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建章-卫青篇 第七章

  曹襄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独自一人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哼歌:哈哈,刘彻,这就叫报应啊!
  于是往卫家跑的越发勤了。“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夫人的死因。”曹襄有点越俎代庖地张罗着搜索各种可疑的地方。伺候如王夫人的婢女有把药渣保留下来,曹襄请来名医查验药渣。
  宁乘摇摇头,对卫青道:“行医用药者杀人,哪里用得着下毒?只需要不按君臣即可。所谓‘主病之为君,佐君之为臣,应臣之为使。’,‘君臣佐使’乃是药草方剂配伍组成的基理。医者开处方,以君臣相配为原则。君是主药,臣是辅药。而所谓的不按君臣,自然是颠倒用药的种类和份量,违反药理,胡乱用药,便可伤人性命。”
  卫青皱眉。宁乘是方士出身,炼药用药的勾当算是本行,虽然落魄兼不务正业了些,也比外行人心中有谱。
  当初为如玉夫人看诊的古太医来到了卫府,道:“老夫奉旨而来,请大将军查问。无论大将军问什么,老夫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劳了。”卫青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且不说古太医是公认的德艺双馨,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从他的眼睛以及神态气质上便能评估出个八九分。刘彻能让他来,便是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谅自己找不到破绽。便道:“古太医用过午膳了吗?”
  古太医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但还是回答道:“已经用过了。”
  卫青道:“好。我问完了。”
  古太医愣了愣,道:“大将军难道就没有其他的问题要问了吗?”
  卫青依旧一脸平静,道:“是的。我已经问完了。
  古太医如果有空,一起喝杯茶如何?”
  “可老夫怎么去跟皇上回话?”古太医有点急了。
  “古太医可以对皇上说,卫青很感激皇上体恤,皇上的美意,卫青心领了。”
  隐隐的一声叹息,溜进古太医的耳朵里。面前的年轻人才多大年纪,怎么这些日眉宇间看起来比自己这糟老头子还要憔悴?一直耳闻卫青乃是皇上的内宠,可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那种以色侍人之徒。不过无论他是怎样的人,现在都只不过是个刚失去妻子的可怜丈夫——他待在这里,于事无补,还是告辞了吧。于是找了个借口告辞。
  转身刚走了几步,老人停下了,回身作揖,道:“如玉夫人的药方,是老夫开的,药,是老夫从太医院一手抓的;煎煮,是老夫亲自看着的。可没想到……老夫惭愧,大将军尽管责怪我医术不精吧。”
  卫青愣了愣,神色马上暗淡下来,轻道:“古太医言重了。”
  卫青亲自送古太医出门口,老人对卫青拜了又拜,才上车离去。
  检查药渣和药方果然没有任何收获。便是寻常的肚子疼,也有吃坏肚子、贪凉受寒和绞肠痧等不同的病因,所以会有配比不同的药方,他人仅从方子和用药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人已经死了,除了当手人谁也不知道病人的具体病情,就算有所怀疑,也无法查证。
  卫青扶棺叹息,手在棺木上轻轻摩挲,似是万分不舍。对如玉的死,为什么刘彻一点也没有歉疚的神情?强要了霍去病,他的眼神便如此飘忽,为什么对如玉的事情就这么平静?曹襄说如玉死了谁最高兴谁就是凶手,可如果自己就此与刘彻失和,谁又是那个最高兴的人?
  半晌后,卫青最终道:“明天出殡,让如玉入土为安。
  ”为了等他回来,如玉已经在这里躺了太久了,又折腾了这许多时候,于心何忍?
