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岩说寒假回来北京,我就跟家里说寒假要找工作,不回去了。
我等着,盼着那载着小岩的火车快点到来。
那天早上我满心欢喜的穿戴好要去火车站接人……我洗了澡,剪了头……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他……天好像也分外的晴朗,人也份外的可爱……就在这个时候,小岩的电话忽然就来了。他说谭喆,我不去了。我不去北京了。
怎么了?我问,怎么不来了?不是说好了一起过春节吗?
我不去了,他的声音都抖了,你别等了。他说。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你别等了,我叫你!我跟你说你别等我了,我不去了,永远都不去了。
你什么意思?分手吗?
对,就是分手,你别等我了!分手吧,分手吧!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不要……我不想……
那边是长久的忙音。我看了看手机,这电话号码不是他的手机,也不是广州的,也不是家里的。这是一个我没见过的区号。
我打回去,没人接听。打倒他的寝室,没人接听。打到他的手机,超出服务区。
他没了,消失了。
其实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消失?他还在的,只是我找不到而已。
他还在,我找不到。
下午他又打来电话。他说分手吧,谭喆。我不想搞同性恋了,你也别搞了。好好做正常人吧。你知道吗?人这条命是很宝贵的,一不小心就没了,所以好好珍惜。同性恋是很容易感染……很多病的。
你是不是得什么病了?我问,是不是!你……你出去……嫖了是吗?得病了?什么病你说啊!
没有。我从来没嫖过。我一直活得很干净的!所以老天不会对我这么不公平……是不是。吉吉,咱们分手吧。没别的意思,单纯的就是不想糟蹋生命了。我累了。
他挂断了。
我知道小岩其实是个很洁身自好的人。他不像他表现得这么花。如果他真的耐不住寂寞,他也会来找我。他说他累了。这我能理解。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累!
或许我真的该听他的。不当同性恋了行不行。好好活着。
撂下电话我就去打篮球。
天气有点冷,打球的人很少。只有校篮球队的两名队员在玩。我加入了他们。
后来投篮就越来越难了。
“黑了,都看不到篮筐了。明天再玩吧。”恍惚中有人对我说。
我才发现天已经黑了。空荡荡的操场上只剩我和一个篮球队的男孩。他叫夏志冶,是我们系的。
浴室里没人。错了,现在有两个。
“你叫谭喆吧?”他问。“我叫夏志冶。”
“我知道。”
“噢?你认识我?”
“是啊。你挺有名。”
“是吗?”他说完忽然就来到我的跟前把我抱住了。
“你干什么!”我一把推开他,大怒。
他也有些惊愕。“你不是gay吗?!”他说。
好象死穴一下就被点中了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所遁形。“你怎么……”我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大概是一种类似绝望的感觉吧。
“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你就是gay。我也是。”他轻描淡写地说,好像对戳穿我的伪装感到很满意。
“是啊,我是。”我茫然了,麻木了。想逃避吗,想否认吗?想做正常人吗?不行啊!我就是gay。我的眼神就是。小岩不是,所以他回头,可是我往哪儿回呢?走到哪,都会有人一眼就把我从人群中揪出来。我是gay,还装什么呢?
才想掉头的,却发现此路不通!
然后就在那水龙头下,第一次尝到被进入的滋味。
为什么不是小岩呢?当时我想,因为他不是gay。
我几乎不记得夏志冶的长相。但是我记得这段对话。我知道我无法翻身无法回头了。除非……去做个盲人。
可笑于胜宇,居然会到现在才发现我是个gay!
“你喜欢……爱那个男人吗?”他问。
“不,不爱!”我激烈的否认。直觉的认为他说的就是小岩。不爱。不能爱。
于胜宇笑了,很阴郁的那种。“那你爱我吗?”
“爱。”我回答得毫不犹豫。有时候说谎就这么容易。
“爱,你爱,你爱个屁!”衣领被拎了起来,“你撒谎,你撒谎!你不爱……哈,你不爱。你去买醉,去打架……你看看你什么死样子?就凭你也去打架?你干吗不躺在马路上等着车压?你不爱……”他大概越说越气,一巴掌就打过来了。“你去死吧,你活着也没用了!废物,废物!”
