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不翻身 第二章

  他一步一步地步入这间过于奢华的宫堂,越向深处走去,越觉胸口压抑,却又没想过停止、回转。
  前方,紫色、蓝色、粉色——各色薄纱随风时舞时落。纱帐后站立着一道女子淑雅的身影,纱雾遮盖着她,时隐时现……那道身影美丽、高贵、灵慧。她安静、沉默地站在那里。
  是她……分明是她!
  他几个大步冲向前,想看清她、靠近她。而她却模糊了、退远了、消失了。
  等等!
  你为何出现在我梦里?
  你有话想对我说是吗?
  别走!你别走!
  猛然睁开双眼,初升新日带来的光亮罩上身体,裳于晨怔了怔,双手盖住眼睛,深深地长呼出口气,再更深更长地吸进新鲜气流,这才坐起身来。走下床榻,走向窗前,推开窗扇,清脆、欢快的鸟啼伴着有些凉冷的清鲜晨气扑面而来。
  她……来了!他已很久很久未曾梦见过她了。昨夜,她再次来到他梦回里!为什么?!
  “我帮你看管了一夜那小子,不敢怠慢,不敢合眼!裳爷您老睡得可踏实?”一道轻捷的身影带着春晨凉风旋到他窗前,打断了他的沉思。
  接下来,一只小巧的手探向他,勾了勾纤细的手指。
  裳于晨看着面前的小手,这只探过来的小手纤巧却不够精致,白润却不够细嫩,顽劣的小手好像天生便熟悉这个向他探手的动作。只要需要,它便可以随时随地以各种有理无理的缘由而伸出来探向他,一气呵成,不需辅助任何言语解释。
  他抬起头,对上这小手主人灵秀的双眼……她的眼睛慧丽灵动,似曾相识。多少次,他放任自己掉进思索与恍然中,企盼这双灵动的眼睛带着他找寻些什么,却每次都无功而返,似乎有一道巨大而朦胧的纱帐挡在他所需要的答案之前,让一切隐约可见,却又触及不到……是啊,贤儿的双眸和他的梦怎么可能有联系!
  他什么意思?说好看人一晚四两银的,看在他平时信义不错的分上才没立字据,干吗如此诡异地看着她,想赖账?
  “裳于晨!你——”贤儿撸起袖子,伸臂探向他领口。
  躲闪开伸来的小手,沉思了下,裳于晨探身拉握住她的小臂,将她拉近身前,道:“贤儿,有笔好买卖接不接?”
  “嗯?”
  “保趟镖。”
  “这个——”
  “没把握?莫不是功力不济?”
  笑话,功力不济?嘁!她老爹是谁,当今武林论武功,老爹若是自谦自己排名第二,绝没有不要命的敢站出来称自己是第一!她从小受老爹调教功夫,谦虚点吧,不敢说顶呱呱,也敢说没问题。只是,她走了,铺子怎么办?老爹哪天蹦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
  “贤儿,咸鱼翻身,机不可失。”他懒懒地伸了伸双臂,转了转脖颈,打了个呵欠,然后用双手撑着窗沿,瞄着她。
  “我接!”话音未落,她已敏捷地从窗外飞身进他屋内,“东西在哪里,快快拿来,我好速去速回!”说着她开始翻箱倒柜。
  “喂!我说——”
  “不要磨蹭了!快拿出来!”贤儿重重地关上衣柜双门,不耐地蹿到他跟前。
  “你让我怎么拿给你?!”他皱皱眉,慵然地抬起双手梳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丝,随手束齐。然后,自顾自地套上罩衫白袍。
  “废话!把你让我保的镖用你的爪子拿起来,交给我啊!”
  “贤儿。”他轻叹口气,双手搭上她双肩,“你教我!”
