糟,怎不见"断剑残人"的影子?'
'大姐,你一人未免太冒险……'
'为了师仇,顾不得许多了!'
朱昶若有所悟,正待现身,'红娘子'又已挟起诸葛明珠,电闪驰去。
盆地中的人影,在一处峰脚消失不见了。
朱昶只好蹑了下去。
'红娘子'走的路线是盆地中央,她似乎故意不避忌。
朱昶心念一转,沿峰脚绕了过去。这样,在草木山石的掩护下,他可以直达人影消失的地方而不会被发觉。
'红娘子'到了人影消失的峰脚前停住身形,高声叫道:'红娘子特来造访!'没有反应。
朱昶欺到距'红娘子'立身处三丈外的地方,隐在一块山石之后,他看不出'红娘子'发话的峰壁,有何蹊跷,除了长满青苔,稍带棱角的岩壁,任什么也没有,但他知道'红娘子'挟诸葛明珠来此,定有目的。
'红娘子'再次发了话:'若再龟缩不出,本人便毁人质!'人质?莫非'黑堡主人'隐匿在此?
诸葛明珠不顾自身安危,救自己与'红娘子'、'天不偷'等三人,脱出副堡主黎永茂的毒手免去了粉身碎骨之厄,她那样做,显然她已获知自己的身世,不然,在她当初的心目中,自己是她的杀母仇人,她万无舍命救仇之理。
现在,'红娘子'挟她来此,可能是苦肉计,但她背叛'黑堡',副堡主黎永茂是知情的,这苦肉计能行得通吗?
朱昶感到万分困惑。
'嘿嘿嘿嘿……'
一连串刺耳的冷笑声中,数条人影,从另一个方向,现身奔来,为首的,赫然是'黑堡主人',后随两名禁内武士。
仇魁现身,朱昶登时血脉贲张,杀机冲顶。
'黑堡主人'狞声道:'红娘子,你竟能寻到这秘密所在,真不简单……''红娘子'寒声道:'这是天有眼!'
'放了她!'
'可以,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我公平决斗,不许旁人伸手。'
'哈哈哈哈,红娘子,那最好不过了!'
'还有一点,这丫头已被我用独门手法制住,别妄想乘机抢人,除了我,谁也解不了她的穴道,一个时辰准死!''你很有心机……'
'对你而言,这算得什么!'
'红娘子,如你死了,本堡主的爱女岂非陪葬?''那就看你的运气了!'
'很好,来吧!'
'叫你手下退远些!'
'你俩退后!'
两名禁内武士,依命退后五丈。
'红娘子'身形弹退两丈,把诸葛明珠放在峰脚,正好在朱昶隐身之处。
朱昶不由皱眉,他知道'红娘子'可能不是'黑堡主人'的对手,她这样做,未免太冒险了,报仇不成,可能丧生……
'红娘子'回到原位置,手中持的,竟然是那柄朱昶以之与郝宫花交换的信物铁剑。
'黑堡主人'也'呛!'地拔剑在手。
双方凝视片刻,挥剑出手。
'红娘子'的剑术,堪称玄奥诡辣,一搭上手,双方便打得难解难分。
朱昶密切注视场内,准备必要时现身,他知道'红娘子'与'黑堡主人'仇怨极深,如果他一手接过,不顾'红娘子'报仇机会,就未免太自私了,同时,他料定'红娘子'决杀不了'黑堡主人'。
战况激烈凶险,令人动魄惊心。
突地……
两条人影,悄然掩到了诸葛明珠身边,伸手便待……
朱昶扬手屈指,准备以指风袭击那两条人影。
闷哼声中,两条人影仰面栽了下去,朱昶心头一松,知道'红娘子'已有了应付意外事件的安排。
场内,'红娘子'在'黑堡主人'凌厉的剑势下,已呈不支之势,险象环生。
'呀!'
闷哼声中,'红娘子'身形一踉跄。
'住手!'
朱昶暴喝一声,弹身入场,快逾电闪。
'红娘子'欢呼一声:'弟弟!'
