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赤地千里符风第一次喊撤之时,继光便觉此时只好暂时撤走,因为纵令两人得胜,也只有徒事杀伤,并无补于事,故一闻他喊撤,立时答道:“你请先撤,我断后!”
他俩一喊一答,围攻的人也早注意,立时齐声喊道:“手上加点劲,这小子准备溜走!”
呼呼!嘶嘶!掌风拳劲,剑气刀光,突转猛烈,几乎各把全身功力使出,武继光较比赤地千里稍形吃亏的是,他总不肯肆意伤人,常常有许多杀着可以把对方伤着的机会,都在他稍一犹豫之时失去。
这时见围攻的人仍然死缠不休,便再也不能忍耐了,突然冷峻地一阵长笑道:“小爷因事有误会,故处处手下留情,你以为小爷会怕了你们吗?”
陡地气纳丹田,功贯四肢,双掌交挥,环身疾挥,急如怒涛一般,连攻二十一掌,脚下飞踢环扫,电掣般攻出九脚。
他这一阵猛攻,几乎全身功力都已用上,掌力忽刚忽柔,竟在一刹那间,用上两种截然不同的功夫。
刹那,潜力汹涌澎湃,漫天横溢,掌力未及,劲风已是刮面生寒,崆峒派两个高手,刚刚挫掌前攻,蓦觉一阵阴风劈面卷到,赶紧反掌后撤时,已是不及,只觉胸前如遭重击,一股逆血,直从嘴里喷出有一丈多远,狂嚎一声,双双扑通倒地。
就在大家骤感一怔之时,继光陡地大喝一声,双掌一翻,平胸推出,一股刚阳无比的威猛罡风,排山倒海般向前汹涌卷去。
群雄万料不到,他在久战之余,掌力仍有如此雄猛,竟无一人敢于硬接,霍地两下一分,闪开一个缺口。
呼地一声,武继光犹如一支脱弦之箭一般,平射而出,尾随着前面赤地千里的身影,只几个飘闪,便即不见。
一场生死搏斗,就此宣告结束,巍巍的岳麓山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武林各派集中全部精英围攻这两个号称“老魔”和“魔崽子”的赤地千里符风和武继光,三停儿只剩下了一停,还有许多负伤的未计算在内。
紫虚上人满面肃穆地看着场中那副血肉模糊的惨状,不禁低低地连声念佛,转头一看,那个被大家推举为盟主的太岳庄主早已不见,场中所留下的,只有武林七派的人。
武当凌风道长突然一声长叹道:“我们恐怕上了人家的当了。”
紫虚上人黯然点头道:“老衲亦有同感,只因刚才群情激动,使老衲竟无机会对那赤地千里符风把真象先行问明,便行打了起来。”
其实,参与围攻的人,何尝都是莽汉?此刻经紫虚上人一语道破,也觉事有可疑。
穆天虹既柬邀各派对付赤地千里,何以自己不动手?这次结盟对付赤地千里,无非是暂时的结合,何以竟趋机愚弄各派掌门人,签署盟旗?
如今打斗结束,何以他夫妇忽然不见?既任主持全局的主盟人,对事情的善后自应有一番交待才对!
凡此种种都很可疑,一指飞侠葛千仞听完紫虚与凌风一番话后,目注峨嵋罗浮子,极其沉痛地道:“武林七派,多少年来步骤齐一,但自今晚起点苍派独行其是,再不参与这宗不问青红皂白的疯狗般行为。”
罗浮子冷冷地接口道:“葛兄何以突发此言。”
一指飞侠冷笑道:“武林七派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莽撞的群打行为,哪还有一丝堂堂武林大派的风度?即令是黑道中人也不致如此不问情由呀?”
罗浮子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你是同情那魔头师徒罗?”
葛千仞冷冷地道:“是与不是,你管不着,点苍派自有点苍派的主张。”
话落纵身跃去。
紫虚、凌风也为此事探深自责,见葛千仞发怒走去,也默默无言地双双联袂驰下山麓。
从此,武林七大门派,各行其是,再没有象过去那般合作无间了。
再说武继光随同赤地千里符风奔跑了足有十余里路,方才把脚步停下,在一处坟堆上坐下下来。
继光喘息着抹去额上的汗珠,转头问道:“老前辈,你可曾受伤?”
赤地千里仰天长笑道:“这点微伤,我还挺得住,只是这群东西不分青红皂白,着实可笑又可恨。”
其实,他此刻已感到真元大损,肩膊上被一指飞侠葛千仞点中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
继光暗中把真气运转,也觉损耗甚多,急须调息恢复,于是又问道:“你这次可曾找到—点线索?”
“老夫早就疑心有人暗中捣鬼,只是一时拿不准是谁,经过打听,觉得这太岳庄主穆天虹,外行仁义,实际内藏奸诈,行为着实可疑,此次忽然柬邀各派共同对付你我,虽不知其用心何在,但由此推测以往种种,便更觉可疑了。不料这般自鸣清高的正派人士,竟是如此不讲理,着实令人可恨!”
继光忽然想起一事,突然问道:“你是地灵教的?”
赤地千里符风陡地如遭电殛般,全身一震,黯然摇了摇头。
继光突然大感诧异地喊道:“你不是地灵门的?那么武功何以完全一样,你不用骗我啦,我知道你是谁了。”
符风陡地一声长叹道:“非是愚兄不承认师门,而是愚兄不肖,已经见弃师门了,唉!
往事如烟,不说也罢。”
继光只觉一刹那间,这个江湖闻名色变的老魔,竟象另换了一个人一般,神色之间,沮丧已极,不由一种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极其激动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须你痛悔以往过失,不再杀人,仍不失为血性男儿,届时我恳将本门教主职务让与你。”
符风猛然双目睁开,紧盯着他,看了半晌,方才点头,慨然一声长叹,喃喃自语道:
“祖师有灵,使地灵门绝学得传,符某死亦瞑目矣!”
继光原是一个极富感情的人,见他如此眷恋师门,愈觉同情,缓缓走上前去,极其恳切地道:“师兄因何触怒先师,而致逐出门墙?又因何事,结怨江湖,而造下这许多杀孽呢,能否告知我这后进师弟一二?”
符风拍着身边石块,令他坐下道:“此事我本不愿再和任何人谈起,你既一再要我说,那就说给你听吧!”
稍事沉思,又道:“当年愚兄投入师门时,深得先师器重,将一身武功倾囊相授,并决心将衣钵传授,愚兄当时因感师恩,对武功更加用功习练。”
“那时师父虽着手创立地灵教,本门的人数并不多,和师父同处的,除了愚兄外,便只有一位师妹,也就是师父的亲生女儿。我俩朝夕相处,情感日深。”
“唉!这也许是我命中的魔星吧!竟在一个月明之夜,做了那不可告人之事。不料,不久便被师父发觉,当即大发雷霆,把我逐出门墙,永不准再返师门,并立逼师妹自尽,以保祖先清白,请想,当时的情景,是如何的悲惨啊!”
“那时,我虽被逐出师门,怎肯遽然离去?纵然她真个自尽了,我也得见见她的遗容呀!当晚,趁着师父入定之时,我又偷回师父住所,硬把师妹劫出,之后,我们便潜居翠竹轩,永不理外事。”
“她因思念老父,又不敢去见他老人家,终于抑郁而死,留下了一个女儿,就是你所见到的小娟。”
“我自经此打击后,性情大变,变得十分暴戾好杀,嫉恨所有的人,但把对小娟妈妈的爱一齐移转到小娟身上。”
“我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不愿任何一人,甚至是畜类,分享我们—丝一毫的爱,唉!我现在才知,这是不可能的,人毕竟是人啊!她怎能脱离人群呢?”
“当小娟稍懂人事时,便一再吵着要出去,于是,我便精心设计了一辆香车,训练了一匹好马,答应每年春季驾车带她游江南一次。”
“问题也就发生在这里,小娟一入江湖,竟然童心大起,对什么都感到新鲜,更加需要友谊,我在愤怒当中,痛恨这些东西分去我的爱,于是一律予以毁灭格杀。”
继光突然接口道:“你这样做,未免过于偏激不近人情。”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我却这样做了,年复一年,小娟已经长大,生得和她妈妈—般的美丽动人,几乎就是她的母亲化身,顾影伤怀,我对她更是爱逾性命。而她呢?不仅迫切需要友谊,而且需要爱情,这于我的威胁越来越大了……”
“女大当嫁,你未免太自私了。”
“也许是的,但我却无法自制,正因为她生得大过美丽,每年出游,都引来不少的麻烦。这时,我在江湖的仇恨,也愈结愈深,可谓到处仇踪,香车过处,一片血腥。”
“于是江湖人都送我一个‘赤地千里’的绰号,不过我绝不顾及这些,仍然循例地每年出游一次。”
“这点也许不对吧?你们除了每年出来一次外,就再不外出?”
“过去确实如此,之后,小娟年龄日长,武功又已得我真传,有时也会偷着出去,只是驾车出游,绝对是每年一次。”
继光这时已确切断定,肯定还有另外一辆香车在暗中捣鬼,于是,话风一转道:“那么闯少林,攻峨嵋混元观的是另外一辆香车罗?”
赤地千里符风,突然仰天—阵狂笑,道:“我符风虽然满手血腥,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人屡次暗中嫁祸,有天犯在我手里,决不对他轻饶。”
蓦然
一阵啧啧怪笑声从身后传来,一人哑声哑气地道:“不必以后,就在今晚好啦!”
两人不禁同吃一惊,只因一心在说话,竟连来人潜到了身后都不知道。不由一齐跳起身来,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蒙面黑袍老者和一个蒙面白衣女郎,象幽灵一般冉冉飘了过来,同时,林中黑影幢幢,似乎还隐伏着不少的人。
符风一见这黑袍老者现身,不由发须怒张,大喝道:“原来屡次冒我声名行凶的,竟是你这匹夫。”
蒙面黑袍老者阴森森地一阵冷笑道:“这些年来,你的威风也摆够了,今晚再来送你回姥姥家。”
又对继光把手一指道:“赶紧把怀内的金精玉魄剑和白玉箫替我解下,发誓从此对爷爷效忠,也许可以留下一条小命,再迟就来不及啦!啧!啧!啧!”
符风大怒,打出一掌,劈胸推出。
蒙面老者阴森森地一笑道:“平日或许让你三分,今晚你就休想逞凶!”
单掌一圈,砰地和他硬对了一掌。
符风因激战一夜,真力大减,被震得身不由主地向后连退两步,蒙面老者却是屹立原地不动,得意地嘿笑道:“滋味如何?”
挪身进步,双掌翻飞,连攻三掌,一时潜力如潮,阴风山涌,凌厉已极。
符风双目圆睁,大喝道:“你少得意!”
呼,呼,飞快地拍出三掌,硬迎而上,砰!砰!蓬……
符风面如巽血,又被震退三步。
继光知他真力损耗过巨,肩膊又复受伤,纵身上前,正待替下他。
蓦然
白影一闪,蒙面白衣女郎飘身突进,一双玉掌翻飞,哑声不停,连攻七式,使用的竟都是地灵门中的绝招,而且内力十分雄厚。
继光又惊又怒,大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挪身出掌,以攻还攻,也连发了七招,但终因内力大损,已不似往常的那般凌厉。
蒙面少女竟是昂然不避,玉掌连挥,竟和他硬对了两掌。这两掌直震得继光心神大妥震动,暗诧道:“看她不出,一个少女竟具有如此深厚内力,真是怪事!”
蒙面少女竟是得理不让人,白衣闪动,掌影飘飘,一味地哑攻,着着都指向足以致命的大穴。
蹩得继光心头火起,轻啸一声,掌势施开,猛迎而上,和那蒙面少女展开一轮的急攻快打。
他一面打着,一面偷眼向赤地千里符风看去,只见他须发戟立,双目圆睁,额上汗珠象滚珠一般,一颗接一颗滴下,人已被蒙面老者逼得步步后撤。
蒙面老者一边打着嘴里却不住地调侃道:“老魔,昔日的雄风何在?拿出来呀?”
符风凄厉地狂笑道:“不要得意太早,今晚血溅荒坟的,不见得便是老夫!”
双掌悬空,连绕三匝,呼呼!一齐劈出,顿时漫天劲风横溢,掌影重叠如山,层层辅出。
蒙面老者啧啧怪笑道:“在平日,你这‘瑞雪缤纷三叠式’也许可以抖尽威风,但今晚力不从心,大稀松啦!啧!啧!”
砰!砰!连珠般一阵暴响,符风竟被他一轮的硬封猛劈,震得口角沁血,倒撤八尺。
看得继光心头怒火千尺,呼呼两掌,把白衣少女的攻势挡了一挡,霍地纵身发起,大喝道:“乘人之危,算得什么英雄?”
凌空一掌,向蒙面老者当头罩下,他这一掌,看似凌厉无匹,其实也已成了强弩之末。
蒙面老者目光何等锐利,嘿嘿一阵冷笑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妄想替他挡灾,真个自不量力!”