  “呃?教你什么?”贤儿侧头看他,一脸不解。
  他倏然正色,紧紧注视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教我——该如何拿起自己,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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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晌午,孟州城的街市回复了短暂的清闲。
  行人渐稀,两旁铺子里的伙计们偷空打着瞌睡——春困,春困,在这样晴朗、温暖的春日午后,就要做一些符合春天该做的事,但是……
  “吱——吱——”
  街市尽头,一匹干瘦的灰马吊儿郎当地踱步,渐行渐近。马儿身后的车架松散歪斜得像是随时都可以四散开花,而车架上的布帘覆着厚重的尘土与油渍,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随着前行的节奏,马车的两个破旧车轮不断制造出吱呀哀号,随着青石板路的坑隙咯咯噔噔地跳跃起落。
  贤儿高高甩起手中马鞭,再敷衍了事地轻轻落在马儿屁股上敲了两下。她的这辆破败马车便是所有幻想抽空小憩者的梦魇、是扼杀美好春日午后的元凶!
  其实,贤儿并不知道她所保下的这趟镖目的地在哪里,那个被她保的“物件”好像并不打算告诉她,她也真的不想问。反正三十两订银已顺利藏到家中她铺板下的小钱匣里,又与他说好要以天计算酬劳。所以,她巴不得保着他巡游列国才上算——只要可以多攒些银子,她不在乎多跑跑腿。何况,这趟镖的任务如此简单——他说:跟着他,只要跟着他就成了!
  眼下,已是孟州城境内,这孟州城虽与临州相邻为伴,但却没有临州城的热情好客啊!
  “好像这里的人都不太友善是吧?”贤儿左看右看,只觉沿途街市两旁似有无数眸光如利箭般刷刷刷地射向他们的马车。
  “我给了你十两银子雇车吧?”她还敢说?还不都是因为这破车!裳于晨揉了揉被“吱纽”声荼毒得已近麻木的双耳,瞟了眼身侧驾车的贤儿。
  “没错。”贤儿撑起一条腿搭在车辕上,将马鞭扛在肩上,掰着手指向他报账:“讨价还价不到三两便到手了。听好了,这车是‘到手了’,不用还的!”多便宜!多难得!至于剩余的银两,自然烙下了祝贤芋三个金闪闪的大字,识相地淌进了她的小钱匣。
  “厉害。”这辆车竟能坚持到出了临州城!裳于晨击掌,由衷感叹。
  他知道她为了省下银子来必然要使这一套的,但绝没想到她这次竟然这么绝。以为路程不远,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哎,哎嗬……疼,腰疼,屁股疼,浑身上下哪里都疼,老天爷!才赶了半日路而已。
  还好,接下来的是水路,雇船他一定要自己来,船儿这种涉及到身家性命的东西还是他亲自出马可靠些。
  “喂,那小子是京州都人,你也是?”贤儿侧头瞧他半晌,忽而压低声音问道。
  “我是。”
  “他真是你弟弟,亲的?”
  “亲的。”
  “他从大老远的京州都跑来找你,干吗?”
  “聊天。”
  “骗人!”
  他瞪瞪眼,道:“相同的话,第三遍了!再问,扣你银子!”
  贤儿立即正色,摆正脸,口不出言、目不斜视。
  裳于晨忍住笑意,坐直身子向前眺望,隐约可见前面繁忙的河港。
  “贤儿,停车。”
  马儿懒懒地止了步,接着响起的是“吱呀呀”让人难以忍受的刺耳尖音。
  裳于晨用手扶着脖颈小心地转动,接着,他撩起袍摆跳下马车。
  “贤儿,我去前面雇——”本想去河港挑艘舒适的船儿,可却在无意间发现了马车后不远处有个人在定定地盯着他,用带着浓浓敌意与恨意的眼神——他怔住了,但猛然间他在脑海里寻到了这种眼神,了然代替了闪过的诧异。他镇定自若地接道:“我去前面找家客栈,咱们歇歇脚再赶路。”
  那道身影一动不动地定立在那里,双眸牢牢地锁定着他,眸光无波无澜却含着让人骇然的冷光。
  裳于晨的眼瞳闪过一抹恍然,心中倏地揪紧。他的手不觉间覆上胸前心口——那样冷冽的眼神让他回想起十二年前被尖锐断木刺破肉体直达心口的一瞬……此刻,他仍能感受得到当时那股椎刺剧痛。转而,他怅然地低低幽叹。
  只有她,只有她才会用这种眼神瞪视他!三年前,他与她在蓝香楼相逢。那时,他们并没认出对方。今日,她跟踪他至此,定是确认了他的身份。而他也从她的眼神中了解,他相识了三年的女子,就是当年向他索命的女童。
  一切……不该如此巧合……却偏偏要巧合至此吗?