'黑堡主人'连退三步,栗呼一声:'断剑残人!'朱昶双目抖露一片恐怖的杀机,咬牙切齿地道:'区区"剑圣朱鸣嵩"遗孤朱昶,老匹夫,你听清楚了!''黑堡主人'目中尽是惊悸之色,再退了两步。
朱昶迫近两步,'唰!'地拔出了腰间断剑。
'黑堡主人'恨毒地朝诸葛明珠躺卧的地方厉喝道:'小贱人,你敢背叛我?'本文出处利文网http://www.liven.com.tw
朱昶咬牙切齿地道:'老匹夫,我要把你寸磔寸剐,现在,你可以展示真面目了?''黑堡主人'目光一阵游移……
朱昶厉声道:'别打主意,你走不脱的!'
诸葛明珠起身奔到'红娘子'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黑堡主人'沉哼一声,剑挟雷霆万钧之威,攻向朱昶,这一剑,已用出了毕生功力,有些情急拚命的意味。
朱昶大喝一声,招用父亲独创剑法,'一剑追魂',以攻还攻。
剑气激撞,裂空生啸,'黑堡主人'身形一幌,乘势转身……
朱昶早已防到对方这一着,如影附形而进,断剑跟着挥出,'黑堡主人'被迫返身应敌,双方均有制对方于死的决心,式式杀手,招招绝着。
转眼五个回合。
一声栗耳的暴喝,夹闷哼之声俱起,'黑堡主人'上身见了红。身躯一个踉跄,朱昶又是一招'一剑追魂'卷了过去。
'锵!锵……'一串连珠密响,'黑堡主人'退了四五步,但总算把这一杀手完全挡过。
朱昶像发了狂的猛虎,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疾风迅雷地跟着又是一招。
闷哼声中,'黑堡主人'又添新创。
朱昶咬牙切齿地道:'我要你一寸一寸的死!''呀!'
'黑堡主人'怪喝一声,疯狂地攻出了八剑,这八剑,玄奇诡辣,线密无间,威力之强,令人咋舌。
朱昶被迫采守势,左封右挡,退了两个大步。
如果他使用'玉匣金经'的'天地交泰','黑堡主人'再狠也逃不出五招,但他要报血仇,所以使的全是家传剑法,才让对方有反击的余地。
'黑堡主人'八招一过,朱昶立即反击,仍是那招'一剑追魂'。
'呛!'挟以一声惊叫,'黑堡主人'长剑脱手。
朱昶断剑平伸,指向对方心窝。
'黑堡主人'惊怖地向后移,朱昶步步进迫。
场面,已完全被杀机笼罩。
'黑堡主人'手下,不见半个现身,可能知道大势已去,索性不出面了。
退!退!进迫!进迫。
一方巨石,挡住了'黑堡主人'的退路,他已退无可退了。
朱昶手中剑一划一挑。
'呀!'
朱昶惊叫一声,持剑的手在发颤,俊面起了抽搐。
'黑堡主人'蒙面巾被挑落,现出了本来面目,他,赫然是'武林生佛西门望',这是朱昶做梦也估不到的。
'武林生佛',竟然是中原武林生杀予夺的一代枭雄'黑堡主人'。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十多年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也从未被人识破过。
可怕的谜底,一下子揭晓了。
'中原大侠诸葛玉'没有说错,夺妻占女,果是西门望。
大师兄身为'黑堡'总管,潜伏了这多年,非但没有揭穿他的真面目,反被其害,大师兄临死时说出了西门望,太迟了,但自己竟未想到这一层。
'西门望,十多年来,你掩尽了江湖人眼目,但天网恢恢,你仍有恶贯满盈的今天,哈哈哈哈……'诸葛明珠背转娇躯,可能,她想到十多年的相交,虽是假父亲,但他对她仍算不错,她不忍心看他遭报的惨状。
但最大的原因,她仅知自己不是这枭魔亲生,而未明了生父的遭遇实况。
西门望脸孔扭曲得变了形,喘息着道:'小子,你下手吧,老夫认命了!''西门望,先父与你何仇?'
'他不该被尊为圣!'
'你……老匹夫,你只是因为一个"妒"字,而不惜制造惨案,赶尽杀绝,你,不能算是人,你毫无人性……''下手!'
'没这么便宜!'
'哇!'断剑刺入左肩,血水激射而出。
'这一剑是为诸葛玉前辈!'
'哇!'断剑刺入右肩。
'这一剑是为了本人大师兄何文哉!'
惨号一声接连一声,令人毛骨悚然。
…………
西门望被刺成一个血人,终于不支倒地。
朱昶一把抓住前襟,把他提了起来。
'老匹夫,你悔不当初吧?'
