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 第十三章

  关于伊顿斯威尔;关于那里的政党的情形;关于一个选举——为这个古老、忠诚和爱国的市镇选出一位参加国会的议员
  我们坦白承认,自从我们初次埋头研究匹克威克社的浩瀚的文件那个期间,我们从来也没听说过伊顿斯威尔这个地方;我们也可以同样坦白地承认,我们曾经查考过它是现在的什么地方,但是查不出来。我们知道人们对于匹克威克先生的每一札记和记载都是深信不疑的,我们也不敢靠着我们脑里的一点记忆来认为这位伟大的人记录下来的言论的否认,所以参考了一切可供查阅的有关这一问题的凭据。我们找遍甲乙两种目录的地名,没有找到伊顿斯威尔这个名字;我们把我们的优秀出版家为了社会之便而出版的《本州袖珍地图》的每一个角落都认真地通看过,而我们的研究也是得到同样的结果。因此我们相信,匹克威克先生都要避免得罪什么人,而且认识他的人都清楚他们具备的那种审查谨慎,所以故意把他去观察的地方的真名字用一个假名代替了。有一件小事使我们确信了这个想法,而这件事本身显然是鸡毛蒜皮,可是按照这种观点想来,那就值得去注意了。我们在匹克威克先生的笔记本上可以找到这样的记载,说他自己和他的随从们的座位是在瑙里治驿车公司买的;可后来这句话又被去掉了,像是要连那市镇的方向也隐瞒起来的样子。因此,我们不敢对这问题轻意去揣摸。只好立刻开始叙述这段经历,将他的描写供作我们的材料就满足了。
  那么,伊顿斯威尔的人民呢,他们像许多别的小市镇的人民一样,都认为自己很了不得;而伊顿斯威尔的每个男子,知道自己起模范作用的重要性,所以都觉得义不容辞要全心全意地和那划分该镇的两个党派之一联合起来。那两党是“蓝党”和“浅黄党”。蓝党利用一切机会反对浅黄党,同样浅黄党也利用一切机会反对蓝党;因此,只要在公共集会上,在市政厅,在市场上,蓝党和浅黄党碰了头,就会议论纷纷和吵吵闹闹。既然是这样的互相倾轧,所以根本不用说,伊顿斯威尔的一切都是党派问题了。如果浅黄党提议在市场上开个天窗,蓝党就召开群众大会,痛斥这个提议;而如果蓝党提议在大街上多造一个水龙头,浅黄党就一致起来小题大作地反对。商店分蓝党商店和浅黄党商店,旅馆也分成蓝党旅馆和浅黄党旅馆;连教堂里也有蓝党的过道和浅黄党的过道。
  这两个强大的党派应该各自都有自己的机关报和代表,这肯定是相当的重要和必不可少的;因此这市镇上有两种报纸——《伊顿斯威尔新闻报》和《伊顿斯威尔独立报》;前者拥护蓝党的主义,而后者肯定是维护浅黄党立场而建立的。它们都是好报纸。那种社论,那种猛烈的诡骂!——“我们的毫无价值的同行,那《新闻报》”——“那份丢脸的和怯懦的日报,《独立报》”——“那个虚假和卑鄙的印刷品,《独立报》”——“那个下践和无事生非的造谣者,《新闻报》;”——这些,还有其他刺激精神的斥骂,布满了这两种报纸的每一期的各栏,在市民的胸中激起最强烈的快感和愤怒。
  匹克威克先生凭着他“一贯的明智,而特意选了这个恰好的时间来这个市镇上。像这样的竞选是从来没有过的。史伦基府的塞缪尔·史伦基大人是蓝党的候选人;靠近伊顿斯威尔的非兹金宅邸的荷瑞萧·非兹金老爷呢,是被他们的朋友劝服后而维护浅黄党立场的人。《新闻报》警告选民们说,不仅是英格兰的眼睛,并且是整个文明世界的眼睛,都在注视着他们;《独立报》却断然地提出质问,伊顿斯威尔的选民们到底是像他们一向所认为的那样是大好老呢,还是既不配称为英国人也不配享受自由的幸福的下贱而卑鄙的工具。很少有这样掀起全市激动的浪潮。
  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同伴们在山姆的帮助下从伊顿斯威尔的马车的车顶上爬下来的时候,天已黑了。蓝色的丝质大旗子在武器旅社的窗口飘着,而每一扇窗框上都贴了标语,用庞大的字通知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的委员每天都坐在那里。一大堆的途人站在马路上,看着阳台上的一个哑嗓子的男子,他显然是为史伦基先生宣传得面红耳赤;但是他的议论的力量和特点不免有点儿被街角上的四只大鼓的不停地传到的敲声所损害,那些鼓是非兹金先生的委员放在那里的。但是在那演讲的人旁边,有一个忙碌的少年人,他不时地脱下帽子,示意听众欢呼,而听众就会积极地热烈地去响应,红脸的绅士继续讲下去,讲到脸上比以前更红了,好像这就是达到了他的意图,好像有什么人听了他的话是一样的。