真吵。真吵。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死吗?因为我……想上天堂。
那里,肯定有我想要的一切……或者过个几十年,我还可以看到小岩。也许那个时候他会老得不成样子,但是我想我还是会在人群……不,天使中一眼认出他来。可是,天堂会要我吗?
“大傻瓜!你爱什么!你还要怎样呢?你爱他干什么?在你需要的时候,你身边的不是他,是我!是我!在你身边的是我!一直……你看清楚了,是我!”
头一直被晃啊晃的,彻底的要裂开了……他在说什么呢?什么是他?我听不懂。
衣物似乎被粗暴的除掉了。我没想他要干什么——大脑停止工作了。那时候感觉真得很奇怪,好像对自己说你已经死了,那就真的死了一样。除了头,全身都没有痛,亦没有思维。
“反应,反应啊!别像个死人一样!给我点反应!给我动!”
于胜宇就在我头顶叫,左右开弓括我耳光。对他的暴行,我一点也不想反抗。在发现不得不对小岩死心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死了大半。我想我可能活不过来了。亲情,爱情,尊严……这些都被毁掉了大半或是全部,已经让我痛到没有知觉了,这个伤口是我无力修补的,只好任它溃烂,直至最后整个灭亡。
“张开嘴!”
于胜宇在我耳边喊。我很茫然地看着他。
他扳着我的下巴,接着把沾染着血污的硬挺的下体塞进我的嘴里。我从未觉得这么恶心过,胃中的东西一下就涌到喉头,但却被他硬生生的顶在那里吐不出来。我难过之极,企图把他推开,但软绵绵的手哪有力气?
于胜宇却为我终于有了活人的感觉而兴奋着,蛮横的在我牙膛和舌头上磨擦着,不时的来个深喉的动作,直到射到我的嘴里。
他刚一离开我,我便再也忍耐不住,侧过身开始狂吐。
正吐得不可开交,门铃伴随着砸门的声音大做。
于胜宇骂骂咧咧地离开去应门,我趴在卧室地板上的一堆污物里实在无力挪动身体。
“小宇,出了什么事?你和小喆一个都没来,打电话也不接。”
吐过之后我略为清醒了些,听到客厅里谢荣焦灼的声音问。
“哦……唔……没什么。”于胜宇含糊的道。
“嗯?……没什么?即便是你有事,不来也该给我个电话吧?”谢荣埋怨道,并不是很生气的。
“唔……”
“小喆呢?”谢荣随意地问。
“……”
“小喆呢?!”谢荣的声音明显的带了些质问的味道。“在卧室吗?”他的声音已经向卧室靠近了。
“你……!”于胜宇似乎想阻挠一下,但是失败了,因为谢荣已经出现在门口。
谢荣是穿戴整齐的,他身后的于胜宇亦是衣冠楚楚的,只有我不着片缕,全身赤裸着。
全身各器官的知觉并未全部恢复,所以,我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惨,但我从谢荣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正因为清醒了些,所以我为自己的样子感到羞惭,转过视线,企图把腿并拢些,却因为倒吸了口气而把喉头的异物带进了气管咳嗽起来。
“你给我放手……你他妈疯了吗?!”
卧室的门紧闭上了,谢荣的声音从客厅隐约传来。
“不用你管!”
“让我把小喆带走!”
“不行!”
“……你他妈让我恶心!少把你军营的恶习往这带!”
“我告诉你谢荣,这屋里的事儿跟你没关系了。这是我家的事!”
“你家?哈!你家!你家很快会挪到城南监狱去。你准备坐牢吧!我去请律師,我他妈亲自作证人!”
“好啊,你请,你请,你随便!现在,你给我出去!”
“喂!喂!你让我带走小喆!”
“抱歉。”
“喂!等等!”