等到掌风即将袭体,陡将双掌往外-翻,一式”天王托塔”,猛迎而上。
轰!半空裂帛似的一声大震,继光空中一连几个翻滚,人已飘落在七八尺外。
他只觉胸间如遭重击,血气翻腾不已,赶紧凝神敛息,运功把翻腾的血气稳住,睁眼一看,只见蒙面老者正和蒙面少女并排而立。看着他俩的窘态,得意地仰面纵声在笑。
再看赤地千里符风时,只见他面如巽血,口角沁渗出二行瘀血,紧闭双目,静立当地,一动不动,知道已受极重的内伤,自己虽也受伤,但总算还能挣扎。
当下,强按心头怒火,移步向赤地千里走去。还没容他靠近,蓦然
四下怪笑声起,密林中,突然冲出一群身着玄衣劲装面蒙黑纱的怪人来,各执兵刃,一步一步向他逼近。若在平时,对这几个人,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但此刻久战之余,又身负内伤,便不由他不感到心惊了,何况还有一个身负重伤的符风在旁。
嚓的一声,他把白玉箫撤到手中,紧跨二步,和符风并肩而立。
蒙面老者突又冷森森地道:“你若惜命,此刻把玉剑和玉箫献出,仍然来得及,同时我还答应你,连那老魔一并饶他不死。”
继光怒叱道:“你胡说!今晚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白玉箫一抖,纵身向他扑去。
蓦地,暴喝声起,四下的玄衣人一齐发难,各挺兵刃,分向二人攻去。
一时刀光剑影,漫天飞舞,情势猛恶异常。
继光身在空中,玉箫倏然一圈,身子一个回旋,头下脚上,玉箫幻起一片精芒,猛向扑来的玄衣人迎去,一上来便是震惊武林的“午夜惊魂三式”,精芒到处,惨呼声起,首当其冲的一个玄衣人立时脑浆四溢,滚倒地下。
静立调息的赤地千里符风也于这时陡睁双目,大喝—声,双掌呼地猛劈而出。他虽身负重伤,余威仍在,迅疾的掌风直震得玄衣人纷纷后撤。
但,这批玄衣人绝不同于继光在峨嵋时所遇见的那批玄衣人,虽遭劲敌,丝毫不乱,一阵剑气丝丝,又复猛攻而上。
两人顿时又陷入一片刀光剑影之中,继光虽然玉箫在手,勇气百倍,无奈岳麓山的一场硬打耗去真元太多,纵有利器在手,也难发挥威力。
渐渐地,围攻的圈子愈来愈小,两人的攻招也完全变成了守势,但就这样仍维持了足有半个多时辰。
蒙面黑袍老者站在一旁,早感不耐,怪啸一声,和白衣少女双双纵身而起,直向圈内扑来。
继光和符风本就强自压制胸间翻腾的血气,勉力支持,蒙面老者和白衣少女一经加入,顿感压力大增。符风努力劈出二掌,身形已是摇摇欲坠。
蒙面老者就趁此机会,啧啧一声怪笑,出手如电,劈胸抓去。
继光一眼瞥见,心头大急,大喝一声,白玉箫一震,奋起余力,猛向蒙面老者曲池穴点去。
曲池穴为人身三十六处大穴之一,逼得老者不得不赶紧撤臂挪身,反拍一掌,将玉箫震斜。
但,蒙面老者虽被逼退,而白衣女郎却快得如一缕淡烟,伸出笋尖般的玉手,疾向符风“气门”、“玄机”二死穴上点去,眼看手指,距离穴道已不及半尺。
就这千钧一发之际,半空陡起一声娇喝,一个蓝衫书生,急如一支划空飞矢,疾向白衣少女射去。
挥手一式“斗转参横”,疾削手腕,跟着左掌一吐劲,一阵柔风骤起,猛向两个挥剑攻来的玄衣人卷去。
这一招两式,动作快逾电闪。蒙面少女一心要伤符风,几乎被那一掌削个正着,惊得她倏然一收掌,暴撤五尺。
但听一阵惨嚎声起,两个玄衣人竟被那阵柔风吹得倒翻出去一丈一尺。
突来的救星,突起的变化,惊得蒙面黑袍老者不禁一怔……
就这时刻,半空又起一声清啸,啸音有如凤鸣九霄,直上天际,久久不绝。
蓦然
场中又落下四个彩衣中年妇人来,各自举袖,往外一指,但听一阵狂嚎鬼嗥声起,那群玄衣人就象滚瓜一般四面飞了出去。
蒙面黑袍老者又是一惊,一个年龄较长的彩衣妇人倏然一声震喝道:“还不与我滚!”
玉手一伸,便来掀他的面幕,蒙面老者赶紧脚下一滑,暴撤五尺,可是他快,人家比他更快,脚下尚未站稳,彩衣一闪,彩衣妇人的那只玉手已到了胸前,轻轻往外一推道:“滚吧!”
蒙面黑袍老者那么深厚的功力竟也被推得歪歪斜斜,连退七八尺,狠狠向那四个彩衣妇人瞪了一眼,领着那蒙面白衣少女飘然遁去。
这时赤地千里符风,经那年轻书生扶着盘膝坐在地上调息,武继光则挺着那支玉箫,怔怔立在当地,不知道四个彩衣妇人是从哪里来。
四个彩衣妇人聚在一处,低低谈了几句话,突然敛容,走到继光面前,插烛似的拜了下去,同时说着:“地灵四姬,参见教主。”
惊得继光赶紧侧身让开,睁大眼睛道:“快请起来,你们大概认错人了吧?”
地灵四姬同声说道:“教主请勿见疑,刚才娟姑娘已对妾身等说过,况且老教主这支玉箫,普天之下只有一支,怎会弄错?”
继光这才若有所悟地道:“那么诸位都是当年地灵教的人了?”
四姬一齐点头道:“当年我等都曾亲沐教主训诲,只因教主不知何故突然厌世隐居,遂使我等无法寻找。”
继光沉思半晌,突然开言道:“既然地灵门中尚有前辈健在,而且还有大师兄在前,弟子理应退让,况且弟子年事太轻,实在无能接掌教主之职。”
地灵四姬乃是当年教主夫人身旁的四个侍婢,都曾得着地灵教的真传,因教主夫人去世甚早,地灵教主的一切内部事情多由四人处理,故对教内一切情形了如指掌。
嗣后,地灵教主突然厌世隐居,地灵四姬四处访寻不着,也就相偕退出江湖。近来忽听白玉箫出现江湖,这才联袂入江湖寻找,意图从得箫的人口中,访得一点教主的下落。
正巧,一出江湖,便遇着了符小娟,又凑巧在此救了武继光和符风。
这时想听继光提出谦让教主之事,立即又齐声接口道:“此是教主遗命,怎能更改?况且,那个逆徒已不是地灵门的弟子了!”
说到这里,盘坐地下的赤地千里符风,突然接口道:
“四位阿姨说得对,想我符某获罪师门,蒙不追究往事,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再奢望重返师门。”
继光想了一会,突然手擎白玉箫,说道:“武继光谨代表先师传谕,符风无心犯错误……”
赤地千里符风,陡地一翻身爬了起来,双膝跪地求饶。
“但你杀孽过多,须积满百件外功,将功赎罪,并在三年后的今日,将积修的外功,一件—件在先师灵前禀报。”
“弟子谨遵教主法谕!”
继光想不到一支玉箫竟具如此威力,居然能把—个狂傲无比的老魔治得服服贴贴,心里不禁十分畅快,忙把玉箫收起,对着符风一揖到地道:“后进师弟武继光,参见大师兄。”
符风忙从地上站起身来,拍着他肩膊,大笑说道:“贤弟免礼,多少年来愚兄总觉难报师恩于万一,今日总算如愿已偿,这一切皆是贤弟你的赐予。”
一个性情怪僻、动辄杀人的魔头,顷刻之间竟变得如此和蔼可亲,连怔怔站在一旁的年轻书生也觉奇怪不已,忙枪前一步把他扶住道:“爸爸,你的伤势不要紧了吗?”
符风本就负有十分沉重的内伤,只因人逢喜事精神爽,才把伤势暂时忘了。此刻一经提起,只觉胸间—口逆血,再也抑制不住了,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勉强一扎桩,把重心稳住,哈哈狂笑道:“这点伤势,还要不了爸爸的命。”
继光这才注意到那个年轻书生原来是符小娟改扮的,不禁对她微微一笑。
符风觉得再没有停留的必要了,遂拉着符小娟的手道:“小娟,我们走。”
符小娟转身向继光一躬,又对继光道声珍重,展开身法走了。
在场的其他人像做了一场恶梦一般,继光独自发了一会怔,突然想起那蒙面黑袍老者和蒙面白衣少女来,觉得他俩的武功竟有许多是地灵门的招式,而且还识得“瑞雪缤纷三叠式”,这一来,他的出身便费猜疑了。
推测下一会,想不出所以然,抬头一看,天已大亮,这才想到自己激战通宵,真元大损,急需找个地方调息恢复,但自己孤身一人,又无人护持,如地方不隐蔽,终是危险。
一个人顺着大道缓步而行,眼光却不时地东张西望。蓦见来路之上一条人影疾逾奔马地驰来,眨眨眼,已到面前,却是怪叫化刘六。
刘六满面风尘,气喘顺地长吁一口气道:“谢天谢地,幸好你没事。”
继光莫明其妙地望着他,诧异地道:“什么事如此慌乱?”
怪叫化举起破袖,抹了抹额上汗珠道:“老叫化来回奔跑了一夜,真把我急死啦,幸好你尚未遭到毒手。”
“究竟什么事呢?”
“当老叫化得知太岳庄主柬邀各派齐集岳麓山时,便知他必有阴谋,也猜想到你必定会去。”
“嗣后果见你和老魔现身出战,老叫化冷眼旁观,已发觉太岳庄主暗怀鬼胎,夫妇两人袖手在旁坐观成败,这且不说,还暗中从岭上放出信鸽两只,老叫化知道,倘若让他这两只信鸽到达地头,你和老魔便更危险了。于是,暗中将两只信鸽打下,守在一旁,观看究竟。”
“等到你和老魔突围走出,忽又发现穆天虹夫妇也从后峰绕道向你们追去,只恨老叫化起步太慢,竟半途将他们追丢了,又追了一程,既没发现你和老魔,也没再发现太岳庄主,竟弄得老叫化在乱山中,转了一夜。”
武继光不觉诧异道:“他们也没有再遇见太岳庄主呀!”
遂把途遇蒙面黑袍老者和蒙面白衣少女,展开激烈拼斗之事,说了一遍。
怪叫化沉思了一会,猛地一阵哈哈大笑道:“这事老叫化倒明白了几分,哼,我若不替你把事情揭穿,便不算‘风尘三友’!”
又对继光道:“喂!你是独自走呢,还是仍扮个小叫化和我结伴而行?”
继光觉得自己此刻身负重伤,短期内难于剧烈打斗,扮个小叫化,倒可免去许多无谓的纠缠,当下点头一笑道:“还是易容小叫化,和老前辈同走吧!有许多事情,我还得随时请教呢。”
怪叫化哈哈一笑道:“论武功,或许老叫化赶不上你,若是江湖上的事情,你真得请教我叫化啦!”
继光也豪迈地一阵大笑道:“老前辈何必过谦,究竟姜是老的辣呀!”
怪叫化突然眉头一皱道:“你那称呼改一改好不好?老前辈长,老前辈短的,实在肉麻死啦!须知我老叫化今年不过六十过五呀!”
继光暗觉得好笑道:“既不准人称你老前辈,何必自己又自称‘老叫化’?真是怪人怪事。”
他却一本正经地道:“长幼有序,礼不可废。”
“什么长幼有序,若以地灵教主的辈份而论,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叔啦,这样吧,干脆你叫我刘大哥,我叫你武老弟,免去一切俗礼。”
继光知道叫化脾气怪得很,遂点头道:“小弟遵照你的吩咐就是啦!”
二人一路谈笑着,暂时忘去了身外的一切,正走之间。
蓦然……
轰雷也似的一声大吼,掣电般扑上来了两个人,继光屡遭突击,反应灵敏异常,脚下一滑,已暴退七尺。
只见人影一闪,怪叫化已被来人劈胸一把抓住,大喝道:“你一天到晚为别人的事忙,如今事情出在自己家里啦!还不快走!”
继光急闪双目一看,原来是莽头陀和脏道士,那怪叫化似乎素知他的莽撞脾气,仍然若无其事地缓缓问道:“又什么事情如此大惊小怪?”
“丐帮总坛被捣毁,帮主危殆!”
这一来,怪叫化可沉不住气啦!头上短发忽地根根竖起,怒喝一声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猛地身法展开,急如一阵旋风,向前一路急奔而去。
莽头陀和脏道士回头向继光一瞥,轻咦了一声,也疾逾奔电地尾随怪叫化追去。也许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小叫化的关系,觉得有几分奇怪。
若在平时,武继光也必跟着赶去,一方面看看热闹,一方面也可相机替丐帮助拳,但如今不行了,他已真元大耗,而且身负内伤,若不赶紧找一个静寂的地方运用内力疗伤,至少在一个月内,无法与人作激烈打斗。
但疗伤绝不能在市镇旅店,必须在荒村古庙进行,方才稳妥。他独自慢慢又走了一程,猛见不远的山坳中,巍然耸立一座寺院,不禁大喜,急步向前赶去。走到近前不料竟是个废寺。
山门已经倒塌,大殿也塌了一半,只是尚有几间偏殿和后殿,完好如初,大殿之上几尊佛像仍然健在。
顺手折了一根树枝,拂着蛛网,缓缓走进后殿,心想这个地方虽然较为荒僻,倒是一个疗伤好地方,短短的三两天内,绝不会那么巧便有人来。
他拭去后殿的一个神座上的尘土,盘膝坐下,收摄心神,慢慢用起功来。
他自出江湖以来,连经激战,不仅经验阅历大增,而且内功也与日俱增,经过岳麓山头的一番苦斗,如果换另一个人,至少也须耗去十年的苦修功果,甚至一身武功全废,而他绝不虞真元损耗。
体内所吸收邯郸老人的近百年真元和千年大蟒内丹,至少还有多半尚未融会呢!这时神智清朗,万念俱寂,缓缓把散在百骸的真气提聚丹田,作周天运转,只觉血气愈行愈畅,内力就源源犹如江河倒泻,愈行愈速,走四肢,通百骸,直透十二重楼。
顷刻之间,已入无我无物之境。
就这时刻,寺外突起一声夜枭般的怪啸,两条高大的人影一前一后恍若飞矢划空,急箭般向废寺中射去。
再说武继光正在废寺静坐疗伤之际,突然一前一后驰来两条黑影,径朝废寺中射入,落地竟是两个年逾古稀的老者,前面一个,青袍青脸,面色十分阴沉,一部长髯,直飘胸际。
后面一个,面孔瘦削白净,颌下留有—撮山羊胡髭,双目炯炯,显得十分癯瘦。四目向后殿一扫,青袍老者阴沉地一点头道:“果然落在这里了。”
癯瘦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偷儿什么时候走过眼?”