  匹克威克派们刚下车,就被一支诚实而有独立性的群众包围了,并且对他们发出三声震憾性的欢呼,他们的欢呼被群众的主力所响应(因为群众一点儿也不用知道他们在欢呼什么),逐渐变成一阵胜利的巨响,连阳台上的红脸男子都不说话了。
  “万岁!”群众最后喊了这一声。
  “再来一下,”阳台上的年轻的领导者高声地喊着,于是群众又叫喊了一声,好像肺是生铁的,里面有钢的机器。
  “永远要史伦基!”诚实而又独立的人们尖叫着。
  “永远要史伦基!”匹克威克先生响应地叫,把帽子摘下来。
  “不要非兹金!”群众叫道。
  “当然不要!”匹克威克先生喊。
  “万岁!”接着又来了一个吼叫声,像是打了吃冷肉的钟之后整个兽苑里发出的声音。
  “史伦基是谁!”特普曼先生低声说。
  “我不知道,”匹克威克先生用一样的声音回答道。“别响。不要问任何问题。在这种场合里最好是群众怎样做你就怎么做。”
  “但是如果有两种群众呢?”史拿格拉斯先生提出意见。
  “那就跟着大多数人叫,”匹克威克先生回答。
  这一席话抵得上万卷书。
  他们走进屋子,群众左右闪开让他们走过去,喧腾地欢呼着。首先应该要考虑找个地方住宿。
  “我们在这里有床铺吗?”匹克威克先生叫了侍者来问。
  “不知道,先生,”仆人回答:“可能已经住满了人,先生,——我去问问,先生。”他为了这原因去了,不久回来说,请问绅士们是不是“蓝党”
  无论匹克威克先生还是他的同伴们,都没有为了哪一个候选人拚命卖力过,因此,这问题可算有点难回答。在这进退两难的窘境中,匹克威克先生想到他的新朋友潘卡先生。
  “你知道一位姓潘卡的绅士吗?”匹克威克先生问。
  “当然知道了,先生;塞缪尔·史伦基大人的代理人呵。”
  “他是蓝党吧,我想?”
  “是呀,先生。”
  “那么我们是蓝党,”匹克威克先生说;但是他看到那仆人对于这个圆通的宣布像是有点怀疑,就把名片交给他,叫他送给潘卡先生去,假使他碰巧在这旅馆里的话。侍者退出去了;后又立刻就回来了,请匹克威克先生跟着他去,把他领到第一层楼的一间大房间里,潘卡先生正坐在一张放满了书和文件的长桌子旁边。
  “啊——啊,我的好先生,”那小矮子说,走过来迎接他:“看见你我很快乐,我的好先生,很快乐。请坐,那么你是把你的心愿付诸于行动了。你是来看选举的了——呃?”
  匹克威克先生作了肯定的回答。
  “激烈的竞争呵,我的好先生,”那矮小子说道。
  “我听了很开心,”匹克威克先生说,搓着手。“我喜欢看不动摇的爱国主义,无论是哪一方面唤起来的;——的确是场激烈的竞争吗?”
  “是呀,”矮小子说,“本来就是这样的,这里所有的饭店都是我们开的,剩下来的敌手就只有啤酒店了——这是多么厉害的手段吧,我的好先生,呃?”——矮小子得意地微笑着,然后吸了一大撮鼻烟。
  “这场竞争的结局最终会是怎样的呢?”匹克威克先生问。
  “那就不一定了,我的好先生;还是成问题呢,”矮小子回答。“非兹金的人在白牡鹿饭店锁好的车库里有三十三票。”
  “在车间里!”匹克威克先生说,听了这第二个手段为之一惊。
  他们都被锁在那里,直到需要他们的时候才放出来,”矮小子继续说。“这目的,你知道吗?是防止我们找上他们;即使我们找得到,那也没有用处,因为他们故意将这些人灌得醉纷纷。非兹金的代理人是很聪明的家伙呵——真是非常聪明的家伙。
  匹克威克先生瞪着眼睛,但是没有说什么。
  “话虽这么说,我们却十分放心,”潘卡先生说,把声音放得低到几乎像耳语声。“我们昨天夜里在这里开了个小小的茶会——四十五个女人,我的好先生——临走时,我们都各给了她们一把绿阳伞。”
  “一把阳伞!”匹克威克先生说。
  “真的,我的好先生,真的。四十五把绿阳伞,七先令六便士一把。凡是女人都欢喜装饰品——这些阳伞的作用是不同凡响的。拿稳了她们所有的丈夫和一半的兄弟——完全打垮了袜子、法兰绒和诸如此类的一切。我的主意呵,我的好先生,完全是我的。不管是下雹子,下雨天还是晴天,只要在街上走几步都会遇到几把绿阳伞。
  说到这里,那小矮子放开胸怀地捧腹大笑起来,进来了一位客人,这才不笑了。
  这是个又瘦又高的人,黄赤色的头带有点秃,一张庄严的自傲之中带有着深不可测的神气的脸孔。他穿了一件棕色的紧身长外套、黑色的布背心和褐色的裤子。背心旁边吊着一副双目眼镜:头上是一顶帽顶很低的宽边帽子。这位刚刚来的人被介绍给匹克威克先生了,他叫做卜特先生,是《伊顿斯威尔新闻报》的编辑c说了几句开场白之后,卜特先生回过头来对匹克威克先生严肃地说——
  “这次竞选在首都引起了相当大的响应吧,先生?”