  曹襄急道:“一旦下葬,尊夫人的奇冤可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卫青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让曹襄不禁一凛。卫青收回视线,抬眼望向灵堂顶,目光慢慢下移,对着牌位,道:“上有天,下有地,举头三尺有神明。”声音低沉而稳健,不再是无奈的叹息,而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一撩衣摆,跪下来,“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低头,对着牌位拜之再三。
  曹襄看着他的背影,皮肤上心口上很凉,又有点烫,还有点疼。卫青看自己的那一眼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接下来要说这些话?如果你不是卫青,我为什么要这么多事地想帮你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如玉夫人下葬那天,刘彻坐了马车出外远远地跟着,看着卫青沉默而悲伤的背影。
  几个月来,两人僵持着。默默地见面,默默地相对,然后默默地擦肩而过。刘彻新赏赐了很多东西到卫府,可是他却发现这些东西都成了如玉的陪葬,卫青不要这些东西,可是除了这些,他还能再给他什么呢?
  把他家能封的都封了,能赏赐的都赏赐了,自己难道对他还不够好吗?其他人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殊荣。还有什么方法能讨好他?还有什么能让他愿意好好地和自己来说说话?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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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您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卫青抬眼,看见宁乘的脸上眼中满是担忧。一笑:“先生何出此言?”
  “夫人是去了,可三位公子,皇后,三位公主,皇长子,还有大将军您的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可都还得活下去。难道大将军打算一直这样和皇上僵持下去吗?”
  宁乘一边说一边注意卫青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卫青依旧是惯常的波澜不惊,沉默不语。不表示赞成,也不表示反对,只是静静地倾听。
  “大将军您年纪轻轻,却食邑万户,三子封侯。纵然有军功,但这些封赏真的与其相称吗?大将军心里比我更清楚。”
  卫青合上眼,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惨笑。
  宁乘却还在说:“卫皇后虽然母凭子贵,但子也要凭母贵。目前王美人专宠,保不住哪天也生下皇子。
  当年一个主父偃举荐卫夫人当皇后,明天说不定就有谁举荐别人当太子了。”
  这主父偃,当年是因着卫青引荐才被刘彻知晓的。
  尊立卫子夫为皇后,主父偃颇有功劳,说得难听点,主父偃可说是卫氏一大重要“党羽”。可早在关车郭家被灭的元朔二年,刘彻便诛主父偃并族其家。对外戚的党羽,刘彻是出名的心狠手辣。
  “大将军,说句不好听的,不论出身还是年纪,卫皇后可都不占优势了。卫皇后人老珠黄,出身低微,大将军您又和皇上闹僵,一旦皇上翻脸,便是天塌地陷!”
  宁乘说着,长跪,重重下拜。
  卫青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只觉胸口阵阵翻腾,憋闷的厉害。半晌才道:“……依先生看,我该如何是好?”
  听到卫青开口,宁乘才直起身,道:“如今王美人虽然得宠,但她的家人还没有富贵,大将军可以用千金去给王美人的双亲祝寿,博得王美人欢心,为卫皇后、卫家减一个敌人,多一个盟友。”
  卫青听见,不禁眉眼含笑,却不似因为听到了好建议而欣喜,似乎另有所指。宁乘又怎么知道,卫青想起了多年之前姐姐和自己刚刚得幸时候的事,想起二姐的大嗓门和哭闹的婴儿,还有小小的去病。
  荣华富贵,位极人臣,悲伤的,喜悦的,骄傲的,屈辱的……这许多从眼前一闪而过,现如今,就要轮到别人了吗?
  最后,只听卫青道:“好吧。就依先生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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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刘彻的耳朵里。刘彻皱眉:这……堂堂的大将军为什么去如此巴结完全不相干的人呢?他刘彻就在这里,就在未央宫里等待着,等着你来和我说话,无论你有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为什么却要如此委曲求全?
  不久,却有卫皇后以平阳公主使者的身份出现在刘彻面前,说明来意后,刘彻紧蹙起眉。
  “皇姐想要……新驸马?”