脚下一加劲,人已青烟一缕,射向后殿。
飒然风响,呼地一声,青袍老者也纵身而入,两人不前不后,走了一个并排。
两人进入后殿,闪目一看,只见一个小叫化庄严地盘坐在神座之下,头顶迷迷朦朦升起一层淡薄的红雾,那正是内家修为已进入某种境界的象征。
青袍老者骇然叹道:“想不到这小子内功居然到达了如此境界,实是令人难置信!”
癯瘦老者冷冷地瞥了继光一眼,目视青袍老者道:“怎么样?动手吧?”
青袍老者冷笑道:“想我‘百毒尊者’在江湖之上也薄有声名,岂屑乘人之危?你若怕他醒来时难以收拾,你就先动手好啦!”
癯瘦老者哈哈诡笑道:“你既碍于身份不肯下手,难道我‘四海神偷’便那般卑污?干脆咱们两个老不死的就暂时替他权充护法好啦!”
百毒尊者目注继光阴沉地道:“我敢断定,此小子必曾获得奇遇,此刻已是百毒不侵。”
四海神偷也大笑道:“老偷儿也敢断定,这小子身上至少藏有两件以上的宝物。”
百毒尊者面无表情地道:“不论一件两件,甚至十件八件,老夫只要那支玉剑便行了。”
四海神偷细目一翻,冷哼一声道:“说得倒轻松。”
“难道你想分?”
“那还用说?老偷儿看中的东西,几曾失过手?”
“你敢?”
“有什么不敢,你那两下看家本领,老偷儿早见识过啦!十年不见,难道你又练了什么绝活不成?”
“哼!若不服气,咱们就走着瞧!”
“老偷儿准备接着你的就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已到了非决一场胜负无法解决之时。
蓦见继光四周的薄雾一收,百毒尊者霍地移前两步道:“那小子醒了。”
四海神偷唯恐他先行下手,也赶紧抢前两步,蓄势待发。
就这时刻,继光突然把眼一睁,缓缓站起身来,猛见两个老者四目射着贪婪的光焰,紧盯着自己,他不由一惊,立时出声喝道:“两位老人家尊姓大名?何故老是看着我?”
百毒尊者把脸一杨,抑面冷冷地道:“你可是江湖传言的那个魔小子?你那玉魄剑,我百毒尊者要了!”
继光不禁一愣。
四海神偷冷哼一声道:“那是我四海神偷下过定钱的东西,岂容你插手!”
继光这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赶紧暗中一提气,呼地把真气运转了一小周天,觉得精力充沛,百脉畅达,立时胆力顿壮,倏然—声长笑道:“不论你要也好,他下过定钱也好,都是废话,你该问问我武某答不答应呀?”
百毒尊者哈哈大笑道:“有理有理,我百毒尊者绝不强人所难,你先估量估量好啦!”
继光一面凝神戒备,暗中却是诧异万分,自己已改扮小叫化,他俩怎么会知道呢?
他可不知道两个人乃是江湖人人头痛的“神偷”与“毒君”,一个擅使百毒,一个“神偷”手法举世无双,目光何等锐利,纵令你易容之术再高明,只要他看中你,就休想再瞒过他的双目。
两人一般地为人非邪非正,亦魔亦侠,凡事全凭一念好恶,性情怪僻异常,见继光久未开言,四海神偷又复催问道:“主意打定没有?究竟答应不答应?”
“凭什么要把东西给你们,当然不答应。”
“那么别后悔!”
四海神偷突然踏前两步跃跃欲动。
百毒尊者把手一拦道:“慢着,咱们先把话说明,想你我在江湖之地位岂能冒那掠夺之名,要取,也必须使这小兄弟心服口服才行。”
四海神偷手捋山羊胡,哈哈一笑道:“对,对,老偷儿先出题,咱们报数计时,在你数到十下时,我要取他怀中玉剑。”
百毒尊者冷冷地道:“就依你,老夫也在十个数字之内,东西到手,咱们谁先动手?”
“猜拳定先后如何?”
“好!就这样办。”
二人一猜拳,四海神偷得了先筹,得意地一阵哈哈大笑,以为凭他神偷之技,东西稳可到手。
武继光冷眼向他俩一扫,呼呼冷笑道:“你们说了就算吗?还有我呢!我问你们,假如你们两人都在数到十下之时不能得手,那时又该怎样?”
两人不由同时一怔。
继光大笑道:“说呀!世间的事,有利便有害。你们得到了我的罕世奇珍,我只能白白看着你们拿去,你们输了,便拍拍屁股走了,有那便宜的事吗?”
四海神偷脸皮一红,怒道:“老偷儿岂屑占一个小娃的便宜,如果我在数到十下时,不能得手,我自断双手从此不出江湖,这样将来传出去,江湖人也不致说我偷儿强夺一个小辈的东西吧?”
继光微微一笑道:“那样也未免太严重了,这样吧,如果你们输了,就亲口答应我一件事,永不准反悔,这样好吗?”
“好!君子一言。”
百毒尊者迅速接口道:“快马一鞭!”
于是,三人君子协定,就此谈妥,继光一飘身,落到大殿中央,招手道:“现在就开始吧!时间不早了呢!”
四海神偷刚才进寺时,已发现这个少年根基十分雄厚,又见他面对两个成名人物,仍是那般纵容不迫,知道必有所恃,自己一生英名所系,倒不得不小心呢。
这时刻,百毒尊者已高声开始报数:“一……”
声音才出口,四海神偷已疾若一阵飘风,向继光冲去,绕着他的身形,倏然一转,双方已擦身而过。
“二……三……”
呼的风响,四海神偷身形霍地扭转,急逾奔电地又绕着继光连转五匝,呼地擦身而过。
在这二度交错之时,四海神偷至少出手百次以上,但都没有得手。
原来继光懔于神偷之名,拼耗真元,把体内的“玄阴罡煞”全部运出体外,一件百结鹑衣竟鼓得和气球一般,更用地灵门一套“春华秋实”掌法紧紧守住门户。
神偷数度伸手都如碰在一堵有质无形的气墙上一般,冷森森地根本无隙可乘。
这时,百毒尊者又高声数道:“四……五……六……”
四海神偷不禁心里大急,呼地一声,身形骤起,五指如钩,嘶地穿透继光护身阴功,直袭前胸“玄机”、“期门”、“七坎”三处大穴。
继光一惊之下,闪身跨步,挥掌反切而出,神偷嗤的一声冷笑,身形忽地一转,趋身进步,出掌有如奔电,只一攫,已向怀中探去。
当他手指仅只刚触到剑柄之进,倏觉一缕劲风径袭手腕,同时潜力如潮,又狂飙般向右胁卷到,逼得他不得不赶紧缩臂挪身,反拍一掌,借势后退五尺,功败垂成,不由一声长叹。
而百毒尊者也恰在此时把十个数字数完。这老偷儿向以神偷之技驰誊江湖,不料今天一败涂地,失败在一个少年手里,着实懊恼不已。
继光也为刚才那惊险的一个回合惊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他在这极短的刹那间,悟透了地灵真经中的一式“釜底抽薪”绝学,恐怕早已被老偷儿得手了。
现在,该轮到百毒尊者出手了。懔于老偷儿的失手,这只老毒虫已不似先前那般轻松了,青苍少血的脸上,一片凝重之色,他几乎想放弃这宗赌赛,而不愿把一生英名作孤注一掷。
四海神偷懊恼了一会,猛地一抬头道:“我现在开始报数,老毒虫,我先警告你,可不准使毒。”
百毒尊者冷哼一声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话之间,已把真力提聚,侧身游走。
四海神偷说这话,决不是为了继光,而是自己既已失败,他决不愿百毒尊者成功。
继光既过了神偷这一关,雄心大奋,因为百毒尊者纵然武功比神偷高,那偷窃的手法也绝不会超过神偷,那是可以断言的。
就他略一沉思之际,四海神偷喊道:“准备了!一……二……”
呼地一声,百毒尊者的双手,已随声发动,倏然欺身,一扣继光手腕,一袭昏穴,出手快逾迅雷奔电。
他自知没有神偷那种高明的手法,拟用奇奥武功先行把继光制住,再拿东西。
继光连经大小恶战,对地灵真经上的武功颖悟日见增加,不慌不忙甩臂旋身,以攻还攻,手掌只—翻一拔,已反向百毒尊者曲池穴上切去。
跟着双掌一圈一划,呼地击出“瑞雪缤纷三叠式”,奇冠古今,神幻无比,但见掌影重重叠叠,叠浪一般,一波一波涌出。
百毒尊者顾不得夺剑,收掌滑步,人已斜向侧方游走。
武继光耳听神偷,已高声喊了“五”字,心头车轮电转,暗想:“我何不干脆猛攻他几招,把时间拖过就算了呢?”
当下,念动即行,长啸一声,把“消霜七掌”施开,纵身扑上,急如流星,迅速一口气便把”消霜七掌”中二十八个式子全部使完。
这宗盖代奇学一经展开,威力确实惊人,兼以他内力充沛,更见神奇,一时劲风横溢,掌影漫天,有若巨浪排空,狂飙海啸。
饶是百毒尊者一身绝学,也一时无法施展,竟被逼得连连后辙,等到二十八式全部使完,准备再次乘隙还招时,四海神偷已高声把十个数字全部报完。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第十个数字中宣告完结,两个当代鼎鼎大名的怪杰,不由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几乎哭笑不得,像他们这种成名人物,多半一言九鼎,说出的话永不更改,自然答应武继光的话不能不算数。
武继光两关平安渡过,轻吁了一口气,把手一拱道:“承两位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十分感激,前言偶相戏耳,就此算了吧!”
百毒尊者大怒道:“胡说,你敢轻视老夫,有什么事要我去办,尽管说吧!不要得了便宜卖乖。”
武继光大笑道:“你们既然如此认真,那我的条件也很简单,只须你们以后尊称我一声‘大哥’便行了。”
气得四梅神偷山羊胡子直翘:“什么?你要我们叫你大哥,那真是胡闹!”
武继光长笑一声道:“学无老幼,达者为尊,你们既然认输,理应叫我大哥,如果不愿,我也不勉强。”
百毒尊者面如六月冰霜,大步上前,深深一揖道:“大哥在上,小弟百毒尊者这厢有礼了。”
武继光微笑着手—摆道:“二弟请免礼!”
四海神偷见百毒尊者已经承诺,也委委屈屈上前一躬道:“四海神偷参见大哥。”
武继光哈哈大笑道:“三弟免啦。”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气得两个怪物眼睛直冒火,半晌,四海神偷突然问道:“大哥,你我既为一家人,理应将师门见告。”
武继光立时笑容一敛,正容道:“我的最初授业师,是万里云烟陆通,再拜先师,则是地灵教主邯郸老人了。”
百毒尊者惊呼道:“邯郸老人?……”
怔了一怔,又复大笑道:“这样说来,我这声大哥叫得不算太冤枉嘛!”
四海神偷也长吁一口气道:“原来你是他老人家的弟子,那就难怪了。”
邯郸老人年逾百岁以上,早在六七十年前便已成名,几乎和百毒尊者等的师祖同辈,若论辈份,武继光还该是师叔呢,喊声大哥,当然不算委屈。
经这一来,两个老怪物立时由懊恼而变为喜悦,齐声问道:“大哥,你如今准备哪里去?”
武继光稍一沉吟,觉得应该赶去丐帮看看,才对得起怪叫化刘六,遂答道:“闻说丐帮突然遇强敌攻击,我和怪叫化尚有一段交情,准备先行去看看。”
“百毒尊者”和“四海神偷”虽然都认识怪叫化,不过他们两人的性情都是一般独善其身,绝不和任何人拉交情讲道义的,这次因武继光的关系竟不约而同的,一齐接口道:“大哥既然要去助拳,那么我们也一道去好啦。”
武继光见他们都兴致勃勃地十分高兴,立刻道:“那我们现在就起程好啦。”
他原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大孩子,有人喊他大哥,他真的便摆出大哥的架子来,说来也真奇怪,这两个老怪物在江湖的地位极为崇高,平日更是目空—切,就是当今武林各派的掌门人也不见得在他眼内,这时竟真个象对大哥一般,—切唯武继光的马首是瞻,岂非怪事?
两个怪老头儿拥有一个小叫化,已经够惹眼了,而两个老头儿,又口口声声,叫小叫化大哥,那就更怪了。
这情形看在江湖人眼内,那简直是奇闻,原因是这两个老怪物,一向独来独往,很少和人结伴同行,这次破例,两个格格不入的怪物竟合在一起,而且还极恭敬地拥着一个小叫化,怎会不惹眼?
但谁也猜不透小叫化是何来意?大家疑神疑鬼,一路胡猜,他们三人却不管这些,一路紧赶,直往金陵丐帮总坛进发。
五月的风,吹红了遍野的石榴花,怒放着艳丽的血红花朵。
神秘的香车,又在江湖上出现了,车辚所及,一片斑斑血迹。鲜红的血,像五月的榴花,染红了整个大江南北的武林道。
香车进入襄阳的“飞云堡”,飞云堡血花飞溅。
香车莅临金陵的丐帮总坛,丐帮百人以上遭劫。
香车突然登武当上清宫,上清宫卷起一片腥风……
魔踪到处,血雨漫天,武林如同末日来临。
“山林举子”暴尸荒郊,少林十八罗汉血溅江岸,峨嵋三子惨遭剖腹,此外,许许多多,江湖久负盛名的高手,都人不知鬼不觉地惨死于道途之中。
香车、魔影、血雨、腥风,象一阵突起的狂飙,席卷了整个大江南北。
于是,那辆插有两支鲜红玫瑰花的华贵香车,竟变成了死神的代表、死亡的象征。
武林人无不谈“车”色变,望影惊魂……
武继光偕同两个老怪物进入大道,赶奔金陵之际,也就是风声最为紧急之时,一路上,但见三五成群的江湖人行色匆匆,飞骑而过,更发现其中竟有许多轻易不出江湖的非常人物。
百毒尊者突然嘿嘿一阵冷笑道:“老偷儿,你看出来了吗?”