'你……你……够狠,小子……'
'这一剑为了我枉死的全家!'
半声闷嗥,断剑刺入心窝,'砰!'尸身倒地。
朱昶面西而跪,凄厉地道:'爹,妈,弟妹,陆叔……仇人授首了。''红娘子'幽幽上前,道:'弟弟,人死恨消,我也不想戮尸了,一切随着这丑恶的生命结束了。'朱昶站起身来,四下一扫,道:'还有残余在此……'诸葛明珠转过身来,粉腮一片青紫,接口道:'此地是"黑堡"山腹密窟,暗道极多,不会有人留住,早已逃走了。……'朱昶凝视着诸葛明珠,道:'诸葛姑娘,在下有些话未曾告诉你!'诸葛明珠咬着牙道:'家母毒发临死,告诉了我一些……''提到令尊吗?'
'说家父……业已作古!'
'不,他仍活着!'
诸葛明珠全身一震,栗声道:'家父仍在世间?'朱昶把自己被击落绝谷,巧逢残废的'中原大侠诸葛玉',以及受托送荷包的事说了一遍,诸葛明珠泪下如雨,厉叫一声,转向西门望尸体,纤掌一扬,劈了下去,掌至中途,突然又收了回来,怆然道:'罢了!'朱昶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布包,道:'姑娘,这是令尊要我转交你的,今天才算有机会完成所托!'诸葛明珠伸出颤抖的手,接了过去……
朱昶转向'红娘子'道:'大姐,你们怎比预期早到荆山?''明珠小妹的伤提早治愈,只有奔来一途,途中,"黑堡"密探向明珠小妹透露了她师叔副堡主黎永茂,自上次事后即告失踪,后来查知是被"通天教"杀害了,是以堡中根本不知道明珠背叛受伤各节,到了此地,又得到自焚"黑堡",解散门下的密报,明珠知道这密窟必为西门望与手下亲信藏身之所……'朱昶接话道:'所以大姐才施这苦肉计,准备诱出西门望?''一点不错,但我错了……'
'为什么?'
'不自量力,如果不是你也赶到现身,后果不堪设想了!''这也是西门望的死期注定。'
两条人影,奔了过来,双双出口惊呼。
来的,正是胖大娘与'天不偷'。
朱昶先为'红娘子'与诸葛明珠引介了胖大娘。
'天不偷'激动地道:'"黑堡之主"是西门望,实在想不到……'胖大娘双眼一红,道:'孩子,你父母弟妹与死难的同门,可以瞑目了!'朱昶突然瞥见诸葛明珠手捧解开的布包在发楞,不由脱口唤了一声:'诸葛姑娘!'诸葛明珠粉颈低垂,口里'嗯!'了一声,侧目望了望'红娘子'。
'红娘子'望了望她手中之物,道:'是令尊给你的纪念物?'朱昶不期然地转目看去,只见她手中布上是一块墨绿玉佩,玉佩之下,还有一张字笺,心中一动:'那不是"墨符"吗?'诸葛明珠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瞟了朱昶一眼,从怀中取出了另一块玉佩,放在一起,竟然大小色泽,完全一样。
朱昶惊声道:'怎么回事?'
诸葛明珠玉容一惨,黯然道:'这两块玉佩,本是一双,由家父母各存其一,先母的一块给了我……'话锋至此一顿,粉腮一紧,似恨似怨,又道:'我的一块,却作了我个人信物,称为"墨符",就……这么回事!'朱昶恍然道:'是了,当初姑娘赠在下"墨符",除了"黑堡"的人外,并不管用,原来是这原因……''朱相公,你方才说家父是被西门望所残害?''这是令尊亲口讲的故事!'
'我……要去看他老人家……'
'那绝谷只有秘道一条,而且要在干旱之季才通,在下当为姑娘带路……''何时?'
'等我除去"十八天魔"最后一魔之后!'
胖大娘插口道:'那一魔?'
'排行第一的"飞天神魔"……'
'不必你费事了!'
'什么?'
'第一魔与"黑堡"副堡主黎永茂不期而遇,黎永茂以霹雳弹炸死了"飞天神魔",而黎永茂却又被"摧命鼓"赶到击杀。''啊!'