  卫皇后继续转达平阳公主的意思。刘彻交叉着手指拨弄,道:“皇姐要朕做媒,朕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皇姐相中的人选,似乎……”自己比卫青年长六岁,而大姐平阳公主比自己更年长了十岁。这样和上去,皇姐做卫青的娘亲都绰绰有余了。皇姐怎么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卫子夫道:“长公主也知道就自己的年纪来说并不是很合适,如果不是下了很大决心,也不好意思提这样的要求。实际上弟弟他和平阳公主最近私下书信往来,发现其实彼此仰慕倾心已久,这才厚着脸皮来求皇上。”如果不是平阳公主,便没有自己,现在平阳公主既然有所求,她卫子夫自然义不容辞。
  刘彻拨弄手指的动作停止了,默了一会,道:“请皇姐过来吧,朕会传卫青。双方聚到一起,再郑重跟他说这件事。如果卫青点头,朕也乐见其成。”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如玉才刚入土没多少时候啊,卫青表面上深情,难道暗地里却实是个狼心狗肺之人?就算如此,对方怎么会是人老珠黄的大姐平阳公主?除非是有目的。可如果说是要巴结,自己这个皇帝才该是巴结的正确对象吧?
  而且卫青纵然多情,却不应是那种拿自己的感情和身体当条件的人。究竟真相如何呢?
  卫青被传上殿,刘彻坐在上面,旁边是卫皇后。平阳公主坐在卫皇后后面,看见卫青到来,于是眼眉带喜,坐的又端正了几分。
  卫皇后开始说话,热络地告诉卫青这件事。卫青似乎初次听说,也似早有准备,脸上所谓的诚惶诚恐若有若无。他移动眼瞳,看见平阳公主已经羞涩地垂下了头;再看刘彻,发现刘彻也在看着自己,嘴角微翘,带着嘲讽的笑意。
  一时之间,偌大的殿堂只有卫皇后一个人的声音。
  待她告一段落,刘彻道:“爱卿,长公主对你可是中意的很呢。听说爱卿与皇姐早已鸿雁传书,互通心意,不知可有此事?”
  “……”什么鸿雁传书,卫青并不记得自己有做过,倒是先前姐姐来就此事私下询问的时候才首次听说,不过当时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当时他还奇怪,姐姐怎么会突然来问自己对长公主感觉如何。现在才完全明白到,为什么最近长公主看自己的眼光会那么奇怪,笑容为何那般暧昧与炽烈。
  承认如何,不承认又如何?卫青清楚得很,正因为是平阳公主,刘彻才有了几分顾忌,如果是别的女子,刘彻绝对不会这样来询问自己的意思。平阳公主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提出这等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要求?她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如非情到至处,纵有胆量也断然不会这么做。在这犹如三堂会审的情形下,如果自己否认并拒绝了,她要如何自处?要如何面对天下人的非议?平阳公主对自己有恩,自己绝对不能让她落人绝境中。如玉在天有灵,也会谅解的。
  于是卫青低下头:“皇上圣明。”
  这等于是默认的回答顿时让殿堂中气氛阴冷了几分。卫皇后即使不看刘彻的表情,也能感觉到他的怒意。
  刘彻脑门上青筋直跳,想像中的自己已经跳起来抓狂了,现实中努力压着怒火放柔了声音道:“爱卿,朕一向对你爱护有加。有什么机会,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也亏得你自己进取努力,不负朕望。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正因为你——的功劳,你姐姐才能当皇后当得那么逍遥。”
  刘彻的语气虽然颇为温和,却掩盖不了其中的威胁意味。
  “皇恩浩荡,臣铭记于心。”卫青头都不抬。“微臣和姐姐都是长公主引领入宫的,又能有幸得到皇上的恩宠,实在是臣全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似乎有答话,其实全是套话空话,等于什么都没说。
  刘彻道:“那么对于这桩婚事,爱卿意下如何?要知道毕竟你们的年纪确实差的太多了些,恐怕免不了为人所诟病。你们想好了没有?要是爱卿有所顾虑,朕绝对不会勉强。朕想,长公主和你姐姐也绝对不会勉强你的。”
  刘彻希望他回绝,卫青又怎会听不出来?只是刘彻碍于姐弟情谊,不好反对,所以才将希望寄托在卫青的亲口回绝上。只是在一开始,刘彻还想乘机弄清楚真相,到了现在他已经完全忘记最初的目的,只想着要卫青拒绝。
  “微臣身受皇恩,亲人就只有姐姐、长公主与皇上。”卫青缓缓言道,“蒙长公主不弃,臣又怎会觉得有丝毫的委屈?如能得皇上恩典,臣喜不自胜。”头更低了些,“一切但凭皇上与长公主做主。”
  刘彻先前答应如果卫青点头他就同意,因此卫皇后听了这个回答后笑道:“皇上——”转头却看见刘彻的脸色,惊地住了声。
  刘彻万千念头从脑中闪过,理的清的却只有几条:自己已经如此放低身段,让卫青自己选择,卫青却竟然宁愿娶一个四十多岁的寡妇;他到底把自己置于何地?