两个人不再高声争吵,在卧室听来,外面一片安静。我企图爬起来,但全身上下都开始叫嚣着说“痛”。妈的,真想从窗户跳出去。那样就一了百了了。
可惜的是连站都站不起来,我沮丧地躺在地上。感觉自己和空气一起慢慢发馊。
不知过了多久,于胜宇推门进来。只有他一个人。
他把我从地板上抱起来,我周身的污物毫不客气的沾染到他的名贵西装上。
我对他已经麻木了,视线穿过他就像穿过空气。
“别总把我视若无物。”他说。是无奈还是挑衅?我不在乎,我已经不在乎了。
“……”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把我放到浴盆里,满满的注入温水,然后自己把身上的衣服除下,塞进垃圾袋里。尽管开着空调,但温度也不高,于是他也钻进装满温水的浴盆。
一个人躺是很宽敞,但两个人就稍显狭窄了。于胜宇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口,用喷头轻轻的洗去头发上的酒和污秽。
整个浴室里除了水声就不再有其他声响,很安静。
“疼不疼?”他减小了水流冲洗我的脸,问。
“……”
他的剑眉一扬,戾气浮上了眼睛。但奇怪的是他没发作,只是瞪视着我,缓缓的,缓缓的,又换了另一种神情。
放掉了浴盆里的水,他又重新注满。“里面……我是说……自己能洗么?”他问。
“能。”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把自己的身体冲洗干净,从架子上随手拿了件浴衣披上。“洗好了叫我。”他说。
“……”
我很累,很疲惫。所以我记得我好像是没洗……我在浴盆里睡着了,亦或者是晕倒了。
“为什么这样啊!为什么!忘了他就不行吗?别人不行吗?”
模模糊糊的,听到于胜宇说。这时候我躺在床上,头发,身体都被擦干了。而他就躺在我身旁,胳膊环着我的身体。
他在说我,还是他自己?
他是不是也会死去,如果此刻身边没有另一个人来温暖他的身体,像我一样?
***
日子终究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了。我也没离开这个曾经凶残的折磨过我的人,因为我无处可去。最重要的是,当时的情形真的不允许我自力更生。
因为我一时偷懒,没有清理体内的污秽,以后的一段日子吃足了苦头。次日早上我开始发热,但却不是很严重的,肛门处更是疼痛不止。我揣度是因为昨夜的暴力进入导致的撕裂,因此就默默的忍耐了。于胜宇因为大半夜的折腾,起迟了半个钟头,略约洗漱了一下,想穿衣服时才发现自己的西服已被扔进垃圾袋里,匆忙的整理出另外一套来,却找不到相称的衬衣,气得他胡乱的骂人,只想裸奔去公司。做了很久思想斗争他打开左侧的衣柜——这是他自我来到这里就不曾打开过的——从里面选了套衣服。
于胜宇偏好厚重的颜色,而这衣柜里的衣服皆趋于飘逸,我直觉上的反应出这里应该是谢荣的东西。想到谢荣,我皱了皱眉头。让他看到昨晚那一幕,今后我还怎么有脸面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谢荣的……我一直忘了给他送去。”于胜宇看我盯着衣服瞧,有些忸怩地解释道,神情像极了小孩。“感觉怎样?还……很痛吗?”