  “我觉得应该是的,”匹克威克先生说。
  “对于这一点,”卜特说,望着潘卡先生要求他加以证实,——“对于这一点,我相信我上星期六的论文是有点促进作用的。”
  “不可否认,”小矮子说。
  “报纸是个伟大的发动机呵,先生,”卜特说。
  匹克威克先生对于这个意见表示非常地赞同。
  “但是我敢说,先生,”卜特说,“我从来没有随便地利用我手中的这个巨大的权力。我敢说,先生,我从来没有把在我手里的这种高贵的工具用来攻击私人生活的神圣的胸怀,或是个人名誉的骄嫩的感情;我敢说,先生,我把我的力量贡献在这上面的——那份努力,——也许是低下的,我知道是低下的,——却是灌输那些主义的——那种主义呢——”
  说到这里,《伊顿斯威尔新闻报》的编辑先生像是盲头苍蝇了,匹克威克先生来解救他了,说——
  “当然罗。”
  “那么先生——”卜特说——“那末先生,让我请问你,你是一个不偏不倚的人,伦敦的舆论,关于我和《独立报》的争论的舆论怎么样?”
  “那实在是激动人心,无疑的,”潘卡先生插嘴说,露出诡谲的神情,那大约是偶然的。
  “这个争论,”卜特说,“我必须要一直延长下去,只要有好的身体和精力充沛还有天赋给我的一份才能,这个争论,先生,虽然可能令人头昏目晕,令人激动兴奋。令人做不了日常生活的经常工作;但是我决不放弃,除非我已经把《伊顿斯威尔独立报》踏在脚底下。我希望伦敦的人民知道,希望全国的人民知道,先生,他们是可以相信我的;——要知道我不会离弃他们,先生,我已下定主意要帮助他们到底的。”
  “你的行为是非常伟大的,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于是和那位高尚的卜特握握手。
  “你先生是,我看得出,是一位明智能干且通情达理的人,”卜特先生说,由于自己刚说过那番充满热烈的爱国心的言论,激动得使他喘不过气来。“我真是十分的荣幸,先生,能够认识这样一位人物。”
  “我呢,”匹克威克先生说,“我对于你这个意见感到深深的荣幸。先生,请你允许我给你介绍我的旅伴们,他们也是我所创办的值得赞赏的俱乐部的通讯员。”
  “那我就非常开心了,”卜特先生说。
  匹克威克先生退出去,带了他的朋友们回来,正式把他们介绍给《伊顿斯威尔新闻报》的编辑先生。
  “哦,我的亲爱的卜特,”小小的潘卡先生说,“问题是,我们应怎样去接待这几位朋友呢?”