朱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目前任务已了,大仇已报,已没什么牵挂的了,于是,他不期然地想到了未婚妻郝宫花。
'红娘子'拿过诸葛明珠手中的字笺,看了一会,道:'妹妹,我替你作主!'诸葛明珠羞涩地一笑,低下头去。
这情景,使在场的全感纳闷。
'红娘子'转目向朱昶,沉缓地道:'弟弟,我再给你做一次媒?'朱昶愕然道:'什么?大姐说什么?'
'替你做媒,现成的!'
胖大娘等,激奇的望着这神秘的女人,不知她是在说笑还是认真?
朱昶困惑地一摇头道:'小弟不懂!'
'你自己拿去看!'
说着,把字条递给朱昶,朱昶迟疑地接了过来一看,不禁俊面发热,心儿狂跳,张口结舌,半晌无言。
原来那字条是'中原大侠诸葛玉'要明珠与传笺的人结合。
在明珠而言,这是父命──而事实上,在朱昶尚未遭受意外之前,她就已对他倾心,这真是件奇巧的事。
'红娘子'迫问道:'弟弟,意下如何?'
朱昶胀红了脸,期期地道:'大姐,你知道的……别开小弟玩笑!''我开你什么玩笑?'
'郝宫花是大姐做的媒。'
'不错,但那是过去的事了!'
'婚约岂同儿戏,我朱昶不能做负心之人……''官花自动提出解除婚约,你不算负心。'
'不!'
'明珠小妹配不上你吗?'
这一说,胖大娘等全明白是一回什么事了。
朱昶发急道:'大姐,你……太过份了!'
'明珠姑娘无话说,一方面是父命,另一方面你俩的过去,她早告诉我了,白衣书生,"墨符"为证啊!'朱昶下意识地望了一直垂着臻首的明珠一眼,拭了拭额汗,以断然的语气道:'郝宫花是个不幸的女子,天涯海角,我要寻到她。''红娘子'幽幽地道:'此生她不会再见你了!''但小弟要见她!'
'她的心坚如铁石,别迫她走绝路……'
'大姐,别忘了是你撮合的?'
'弟弟,我不会忘记。'
'那大姐就该成全才是?'
'这是命,人无能为力。'
诸葛明珠抬起头来,双眸湿湿的,毅然道:'姐姐,一切缘皆是前定,此事不要再提了!'朱昶红着脸道:'诸葛姑娘,请你谅解在下的苦衷!''谈不上谅解,你为家父完成所托,我只有感激,不错,当初……我曾倾心于白衣书生,但,那已是过去的事了,朱少侠,你非当年的白衣书生,当年的白衣书生,也不是现在的"断剑残人"……'说完,有一种泫然泣下之慨。
这一番话,使朱昶回肠百转,不能自己。
'红娘子'手抚诸葛明珠的香肩道:'妹妹,一切由我作主!'胖大娘沉凝十分地道:'此事有参酌的必要,郝宫花遭遇如是之惨,绝裙而去,一方面表示她的气节可钦,另方面也可想像得到她内心的痛苦……''天不偷'也插口道:'老偷儿也以为不可!'朱昶沉声道:'大姐,如何?'
'红娘子'执拗地道:'宫花之事,由我作主!'诸葛明珠怆然一笑道:'各位不必为此争执,小女子幼逢不幸,十多年来,认贼作父而不自知……'说着,转目扫了一眼西门望的尸体,又道:'骨肉乖离,皆缘亡母一念之差,说身世,的确羞于见人,各位大恩,永铭五腑,就此拜辞……''红娘子'一横身道:'你不能走!'
朱昶可就为难到了极点,半晌才找出一句话道:'诸葛姑娘,要见令尊,须由在下带路。'诸葛明珠幽然望了朱昶一眼,道:'少侠说明地点,路线,小妹自己去找。''红娘子'仍坚持已见,锲而不舍地道:'弟弟,怎么说?'朱昶断然道:'恕小弟方命!'
'红娘子'目射奇光,那目光复杂极了,似乎渗和了各种情绪,谁也不明白这神秘的女子,到底真正的心意是什么?久久,声音微带凄厉地道:'弟弟,如果郝宫花业已不在人世了呢?'朱昶面色大变,栗声道:'大姐何出此言?''我只是这么说!'
'大姐言出必有因?'
'你只说吧,别管有因无因!'
朱昶一咬牙,厉声道:'她如真的死了我要找到她的遗体!''找到了又怎样?'
'伴墓了此残生!'