  手指在几案上轻轻敲击,沉默半晌,刘彻呵呵笑:“好,好呀。有道是白发红颜,风雅,风雅的很呐。”
  没有人敢接话。平阳公主也只是沉默不语,却微微蹙眉。只听刘彻道:“既如此,朕就成全你们,下旨赐婚。”
  金银、封地、封号,卫青似乎都不在乎,有时还会和自己吵架,简直是不识抬举、不知好歹、不识时务!
  可是这样无欲无求的卫青却偏偏接受了这桩婚事,他原来也有想要的东西呀……原来他在自己面前的清心寡欲全都是装出来的?好吧,我暂时就先成全你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好好收拾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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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言四起,都说卫青为了向上爬而向平阳公主献媚求婚,曹襄一千一万个不信!因为这实在太荒谬了。如玉才下葬多久?卫青绝对不会是那等凉薄之人!且不说卫青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退一万步讲,卫青现在是大司马大将军、皇后的弟弟、皇长子的舅父,权倾朝野,哪里还需要这桩如此委屈的婚事?
  “是我去求皇上下旨赐婚的。”平阳公主对儿子道,“你说的不错,卫青现在确实不需要我的扶持了,可是我现在却需要他的扶持。襄儿,曹家需要一个强大家族的支撑,这婚事是家族联姻,是两个政治利益的结合。”
  “孩儿明白家族联姻的重要性。孩儿不明白的是,母亲为何偏偏要选择大将军?朝廷中名门望族何其多,如果是要家族联姻,让孩儿娶谁家的闺秀,不是更合适吗?”
  曹襄有点激动,因为这实在太奇怪了!从来也没听说过家族联姻不是双方儿女成婚而是家长成婚的,更何况女方之子比男方还要年长!
  母亲要改嫁,不会有人反对,他只是对母亲所挑选的对象实在不满。为什么非要卫青不可?母亲应该比自己更清楚卫青与刘彻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去凑热闹?要面对一个刘彻,卫青已经够受的了。更何况这婚事弄个不好就是在与刘彻抗争,他不明白一向聪明的母亲为什么要淌浑水。
  曹襄望着母亲,对方却只是微笑,那幸福的容光隐隐暗示着什么。不论母亲想要谁做丈夫,她都可以如愿,既如此,自然是要选个可心的。卫青的条件是如此优秀,才二十来岁,便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英姿勃发,长相是罕见的出众,又性情温和,简直就是集合天下所有女子心仪的全部优点。
  如玉夫人啊,背负了太多人的嫉妒、怨恨与诅咒。
  有刘彻的,有母亲的,其中何尝没有自己的一份?除了卫青自己,没有人为如玉的死亡真心哭泣。他忽然想到——在如玉的灵堂上,卫青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
  莫非,当时自己也露出了如母亲以及刘彻一般的神情吗?
  末了,平阳公主道:“我自有度量。”停了停,又道:“你的婚事,为娘自然有在考虑。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让你娶正妻吗?”
  曹襄一怔,道:“母亲是为了等待合意的人选吧。”
  王公贵族的婚事向来都是场交易,要留着这资本,好好地挑选。
  “不错。不过为娘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待卫长公主满了十四岁,娘就为你去提亲。”
  曹襄一怔:卫长公主?卫皇后的长女,卫青的外甥女儿?他记得那个女孩,可爱而甜美,而且与卫青一样温柔……
  看着他的表情,平阳公主笑了,道:“看来,襄儿对为娘挑选的对象满意的很呢!”