四海神偷哈哈一笑道:“老偷儿的意思,你我反正没事,何不干脆弄场热闹瞧瞧?”
百毒尊者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这老偷儿鬼主意最多,这次破例,一切看你的。”
武继光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也就没有表示意见,原来百毒尊者和四海神偷把一路所见的这种紧急状态误认为是对付武继光,心里不禁大感不满,两人都是没事还要找事的人,四海神偷立刻便想出一个主意来。
三人到达武汉,不思打尖,便先行落店,四海神偷突然道:“你们先行洗脸歇息,老偷儿去去就来。”
不一刻工夫,提了一个大包袱进来,望着武继光一皱眉道:“你这身破叫化衣服,实在令人见了恶心,换换吧。”
武继光对自己的一身打扮,看了看,还未及答言,百毒尊者已经接口道:“不必顾及,再有人找你麻烦,有我两个老怪物在身边,谅他们也不敢。”
四海神偷又接口道:“想当年邯郸老人何等声威,大哥你既传他衣钵,正应重振昔年地灵教的声威,岂能老是这般藏头露尾?”
武继光被他们你一言我—语,说得雄心大发,长笑一声道:“武某岂是怕事的人?只因事有误会,为免招致无谓的麻烦而已。”
四海神偷大笑道:“既然不是怕事,那就恢复本来面目吧,换好了衣服,我们马上出去吃饭。”
于是,七手八脚,替他改扮起来,武继光原就生得十分俊逸,经四海神偷替他换上一袭极其华贵的公子文生装束,更显得风度翩翩,卓逸不群。
四海神情又替他把武林人人觎觊的金精玉魄剑佩在跨下,邯郸老人当年威震江湖的白玉箫悬在右肋下,抚掌一阵大笑道:“这才象个允文允武的大英雄、大侠客啦。”
百毒尊者望着这位新近结识的年轻人,龙蟠凤姿,风仪绝俗,也十分兴奋,一叠声地催道:“走吧,为庆贺你我他三人的结交,今日不醉不休。”
武继光初入江湖,很少有朋友,如今结识了这两个江湖阅历十分丰富的老怪物,也觉得兴奋万分,三人兴匆匆地一直走到江岸一座最大的临江楼,要了一桌上等酒席,放怀畅饮起来。
这时刻,江湖之上风声十分紧急,各派高手差不多都是老江湖,搜索香车的迹踪,他们大部分都认为赤地千里符风便是香车主人,复认定武继光便是老魔之徒,自然也是追查的一大目标。
他这一公开在武汉露面,立刻震动了停留在江汉之间所有的武林人,风声一经传播,恍如平地陡起一声旱雷。
尤其是丐帮子弟,早已眼线密布,把他们牢牢监视。
百毒尊者与四海神偷目光何等锐利,一看情形,心里立时了然。四目相对,一阵得意的大笑,举起酒杯‘当’地一碰道:“为今晚大发利市,我们两老不死的先干一杯。”
就这时刻,酒楼之上突然一个银花银须,手扶银杖的老乞丐,缓慢向三人桌前走来,四海神偷眼角微瞟,认得是丐帮两老中的银杖叟张超,却故作不见,继续和百毒尊者换盏传杯,大吃狂喝。
那银杖叟走到桌前,并不惊动两个怪物,却对武继光把手微拱,沉声问道:“尊驾可是江湖传言的小……小……”
突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接口道:“魔崽子……”
究竟银杖叟乃是江湖老一辈的成名人物,“小”了半天,终于不好意思把那魔崽了三个字说出口,不想竟有人替他说了。
武继光双目如电的全楼一扫,已经发现一个身穿浅绿衣裙的少女,在靠坐窗的雅座上低头吃喝。只因是背对着她,故看不清她的面貌。
一瞥之后,忙立起身来,拱手还礼道:“在下武继光,老人家有何见谕?”
银杖叟对他打量了两眼,徐徐地道:“老朽有几句话拟向尊驾请教,能否借一步说话?”
武继光爽朗地一笑道:“有何不可呢?”
百毒尊者突然转过脸来,冷笑道:“我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扰我兄弟们的酒兴,原来是你这老叫化啊。”
四海神偷嗤地一笑道:“人家乃丐帮二老,怎会把我们这两个老怪物看在眼里呢。”
实际上银杖叟早已看清是这两个老怪物在座。只因他两人故作不见,也就不便招呼,此刻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连讽带骂,脸色不禁一变,冷冷地道:“你二人不用挑眼,刚才明明看见我老叫化来到,却故作未见,想想看,是你们卖狂,抑是我叫化失礼?”
四海神偷哈哈大笑道:“就算你有理好啦,我来问你,你既向我们大哥寻仇,放着我们两个老怪物在座,何以不通知一声,打个招呼?”
“这位少侠,是你们的大哥?”
银杖叟心里不禁又好笑又好气,但他知道这两个老怪物每每行事,怪诞异常,为人更是难惹难缠,丐帮此刻多事之秋,实在不敢树此强敌。
故只笑在心里,绝不敢形诸于色,怔了一怔,方才大笑道:“这点你更不用桃眼,老叫化寻访这位大哥,绝不是寻仇,而是有项重大的事情与他商量。”
武继光掏出一块银子往桌上一丢道:“老前辈既然有事,这不是谈话之所,我们这就走吧。”
银杖叟立刻前导道:“老叫化为诸兄带路,请随我来。”
三老一少,跨出酒店,随着银杖叟一直走到郊区—所已经破损的废宅之中,就在后园的一座凉亭中坐下。
银杖叟突然一声长叹道:“小侠最近可曾遇见令师?”
“家师?是否问的是万里云烟陆通?”
“老朽所问,乃是赤地千里符风。”
“他不是家师,师兄倒还说得上,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今后绝不会行凶了。”
“此话当真?”
“经我请出家师的白玉箫,责成他三年之内完成百件功德,将功赎罪,谅他不会再杀人了。”
“哼,他不仅没有改过,而且变本加厉,比过去闹得更凶了。”
“有这等事?”
武继光突然跳起身来,双目暴射精芒,紧盯着他。
银杖叟轻喟—声说:“老朽哪会无故说人长短。”
随把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件件慢慢说了出来。
武继光知道,以银杖叟在扛湖上的声望与地位,绝不会信口乱说。沉默了一会,他突然愤愤地道:“我明白,必定又是他俩弄的玄虚?”
“谁?”
不仅银杖叟骇然惊问,连百毒尊者和四海神偷也睁大眼睛,对着他看。
武继光遂把历次见着蒙面黑袍老者和蒙面少女之事说出,同时并提出心中所怀疑的各点。
四海神偷突然插言道:“大哥,你当初实在错过机会了,那地灵四姬既是当年地灵夫人的贴身侍婢,为什么不问问她们邯郸老人当初曾收几个弟子?依我看来,那蒙面黑袍老者必定也是邯郸老人之徒!”
百毒尊者接口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只须找到那蒙面黑袍老者,事情便不难马上水落石出罗。”
武继光摇头道:“话虽如此,但那蒙面黑袍老者的面容我都没有见过,往哪里去找呢?”
大伙儿沉默了一会,武继光忽然又抬头对银杖叟道:“丐帮耳目遍地,可知太岳庄主在哪里吗?我觉得那太岳庄主着实有些可疑呢。”
银杖叟点头道:“若以太岳庄主穆天虹平日在江湖的声望来说,是绝无可疑的理由,但此人深藏不露,而且谁也不知他的地址,也从没有人到过太岳庄,由这点看来,倒不无可疑之处。老朽今后对他倒得留一份心呢。”
随又慨叹一声道:“武林中人,多半主观任性,他们认定赤地千里符风是个杀人魔王,便死钻牛角尖,再不往旁路思索探究,这样就给暗中捣鬼的阴谋者一个绝好的利用机会。如今各派高手全部进入江湖,搜索仇踪,为免不必要的纠纷,小哥,你只好能暂避一时。”
他干咳了两声,接着又道:“金精玉魄剑,罕世奇珍,觊觎的人不知多少,也以珍藏为宜,不应如此大意,明晃晃地佩在腰间。老朽一得之愚,还望小哥能予采纳。”
继光点头道:“老前辈关怀之意,晚辈十分感激,但武某问心无愧,何必要藏躲?要说避又岂是办法?”
久未说话的百毒尊者蓦地冷哼一声,道:“这般人自命绝技在身,平日养尊处优,一旦事到临头,便一窝蜂齐上,绝不肯去费脑筋,让他们受点教训也好。”
四海神偷哈哈一阵狂笑道:“大哥之话,老偷儿十分赞同,既未杀人,何用避仇?即令是你所做,大丈夫敢作敢当,又怕他什么?事到如今,若能解说清楚固然好,若他们蛮不讲理,那就干脆闹他一个天翻地覆。”
这一席话,听得银杖叟不住地摇头,暗道:“这位煞星杀孽已经够重,再加上这两个老怪物在旁,若不善加疏导,眼看一波未平,另一场大的风波又将掀起,唉!……”
话说到此为止,银杖叟觉得已没有什么好问的了,随立即起身道:“怪叫化偕同‘风尘三友’业已前去追踪,嘱老朽转告少侠,一切以大局为重,切莫走极端,既已惊动这许多武林人,谅来事情不久便可水落石出,还请小哥忍耐一时,老朽言尽于此,就此告辞。”
继光摆手道:“多承老前辈关怀,晚辈感激不尽,今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冒昧与人冲突便了。”
银杖叟又向两个老怪物—拱手,银杖点地,纵身跃起,斜斜向墙外掠去。
银杖叟走后,百毒尊者略感失望地伸了伸懒腰道:“被这老叫化唠叨了许久,真是煞风景得很,如今既已无事,我们还留在这里于什么?走吧!”
四海神偷意兴阑栅地看下继光一眼,也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武继光却仍陷在一种沉思状态之中,他为目前所发生的变故而感到愤怒万分,不论武林各派对他误会如何,基于侠义立场,这件事情他必须插手过问,同时,他坚信这事绝不是赤地千里符风作为。
为了洗刷江湖上对地灵门的误会,他也必须马上出面把这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见四海偷和百毒尊者都已站起身来,他蓦然开言道:“两位如果有事,请各自便,在下无论如何要把这件事情访查清楚,同时找机会斗这个神秘的香车主人,看看此人究竟具有什么通天彻地的神通?”
四海神偷哈哈大笑道:“妙啊!老偷儿正觉忽来闷得发慌,大哥有这意思,老偷儿自应追随左右,哪有离去之理?”
百毒尊者阴森森地道:“老夫倒不相信,就凭一个糟老头和一个妖女,便能把武林闹得如此天翻地覆,依我看来,暗中必定还有主使的人,也许这是—项前所未有的大阴谋,可惜老夫生平不喜欢管人闲事,否则,我倒要斗斗这个暗中主持全局之人。”
四海神偷又是一阵狂笑:“老偷儿何尝不是和你一样,但你应知道,你我都已行将就木,而大哥却正如旭日初升,我们既和他结交一场,便应襄助他,在江湖之上,诛恶除奸,扬名立万,才是正理呀!”
百毒尊者青惨惨的脸上,倏现一种湛湛光辉,猛地一拍大腿道:“算你说得对,我们就这样办!”
语音竟是坚决异常,这江湖人称老毒虫的怪物,和武继光的交情显然已由奇异的结交,一变而为真挚的友谊。
四海神偷既把百毒尊者说动,又复慢条斯理地道:“老毒虫,你我武功在伯仲之间,永远都未曾分出一个胜负,如今我你再来一番赌赛如何?”
“此刻谁有工夫和你赌赛?办正经事要紧。”
“我所说的赌赛,正和此事有关,你敢不敢再和老偷儿赌这一场。”
百毒尊者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老大什么时候曾经怯过场?只要不但搁正经事,你尽管出题吧,老夫就接受你这场挑战好啦!”
四海神偷哈哈一笑道:“不怕你不接受!”
随用眼光,瞥了继光一眼道:“大哥如今不是为了香车屡次出现伤人,误会到他身上,而感到烦恼吗?你我不妨分头进行查访这暗中捣鬼之人,同时以十日为期,谁先得着线索,便算谁得胜,你意如何?”
“好,咱们一言为定,就这样办,十天以后的此刻,我们仍在此会面。”
武继光见他们为自己的事竟然如此热心,不由感激地一拱手道:“二位老前辈如此关怀,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你两位都是身如野鹤闲云,无忧无虑的人,何苦为在下之事而卷入是非漩涡?”
两人同声大笑道:“大哥你太谦啦。昔日刘关张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你我之结交,岂能视同儿戏?你的事情,便是我们的事情,说那些谦虚话便显而易见了,尤其那位老前辈三字,说出来更是该打,如今时机已迫,我们就此走啦。”
话落纵身一跃,一东一西,倏忽之间,便已消失踪影。
武继光被他们的一席话说得热血沸腾,激动不已。他自出江湖以来,所遭遇的,都是凶凶杀杀,很少有人对他诚意结交,不想这次和这二个老怪物开玩笑似的,一场口头结义,他两人竟是如此重视,可见平日性情怪僻的,不见得便是不可交的人,而貌似忠信的人,也不见得便是可交的人。
这时,时间已交二更,独自慨叹一番,觉得四海神偷与百毒尊者虽自告奋勇替他去追查此事,但想到武林各派人材多,一时之间也不能把事情查出来,他二人虽是驰名江湖的怪杰,不见得便能顺利成功。更何况,自己一身之事,怎能寄望别人?
