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伊躺在床上,一手撑着头,两眼凝视着一封用铅笔写来给他的信。
“我想我只有再叫醒你一次的机会,下次要等很久以后了。”他母亲说。
盖伊拾起发自棕榈滩的信。
“也许不会那么久,妈。”
“明天你的班机几点起飞?”
“一点二十分。”
她弯下身子,多此一举地把床单边塞折起。
“我想你不会有时间去见见艾索吧?”
“噢,我当然会去见她,妈。”
艾索·彼得森是他母亲的一位多年老友,她是盖伊的钢琴启蒙老师。
发自棕榈滩的信是布瑞哈特先生写来的。他争取到那份委托案了,布瑞哈特先生也说服了董事会接受百叶窗的设计。
“今天早上我煮了些好喝的浓咖啡,”他母亲站在门槛上说。“想在床上用早餐吧?”
盖伊对着她微笑。
“想啊!”
他又细读了一遍布瑞哈特先生的来信,随后把它放回信封里,再慢条斯理地把信撕得粉碎。接着他拆开另一封信。信纸一张,有着潦草的铅笔笔迹。信尾过于花俏的签名让他又笑了起来:查尔士·A·布鲁诺。
亲爱的盖伊:
我是你的火车之友,记得吗?那天晚上你把书遗留在我房间里,我在书中找到一个得州的地址,我相信那仍是正确的地址。将会把书寄还给你。我自己看了书中的一小部分,竟不知道柏拉图留下这么多的对话。
非常高兴那天晚上能和你共同进餐,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朋友。在圣塔菲能见到你将是一大乐事,如果你有可能改变心意。我的地址是:新墨西哥州圣塔菲市拉芳达旅馆。至少这地址在下两个星期内不变。
我一直想着我们为几桩谋杀案构想的点子。计划可以执行,我敢很肯定的说。我无法向你表达出我对这点子最高度的信心!虽然我知道这话题引不起你的兴趣。
你和你老婆怎么样了?这件事可是非常有趣呢。请尽快回信。除了在艾尔帕索掉了钱包(就在一家酒吧外,在我眼前被偷走)之外,没有值得一书的事发生。不喜欢艾尔帕索,谨向你致歉。
希望很快有你的回音。
你的朋友
查尔士·A·布鲁诺
附记:很遗憾那天早上睡晚了,错失和你道别的机会。
C.A.B
不知为何,这封信令他很高兴。想起布鲁诺的自由自在是一大乐事。
“玉米泥!”他心情愉快地对他母亲说。“不要在我的炒蛋上放玉米泥!”
他穿上一件他最爱,但就天气而言过厚的旧袍,又拿了《梅特嘉夫星报》和附了滑轮的床上用餐桌,坐回床上去。
餐毕,他淋了浴,更了衣,仿佛这一天有什么事他必须去做似的,但其实没有什么事。昨天他去拜访过卡特·莱特一家人了。他本该去见见他儿时的玩伴彼德·里格斯的,但彼德现在在新奥尔良工作。他心里纳闷着,蜜芮恩在做什么呢?或许正在她家后廊上修着指甲,或是在跟某个钦慕她、将来想和她一模一样的邻家小女孩玩西洋棋。蜜芮恩绝不是在计划发生变时会静思默想的人。盖伊点了一根香烟。
楼下传来一阵轻柔、间歇的“哐噹”声,那是他母亲或厨子珥丝琳正在清理银器,让它一件件掉成一堆的声音。
他为什么不今天就前往墨西哥呢?接下来无事可做的二十四小时将会非常凄惨,他知道。今晚,他叔父,也许加上他母亲的几个友人会来拜访。他们都想要见见他。他上一次返乡,《梅特嘉夫星报》以一栏的篇幅登载了关于他和他工作的事,提及了他那笔因战事而无法利用的罗马大奖,也提及他设计的匹兹堡商店和芝加哥医院增建的小医务室。他记起在纽约的那个寂寞的日子,当这份剪报随着他母亲的信寄到他手中时,他还因此几乎觉得自己十分重要。
一股突如其来想写信给布鲁诺的冲动,促使他在工作台前坐定,但是手握着笔,他立即明白自己无话可说。他可以想见布鲁诺身穿那身褐棕色套装,肩上背着相机,步履蹒跚地爬上圣塔菲的某个濯濯山丘,咧着一嘴烂牙,笑看某件东西,不稳地举起他的相机,按下快门等景象。可以想见布鲁诺口袋里放有得来容易的一千元,在酒吧内坐着等他母亲的到来。他需要跟布鲁诺说什么?他盖上钢笔笔套,把笔扔回桌上。
“妈?”他叫着。他跑下楼去。“下午去看场电影,你说好吗?”
他母亲说她这一周已经看过两场电影了。
“你向来不爱看电影的嘛。”她责骂他说。
“妈,我真的想去看啦!”他笑着坚持己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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