  他轻挑开车帘,车内沉沉睡着渝沛,他无防备的睡相仍如醒着时的一脸憨纯,正如他在拼尽全力说服他这个大皇兄与他一道“回家”时,毫无防备地被他手中的熏香带入梦乡一样。他也许……不能亲自将渝沛送回去了。
  贤儿侧头看着他肃然的表情,心内忽而有些不祥的预感。认识他以来,他的眼中都是慵然、安适。她所知道的他是洒脱不羁,安然自得,闲散无心的。但这样的他又怎会有这般难懂的眼神,这样沉重的表情?贤儿专注地看着他,却意外地撞上了他深沉、郁愁的双瞳,而他瞬间轻凝的双眉则不小心泄露了他正努力克制内心。
  她了然了——他有秘密,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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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河港前的客栈租下间客房,裳于晨将渝沛抱到床榻上,号了号他的脉,又轻轻地为他盖上被子,然后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放在桌上,轻道:“贤儿,一会儿他若醒来,让他服下盒内丸药。”说完后,他随即向外走去。
  看着他走向门扇的身形,贤儿抑住内心的惴惴不安,她上前两步拉住他手臂,问道:“你去哪里?”
  “放心,这趟镖还没走完。”裳于晨回首看她,轻柔地笑了。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说话的语气异常温柔。他轻轻拉下她抓紧自己手臂的小手,用他的双手紧紧包裹住。
  “贤儿,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安心地在这里等着我。”接着,裳于晨抬起一只手捋过贤儿双颊边的两缕垂发,道:“但,万一,我回来得……太晚,麻烦你带这孩子走一趟京州都,只要将他送到京都城门外便可以了。然后——”
  他用一种她很陌生的眼神看着她,牢牢地锁着她的双瞳。
  “然后,你回临州去,那间四合院还是你的。”
  “是我的?!”她瞪大眼睛盯着他,用力甩开他双手,“口说无凭,你真要把院子还给我就不许走!我们回临州,你亲手把它还给我!”
  “贤儿,没有时间了,我现在必须出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柔声道。
  “你哪里也不准去!是你要我接镖的,是你要我保护你的,你不记得了?好,如果你一定要出去,带我去!不管哪里,我跟你去!”
  他不答话,只是一味地看她。良久,他微笑着将她拉近身前,轻柔地将她小小的身子圈在自己怀中。
  来不及推开他、质问他,贤儿忽觉颈后微微麻痛,接着,意识飘离了身体,双眼不由自主地阖闭,身子像脱了筋骨一般滑软下去,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
  裳于晨修长的手指间有根极纤细的银芒在闪烁。他托住贤儿下滑的身子,哑然在她耳畔低语:“贤儿,我真是个自私的人是吧。”他从来就没有顾及过身边任何人的感受,做任何事都是一样。改不掉了,此生算是改不掉了。
  他将她抱起,放置在卧椅之上,探下身子,伸出手抚上她面容,滑过她浓细的双眉、密长的眼睫、小巧的秀鼻,当手指停驻在她红蕊润泽的唇瓣之上时,他忽然怔了怔,接着狠狠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不再迟疑地起身向外迈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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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裳于晨来到客店门外,置身于繁闹的码头前,于纷乱的人流中,他一眼看见了一身紫衣、头束紫笠、面遮紫纱的女子。
  兰睬凝定定地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似石砥般等待着他的出现。
  “让你久等了。”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她,定立在她面前,抿唇微笑着。
  兰睬凝不答话,只是阴沉地看着他,缓缓开口:“昨日和你在一起的少年是你手足至亲?”