  “我想,我们能在这旅馆住下来吧!”匹克威克先生说。
  “这里一张空铺也没有了,我的好先生——一张铺也没有。”
  “那就不妙了,”匹克威克先生说。
  “非常不妙,”他的旅伴们说。
  “这事我倒有个主意,”卜特先生说,“实行起来效果挺不错的。孔雀饭店还有两张铺位,另一方面,我可以冒昧地替卜特太太说一句,她会欣然地招待匹克威克先生和另外随便哪一位,只要其余两位和他们的佣人不反对到孔雀饭店去将就住下来的,这都是我们不情愿的。”
  经过卜特先生一再提出邀请之后,并且经过匹克威克先生一度表明决不可以去惊动和麻烦他那美丽动人的妻子后,大家决定这是唯一行得通的办法了。所以就只能照这样做了;大家一道在武器饭店吃了饭之后,朋友们分开了,特普曼先生和史拿格拉斯先生到孔雀饭店去休息,匹克威克先生和文克尔先生就上卜特先生的公馆去;预先约定第二天早上在武器饭店重新集合陪着塞缪尔·史伦基大人的旅行队伍到选举的地方去。
  卜特先生的家庭成员只有他本人和他的妻子。凡是由于伟大的天才而在世界上大出风头的人们,通常都有某些小弱点,这种弱点和他们的一般性格对照起来就尤其明显。如果说卜特先生是有弱点的话,那也许就是他有点儿太听从他的妻子的高傲的束约和支配。我们并不认为应该特别着重这件事,因为现在卜特太太的全副迷人迷人武器都运用在招待这两位绅士上呢。
  “亲爱的,”卜特先生说,“匹克威克先生——伦敦的匹克威克先生。”
  卜特太太用迷人的甜劲儿接受了匹克威克先生的父亲般亲切的握手:文克尔先生根本没有被介绍只是鞠了一躬,然后偷偷地跑到一边去,没有人理睬地待在一个角落里。
  “卜呀,我亲爱的——”卜特太太说。
  “噢,我亲爱的宝贝,”卜特先生说。
  “请你介绍一下另外一位绅土呀。”
  “实在对不起,”卜特先生说。“请让我来介绍,卜特太太,唔——”
  “文克尔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
  “文克尔先生,”卜特先生响应一声;介绍的礼节就完成了。
  “我们对你感到歉意,夫人,”匹克威克先生说,“因为并没打招呼就跑到府上打扰了。”
  “请你不要这么客气呵,先生,”卜特太太活泼地回答。“我请你相信,能看见新的面孔是我最开心的事了;我一天又一天、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生活在这沉闷的地方,一个人也看不见。”
  “一个人都没有啊,我亲爱的!”卜特先生撒娇似的喊。
  ’”除了你之外没有一个人,”卜特太太驳斥他,语言里带着刻薄的意味。
  “你知道,匹克威克先生,”主人解释他的妻子的诉苦说,“我们不多不少地被剥夺了一些娱乐,否则可以参加许多娱乐。我的社会地位,作为《伊顿斯威尔新闻报》的编辑,这个报纸在国内所处的位置,我经常沉溺在政治的漩涡里——”
  “卜呀,我亲爱的——”卜特太太插嘴说。
  “我亲爱的宝贝——”编辑说。
  “我亲爱的,我希望你找到一些都触起绅士的响应的言论。”
  “但是亲爱的呀,”卜特先生非常卑恭地说,“匹克威克先生对这个也相当响应啊。”
  “他若是能响应,那就好了,”卜特太太强调说:“我是讨厌死了你的政治,你和《独立报》的吵嘴,还有你的胡说八道。卜呀,你这样到处丢人现眼,真让我为之一惊。”
  “但是我亲爱的——”卜特先生说。
  “啊,废话,不要跟我说啦;”卜特太太说。“你打爱卡特吗,先生?”
  “我很希望能在你的指教之下学习一下,”文克尔先生回答说。
  “好,那么把那小桌子拉到这扇窗户这里吧,好让我听不到我那没兴趣的政治。”
  “珍,”卜特先生对拿进蜡烛来的佣人说,“下去到办公室,拿一千八百二十八号合订本的报来。我要念给你听听——”编辑转过来接着对匹克威克先生说,“把我当时所写的几篇社论念给你听一下,那是关于浅黄党要派个新收税人到这个卡子上的鬼花样的;我想它们会使你感到兴趣的吧。
  “我好想听听,真的,”匹克威克先生说。
  合订本拿了上来,编辑坐了下去,匹克威克先生坐在他的旁边。
  我们就认真地来读一下匹克威克先生的笔记簿,想找到那些美丽的文章的概括的摘要,但是相反。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是被那文章的风格的强劲和耳目一新所充分陶醉了的;而且文克尔先生有这样的记载,说在他们阅读的整个时间中,他的眼睛从来没有打开过,像是欢喜过度一样。
  开晚饭的通报,使爱卡特牌和《伊顿斯威尔新闻报》的优点的反复陈述都告一段落。卜特太太兴致非常高而脾气也相当的好。文克尔先生已经大大地获得了她的好感,她毫不犹豫地、推心置腹地对他说,匹克威克先生是“一个有趣的老宝贝”。这话里含着亲昵和随便的意味,那是和这位高尚的伟大的人亲近人们的时候很少有人敢做出来的。虽然这样,我们把这话保存下来,因为它可以既动人而又有力地证明他受到社会各阶级怎样的尊重和证明他征服他们的心和感情是如此地轻易。
  夜很深了——特普曼先生和史拿格拉斯先生早已在孔雀饭店的最深的角落里睡着了——两位朋友刚刚才去睡。睡眼很快地使文克尔先生失去了知觉,但是他的感情非常激动了,他的崇拜心已经觉醒了:睡眠虽然已经使他对于世间的事物失了知觉,但是好几个小时之内可喜的卜特太太的面孔和身形一而再,再而三在他的漫无规律的幻想之中出现。
  早晨所引来的繁华和喧闹,足以把世上最富于浪漫幻想的头脑里的一切心思驱散,除了和快要来临的选举直接有关的那些联想。击鼓声,号角和喇叭声,男人们的呼喊声,马蹄声,从一大清早就不停地在街上荡漾着;两党之间时而发生的小冲突,立刻就使大选的准备活跃起来,也使它们的特色可人地变得丰富多趣。
  “嗯,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这时他的佣人在他的卧室门口出现,而他正好梳理完毕:“今天很热闹吧,我想?”