想到这点,便决心仍去丐帮总坛一道,看看当时出事情形,以便寻找一点可供参考的蛛丝马迹。
当他跃出那座废园时,蓦地……
一阵辚辚车声,传入耳内,心里倏然一动,暗忖:“这时候怎么会有如此急促的车声?
莫非是那话儿出现?”
立时一长身,急如箭发地循着车声射去。
这座旧宅,距离官道并不太远,只几个起落,便已到达,赫然一辆敞篷香车,从东方驶来,滚滚黄尘,呼地绝尘而去,隐约之间已看清那驾车者,乃是一个蒙面的黑袍老者。
这一发现,顿使他又惊又喜,大喝一声:“停车……”
呼的身形平空拔起,空中双脚连踩,急如星泻地尾随紧追,“步步青云”轻功身法,妙绝武林,一阵急驰,距离香车已经不远。
那辆香车似乎已经发现有人在后追赶,驶得更快,一阵辚辚急响,车已穿过一座松林,因有上次的经验,武继光深恐又被它逸脱,丹田猛提一口真气,速度猛加几成,呼地穿林而入。
这片松林又黑又暗,骤从月光下进入,只觉眼前一黑,已失去那香车的踪影,急拢目光一看,只见那香车已驰出林外,立时又一声大喝道:“今晚你就走上天去,小爷也要把你追上。”
呼的一式“物换星移”从林中射出,猛向车上扑去。
这时,香车正驰骋在一条斜坡之上,又快又急,但却显得有些歪斜,好象已经失去控制一样,武继光刚扑上车篷,车已向路边倾侧,他原是一个驾车好手,就势身子一翻,落向车辕之上,这才发现,驾车者早已逃了。
当下,顾不得别的,双手抢着缰绳,一拉一抖,香车从几乎翻覆的险境中,恢复平静,仍然照常前驶。
车辆恢复平衡之后,方才一丢缰绳,一掌护胸,一手前伸,猛地把车帏一掀,真是活见鬼,里面竟什么也没有。
突然一少年仰面一阵狂笑道:“石某素不喜妄加入罪,别的事情,暂且不说,驾车闯入武当清宫逞威的,可是你们师徒?”
武继光还未及答言,林中突起一声吆喝,一个身背古剑,长髯飘飘的老道长,口念无量佛,缓慢地走了出来。
这位道长乃是峨嵋五子中仅存的罗浮子,他面色阴沉地对着武继光冷冷一瞥,俊美少年慌忙拱手,深深一揖。
但罗浮于并投有理睬他,对着飞云堡主,微微点头道:“王兄也来了……”
蓦然发现,飞云堡主身边的白发老媪,脸上突现惊容,慌忙稽首道:“原来‘鸱目姥姥’也在这里。”
这位‘鸱目姥姥’乃是当年名震三湘的“岳阳剑客”的老伴,也就是飞云堡主的师娘,在武林中辈份极高,为人也最高傲急躁,翻眼便要杀人。
她见罗浮子对她打招呼,微微点头道:“什么事情,值得如此大惊小怪,竟连峨嵋派掌门人的法驾也惊动了。”
神态之间,傲慢已极。
罗浮子深陷的双目,闪射出一丝怨毒的光辉,对着武继光狠狠一瞥,拈须一声长叹,回想过去峨嵋五子名震武林,不料如今竟只剩下他一个人,顿把万丈雄心尽皆丢弃,连那争夺天下第一高手的野心也暂时抛却,此刻满脑子所充塞的,只是仇恨以及难以遏止的愤怒。
鸱目姥姥见罗浮子半响未答话,又轻蔑地哼了一声道:“老身本已封剑退隐,再不向外事,是强儿一再坚请,必欲老身再出山一次,此来本欲斗斗那个老魔,不料只是这般一个黄毛小子,咳,强儿也胡闹了。”
在她的口中堂堂一个飞云堡主,竟变成了强儿,而且对武继光似乎轻蔑之极,罗浮子口虽不言,心里却冷冷地哼了一声,暗道:“老婆子,你不用倚老卖老,等会你就知道,这个毛头小子,同样不好斗呢。”
再说那俊美少年,碰了罗浮子一个软钉子,心中大怒,他乃是武当耆宿铁木道长的关门弟子,也是武当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一朵奇葩,名叫石逸,和武当现在的掌门人凌风道长平辈,论起辈份来,并不比罗浮子低。
他也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见罗浮子对他不理不睬,霍地身躯一转,径向武继光走去,对武继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他风神俊逸,一团正气,绝不象行凶作恶之人,心里不由大感奇怪,暗忖:“如此人物,怎会沦为魔道?”
因为心有疑窦,语调自然而然便变得和缓起来,当下把手一拱道:
“阁下便是江湖人称‘魔崽子’的那位仁兄吗?看你仪表不俗,为什么要如此在江湖上作恶?”
武继光也在这一刻时间之内把对方打量清楚,觉得这个少年绝不同于白面书生等人,也许是惺惺相惜的缘故,心中顿起好感,立时拱手还礼道:“尊兄高姓大名,系属哪个门派?
关于江湖传言的一切,均属误会,尊兄如不嫌弃琐碎,兄弟倒愿稍加分辨。”
石逸微笑道:“在下姓石名逸,系武当门下弟子,尊兄如有隐衷,兄弟自当洗耳恭听。”
就在这时刻,飞云堡主已率同手下向武继光身边逼来,气势汹汹,根本就不容人有分说的余地。
武继光昂然屹立,冷眼向他一扫,嗤地发出一声冷笑。
石逸一怔,对这阵势很是不满,冷冷地哼了一声,正待出言阻止,罗浮子已猛地一步踏前道:“年轻人,还不与我闪开,这里不是套交情、结朋友的场合,待贫道来教训教训他。”
石逸刚才碰了一个软钉子,此刻又见他如此不近情理,不由怒上加怒,冷笑一声道:
“此间不是峨嵋混元观,何以不准旁人说话?”
罗浮子见一个年轻后辈居然敢于对他话语讥讽,顿时大怒,大喝道:“你是哪个门派的,叫什么名字?胆敢目无长辈,对贫道如此无礼。”
石逸冷冷地道:“在下武当门下石逸便是。”
“凌风道长是你什么人?”
“乃是在下师兄。”
罗浮子陡地一阵呼呼冷笑道:“原来你是倚仗在武当辈份高,对贫道无礼吗?”
“在下绝不倚势欺人,但也绝不卖那些倚老卖老,不分是非皂白者的帐,今晚对付此人理应把情由先行问清再说。”
武当毕竟是一个大派,罗浮子虽然心里愤怒十分,却不愿对他轻启争端,一怔之下,高声喝道:“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见那车轮之上一片血迹吗?”
经他这一提醒,大家不由一齐闪目向香车望去,只见好端端的一辆华贵香享竟然斑斑累累溅满了血迹。血淋淋的事实顿使在场诸人又增加了一层仇恨和愤怒。
飞云堡主高声喝道:“请道长替兄弟掠阵,待王某见识见识地灵门的功夫。”
罗浮子深知这个少年不太好斗,落得顺水推舟,把身子微向一边一闪,已让出一片空隙来。
飞云堡主双目暴射凶光,铮地长剑出鞘,手挽剑诀,伸指指着武继光说:“亮出你的兵刃来,本堡主要叫你死也做个明白鬼。”
武继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今晚这辆香车并非在下所驾,在下也不过是追踪者之一。劝你们休要逼迫太甚,须知隐忍也有个限度。”
飞云堡主满腔积愤,哪里容他解说,大喝一声道:“谁听你那些鬼话!”
嘶的一剑,劈胸递到,飞云堡主身为一堡之主,武功自是不凡,剑势乍展,已是一片银芒涌现。
武继光深知如果一经接战,便是一场惨烈凶杀,他实不愿意再度生出事端,而是事有误会,难道你们连让我说几句话的工夫都等不得吗?”
飞云堡主处心积虑要报血洗飞云堡主之仇,今晚他率领全堡高手,总算用飞网与绊马索将香车截住,同时又发现此人便是赤地千里之徒,哪还会错过机会?因此,他便私下存了一个杀人夺剑之心,明明听着武继光喝叫,却故作充耳不闻。
剑光一闪,银芒如练,又复拦腰卷到,嘶嘶剑啸,疾速异常。
武继光剑眉一扬,冷冷哼了一声,正待出手。
蓦然……
蓝影一闪,石逸倏地往前一趋身,一式“分光掠影”,出手如电,伸着两个手指,猛向剑身夹去,这式“分光掠影”手法,乃是武当派镇山绝技之一,端的神妙无比。
飞云堡主正全力运剑,猛觉剑身一紧,竟被来人把剑夹住。百忙中,他猛运两口真气,嘿的—声,往回一夺,人也借势后撤五尺,这才看清夺他剑的竟是那位武当高弟,不由勃然变色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替他助拳?”
石逸仰面一声长笑道:“俗语说得好,‘拳打理不开’,贵堡主纵使神功盖世,终不能不讲理呀?在下并无相助这位兄台之意,但望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飞云堡主陡地一阵狂笑道:“好呀,想不到堂堂武当派,竟然帮着这个万恶不赦的凶徒说话,哼,我真为你们武当派可惜。”
旋地笑声一敛,大喝道:“看在凌风道长份上,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还不与我让开。”
脚下跨步趋身,气势汹汹,又准备向武继光攻去。
石逸绝不因他发怒而稍动神色,竟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对着武继光说话。
武继光深为他这种是非分明地举动而感动,忙对他含笑拱手道:“兄台义举,在下十分感激,但在下实不愿因此使兄台卷入是非漩涡,还是由我来对付他们吧。”
石逸冷笑道:“你不必过意不去,兄弟此举绝非为你,你最好把事情坦诚相告,如有欺骗,兄弟剑下照样不饶人。”
这时,飞云堡主已冲到了面前,他绝不愿和武当派轻启战端,如果万一不可避免,他也要寻找一个可借之词。
因此,他并不直接招惹这位武当高弟,身形滴溜一转,让过石逸,又向武继光攻去。
突然,人影闪动,石逸又挡在他面前,冷冷地道:“在下还是那句老话,等我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如果你一定要蛮不讲理,那就由石某陪你走几招好啦。”
站在一边的罗浮子早就对石逸感到不满,此刻见他居然向飞云堡主挑战,暗忖道:“他纵然得有高明传授,也绝强不过掌门人凌风道长,对付凌风道长尚且不惧,难道会收拾不了你?”
他的如意算盘是先行把石逸绊住,好让飞云堡主放手向武继光进攻,等到他们双方打得精疲力竭之时,他再出手夺剑,神剑到手,将来黄山论剑之时便多了一份致胜把握。
故在石逸刚把话说完一时,骤然往前一飘身,冲到石逸面前喝道:“武林七大门派向来步调齐一,你这般不明是非,不听劝导,贫道于迫不得已时只好代表凌风道长管教管教你了。”
石逸冷哼一声道:“今天就是太上老君下凡,若不讲理,石某同样对他不客气。”
一句话说僵,顿把罗浮子气得须发俱张,双目喷火,气虎虎地道:“好个狂妄的东西,贫道今晚若不教训教训你,你真会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掌一圈,呼的一掌,当头劈下,他在七派掌门人中与紫虚上人同为两大绝顶高手,功力深纯无比,一掌之势,犹如山崩地裂,威不可挡。
武继光纵身上前,正待替他接下这一招,飞云堡主倏地一声大喝,运剑如飞,嘶嘶连攻三剑,一时剑气森森,犹如平地涌起一座剑山。
武继光面容一变,脸上杀机涌现,一股不可遏止的怒火直冲脑门,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小爷真的不敢同你动手吗?”
话犹未了,怪笑之声骤起,两条人影急如奔电地飞来,一个奔向罗浮子,一个突入飞云堡主的剑影之中。
轰然一声大震,来人巧妙地接下罗浮子猛攻的那一掌,尘土飞扬中双方各自后撤两步。
罗浮子陡觉来人臂力雄浑,功力竟不在自己之下,心头顿觉凛然。睁目一看,来人竟是江湖人人头痛的怪物,以擅使百毒驰名的百毒尊者,不由又是一惊,他实不愿和这老毒虫轻启争端,当下强露笑容,呵呵一笑道:“贫道与尊者,素无过节,尊者此举究竟是何意思?”
百毒尊者阴森森地道:“老夫平生不问江湖是非,也从不和武林人交往,如今只有一句话,我大哥绝不是香车主人,任何人若妄想向他下手,那就是我和老偷儿的死冤家、活对头。”
罗浮子误以为他所说的大哥,便是赤地千里符风,心头又是一惊,暗忖道:“一个赤地千里符风便已把江湖闹得鸡犬不宁,若再加上这两个老怪物,那就更不得了啦。”
他脑子不住地打转,眼睛已偷偷向那面望去,果见四海神偷挥着一双鸟爪似的双手,把飞云堡主逼得节节后退,嘴里更不时啧啧怪笑道:“亏你不羞,就只这么一点点伎俩,便妄想向我大哥寻仇,真是差得太远啦。”
两个老怪物突然来临,顿使场中情势大变,飞云堡主与罗浮子刚才气焰万丈,此刻已是自顾不暇,罗浮子虽不愿开罪百毒尊者,而这老毒虫却已掌上凝功,缓缓向他逼近。
武继光本就不愿和这群人作无谓的战斗,突见两个老怪物来到,不由分说,便打了起来,虽感其情,心里却是大不乐意,蓦地高喝一声道:“住手!你两位且先请过来,我有话说。”
说来奇怪,四海神偷和百毒尊者那么高傲怪癖的人,此刻竟然乖乖地把掌势一收,一左一右地跃到下武继光身边,齐声道:“这种不可理喻的狂妄东西,大哥还和他们客气什么?”