  他点头,顿了顿,轻道:“你不用再确认什么,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那时候,我果然没杀死你!当我返回那片荒野,却只看见地下留下的血迹。当时我就知道,我没能杀死你!”当年她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娃,当她用断木刺进他胸膛,却被那鲜红刺目的血红吓走了手刃仇敌的快感。她转身跑走,跑了好远好久后,却又想亲眼目睹仇人死去的样子。但,回去后,她看见的只是一摊血迹,她便怀疑他根本没死。
  那时她毕竟只是小小的女童,也许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勇气刺穿他的心脏。如今,上天再次将仇家送到她面前,给了她弥补的机会。她不会再放过他,不会的!
  兰睬凝半眯起美目,冷冷地开口:“你的确让我等了好久!”整整十二年,他变得太多了——多到认识他如此之久,她竟未发现他的身份,竟未怀疑他的身份!昨日,她悄然回到他所在雅间门外,恰好从房内传出少年喊“大皇兄”的声音。那少年,五官与他神似。若不是骨血至亲,怎会如此相像。如今,他亲口承认、亲口证实了她的猜测。
  裳于晨的一切都对应上了应渝宸,他就是十二年前的皇长子,他就是她的仇人!此时此刻,他无路可逃,她也无路可退,就让他们在此了断一切吧!思及此,她咬紧下唇,毫不迟疑地转身,径自前行。
  裳于晨没有丝毫迟疑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兰睬凝走到一间酒肆前止了步,进门后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甩给了掌柜的,她冷然道:“你的铺子我包了,让这些喝酒的连同你铺子里上上下下所有闲杂人等都给我出去。”
  “姑娘,这、这、这个……”酒馆掌柜看看柜台上的银子不置信地嗫嚅着,这包银子少说也有百两,他今天是撞到财神星君了?!
  “咚——”,又是一包银子砸在了柜台上:“不要敬酒不吃,拿着银子带着人快滚!”她低喝。
  “是,是!滚!马上滚!这小酒馆您随便用,别见外。”掌柜的举手招呼着,“各位客官,小店今日酒钱不要了,都跟我走,我请您几位日宣楼打牙祭去。”
  几个早已看傻眼的酒客这才纷纷惊醒,一群人紧随酒馆掌柜的鱼贯而出,吵吵闹闹地离开酒肆,那掌柜的在临走时还不忘关合上酒肆大门。今后他还开个屁酒馆啊,买地盖房做财主去喽!
  随着门扇的关合,小酒肆内忽显空旷,静得窒人。
  裳于晨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大笑道:“就算你铁了心想盘下这馆子,价钱也有商量嘛。看那掌柜的表情,我猜,他回去定会给你刻个神位——谨敬无名女财公,从此早晚三炷清香、三叩九拜的——”
  “住口!”她瞪视他,一字一字狠狠挤出,“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玩笑!”说着她从袖管中抽出一把短剑,“今日,我不只要你的命,我要你弟弟也为我叶家偿命!”
  他看着她,收起唇畔笑容,眼中蒙上深郁光泽,他迈步走向她,边走边道:“何必牵扯上他,该死的是我。十二年前若我就此死去……”直走到她伸手可及的地方,他站定,清晰缓慢地接道:“叶依,我领。这死,我领。”
  是他忽略了她的痛苦,她的失意。是他十二年前的狂傲、无知给叶家带来灭顶之灾。而他不该在这许多年来,将愧疚锁紧、深藏,不该忽略掉自己应担的罪责。所以,这死——他领!