我垂下眼帘,依旧默不作声。于胜宇无奈来到床边,以他的额角试了试我的温度。“还好,不怎么烧。回来给你带些退烧药。嗯……你早饭吃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见我仍是不理他,于胜宇只好去到厨房烤了两片面包,热了牛奶端到床头柜上,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我挣扎着来到洗手间,退下睡裤查看伤势。肛门附近肿的连根手指都容不下,稍微摁压就痛得难耐。这时我已经有点意识到伤得不寻常,连忙找了药膏——他家里是常备的——忍痛涂抹上,肚子确实饿了,连胃都痛,可是我不敢吃东西,更不敢碰牛奶——若是拉肚子就要命了,只好在胃痛得难忍时喝些温水聊以慰藉。
中午下班时间不到于胜宇就赶了回来,鞋子没脱就扎进卧室。见到牛奶面包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他皱着眉道:“唉,知道你不爱吃这个。看看我带回来的怎样?”他打开手中的塑料袋,原来是几个油汪汪的猪手,还冒着热气,看着就很喷香诱人。
只可惜我既不能吃,也没有了胃口。
“那你到底要吃什么呢?还是说你打算绝食?别傻了,如果恨我不如养好了打还我,净学傻瓜大学生那些没用的。”
他扳着我的肩膀说,忽然“咦”了一声:“怎么烧得这么厉害?”他熟捻的退掉我的睡裤和短裤。我一把拉过被子盖好。他急了,扯着被角道:“我看看是不是发炎了,你别任性。”
“不必看,是发炎了。”
他重新给我穿好睡裤,又从衣柜里翻出毛皮大衣来把我裹住:“去医院。”他说,“这事可大可小。”
我摇摇头,推开他。这种事情我怎能再让别人知道!丢人不是丢到家了吗?
“那你到底要怎么办呢?”他原地打转。“消炎药是不是在外太空啊?”他有点抓狂,掏出电话来:“小荣,药箱你放在哪里了?我一直都找不到!”
得到了指点他终于从床头的抽屉里翻出药来喂我吃下去,又拿出消炎药膏帮我涂抹。须臾,听到他怒道:“昨晚你可真清洗了?这……怎么这……唉!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我确实不知道。怎麽危险法?会死吗?我笑了笑。
“你!”于胜宇停止了用棉签的清理工作,看着我:“你是不是这样在报复我?”
报复他?我可还真的从来没这么想过。
“如果你气不平的话,来,你用这个从我后面桶进去。”于胜宇从浴室拿了洗发水瓶子过来递到我手里,绝无一丝开玩笑的痕迹。“我……我……我知道我不对。”不对二字他说得有些含糊,看得出来他是不惯于道歉的。“你别这么对待你自己。”
“不。”看到他的神色,我有些于心不忍。“我只是太累了,没能清理完全。”
他又愣愣的看我半天,再次叹气道:“为什么你脾气这么好,又这么坏。”
我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
第三天发烧烧到我有些神志模糊了,于胜宇压根儿就没征求我的意见直接把我送到了医院。偏偏值班的医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大夫,趴在冰凉的皮革床上我臊的满脸通红。医生一句“脱裤子。”我直想逃出门去。不太凉的橡胶手套从肛门插进去时我难堪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怎么都这样了才来呀?”医生责问道。
我心里想:下次我病死也不会来了!
于胜宇也臊的不轻。扶我下床时他的手还在微微地颤抖,出门却仍然执意要抱我到车前,我反对无效,只好用大衣遮住头脸。我能感觉到于胜宇手臂在颤抖,可他就这么颤抖着,但却倔强的走完整条走廊,出门,来到他的车旁。
在这百十来米的距离里,我的心中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需要极大的勇气,我是说敢于这样把自己暴露在芸芸众生面前。我不行,所以我宁可极度痛苦的病死也不愿因为这个来医院。谁能不在乎那些异样的视线?如果于胜宇能不在乎,他就不会抖的这样厉害。
“你又怎么了?”于胜宇看着躺在副位上的我,语气不是很友善。这我能理解。任谁被那么多双眼睛当猴子看了那么久,也不会很愉快。
“没什么。”我拿开捂着胃的手。
“胃不舒服吗?”