  “真是好玩的,先生,”维勒先生回答:“我们的人聚在武器饭店那里,他们高声呼喊把嗓门都喊哑了。”
  “啊,”匹克威克先生说,“他们看起来很忠实于他们的党吧,山姆?”
  “我可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忠心的,先生。”
  “有劲儿呵?”匹克威克先生说。
  “了不得,”山姆回答:“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人们吃得和喝得这样多。我更不懂他们那样吃不会撑着的吗。”
  “那是这儿的先生们用得不适当的好意阿,”匹克威克先生说。
  “大概是的,”山姆简单地回答说。
  “他们看来是精力旺盛,很好、很忠实的家伙,”匹克威克先生从窗户对外瞥了一眼说。
  “精力很旺盛,”山姆回答:“我,同孔雀饭店的两个侍者曾经用水龙头冲了那些独立的选举人,他们昨天晚上是在那里吃的晚饭。”
  “用水龙头冲独立的选举人!”匹克威克先生喊。
  “是呀,”他的佣人说,“每个人都是倒在哪里就在哪里睡了;今天早上我们把他们都拉出来,一个一个放在龙头下面冲一下,现在他们每个人都很好。这个工作,是每冲一个,委员会就给一先令。”
  “有这种事情!”为之一惊的匹克威克先生喊。
  “上帝保佑你,先生,”山姆说,“你这么没见识——这没有什么呀,没有什么呵。”
  “没有什么,”匹克威克先生说。
  “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先生,”他的佣人回答。“这里上次选举的头天夜里,敌党收买了武器饭店的酒吧间女侍者,并且在掺上水的白兰地里加了麻醉药然后给歇在那里的十四个没有投票的选举人喝。”
  “你说在掺上水的白兰地里‘放上麻醉药’是什么意思?”匹克威克先生问。
  “把鸦片精放在里面,”山姆回答。“她把他们弄得一直睡了二十个小时,选举过了以后他们才醒过来。他们把一个放在手车里,还睡得人事不知哪,弄到选举棚去试试,但是不行——他们不让他投票;所以又把他送回来,放在床上了。”
  “这可是很怪的手段,真是,”匹克威克先生说:一半对自己,一半对山姆。
  “跟我父亲遇见的一件稀里古怪的事还相差挺远了,先生,那也是在选举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山姆回答。
  “发生了什么事?”匹克威克先生问。
  “哦,他有一次赶了一辆马车来,”山姆说:“正要选举了,就有一个党雇了他把选举人从伦敦运来。第一天晚上,他正要开车,另外一边的代理人悄无人声地把他请去了,他就跟送信的人同去,那人请他进去;——一间大屋子——许多绅士——许多文件、钢笔和墨水等等。‘啊,维勒先生,’坐在椅子上的绅士说,‘看到你很高兴,先生;你好吗?’——‘很好,谢谢你,先生,’我父亲说;‘我希望你过得还得过且过吧,’他说。——‘很好,谢谢你,先生,’那绅士说;‘坐吧,维勒先生——请坐吧,先生。’于是我父亲坐下了,他们两人对视着看着。‘你不认识我了吧?’那绅士说。——‘确实不认识,’我父亲说。——‘啊,我可知道你是谁,’那绅士说;‘你小孩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他说。——‘唔,我不记得了,’我父亲说。——‘这才奇怪呢,’那绅士说。——‘很奇怪,’我父亲说。——‘你的记忆力一定很差,维勒先生,’那绅士说。——‘唔,是很差的,’我父亲说。——‘我想是的,’那绅士说。那样他们就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跟他瞎拉瞎扯些赶车的事,令他很开心,最后还塞了一张二十镑的钞票在他手里。‘这里到伦敦的路很坏呵,’那绅士说。——这路到处都很难走,’我父亲说。——‘特别是靠近运河的地方,我想,’那绅士说。——‘那是有一点儿讨厌,’我父亲说。——‘那么,维勒先生,那绅士说,‘你是个好车夫,你想要你的马怎样走就怎样走,我们知道。我们都很喜欢你,维勒先生,所以要是你送那些选举人来的时候出了什么事,要是你把他们翻到运河里去,可是却不要伤害了他们,这就是给你的,’他说。——‘先生,你真好,我父亲说,‘我要再干一杯祝你安康,’我父亲说;他喝了,然后收了钱,鞠了个躬就走了。先生,”山姆继续说,带着对他的主人说不出的冒犯的神情,“你是不敢相信,就在他装了那些选举人下来的那天,他的马车就在那个地方翻倒了,上面所有的人都滚到运河里。”
  “那么有没有爬上来呢?”匹克威克先生连忙问。
  “嘿,”山姆回答,说得很慢,“我想是有一个老先生失踪了;我知道他的帽子是找到了,但是我就不知道他的头到底是不是在帽子里。但是我觉得有趣的是这种稀里古怪而又碰巧的事情,那个绅士说了之后,我父亲的马车果然就在那个地点而且又在那一天翻倒了!”