武继光面色阴沉地摇了摇头。
此刻场中空气沉闷已极,各人都紧张惊奇地呆望着武继光,连那位身怀绝技的武当高弟石逸也不例外。
不是吗?这个号称魔崽子的少年,出身奇,武功奇,为人更奇。万想不到,他居然能指使两个讧湖上人人头痛的老怪物。
继光把两个老怪物喊到身旁后,目光向全场一扫,大声说道:“在下姓武名继光,启蒙师尊乃是万里云烟陆通,再拜先师则是当年地灵教主邯郸老人。”
遂取出白玉箫悬空一震道:“这就是他老人家当年所用的兵刃,也可以说在下已全部承袭了地灵门的衣钵。”
稍顿一顿又道:“也许江湖许多朋友对在下有所误会,事情当由香车而起,当事情发生之初,香车确为师兄赤地千里符风所驾,嗣后则多系旁人嫁祸冒充。就以今晚之事说来,这辆香车也是在下半截下,可惜的是车上奸人业已逃逸。在下话说到这里为止,信不信由你们。”
那位久久未说话的“鸱目姥姥”,此刻倏然朱拐一抡,冲上前来,呼呼一阵冷笑道:
“你这些话,只好去哄哄那些三岁小孩,休要在老娘面前胡说,想那地灵教主在老身才出江湖之时便已七八十岁了,老娘如今活到八十有二,难道他一百五六十岁尚还活在人间?这不是哄鬼吗?
“如今别的话不说,飞云堡的那笔血债,却是非用血还不可,不论那老魔是你师兄,或者是师傅,老娘今晚且先拿你开刀!”
不由分说,朱拐一抡,呼地一声,当头劈下,别看仅只核桃粗的一根铁拐,劈将下来,竟如泰山一般,呼呼风啸,十分惊人。
百毒尊者与四海神偷齐声怒喝道:“你敢!”
双双挥掌,正待出手,武继光早已身形一飘,抢上前去道:“待我来。”
呼地一掌劈出,但见一阵疾风劈空如轮,恍如狂飙陡降,嗡然声响,那么凌厉沉重的拐势竟被一掌震斜。
两个老怪物虽在那一次赌赛中失手在他手里,但并没有真正测出他的武功究竟有多深,这时见他出手,才深深觉出这位“大哥”功力之深,实属世所罕见,不禁暗暗赞叹不已。
武继光一掌把鸱目姥姥的朱拐震斜后,厉声喝道:“在下再次声明,近日香车屡在江湖行凶之事,武某也有个耳闻,正在追查此事,但绝不是敝师兄赤地千里符风所为,请勿误会。”
鸱目姥姥性如烈火,既经出手,哪里肯听,朱拐一震之下,又复拦腰卷到,沉重的铁拐所荡起的劲风,刮得遍地沙尘,漫空急舞。
武继光忍无可忍之下,蓦地长笑一声道:“你这般蛮横,以为小爷怕你吗?哼!既然一定要打,那就叫你识得小爷的厉害。”
跨步拧身,电旋一转,一溜亳光随着一旋之势,冲霄而起,震撼江湖的白玉箫业已撤到手中,一点一拨,又把铁拐震得直荡开去,蓦地往前一趋身,白玉笛带着一串摄人心魄的怪啸,顷刻之间,连攻三式。
这位鸱目姥姥,花信之年便已成名江湖,晚年闭门苦修,武功更是精进,但那副火爆的脾气却是始终未改。
武继光的笛招攻到,她硬是不闪不避,朱拐一横,叮当一阵急响,硬将这三招挡开,跟手发招反击。
朱拐属于重兵器之一种,招式展开,呼呼风啸,但见漫天劲风四溢,拐影重叠如山,瞬间便把武继光卷入一片拐影之中。
武继光蹩了一肚的气,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了,立把邯郸老人所遗留的绝学施出,纵身突入拐影之中,和她抢攻起来。
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凶狠拼斗,端的险恶万分,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足以致命的辣招狠着,一上来便形成拼命之局。
起初还可看清双方的出招换式,渐渐地,招式越来越疾,但见两条人影纵横交错,倏然急转,拐势箫招所激起的劲风潜力,把周围的草木沙石震得一扫而光。
四海神偷与百毒尊者虽在江湖闯荡一生,也为这种凶狠的苦斗,感到心惊不已,不自主地把脚步缓慢前移。
飞云堡主更关心,他手横长剑,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场中,以备随时抢救。
罗浮子久有夺那天下第一高手的野心,此刻看到武继光和鸱目姥姥的这场罕见打斗,一丝寒意陡从心头泛起,他真不敢想像自己的下场究竟如何。
此刻场中,双方已疾雷奔电地交换了三十多招,鸱目姥姥白发蓬飞,脸如厉鬼,朱拐抡动之下,厉吼道:“且叫你尝尝老娘的‘击楫中流’拐法。”
怪啸声中,拐杖骤变,一抡的点、打、扫、劈,顿时风起云涌,层层叠叠,势若钱塘江潮,排山倒海般压过来。
武继光仓促之中,竟被攻得连连后退。
四海神偷和百毒尊者脸上倏然色变,双双擦掌,便待前攻。
飞云堡主一抖手中长剑,哈哈狂笑道:“怎么样?想群打吗?”
纵身一跃,冲上前来,飞云堡所属的高手们也粉纷拔剑而起围绕上来,眼看一场群殴即将展开……
蓦见武继光剑眉挑动,双目暴射神光,大喝道:“击揖中流拐法不过如此,且叫你见识见识小爷的‘午夜惊魂’三式。”
骤然一阵慑人心魄的呜呜怪啸声起,一道毫光冲霄而起,倏化毫光万点,有若长虹横空,侧卷而下。
这宗震惊宇内的午夜惊魂三式,确具河山变色之威,顷刻之间,不仅扳回颓势,而且把鸱目姥姥逼得倒撤一丈八尺。
鸱目姥姥性如烈火,宁折不弯,眼看自己败象已露,心比刀割芒刺还要来得难受。她紧咬牙关,朱拐抡转如飞,竭尽全力,横扫竖劈,疾出三拐,妄图挽回颓势。
但这宗神奇招式的确是奇奥绝伦,箫声拐影中,但听—声闷哼,鸱目姥姥惊蛇般暴撤一丈有余。
她满面凄厉地把朱拐一掷,人已疯狂般向黑暗沉沉的松林中狂奔而去,无疑地,她已经失招了
她懊丧、悲愤地把满腔怨毒尽皆发泄在这一掷上,噗地一声,那根随她多年的朱拐,竟齐根没入衰草之中,由此可想她臂力是如何的惊人。
威镇三湘的鸱目姥姥败了,以往的威名象她逝去的年华一般,埋葬在这座松林边缘。
在场诸人不禁一齐骇然,相顾一视,武继光从容地把白玉箫收起,感慨地摇了摇头,他没有胜利者的骄矜,相反地,倒为这位不分情由,一味斗狠的成名人物无端把一生英名葬送而惋惜。
四海神偷抚掌一阵大笑道:“大哥,有你的这一式‘风木含悲’,叫她输得口服心服。”
武继光目视飞云堡主,歉疚地一笑,百毒尊者突然开言道:“大哥,你该回去歇歇了,我和老偷儿,随后就到。”
武继光点子点头,陡地身形拔起,返身跃入林中。
四海神偷和百毒尊者神秘地互换了一个眼色,转身倏然飘起,一闪不见。
没有人再对他们拦阻,但也没有人相信武继光刚才解说的那番话,惊怖!愤怒!萦绕在每个人的脑际……
飞云堡主垂头丧气地一声长叹,罗浮子面色阴沉沉地望着武继光逝去的人影,贪婪、嫉恨,交织在他心头,脑际如电旋般疾转:“怎样才能设法除去这个劲敌?怎样才能把那罕世奇珍金精玉魄剑夺到手中?……”
就这时刻,武林人深所信赖的太岳庄主穆天虹偕同那位美妾离魂妃子,突然神秘地由林中走了出来,身旁还多了一个手摇折扇的中年文生。
他仍是那般满面春风地对着在场的人拱手哈哈一笑道:“各位兴致不浅,如此深夜,犹在此间赏月。”
飞云堡主因曾和他口角相争,只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罗浮子的脸上却突然泛起一种异样的色彩,慌乱稽首道:“不瞒穆兄说,我等又一次栽跟斗啦。”
穆天虹故作惊诧地道:“江湖居然还有人使得道长栽跟斗?”
“穆兄何必往贫道脸上贴金?”
随用手一指那辆香车道:“香车虽经飞云堡的王兄截下,人却让他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般说来,人已朝了像罗?”
“老的倒没见到,只来了那个小魔崽子。”
旋又一声长叹道:“那魔崽子武功奇奥,功力绝伦,连名震三湘的鸱目姥姥竟也败在他的手里,唉,这两个魔头若不铲除,武林人将无宁日了!”
穆天虹微叹一声道:“兄弟虽有扫荡群魔,维护武林正义之心,无奈人微言轻,又复缺少志同道合之人,只有眼看着劫运形成而束手无策。”
罗浮子陡地目射奇光道:“穆兄侠名满天下,只需登高一呼,必定群山响应,贫道不才,倒愿为穆兄一尽绵薄。”
随又对着怔在那里的飞云堡主稽首道:“王兄何不请过来谈谈?”
飞云堡主于悲痛失望之余,正思广结后援,以便对付香车主人,只因和太岳庄主,曾经一度口角,故不好意思走过来,此刻经罗浮子一喊,正中下怀,立刻大步走了过来。
太岳庄主就象没有以前那回事一般,满面堆笑地迎上前来,拱手哈哈笑道:“王兄一向可好?”
“托福,托福,一切还是老样,只是……只是……唉!一言难尽。”
太岳庄主忙安慰道:“贵堡所发生的事,兄弟业已尽知,不瞒兄台们说,关于那魔头的巢穴,经兄弟派人暗中一再侦察,近已得到线索,一挨人数足够,便可进行犁庭扫穴。”
又替那中年文生对两人介绍道:“此位乃是漠北妙笔书生文宇屏,特来拜候中原武林道的友人们。”
罗浮子与王强忙趋身上前,握手寒喧。
那中年文生神态之间极为冷峻,只傲慢地微徽把头一点,纸扇轻摇,却把一双满含诧异色彩的目光向负手站立一边的武当高手石逸投去。
太岳庄主穆天虹一眼看见石逸,立时如发现异宝般,忙问道:“那位世兄,是什么高人门下高足?”
罗浮子余怒未息地冷哼一声,道:“武当凌风道长的师弟石逸。”
太岳庄主察颜观色,已猜测到他二人之间,必定曾经发生过不愉快的事,立时跨步上前,含笑招呼道:“久仰石兄,人中之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穆某实是仰慕得紧。”
石逸为人机警异常,人虽呆立一旁,早把这些情形看在眼内,觉得穆天虹其人,口说仁义,实际内藏奸诈,一心要看看他究竟搞些什么鬼,他正待继续听下去,穆天虹已走了过来,向他搭讪,遂接口冷冷地答道:“石某江湖末流,哪值得庄主如此看重。”
穆天虹哈哈一笑道:“石兄太自谦了!如不嫌兄弟冒昧,何不也请过来谈谈。”
石逸漫声答应着,随同穆天虹缓慢走到罗浮子等身旁,几人一齐席地坐下。
穆天虹口若悬河,纵谈天下大势,举凡武林中所发生的大小事情,他无不和亲自目见一般,说得头头是道。
罗浮子与飞云堡主不由深为动容,而石逸却是愈听愈觉怀疑,渐渐地,穆天虹把话归人正题,蓦然开言道:“难得诸兄对兄弟如此推心置腹,此间不是谈话之所,何不请到敝庄,再从长计议?”
罗浮子捻着长髯点头,道:“穆兄所言极是……”
就这时刻,林中陡起一阵夜枭夜的怪笑,穆天虹脸上颜色骤变,陡喝一声道:“什么人?……”
声随人起,猛向林中扑去。
穆天虹起步较早,故先一步到达,不料,刚入林中,一阵急风扑面,一条入影巳迎面扑到,仓促之间,无暇详察,翻掌一推,已打出一股掌力。
那条人影,蓦见他掌风袭到,身形倏然一个回旋,呼地一声从他身旁擦身而过,急如箭矢地往密林中穿去。夜黑,敌明我暗,穆天虹纵使身怀绝技,也不敢冒然再进,竟听任他从容脱去。
就在太岳庄主穿入林中的同时,妙笔书生也已赶到林边,双掌一挫,纵身抢入,蓦见一条黑暗绕树一闪。妙笔书生向以心狠手辣见称,脚下猛地一加劲,疾逾奔电地伸出手向黑影抓去。
那黑影似乎行动十分迂缓,手指刚刚触到对方衣衫,正待吐劲之时,蓦然一阵寒气循着手指遗体而入,不禁大吃一惊,赶紧撤身收掌。
但,就在这一犹豫间,黑影早巳踪迹不见,怒极之下,正待揉身追入,穆天虹已在身后,沉声发话道:“敌暗我明,文兄不可轻进!让他走吧!”
两人扑了一个空,低头退出林外,罗浮子等也已迎了上来。忙问道:“穆兄可曾发现什么了?”
太岳庄主面色阴沉地哼了一声道:“被他逸脱了。”
以穆天虹的声誉和武功,竟会让来人从容走脱,可见来人也绝非易与之辈,大家不禁为之心里一寒。
突然,妙手书生文宇屏一声冷哼道:“不好,兄弟着了他们的道儿!”
穆天虹骇然一惊,道:“什么?文兄遭了人的暗算?”
妙笔书生把手掌一伸道:“你们看,这是一种什么功夫?”
穆天虹把文宇屏拉到月影下,捋起手臂一看,只见那只洁白的手掌已全部变成了黑色,一条条的黑煞丝,直从手掌延展到小肘之上,不由大惊道:“这不是武功所伤,而是中毒,咱们快回庄去吧!这毒万万延迟不得!”