“……有点。”
“那你不早说!为什么刚刚在医院你不说!耍我啊?”他愤愤地说,在岔路要掉头。
“别!别把我送到医院去!”我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他一震,在路边停车位停下车子,慢慢地放下被我抓住的胳膊,反手抓着我的手掌。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正前方。“好热,你的手。”他说,然后他才转头来看我,只是看,却不说话。一会儿,他拉开车门下车,一路小跑的进了对面的超市里。再回来时,手中拿着药和装着热水的纸杯。“这可是人家给的哟,我可没有跟人要。”他晃着纸杯说,一脸的无辜,好像打定了主意跟人家要东西这样丢脸的事情抵死也不承认。
我确定他有些时候真的就象个小孩。
接下来几天仍然是很忙乱。因为要吊吊瓶——葡萄糖水跟消炎药——但又不能住院,于胜宇满世界找社区服务中心的医务人员。可他从住进来之后就压根没去过什么服务中心,所以连在哪里都不知道。恨得他想自己去学医。“早知道不读什么劳什子计算机了,哪怕去卫校也好!妈的,老子赚钱了一定开家医院!到时候咱们爱怎么住就怎么住!”他说。
类似的话有谁说过,但是我已经忘记了。我把那个人埋在记忆深处。我知道把他驱逐出记忆是不可能的,那我能做的仅是不要让自己时时的想起他而已。
***
身体渐愈后我仍然迟疑着没去上班。一来是延误了这些天,谢荣的那个项目我已经跟不上了,二来,我也始终觉得无法坦荡地面对着他。
倒是谢荣并不介意我的小家子气,还让于胜宇把防盗系统的UML建模文档转给我看,他说学学这个对今后工作是很有帮助的。
于胜宇这些天来一直很温柔,偶尔会在他眼中看到暴戾之气,但他都克制了自己。我想那天谢荣临走的时候必是对他说了什么,那席话着实起了作用。
因为我没能再跟谢荣的项目,于胜宇便让我熟悉他目前抓的这一块。他告诉我他这公司是以军队项目起家的——自然,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方便——所以,到现在他仍然不时地做些类似的项目,比如虚拟军事系统。以我目前的水平想要搞懂这个可太难了。他把自己从前用过的许多图形学,虚拟现实的资料给我看,晚上下班回来再给我答疑,这种时候他俨然是一位老师,而且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位老师都还要严谨和耐心。
这让我对于胜宇的认识又加深了一个层次。他不是个纨绔子弟,绝对不是。
日子过得就是这么平淡而又温馨。我现在已经理不清我跟于胜宇的关系,反正肯定不是买卖。他没有履行他的许诺——他从来都没给过我什么卖身钱,但是按月给我薪水,像对待他公司的其他员工一样,包括因病假过多扣除了我当月的奖金!
从那以后我们也着实对做爱小心翼翼起来。这半个月的痛苦不是白挨的,我们长了记性。于胜宇每次必带套子,而我也再不敢托懒疏忽清洗的工作。
正月刚过,谢荣就有了女朋友。据说是相亲相中的。如果真的有女孩看不上他,那这女孩必定是审美观点异于常人。至少我认为谢荣是接近完人的,无论是从事业,能力,人品,外表,气质哪一方面来讲,他均是人上之人。
当于胜宇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曾问过他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相亲,他郁郁不答。其实这都是迟早的,像他,像谢荣这样的上流社会的人物,婚姻是最终的归宿,任谁也逃不开。
所以,我很清楚眼前的平和稳定都是短暂的,对长久的追求根本就不现实。就算沉浸在这样的温馨生活里,也只能够把心底的伤痕尘封而不能够消除。经过从前的切割,我只剩下半个躯体而已,怎敢奢望太多?