  “这真是一个非常离奇的事情,”匹克威克先生说。“但是替我把帽子刷一刷吧,山姆,我听见文克尔先生在叫我。”
  说了这些话,匹克威克先生下楼走到客厅里,他看见早饭已经摆在桌上,家里人已经全都在那里了。急急忙忙地吃了早饭;每个绅士的帽子上都装饰了一朵巨大的蓝结,那是卜特太太的精心杰作;文克尔先生担负了伴送那位太太到选举场邻近的一座屋顶上去的任务,而匹克威克先生和卜特先生去了武器饭店,那个饭店的后窗里是史伦基先生的代表之一,对面街上有六个小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演讲,他在每一个辅助句子上都用‘伊顿斯威尔的大丈夫们”来称呼他们,因此那六个男孩子听了就高呼喝彩。
  马厩场上显示了伊顿斯威尔蓝党的气势和派头是明白不过的象征。那里有一队蓝色旗帜的队伍,有的是单柄的,有的是双柄的,上面招展着四尺高和四尺大的金字图案。有一个包括喇叭。低音笛和鼓的大乐队,一个队伍排成四个人,很卖力,很值得他们的工钱,尤其是那些鼓手,他们都是很强壮。有几小队拿着蓝棍子的警察,二十个打着蓝领带的代表人和一群戴蓝帽章的选举人。选举人有骑马的也有步行的。有一部敞篷的驷马车,是给受尊敬的塞缪尔·史伦基坐的;还有四部双马马车是给他的朋友们和拥护他的人坐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乐队在吹奏着,警察咒骂着,二十个代表人口角着,群众呼喊着,马倒退着,佣人们冒着汗;这一时刻都聚集着所有的人和东西,都是专门为了伊顿斯威尔市参加联合王国的国会下议院代表的候选人之一、史伦基府的可尊敬的塞缪尔·史伦基的能力、利益、荣誉和声名。
  卜特先生的黄赤色的头在一个窗口里被街上的人们看见时,一阵响亮而持久的欢呼声爆发了,一面写了“出版自由”字样的蓝旗子强有力地挥舞着;而受人尊敬的塞缪尔·史伦基出现的时候,热情更是剧烈无比,他穿了高统靴子,打了蓝色领带,走过来抓住那位卜特的手,用传奇剧式的姿势表示给群众看,他对于《伊顿斯威尔新闻报》不能不表示衷心的谢意。
  “什么都安排好了吗?”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对潘卡先生说。
  “都好了,我的好先生,”是那矮小子的回答。
  “没有什么东西给忘了吧!我希望?”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说。
  “没有什么还没做好的,我的好先生——无论什么都没有了。在大门口有二十个冲洗过的人等着你去和他们握手;还有六个抱在怀里的孩子你要去摸摸他们的头和问一下他们多大;请你特别注意小孩子,我的好先生,——这种事情总是有很大效果的。”
  “那我小心点就是了,”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说。
  “还有,也许,我的好先生——”谨慎小心的小矮子说,“也许你能够——我不是说非得要这样做不可——但是如果你能够吻他们哪一个一下的话,那会更使人们感到非常激动。”
  “如果提名的人或是附议的人这样做的话,会不会产生同样的效果呢?”受尊敬的塞缪尔·史伦基说。
  “啊,我怕不会,”代理人说:“如果你亲自做的话,我的好先生,我想会使你得到许多拥护者的。”
  “很好,”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说,带着服从的神气,“那么一定要做。就是这样了。”
  “排好队伍吧,”二十个代表叫喊。
  在荟集的群众的欢呼声中,乐队、警察、代表、选举人、骑马的人和马车,都各就各位了——每一部双马车里都挤满了许多绅士,大家笔直地站在里面,要挤多紧就有多紧;指定给潘卡先生的那一部,包括匹克威克先生、特普曼先生、史拿格拉斯先生,另外还有大约六个代表。
  行列在等待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跨进他的马车,这是庄严的停顿的瞬间。突然,人们高呼地,大声地喊着。
  “他出来了,”小小的潘卡先生说,极其兴奋;之所以这么的兴奋,正因为从他们的所在地并不能看见正在进行的事情。又是一阵欢呼,声音比以前更大了。
  “他和那些人握手了,”小小的代理人喊。
  又是一阵欢呼,声音特别猛烈。
  “他摸着那些小孩子的头啦,”潘卡先生说,激动得颤抖着。
  一阵高呼的喝采击破了天空。
  “他吻了他们一个啦,”高兴的小矮子喊。
  接着又来第二阵吼声。