  曹襄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
  过了一段时间,被母亲用卫长公主转移了注意力的曹襄才想起来,如果平阳公主与大将军成婚,那不就等于自己要多个后爹?而且这个后爹比自己的年纪还轻?能当自己弟弟的继父,这个这个……不知怎么的,曹襄想起了“过庭语”的典故——孔子站在庭院里,儿子孔鲤低头小步走过,被孔子叫住训话,于是从此父亲对儿子的教导便被称为“庭训”。难道以后自己要对卫青行父子礼,作为儿子接受卫青的“庭训”吗?
  虽然那个卫青当然是不会这么做,但估计肯定会被人这么私下议论吧……曹襄想着,有些郁闷,也有些尴尬。突然又想到,新婚洞房花烛之夜,卫青要怎么度过呢?曹襄忽然感到自己的头疼起来了……
  每个人都在用好奇与好笑的眼神和心态打量着这桩婚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卫青一如既往地静静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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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阳公主与大将军成婚后,平阳公主出面把卫青的三个儿子从宫中接了过去。如果卫青娶的是别的姑娘,刘彻可以用对方年轻不会照顾幼儿做借口回绝,可现在对方是年过四十的长公主,刘彻完全没有理由反对。
  曹襄却在朝中听到了些不好的消息,急急来找卫青,道:“皇上唤了丞相、御史大夫和廷尉,下令彻查长平候你。”
  卫青“哦”了声,一脸平静地请曹襄喝茶。看他这云淡风轻的态度,曹襄不禁道:“长平侯为皇上出生入死,皇上却这么待你,我真是为长平侯不值。”
  卫青轻笑道:“谁人背后不参人,谁人背后无人参。做人臣子的,早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虽然早就料到,但要说完全不在乎是骗人的。只有卫青自己清楚:其实自己完全不像表面上这么坚强。
  “长平侯,”就算卫青现在是母亲的丈夫,曹襄也没打算改口管卫青叫父亲大人。虽然平白矮了一辈,却让自己和他关系更密切了一层;虽然更密切了一层,却平白矮了一辈……想到这个他就觉得矛盾和没来由的愤怒,又为自己烧掉的那几十条裤子感到悲哀。“虽然清者自清,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皇上真要对你不利,哪里需要真抓到什么错处。”
  卫青点头道:“没错,正是如此。但着急有什么用?在这里干着急又不能让皇上就此罢手不揪小辫子。”
  卫青对自己的平静有点惊讶。但毕竟看过太多的先例,早有了心理准备。伴君如伴虎,能全身而退的少之又少。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太吃惊。
  曹襄语塞,停了停,喃喃道:“大家都说你特意讨好我的母亲,来为自己留后路……”
  卫青浅笑不语,低头喝茶。反正在外人看来,他和长公主的婚姻都是他想利用长公主,是为寻求长公主的庇护、踩着长公主的肩膀向上爬而已。
  却听曹襄道:“但恐怕事实未必如此吧。依照长平侯你的为人,哪怕不是真心喜欢我母亲,也不会利用她往上爬。这婚事是我母亲先提出来的,我猜想,长平侯是不愿意让我母亲难堪吧?”
  卫青略略吃了一惊,抬眼看他。曹襄对着他笑,眼神专注而深沉,卫青从他的目光中感觉不到杂质。忍不住相视而笑,垂目轻轻摇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句话出自《诗经·王风》中的《黍离》,本为触景伤怀,表亡国之痛。卫青此时说的这句却完全脱离了它的本意,他感叹着,刘彻被愤怒蒙蔽了眼睛到处找自己的茬,曹襄却在这里和自己相谈甚欢。
  如果刘彻也可以像这样和自己相处,该有多好……
  为什么刘彻不是曹襄?为什么曹襄不是刘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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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御史大夫和延尉三份奏折送到了刘彻面前,刘彻看了一会,阴笑道:“不愧是卫青,做事真真滴水不漏。”将奏折随手一丢,“都说‘谁人背后无人参’,可会审错处没找到,不为人知的善事倒挖出来一大堆。”
  该说什么呢?只能说卫青的老毛病又犯了……不,他的老毛病根本就没改过。这算不算是收买人心呢?对了,这倒是个不错的罪名!卫青不过是收买朝中大臣,连朕身边的妃嫔也有收买!哇哈哈哈哈!