无论如何,我都感激他们,他们两个。没有让我在那夜溃烂。是他们,帮我清理了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我会永远记得。
这样的机会我很珍惜,我指的是这样平静生活的机会。而且,我也需要充实我自己,毕竟,作于胜宇的累赘是我所不齿的。
于胜宇不期望我能立刻就开始他的项目。但是我希望。我恨不得立刻就转到他的开发小组去。这样就不必为装病在家里而不安。
***
那是三月初。在那之前我还挺奇怪,平常人就算再忙,也会在过年时去看看老人的,为什么于胜宇就完全没有这个意思?那天才知道,原来他的父母早就退居海外。
那天房间里暖洋洋的,尽管窗外春寒雾重。
我跟于胜宇用最舒服的姿势坐在老板桌前,他就着我的手操纵鼠标,把填充的三维人物模型演示给我看。这个姿势很舒服,这样被他握着手也很舒服。这时候我已经觉得和他在一起很惬意了,只要尽量不去回忆从前,不去憧憬未来,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很好。
这里很温暖,也很安全。我的潜意识这么告诉我。
“人物轮廓用四面体来填充就细致多了……”
于胜宇的话还没说完,门铃就叮叮咚咚的唱起歌来。他有点吃惊。当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没有邀约,这时候的访客似乎不太受欢迎。
“来了。”
于胜宇有点不耐烦地嚷道,起身去开门。我也跟出了书房,靠在书房门框看他。
于胜宇开家门从来都不问是谁。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相当自负,绝对有安全感。我真希望他没有这种习惯。
门外站着的是一对中年男女。我是说看来应该是中年的女人和老年的男人。女人看来很雍容,眉目依稀带着年轻时的余韵;男人头发都花白了,神情也很萧索,但不经意中却流露出了雷霆万钧的大将之风。
那是他的父母!在惊呆了的于胜宇开口之前,我的心中已然迸出了答案。
“妈……爸,你们怎么来了?……我是说,怎么没让我去接飞机?”
站在于胜宇的背后,我看不到他脸上讶异或者尴尬的神情,但是我完全猜测的出来。我是个不应该存在的个体,在这个时间,这个空间。可是,当时的情形已经不允许我把自己藏到桌子下面了。我的手发抖,头发晕,双腿几乎支持不住自己。我不要那个白发苍苍的男人在经历了这一生的风霜雨雪遍历了荆棘坎坷之后再遭受这样的打击,不要那个满眼慈爱关切的母亲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不要,不要让我的家庭悲剧在于胜宇这里重演!
可我不是隐形的。相反,似乎在这个时刻,我分外的吸引人。
“小宇,你不来澳洲,我和你爸爸就过来看看你了。”母亲言语并不犀利但却带着隐隐的压力。“那个小伙子是……你的朋友?”
“近来很忙……公司的业务才展开。”于胜宇支吾道,转头看了看我,“他……他是我公司的员工。”
忽地我的心一沉。连我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反应。似乎我企盼的不是这样的回答。算啦,不要开玩笑了,你不是不想搞破坏吗?我对自己说。
“于……于总,天已经晚了,而且正和伯父伯母一家团聚,项目就改天再讨论吧。我先回去了。”我说,是他的员工很久,但头一次这样称呼他,我说得有点结巴。
“嗯……好。”他说,很慌乱,同时忙着把父母迎进客厅。
我知道我身上没带钱包,钱包在卧室。我不认为哪个员工会把自己的钱包放进老板的卧室里。所以我匆匆的穿上鞋,跟于胜宇的父母点了点头,逃出大门。
那是三月。出了防盗门我就意识到了。冷风直灌进毛衣。不错,是毛衣,在于胜宇的房间内四季如春,没穿着睡衣已经算我走运了。他的父母来得让我们两个实在措手不及。
我等了一会儿,那扇门毫无动静。我想于胜宇是没办法帮我拿出外衣和钱包了,我的外衣更离谱,在于胜宇的衣柜里。
门的那一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站在门的这一边。
我很想像孩子那样号啕大哭。可是我忘记了怎样理直气壮的为自己哭。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只是那样的悲伤和委屈。现在回忆起来那情形并不是真的就让我糟糕的无法接受,只是我原以为于胜宇是不在乎的,不,不对,不是不在乎,是他愿意,而且能够勇敢的去面对……我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是的是的,那只是一种情绪,一种不应该存在的感情,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我不知道这希望是何时生根的,也许在我治疗自己伤口的时候,或者在重新活过来的时候。也许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这么快,快到让我这么措手不及。
可能运动运动会好点呢,我可不想被冻死在他家的门外。于是我做了平生最勇敢的事情,从海淀一直跑到红领巾。
不,我不是冷……我是冷……我只想找个人,在这个时候来关心我一下,不对,不用关心,只要身边有个人,那就可以。
我的思维混乱到象是疯了的地步,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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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不爱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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