  “他吻了另外一个啦,”激动的代理人喘着说。
  第三阵吼声。
  “他把他们都吻了!”疯狂的小绅士高声叫喊着。于是行列在群众的震耳欲聋的叫声和祝贺声中前进了。
  这个行列是怎样和另外的行列混合了起来,而它又是怎样地在混乱中解脱出来,这是我们无法用语言来解释的,因为游行才开始不久,匹克威克先生的帽子就被浅黄党的一根旗一击,打得一直歪到眼睛、鼻子和嘴巴上。他解释说,在他能够对当时的情景瞥视一眼的时候,只看到包围在他自己四面八方的是许多愤怒和凶恶无比的面孔、一大阵灰尘和密密的一群格斗者。他说他自己是被一股十分强劲的力量硬推出马车来的,并且亲自参加了一场斗拳的遭遇战;但是跟谁打,怎么打,或者为什么打,他一字都说不出。后来他觉得自己被背后的人们硬推上什么木头扶梯,当把帽子戴好的时候发现自己就在他朋友的圈中,在选举台左边的最前排。右边是留给浅黄党的位置,中央是市长和他的官吏们;其中之———伊顿斯威尔的胖司仪——正不停地摇摆着铃铛,教大家安静;而荷瑞萧·非兹金先生和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都把手按在胸口上,正在极度殷勤地对那泛滥在前面空地上的汹涌人头之海鞠着躬;在那里发出了呼喊,呻吟,咆哮和咒骂的风暴,颇有地震的威势。
  “文克尔在那里,”特普曼先生说,扯着他的朋友的袖子。
  “哪里?”匹克威克先生说,戴上眼镜——幸亏这东西一直都挂在自己的口袋里。
  “瞧哪,”特普曼先生说,“在那所屋子的顶上。”的确,在那盖着瓦的屋顶上的铅承溜旁边,文克尔先生和卜特太太很舒适地坐在一对椅子里,向这边挥着手绢边打招呼——匹克威克先生向那位太太献吻作为回礼。
  程序还没有开始;没事干的群众通常都爱捉弄人,因此,这无所谓的举动就足以唤醒他们的诙谐了。
  “啊,你这狼心狗肺的老流氓,”一个声音喊,“吊女孩子的膀子,是吗?”
  “啊,你这年长德高的放荡鬼,”另外一个叫。
  “戴上眼镜看一个结了婚的女人,”第三个说。
  “我看见他对她问了闪眼睛,用他那坏心眼的老眼睛呵,第四个叫。”
  “看你的老婆呵,卜特,”第五个大吼说;——于是来了一阵哄然大笑。
  这些嘲弄夹杂着把匹克威克先生比做老公羊的令人不快的比喻,还有其他几个类似的嘲谑;而且他们还想隐隐地为难一位无辜的女太太的荣誉;因此,匹克威克先生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这时刚好大叫要安静,所以他只好用可怜他们思想谬误的眼光对群众看看,作为痛斥,而他们看了却比以前笑得还要激烈。
  “静些!”市长的侍从们大声地叫道。
  “惠芬,教大家安静,”市长用适合于他的高高在上的地位的堂皇的神气说。司仪服从了命令,又用铃子演奏了一支合奏曲;于是人群里有一位绅士喊了一声“发昏”又引起了一阵的哄笑。
  “绅士们,”市长说,尽量把嗓音提高,“——绅士们。伊顿斯威尔市的公民兄弟们。我们今天在这里开会,是要选举一个接替我们已故的代表——”
  刚说到这,市长被群众中的一把声音打断了话题。
  “祝市长成功!”那声音喊,“祝他永远不要放弃钉子和锅子的生意,因为他靠这赚钱的呀。”
  这对于演说者的职业的隐喻,引起了一阵暴风雨似的欢笑,再加上铃声的伴奏,弄得他想演说的都根本听不到声音,除了末尾那一句,这句他说,他感谢大会上大家很耐心地从头到底听完了他的话,——这句表示感谢的话又掀起另一阵的欢笑,持续约有一刻钟。
  其次,一位瘦长的、带了很硬的白围巾的绅士,他在群众一再要求“打发一个佣人回去问问,是不是他的声音丢在枕头下面了”之后,是否要求大学选名合适的,适当的人去代表他们出席国会。当他说那是伊顿斯威尔的非兹金府邸的荷瑞萧·非兹金老爷的时候,非兹金派就大喝采,史伦基派就嘲骂,喧闹声持续而又震撼,他和赞成人都可以唱些乱七八糟的滑稽歌来代替演说,谁也不会知道的。
  荷瑞萧·非兹金老爷的朋友们完成了他们的首轮攻势之后,一位情绪化的、红脸孔的人站出来提议另外一位合适而又适当的人做伊顿斯威尔选民们在国会里的代表;这红脸的人,要不是脾气太大了一点儿,一觉察到群众的喧哗就受不住了,他可很成功地往下说。在一二句典雅的雄辩之后,红脸的绅士因为斥责群众里打断他演说的人就和台上的绅士们对骂起来;因此引起了一场大骚乱,使他不得不用严厉的手势来表现他的感情,说完之后就把演讲台让给了他的后继人,他发表了一个书面的演说,诵读了持续三十分钟;这篇演说是阻遏不了的,因为他已经把全文交给了《伊顿斯威尔新闻报》,而《伊顿斯威尔新闻报》已经一字不漏地把它发表过了。