妙笔书生文宇屏早于发觉情形不对时,把穴道闭住,一见穆天虹那种惊惶之色,不禁长笑一声道:“中上这点点毒,不见得便能要我文某的命,只是中原武林道上竟有这种暗中使毒伤人的小人,实使兄弟齿冷。”
罗浮于若有所悟地道:“我明白了,这必定是那只老毒虫所下的手。”
妙笔书生忙问道:“此人究竟是谁?”
“此人便是江湖人称‘百毒尊者’的那个老怪物,擅长施用百毒,现已经被那魔崽子收容为爪牙了。”
妙笔书生双目一睁,嘿嘿一阵冷笑道:“有朝碰在我文某手里,我要叫他知道文某的厉害的!”
此刻天色已渐近微明,穆天虹再度催促大家上路。一行人鱼贯登程,刹时便消失在一片迷蒙的晓色中。
再说武继光回到旅店之中,细细把事情前后一想,觉得今晚的事情实在太过明显了,明眼人一看便知,可惜的是罗浮子等人成见太深,竟不使自己有解说余地,旋又想到,香车既在此间发现,这个暗中捣鬼的人,必定也在此地,何不在此再停留一天,暗中访察一番呢?
一个人正自静坐沉思之际,蓦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传入耳内,正待起身外出,突然人影一闪,刚才林中所见的那个武当门下的弟子石逸,已闪身飘进房来。
武继光对他甚具好感,一见他走入,忙起身拱手道:“石兄夤夜辱临,有何赐教?”
石逸毫不拘束,就势在椅子上坐下道:“特来与兄台闲谈数语。”
不待武继光答言,又复说道:”刚才兄台在林中所说,小弟俱都深信不疑,此时想来,更觉兄台之猜想与小弟之疑窦,已不谋而合。”
武继光不知他说些什么,只睁着眼睛望着他,静候下文。
石逸接着又说道:“小弟不但怀疑有人暗中捣鬼,而且这捣鬼的人是谁,也约略猜着了几分。”
武继光这才恍然大悟,立时接口道:“石兄不愧名门高弟,见事甚明,你我既然一见如故,何不把心中所怀疑的人各自写在手心,看看是否相同?”
石逸大笑道:“妙极!”
于是,各在手心写了几个字,同在灯下,摊开一看,两人又同时发出一阵会心的微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原来两人都一般写的是:“太岳庄主穆天虹。”
石逸忽又开言道:“兄弟原来疑心到此点,只因刚才介绍了一位漠北宋的妙笔书生文宇屏,才兄弟有所怀疑,可能是穆天虹派来……”
武继光突然接口道:“漠北来人?……”
石逸黯然点头道:“家师铁木道长偕同楚水长鲸陈子亮、青城凌霄剑客一去漠北永无消息,小弟无时无刻不想前去打探一番消息,只因近来惊耗迭起,不得不延到香车之事告一段落后,再邀几个友好同行,如今既已发现漠北来人,倒想从他身上得到一点蛛丝马迹呢!”
石逸这一提起,顿时又勾起武继光对师傅万里云烟陆通的一片孺慕之情,蓦然一声慨叹道:“小弟何尝不是一样,家师万里云烟陆通也是一去漠北,永无消息,实使兄弟寝食难安。兄台如有此意,待此间事了,你我便起行如何?”
石逸突然立起身来道:“不瞒兄台说,小弟已偕同罗浮子等应太岳庄主之邀,前去太岳庄,此刻乃是大家休息之时,偷空而来,委实不敢久耽,俾免他们生疑,漠北之行以后再说。”
武继光久就有心一探太岳山庄,当时心里-—动,不由脱口道:“兄弟暗中跟随前去如何?”
石逸略事沉吟道:“兄台仇踪遍地,这等涉险之事本不应使兄台前去,但兄台既如此信赖兄弟,自当坦诚相告。”
随手用茶水在桌上划了一个奇异的符号,道:“此是本门所用紧急求援符号,兄台如必欲前去,可暗中循此符号前进,不过,那太岳庄主奸狡无比,暗中必定有人从事拦截,兄台总以小心为宜。”
武继光把头连点道:“兄台顾虑极是,小弟自当留心,但兄弟想深入虎穴,一切尤宜小心。”
继光豪迈地一笑道:“兄弟既然存心进入虎穴,对于生死一律就不放在心上了。”
石逸说完,躬身一拱,呼地穿窗而出,纵身一跃而去。
继光心中得着一个这种进入太岳庄的好机会,心里不由兴奋万分,同时更为石逸的那种豪气所感动,暗忖道:“即令没有旁的事故,为了朋友的义气,也应涉险前去,为他打接应才对呀!”
当下,匆忙把身上装束了一番,又放下一块银子在桌上,正待纵身出去。
蓦然……
风声疾动,两条高大人影奔电般射进房来。
正值风声紧急,遍地仇踪之际,武继光无时无刻不在戒备之中,立时举手一扇,把灯熄灭,目光一拢,挫掌跨步,便待攻出。
来人突然嗤地一笑道:“大哥难道连我老偷儿也不认识了?”
武继光收掌一笑,遂把太岳庄主业已邀请罗浮子与飞云堡主等前去大岳庄,自己拟去追踪之事向二怪说出。
四海神偷迅速向百毒尊者瞥了一眼,哈哈一笑道:“这事我和老毒虫早已知道啦,还和他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呢!”
遂从怀内掏出一面闪闪亮光的玉牌,递到武继光手里道:“这是老偷儿从穆天虹身上顺手牵羊得来的东西,暂时就放在大哥身上好啦。”
武继光接过玉牌细细一看,只觉这面玉牌面积虽只有二寸来宽,却雕刻了许多东西,正面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金头蜈蚣,反面刻了八个篆字“众志成城,信誓旦旦”。
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是何意义,猜想定是一种令符或信物之类的东西,当时便顺手往怀内一塞。
百毒尊者突然道:“大哥既欲追踪穆天虹,那就小心点去吧!
“我等也得走了。”
返身一转,已当先飞走。四海神偷哈哈一笑道:“也许我们三人殊途同归也说不定,老偷儿也得走了。”
飒然风响,也走得无影无踪,武继光知道他们有着十天的赌赛,此刻正在较劲呢,遂亦朗声一笑,便向窗外跃去。
循着石逸所说的方向,往前疾赶。果然,在高城不远之处便发现了武当独门暗记方向所指,却已弃路登山。
遂立刻转变方向向那乱山中奔去,一则他十分关心新近结识的朋友石逸,再则穆天虹此次邀请罗浮子和飞云堡主以及漠北来人,名义上虽是私人的交往,实际关系着整个武林劫运,他必须把这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循着所作的标记赶了有一个多时辰,突然发现,标记业已中断,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了,不由大吃一惊,暗道:“不好!难道石逸已经遭了危险?”
隐在附近,又搜索了一遍,仍不见一丝痕迹,心里不由踌躇起来,这种情形有二种可能,一是石逸已没有机会再留下本门暗记,再不,便是已被太岳庄的人发现了他所留下的暗记,而予毁灭了,这一来,不由心中更急,暗忖道:“他们就是行踪再秘密也不可能不露一点行藏,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
心里虽在暗中思索,眼光却不断地四面搜索。突然,白影一闪,白衣罗刹符小娟忽从一条幽迳中走了出来,一见武继光不由惊喜万分,倏喊一声道:“武继光,你也来了?”
纵身便向他身上扑来,她为人坦率天真,只知爱其所爱,绝不顾及当时旧礼中的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严格界限。
一到身边,便把一颗臻首直投到武继光怀内,一双玉臂,紧紧把他脖子绕住,兴奋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她近来实在太孤独可怜了,赤地千里符风因要对付他的敌人,就把她安顿在一位隐居的唯一友人处,可是这位朋友天生怪癖,终年也难得和人说几句话,试想,象符小娟这样一个天真好动的姑娘,和这样一个象死了一半的老怪儿住在一起,怎不把她憋死?
住不上几天,她便偷偷地跑了出来,她在江湖之上,不但没有半个朋友,兼以仇踪遍地,还须时时戒备,这种精神上的苦痛,确非一般常人所能忍受。
武继光木然地任由她拥抱着,只觉一阵阵的幽香直向鼻孔中沁入,生理上竟突然起了一种反应,本能地也把双手伸了出去,将她环腰一把抱住。
他这动作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并未经过大脑,两人就这样默然缱绻了有一盏热茶的时间,武继光突然头脑一清,暗中叫苦:“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猛然把手一松,正待把她推开,忽然,他发现那张美丽而熟悉的娇靥比以前憔悴多了,此刻竟满面都是泪珠,紧偎在自己胸前,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儿,哪象是个江湖人人色变的白衣罗刹呢?
武继光心地最是仁慈,实在不愿也不忍再去刺伤她,遂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
“小娟,你最近从哪里来?可曾见着你爸爸?”
符小娟缓慢仰起那张隐含泪光的矫靥,黯然摇了摇头。
五月仲夏季节,她只穿了两件薄薄的白纺绸衫,越显得体态轻盈,弱不禁风,两人肌肤相亲,武继光不禁又起一阵莫名的冲动,他几度想俯下头去,吻那两片鲜红欲滴的樱唇。
但,他毕竟是一个守礼君子,心头一荡之下,赶紧凝神祛虑,把杂念排除。很自然地轻轻推开了环绕在脖子上的两只雪藕般的玉臂道:“如今风云紧急,你爸爸不在身边,你不该出来乱跑,万一遇上强敌怎么办?”
符小娟突然把他一推,咯咯一阵狂笑道:“那有什么了不起!本领平常的,那是他们活该倒霉,自寻死路,如果真正遇到武功高的,拼死了也就算啦!哈哈哈……”
笑声中,充满着凄凉意味,显然她的这宗笑声,并不是狂妄骄傲,而是发泄。半晌,笑声一敛,转过身去,轻轻一叹道:“反正象我这种人,死了也不会有什么人伤心惋惜的……”
武继光见她忽然又伤心起来,也不知她受了什么委屈,忙又趋前两步,走到她背后,柔声道:“你不应该作这种想法,你知道你爸爸是如何爱你啊!如果你真的遭遇到什么危险,他必定会很伤心的。”
“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还年轻,我不能也不愿意把大好青春虚掷在那渺无人烟的深山。再说,我也不放心你,你的处境不是比我更为危险吗?同时,你又没有一点江湖阅历,真叫人担心死啦!”
若在以往,武继光不会为这些话而深受感动,但如今情形不同,自和赤地千里符风叙过师门的渊源后,彼此已经是自己人了,论辈份,小娟该是他的师侄女,只以彼此年龄相仿,他不好意思把那‘贤侄女’三字喊出来罢了。
此刻见她对自己那样的关心,不禁大为感动,遂轻拍着她的香肩道:“你不必替我担心,我自己会当心自己的,你最好还是回去吧。等事情水落石出,我会去看你的。”
“不!不!我要你—路同走。”
符小娟扭着腰肢,把一颗臻首乱摇。
这一来,倒使武继光大感为难起来,只因此行凶险万分,自己有无危险都难说得很,把她带去,万一有什么凶险,将来怎对得起师兄赤地千里呢?
更何况,大家的目标就是她父母,如果和她同行,不是更易引起旁人的误会吗?因此,半响都没有出声。
符小娟霍地身躯扭转,幽幽地道:“我知道你很不愿意,但是自从和你认识后,我就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唉!我这叫春蚕作茧,自寻烦恼……”
缓慢移动脚步,向一裸大树下走去,这一句话,说得十分明显,无异把她的心思赤裸裸地吐露出来,继光就是呆子,也不难听出来,不由心头一颤,暗中叫糟道:“原来她竟是这样富感情的人啊,可是……唉……”
猛见她已走到了一株高大垂杨之下,仰首苍穹,呆呆出神,大眼角下的眼泪,映着阳光,就象两颗晶莹的明珠,那种悲痛欲绝之态,不禁又使他心头一震,同时心里也十分不忍。
他深深知道,象她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如此赤裸地把心里的话向对方吐露,已经是十分委屈了,如果再对她刺激,一个处理不当,极易引起难以想象的后果,忙又趋身毫到她身旁,缓慢地道:“我并非不愿和你一道走,而是此行凶险无比,你犯不着和我一同涉这个险。”
符小娟突然转过身来,无比兴奋地道:“你答应了?”
语音中充满了惊喜,她根本就没有去想那些凶险的事。
继光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头一点,却没有做声。
就这时刻,一阵强猛的破空之声响起,呼,呼,三条人影急如箭矢地射来,暴喝一声道:“好小子,原来你在这里……”
两人一惊之下,霍地二下一分,白衣罗刹罗裙飘舞之下,疾若一阵飘风,猛向来人扑去,素手连挥,疾攻三式。
继光闪目一看来人,竟是‘风尘三友”,出声叫喊的就是那以莽撞闻名的“莽头陀”,忙喊道:“小娟,快住手!是自己人!”
但,莽头陀早被她一阵急攻,逼得连撤了七八步。气得他虎目圆睁,怒吼道:“野丫头,你真个要和我和尚动手?”
这当儿,继光早已纵身上前,把小娟拦住。“怪叫化”也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真是野得可以啦!”
符小娟自懂事以来,所遭遇的不是打就是杀,尤其每年一次的驾车春游,都不啻就是出来和人打架。也就是说,凡来找她的人,全部是仇敌,因此也就有着—种特殊的警觉性,此刻见错打了光哥哥的朋友,不禁一怔,怪叫化在旁一打趣,更使她不好意思,一转身躲到继光身后,只是吃吃地憨笑,活脱脱地现出一副少女娇憨之态。
武继光此刻已摆出一副师叔的姿态,正容说道:“这么大的人,还这般孩子气,快过来,我给你引见,他们就是名满江湖的‘风尘三友’,怪叫化、莽头陀、脏道士,三位老前辈!”
符小娟把嘴一嘟道:“谁还是孩子呀?”
娉娉婷婷,走了过来,向三人规规矩矩地一一行礼。
这一来,莽头陀的脾气,再也发不起来了,搔着头皮道:“免礼!免礼!我和尚今天这顿打就算白挨啦!”