短短一句话,代表了朱昶贞坚不二的情意,所有在场的,全为之动容。
诸葛明珠凄然一笑道:'朱少侠,我对你十分钦崇,我高兴能认识你,与你为友。''红娘子'颤声道:'弟弟,这并非宫花所愿啊!''她没理由付出这大的牺牲。'
'她已是败柳残……花!'最后一个字,低得几乎听不出来。
朱昶激情地大叫道:'我不在乎!这不是她的错,只是命运的安排太残酷。'胖大娘皱紧眉头道:'红姑娘为什么一定要硬作主?'这'红姑娘'三字的称呼,的确是不伦不类,但她不知道'红娘子'的姓名,年齿,而'红娘子'与朱昶却又姐弟相称,她只好这么称呼了。
'红娘子'激动地道:'大娘,宫花的一切我可以做得主的!''她是姑娘什么人?'
'几乎等于是一个人,头是两个,命是一条。''姑娘的作法,令人莫测……'
朱昶俊面一肃,道:'大姐,话到此为止了!''弟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该成家的?''先父母有灵,会原宥小弟的不孝!'
'你不改变主意了?'
'决不!'
'你愿再见宫花吗?'
朱昶心头一震,的确,他已被'红娘子'反反覆覆,弄得晕头转向,睁大了眼,望著「红娘子'说不出话来。
连诸葛明珠,胖大娘,'天不偷',也全楞住了。
'红娘子'再次迫问道:'弟弟,说话呀?'朱昶激动无比的道:'岂止愿,我誓非要找到她不可!''我可以要她与你见面……'
'真的?'
'我什么时候信口胡言过……'
朱昶的身躯,因情绪的激动而簌簌直抖。
'大姐,她……她到底在那里?'
'红娘子'幽幽地道:'先别问在那里,要见她有条件!''什么条件?'
'先答应与明珠小妹的婚事!'
胖大娘与老偷儿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变了色。
朱昶的俊面却在抽扭。
诸葛明珠激情地道:'朱少侠应了我也不应,我岂能作不义之人。''红娘子'一瞪明珠道:'你别开口!'
朱昶的意识,被逗得有些狂乱,栗呼道:'大姐,别折磨我,我受不了!''红娘子'冷冷地道:'不是有意折磨你,小弟,真情是如此!''我不信!'
'要证据吗?'
'要!'
'你答不答应明珠的事?'
'办不到啊!'
'那你此生将永见不到宫花!'
'不!我要见她……但我不能答应,大姐,你多残忍……'泪水,终于滚下了面颊。
场面趋于沉默。
难堪的沉默,使人有窒息的感觉。
久久,'红娘子'以一种异样的声调道:'弟弟,我让步,但你见到了郝宫花,她对你有所求,你答应吗?'朱昶的情绪已陷于狂乱,毫不思索地狂叫道:'我答应,要我去死我也不考虑。
'
'好,她在这里……'
'那里?'
八道目光,惊疑地望著「红娘子'。
'红娘子'颤抖的手,一把抓下了蒙面红巾。
'呀!'
四人齐发出了惊呼。
朱昶连退数步,他只觉天旋地转,身形摇摇欲倒。
'红娘子',赫然就是未婚妻郝宫花,这太以出人意料了,她自己作媒又坚持退婚,不择手段地撮合诸葛明珠。
朱昶手指郝宫花,语不成声:'你……你……宫花……'郝宫花面上带着惨淡的笑容,眸中挂着两串泪珠,但,她似已深思熟虑,竟能克制得住情绪,沉静地道:'弟弟,你答应见到我之后听我一句话的?'朱昶歇斯底里地道:'是,我说过!'
'如此,我要求你答应明珠小妹的婚事!'
朱昶狂呼道:'不!办不到,死也办不到!'诸葛明珠嘤咛一声,弹身飞纵而去。
胖大娘惊呼一声:'诸葛明珠,你去那里?'弹身追了下去。
郝宫花厉声道:'你如不答应,永远别见我!'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在数丈之外,她的身法惊人,只几个起落,人已上了峰,消失在林木之中。
'天不偷'惊叫一声,疾追郝宫花。
朱昶窒息当场,手脚发麻,胸海内一片空白,一动不动,久久,才自言自语地道:'天下虽大,我仍然要找到她!'说完,蹒跚地移动脚步,此刻,他才真正地感觉到这一年多来的出生入死,身心俱疲,豪情壮志,也在刹那间消失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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