  叶依摘下束笠、解下面纱,露出清傲脱俗的美丽容颜。
  “应渝宸,你为何不离开?为何要跟着我进来?”如若他摇头否认他的真实身份、或是在客栈里根本不出来见她,抑或不跟随在她身后来这酒肆,她或许可以长舒口气,心甘地自欺自己认错了人。
  他幽深的眼底凝聚着她的影像,道:“你我都清楚,只有杀了我,才可了了你的心结。我们都别无选择。”他的话语诚挚、坚定,没有丝毫畏惧,直撞击进她心底,“十二年前,在我们那次相遇时,我庆幸你逃过劫难。那时我就对你说过,我愧对叶师傅,为叶家抵命,我愿意。”
  她提握短剑的手缓缓抬起,将剑尖抵上他心口,“的确,我别无选择!我早告诉过你,那间屋子谁都不可以进去!”叶依双目红润,隐隐含泪,口中却是阴狠无情的话语,“我只恨十二年前我手中断木为何没有刺死你!是你将叶家带入万劫不复,你该死!”话音未落,她将抵在他胸膛的短剑向前推送,顷刻间,鲜血渗染了他的雪白衣衫。
  叶依双目含泪,面无表情地望着裳于晨胸前扩大成片的血红,望着他唇畔缓缓渗出的血丝,望着他幽深双眸逐渐闭合,望着他颀长朗健的身躯终于向后仰倒。
  “丫头,住手!”酒肆大门突然被撞开,渊瑞圆滚的身形闪了进来。
  “混球!你给我坚持住!”渊瑞一眼看见仰倒在地的徒儿,急急奔到他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两指迅捷地点住几处止血穴道,“臭小子,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到底要劳烦我救你几次你才甘心?”他边发牢骚边取出一丸丹药塞进徒儿口中。昨日他收到药王那老东西的飞鸽传书,知道他又得了个西域毒蛤来勾引他的银子。他本想不屑一顾,可终于没定力、没骨气地决定过去看看。途中,他恰巧看到徒弟从客栈出来跟随一紫衣女子进了这家酒馆。他本想,若能抓到徒弟的风流把柄,以后向臭小子伸手要什么岂不是方便得多,于是,幸灾乐祸的他蹑手蹑脚地跟在二人身后来至这间酒肆。贴着门板听了半天,却越听越不对劲,预感似要出事,果然真就出事了!
  渊瑞检视着徒弟,他脸色煞白,嘴唇青紫,双目紧闭、气息奄奄。他撕开他的衣袍察看伤口,只见伤口剑身周围呈黑紫色。好阴狠的丫头,竟在剑上喂了毒,摆明定要拿走臭小子的小命!
  叶依冷漠地戴上束笠、面纱,举步向外走去。
  “慢着,丫头!”渊瑞不动声色地将手探向怀中取出金针反扣在掌心,沉声道:“把解药留下再走!”
  “他该死!”紫色面纱将她苍白面容映衬得更加漠然、淡冷,她不为所动,仍一步步地走向门扇。
  渊瑞目露阴郁,他不再多说一个字。握有金针的手指凝结成扣、手腕精巧地抖动了下,两道金色劲芒从他手中划破空气飞射出去。
  当年,他在路边野地里捡回了徒弟的小命。这么多年了,徒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份来历,他也没问过。旁人的是非恩怨他从不过问,也懒得判别。他是郎中,只管救人。即便是晨儿负了这丫头的痴心、杀了这丫头的全家、挖了这丫头的祖坟,即便此刻躺在此地的不是晨儿,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十足恶棍、魔煞,只要他愿意,也照救不误!
  就在叶依将要迈出这间酒馆时,身后突然飞来两束厉风。接着,一阵难耐刺痛从背脊袭遍全身,坚硬、冰冷的金针从背后没入了她的体内。她扶着门扇瘫跪下身,已然动弹不得。
  “拿解药来!不然我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渊瑞眯起双目盯着她,眼神诡秘阴鸷。
  迷蒙中,裳于晨听到金针划破空气刺入肉体的闷音。
  “师父……”他强撑开双目。
  “臭小子,坚持住!我的金针已阻住这丫头的背部经脉,不交出解药,她也不会有好下场。放心,晨儿,不将你再救活一次,我便不是他娘的‘万草郎中’!”渊瑞说着欲起身走向叶依,却被徒儿抓住脚踝。
  裳于晨用尽尚存的所有气力阻住师父的脚步,然后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微弱地、清晰地且不容置疑地说道:“不要伤害她……师父……徒儿请您……不要伤害她……”他低喃着,直至眸中光亮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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