  侍候在旁的李延年笑道:“会审竟捉不到一点错处,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除非卫大人真是神仙一般的圣人,否则丞相、御史大夫和延尉便早已是卫氏的门生。这搞派系党合可不得了,该好好彻查一下才是。”
  刘彻抬眼睛斜他,虽然自己正这么想着,可从别人口里听来相同的内容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不中听!谁允许你说他的坏话了?口中却咬牙道:“不错,是要好好查一下。”
  “皇上不妨下诏书千金求一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这样都找不到像样的罪名,那就无中生有,白可化为黑的,小罪可化为大罪。”李延年扬眉媚笑,“不求确有,只求也许有。”
  刘彻盯着他,笑容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最后开始大笑。
  “那样的话朕不就成了残害忠良的昏君暴君了吗?”刘彻笑着,暗道:你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娼妓,竟然中伤卫青!良心都被狗吃了,真是枉费了当初卫青的一片心意!
  冷不防刘彻扬手巴掌煽来,李延年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打翻在地。趴在地上,晕头转向,眼前直发黑。
  刘彻站起,走到他跟前蹲下,狠狠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
  动作是如此粗暴,刘彻脸上却只见微笑,“朕喜欢漂亮的人,也喜欢聪明的人。李延年,你当个娼妓太屈才了,想不想作官呢?”
  李延年眯着眼睛笑:“贱民可没资格作官。”
  “只要朕高兴,不但可以除了你的贱民身份,也可以除了你九族的贱民身份。你想做什么官呢?选一个吧。”
  “真的?那我要富管收赋税的官。”
  “为什么?”
  李延年眨巴着眼睛道:“因为可以悄悄另立名目多收钱,然后统统都放到自己的口袋里去。”
  刘彻大笑:“果然会过日子!”他把李延年当胸抓起,放在桌子上,“朕并不是没有卫青就不行!朕能把卫青栽培成大将军,也可以制造出另一个卫青!”他摸着李延年的脸微笑道:“朕会给你弟弟一个机会,如果你弟弟有你一半会算计,就应该不会让朕失望。”
  李延年几乎压抑不住喜悦,颤声道:“皇上——”
  “但是朕讨厌你的声音。”刘彻笑容不变,“它实在太碍事。可朕又不想割了你的舌头,那样朕就听不到你唱歌了,实在可惜。因此朕要赏给你的官是——”压低了声音吐出两个字,“——宦官。”
  刘彻实践了自己的诺言,李延年被拖去净了身,而李广利被刘彻召见,面谈,然后被除去了娼籍和贱民的身份,被破格提拔为六品护军。虽然不过是小小的六品护军,也足够使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免除贱民身份已是恩典,更何况是被赐予官职?
  一个月后,李广利带着两千骑兵出发了,去对付边境上捣乱的小股匈奴盗匪。根据情报,预计敌人最多不会超过千人。在旁人看来,这等于是要把功劳白送给李广利。
  刘彻顶着一个青黑眼圈悠闲的喝茶,他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毕竟到目前为止,被他相中并委以重任的人都不是无能之辈。
  只要李广利得胜归来,就有借口给他职位,分担一点卫青的职权。卫青虽然有能,是目前大将军的唯一人选,但兵权太过于集中并不是件好事!退一万步讲,如果有一天卫青不行了,仓促间,谁能担负起大将军这个重担?去病那孩子嘛……
  ……好疼!正低头喝茶的刘彻急忙把茶杯从嘴边移开,龇牙咧嘴。似乎碰到破掉的嘴角了。忍不住就去揉揉,唉,去病手下可真不留情……自己只不过闷的慌想找他叙叙旧,有必要反应这么激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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