小娟噗嗤一笑道:“你老人家武功高强,哪会被一个晚辈打着呢!”
莽头陀最喜欢戴高帽子,小娟本来生就一张讨人喜欢的面庞,再这般娇嗔地连叫了几声老前辈,直逗得这位莽头陀满心欢喜,哈哈大笑道:“好,好,算你说得有理,这顿打,就算和尚给你的见面礼好啦!”
这话一出,又引起大家的一阵哄然大笑。
说笑了一阵,已把见面的那种不愉快的空气一扫而空,怪叫化对继光上下打量了几眼,把眉一皱道:“最近风声较前更为紧急,老弟你何故又换上了这身装束?而且好象唯恐人不知似的把两件宝物都佩在外面?”
由他这微带责备的口吻中,可见这位叫化对他十分关心。
继光微微一笑道:“大哥责备得极是,但此举并非小弟本意,而是四海神偷和‘百毒尊者’两位‘老弟’的主意,他们认为,既然自己堂堂正正,并未做见不得人的事,何必要掩饰行藏?小弟亦同意他们的说法,想我武某,真金不怕火炼,何惧那些魑魅!”
怪叫化突然睁大眼睛失惊道:“你说什么?那两个老怪物会是你的老弟?”
这不仅怪叫化迷惘不已,就是脏道士和莽头陀也觉奇怪万分。
继光笑着把那场赌赛对大家叙述了一遍,接着又道:“他们两人,这两位老人家倒对我颇有帮助呢?”
怪叫化大笑道:“老叫化过去只知两个老怪物行为怪诞乖张,想不到竟是如此天真人物,别看这种几近玩笑的行为,今后对你复兴地灵教倒是挺有用呢,他们两个可能是你最有力的辅佐呢。”
旋又面容一正道:“老叫化正要找你,有一项重要事情和你商量,此间不是说话之处,且随我来!”
几人随着怪叫化,飞驰到一个小小的破庙之内停下,踏进店门,只觉一阵浓烈酒香直扑入鼻孔。
原来破庙的一角土灶之上正温着一大缸酒,炉火燕熊,里面似乎还煨了什么。
怪叫化咧开大嘴嘻嘻一笑道:“今天算你两人有口福,怪叫化正煨了两只‘叫化鸡’和一缸绍兴酒,咱们边吃边谈吧!”
几人七手八脚,把火里的鸡子扒出,敲去面上的泥土,立时香气四溢,露出两只又肥又嫩的油鸡来。小娟拍着手笑道:“这种滋味我还是头一次尝到呢!”
莽头陀又找出了两个破碗,把温好的酒倒出两碗来,大家席地而坐,把鸡撕开,慢慢吃着,怪叫化咕噜噜把一碗酒—气儿喝干,这才怪眼一翻道:“你到这地方来,可是追踪太岳庄主穆天虹?”
继光点头,随把武当弟子石逸告诉他的话以及自己的疑点,说了一遍。
怪叫化道:“老叫化早就疑心此人深藏不露,笑里藏刀,绝不是江湖一般人所传言的那种人物,此次他邀请罗浮子及飞云堡主秘密会商,不知又要搞些什么玄虚?”
继光诧异地道:“这事大哥何以得知?”
脏道土噗地把一块鸡骨吐出,接口笑道:“为香车之事,我们连腿都跑断啦,若连这一点点消息都打听不到,风尘三友便算栽到家了!”
说完,端起破碗,“咕咕噜噜”地喝了两大口酒,又道:“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独霸两川的‘川中五鼠’,已联袂而来,要找太岳庄主算帐,这场热闹,有得瞧啦!”
继光勃然动容道:“就是害死莫郡王的‘川中五鼠’?”
“不是他们还有谁?”
继光立时剑眉掀动,愤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因莫丹凤的关系,爱屋及乌,把莫郡王被杀之仇,引为己仇。
怪叫化察颜观色,早知其意,突然端容道:“你切莫冲动,我们暂时还是来个坐山观虎斗,随时见机行事!”
继光觉得近来之事,已越来越复杂,千头万绪,简直无从推断,低头沉思了一会,猛然抬头,对着怪叫化道:“小可有几项不解的事情,须向大哥请教:“第一,这个假冒赤地千里符风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说是嫁祸,有一两次也就够了。何以一而再,再而三,难道他就不怕引起武林公愤?”
“第二,假定此人便是太岳庄主穆天虹,他这样做,目的何在?”
“第三,川中五鼠何以要害死莫郡王?想那莫郡王既是那般礼谦下士,难道手下便没有几个得力的人?”他还待继续说下去,怪叫化已哈哈大笑地把他的话截住道:“够啦!够啦!就这三点,已够怪叫化说上三天三夜的!”
“第一项,你说得很对,如果专为嫁祸,有一次两次已经足够,何以一定要引起武林公愤?这点,老叫化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为了掩护他的另一项阴谋,而故意使武林各派把目标集中在此事之上,另一项可能,也许是一种偏激的报复行为。
至于你所说的第二项,那不过是一种猜测罢了,穆夭虹这个人确有可疑之点,此人被称为太岳庄主,而大家都不知道太岳庄在什么地方?如果是正派人士,何不堂而皇之地把庄址告诉江湖人?此其一。
“此人外貌忠厚,实际内藏奸诈,那‘春风化雨’外号,纯是沽名钓誉,从那次假郡主哄骗各派人士及推举他为武林盟主这二件事,便把他的企图全部暴露。此次秘密带来一个漠北来客,更足启人疑窦。老叫化此刻难下断语,我们且等到了那里,再看情形,便不难推测他的用心了。”
“至于莫郡王之事,老叫化也可把莫郡王之历史大概告诉你,你也许可从这里面推测出许多问题来。
“想那莫郡王,身为先皇驸马,食邑三湘,经路西南,深为朝廷倚重,声威何等显耀。
就以历次朝廷的赏赐来说,所积累的异宝奇珍,也不知有多少,怎会一朝身死,便只剩下一个弱女和一个老苍头呢?”
“况且莫郡王平日恭谦下士,门下奇人异士甚多,也不至于轻易被川中五鼠害死呀?此其二。”
“依我叫化猜想,又有两项可能,第一,莫郡王带领众多的属下人中,必定有人和川中五鼠勾结,才能顺利得手。”
“第二,留在长沙郡王府的属下们,一闻郡王被害,明欺郡主是个弱女,便把所有珠宝财物劫夺远扬……”
怪叫化说完这番话,见继光只是默然静听,并没有提出半句疑问,又补充道:“这些话,只是我叫化的粗浅看法,事情决不会如此简单,等以后再慢慢研究吧!”
就这说话时间,一缸酒早已不知不觉中喝干,莽头陀站起身来,拍拍肚皮道:“肚子也饱了,你这叫化也唠叨够了,咱们该走了吧?”
怪叫化遂也站起身来,对继光道:“我们还是分开走吧!老叫化等先走一步,一路替你留下暗记,你们慢慢随后跟来,此行关系重大,务望小心。”
叮咛已毕,三人纵身一跃而去。
白衣罗刹符小娟,也懒洋洋地站起身来道:“那怪叫化唠唠叨叨,尽说这些无关紧要之事,真把我听厌了。”
武继光可就不同了,他雄心勃勃,暗暗以天下之不平为己任,怪叫化所说,虽是一鳞半爪,却都耐人寻味。他正自一人低头沉思之际,小娟的几句牢骚话一吵,把他从沉思中惊醒,遂也站起身来道:“怪叫化虽平日游戏风尘,滑稽突梯,但这些话,确实不无道理,同时更可以作我们了解事情真相的参考呢。”
两人离开破庙,一路又循着怪叫化所留的暗号继续追踪,渐渐地,已于途中发现敌踪。
幸好两人‘步步青云’轻功身法神妙无比,所有穆天虹于途中所留下的拦截之人,都被他们轻巧地闪过,直到次日傍晚,才到达一个险峻无比的山口,而怪叫化所留的暗号,也突然不见了。
继光把符小娟拉到一旁,低低地道:“太岳庄主的巢穴,可能就在这山口之内了,我们小心点,进去吧!”
符小娟小嘴一撇道:“要进去就大摇大摆地冲进去好啦,何必掩掩藏藏?”
继光不以为然:“假如不这样,何以能探得他们的秘密?”
就这时刻,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二人赶紧把身子往一丛灌木后一躲,呼呼,五条人影急如奔马地由山径飞来,直向山口奔去。
继光心里一动,暗道:“莫非川中五鼠到了?”
那五条人影刚到山口,蓦然,暗影中一声暴喝道:“来的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请暂停贵步!”
来人中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道:“川中五雄!”
似乎话都懒得多说,而脚下也根本未停留,仍然继续往山口闯去。
但见黑暗中人影幌动,嗖!嗖!跃出十几个玄衣人来,把山口通通挡住,又是一阵暴喝道:“还不赶快把脚步停下,否则,莫怪我等得罪朋友……”
但,那五条人影,去势如电,只听一阵惨呼声起,噗通!噗通!十几条人影一齐平空倒地,那五条人影,仍然都未停留一下,继续往前疾射而去。
武继光不由冲口骂道:“哼,好狠毒的手段。”
就趁这空隙,拉着小娟,也一阵飙风似的,冲入了山口。
进入山口,是一座林木葱郁的山谷,靠着山根,隐隐露出一座高大的庄院,房舍栉比,占地甚广。
再看那五条黑影时,却早已不见了,暗骇“川中五鬼”武功果是惊人,就以这项轻功而论,也足以傲视江湖了。
奇怪的是,自此之后便没有再遇见把风的哨卡之类阻挡,竟一直到达了庄院之前,符小娟心性最急,飒然一跃,已越过了高墙,直向中央一座灯火明亮的大厅奔去,继光伏身墙头,向里略一打量,也随在小娟之后向前奔去。
这座庄院虽大,却不似是太岳庄主的根本重地,各处房舍,都黑沉沉的,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唯一有动静的,就只这座大厅。
两人轻巧地伏身大厅瓦面之上,向里张望,只见里面灯火明亮,坐满了人,内中有峨嵋派掌门人罗浮子,飞云堡主王强,武当高弟石逸,七步追魂刁童,阴阳秀士侯健,擒龙手王逢吉,神算子李遇仙等。
太岳庄主穆天虹、离魂妃子及那位漠北来客也都在座,看样子,似乎在商量什么重大事情似的。
只听穆天虹哈哈笑道:“穆某为人,江湖朋友均所深知,一不求名,二不求利,但望武林之中彼此能够和平相处,没有凶杀斗狠,便属于愿已足。此次所以不避闲言,挺身而出,实抱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旨,以图弭这场凶杀。若果江湖朋友,仍有疑心穆某意图独霸江湖,那实在是令人寒心之事!”
罗浮子愤愤地接口道:“武林七派,向来和衷共济,不料此次竟各行其是,甚至有人责难贫道认事不明,咳!真是岂有此理!”
飞云堡主冷冷一笑道:“武林七派向以武林领袖自居,夜郎自大,目中无人,依在下看来,又有哪一派的掌门人,值得同道钦仰?不是云某当面恭维,比之穆庄主这种宽宏大度,义胆侠肠,真是差远啦!”
穆天虹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王兄实把兄弟抬举得太高啦!武林七派,历史悠久,派内奇能异士多得不可胜计,穆某庸庸碌碌,不过徒具虚名而已,此次自不量力,意图结盟各派,共同对付香车主人,也是一时权宜之计,奉承诸位兄台看得起兄弟,令人从中策划,但愿不负诸君期望,灭去此魔,也可向江湖朋友稍作交代。”
漠北来客文宇屏,目光冷峻地向全场一扫,正待开言,一阵凄厉怪啸倏告传来,跟着呼呼声,由半空飞来五团黑影,笃!笃!一齐插在厅堂当中的一张八仙桌上。
原来竟是五面小小三角牙旗,黑底白字,中央绣着两根森森交叉白骨,来势突兀,却是神色自若,起身含笑拱手道:“川中五位当家的,既已辱临,何不现身一见?”
语音未落,大厅四角,又起一阵令人战栗的怪笑,五个身穿皂衣的怪人竟鬼怪般人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大厅的四角。
连房脊之上的武继光和符小娟也不知他们是怎样进来的,在场群雄,不觉又是一惊。
漠北来客文宇屏却仰面一阵冷笑道:“想不到中原武林竟都是些装神扮鬼的鼠窃之辈,实令文某笑痛肚皮。”
蓦听当中一个脸皮白皙,瘦长高者阴森森地一笑道:“是吗?……”
举袖轻轻往外一拂,一阵隐挟腥臭的阴风倏向文宇屏卷去。
文宇屏冷冷一哼,连身子都未站起,猛地挥掌往外一甩,也劈出一股刚猛无比的劲风。
二股劲风相碰,呼地大厅陡起一阵旋风,刮得那几支臂粗的烛光摇摇曳曳,几乎熄灭。
文宇屏面容聚变,霍地往起—长身,咔嚓一声,坐椅四分五裂。他一时大意,吃了一个暗亏,哪肯干休,冷冰冰的脸上,骤起杀机,跨步上前,正待出手。
穆天虹却早于这个时刻趋身上—前,哈哈一笑道:“都是自己人,文兄切莫误会!”
说话之间,向着文宇屏,连丢了两个眼色。
这个当先出手之人,乃是川中五鼠中的老大“笑面蛇心”吴独生。吴独生为人狠毒阴沉,奸狡无比,一见穆天虹出面,不禁冷冷一笑道:“穆兄倒说得轻松至极,无故用兄弟麾下‘川南三煞’来作骗取玄都宝笈的牺牲品,哼!这种行为,岂还把‘川中五杰’看在眼内?”
穆天虹一听信提起此事,不由暗中大吃一惊。川中五鬼雄踞西南,实力雄厚,此来寻仇,不仅破坏了他的计划,而且公开叫破他的阴谋,若不设法应付过去,全盘计划便将整个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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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剑香车千里花 第 七 章 风尘三友赌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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