  然后,伊顿斯威尔附近的非兹金府邪的荷瑞萧·非兹金老爷,为了对选举者们演讲而出现了;他刚想说话,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雇来的乐队就开始用劲地吹奏着,他们早上所用的力气比起现在的简直就是鸡毛蒜皮。为了报复起见,浅黄党的群众就使劲打蓝党群众的头和肩膀;因此,蓝党群众就努力想撵走他们的讨厌的邻人——浅黄党群众;跟着就是一场勾心斗争,拥挤,这一点我们和市长一样无法公平处理——虽然他已经下了强制的命令则十二个警察去逮捕肇事的罪魁,不过所谓罪魁大约有二百五十人的样子。非兹金府邸的荷瑞萧·非兹金老爷和他的朋友们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终于非兹金府邸的荷瑞萧·非兹金老爷请问他的敌手,史伦基府的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那乐队是否得到他的许可才吹奏;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拒绝答复这个问题,非兹金府邸的荷瑞萧·非兹金老爷就在史伦基府的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的脸上挥动拳头;因此,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的心血涌上,他就向荷瑞萧·非兹金老爷进行挑战,要跟他拼个命。对于这种违犯众所周知的法律和秩序的事,市长摇铃下令再奏一次幻想曲,并且宣称他要把非兹金府邸的荷瑞萧·非兹金老爷和史伦基府的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两人都带到他面前来具结不再妨害治安。由于这可怕的恐吓,两位候选人的支持者们出来干涉了,于是两党的朋友们成双作对地互相口角了四十五分钟之后,荷瑞萧·非兹金老爷对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脱帽致敬: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也对荷瑞萧·非兹金老爷脱帽致敬;乐队停止了;群众部分也安静下来了;荷瑞萧·非兹金老爷有可能进行演说了。
  两位候选人的演讲虽然在各个方面都不相同,但是一致称道伊顿斯威尔的选举人们的功德和崇高的价值。两者都表示同样的意见,说世界上决没有比答应选举他的人更具有独立性、更通明,更有爱心,更思想高尚、更大公无私的了;各人都暗示他怀疑维护对方利益的选举人有某些昏聩的、猪一般的缺点,所以不配来执行请求他们来执行的这个重要义务。非兹金表示他准备欣然执行所要求于他的任何事情;史伦基呢,表示了有求必应的决心。两人都说伊顿斯威尔的工商业和经济的繁荣在他们心目中永远比世界任何的一切都珍贵的,而每人都有信心说他自己最终是会当选的。
  举手了;市长裁决史伦基府的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获胜。非兹金府邸的荷瑞萧·非兹金阁下请求投票,投票后,纪录了票数。于是大会通过对市长致谢,证明他做主席的能干;市长致答词的时候诚心诚意地说他但愿能有一个“席位”来表现他的能干(因为他一直站着没有坐一坐)。行列重新排好了,马车慢慢地在人群里开走,群众就在马车后面尖叫和呐喊,尽情渲染它们的感情为反复无常的心情所驱使。
  在投票的全个过程中,全镇始终处在兴奋得发狂的状态中,这所有一切都是使人心满意足的,兴高采烈的,最君子风度的。酒店里的应该收税的东西(指酒类)都特别便宜;弹簧轻便马车在大街上游荡,为的是给忽然发生什么暂时的头昏毛病的选举人的方便,因为竞选的时候这种毛病在选举人之间流行得非常厉害,非常可怕,常常可以看到有些人躺在街道人事不醒,知觉全无。有一小群选举人在选举的最后一天一直不投票。他们都是会打算盘的和深思熟虑的人,到现在还没有被任何一党的意见所说服,虽然他们频频与各方面碰头商研。在投票终止之前一小时,潘卡先生要求拜访这些明哲的、这些高贵的、这些爱国的人士。多蒙他们接见了。他的议论是简短的,但是有力的使人满意的。他们大伙儿同到投票所;回来的时候,史伦基府的可敬的塞缪尔·史伦基就当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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