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钧从来没有这样急地找过他,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大卫赶到许子钧等他的地方时,文娟已经比他先到了。
那是间很幽静的马来餐馆,离许子钧的公司很远,许子钧挑选这个地方,显然是要避开公司的人。
“我刚才和看守大厦的护卫员有叔谈过,他告诉我一个最新的情况,易明堕楼那天,宏达公司有一个人是最后离开的,你们猜那个人是谁?”
“谁?你快点说嘛!”文娟和大卫着急地催促。
“有叔说,最后一个离开大厦的人是阿光。”
“阿光,卓坚的私人助理阿光!”
文娟和大卫面面相觑。
这是他们从未预料到的。
一个最新的可疑人物,竟然是这个相貌英伟的私人助理阿光。
“有叔怎么说起阿光的,他没有记错吧?”文娟对有叔的记忆力有点不信任,她说,“要真是有那种情况,他怎么早时不说出来?”
“我也这样问过他,他说觉得此事无关重要,说出来和不说出来,结果都是一样。”许子钧说。
“怎可以这么说,这是凶杀案件呵,每一个与凶案有关的人都很重要。”文娟不同意有叔的看法。
许子构看文娟一眼,急着赶来的文娟脸上微微流出汗珠,使她那张脸看上去更生动。
对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子,他始终有一种难以忘怀的感情。
他把脸转开说:“你认为这是一桩凶案,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尤其是有叔这样怕惹事上身的人,即使心里有疑问也不会说出来,况且他所见的也不足以证明阿光就是有嫌疑的。”
“有叔怎样跟你说的,阿光既然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人,为何又说他没有嫌疑?”
“易明是什么时候堕楼死亡的?是晚上七时零五分,对吧?”许子钧说,“阿光离开公司的时间是晚上七时。”
他看着两个热心追查凶案的朋友说:“晚上七时,不是晚上七时零五分呀,你们说,假若阿光推易明下楼,他怎么会在死者还没跌下来之前就到了楼下?”
这句话问倒了他们。
确实没有可能。
“你怎么不说话,是有什么别的看法吗?”文娟终于发现在整个对话过程中,大卫一直很少开口发言。
“你要问我的看法吗?暂时没有。”
虽然大卫回答得很肯定,但是却有种苦苦思索的意味。
问题是阿光在凶案发生之前已走,案发时候这个人已下来了。许子钧说得对,假若阿光是凶手,他怎么会在死者堕楼前就到了楼下呢?
太多的问题出现在面前。
易明的凶案调查完全没有进展。
根据他们后来对冯瑜的时间印证的跟进,冯瑜的堂叔果真在易明堕楼那天到香港。冯瑜的堂叔在香港只有他一个亲人,到香港后也住在他家里。
冯瑜这个人平日看起来脾气是有点任,然而他对长辈老人却很好。
而且最叫他们想不通的,是冯瑜自从那次邀约晚餐后,再也没有对文娟有过任何骚扰纠缠。
假若冯瑜是因为对文娟有觊觎之心而除去阻碍他达到理想目标的易明,那么易明死后,他正可名正言顺地重新追求文娟,实际的结果却是,他反而对文娟冷了下来。
一个人不会如此辛苦地达到目的,却又轻轻地把目标物放弃的吧?
说冯瑜工于心计也好,他老早就在公司把堂叔来香港的通行证扬开,每一个人都见到,确实是那个日期。
他这样做,等于间接为自己洗去嫌疑。
虽然这未必就表示他一定不在现场,但是无法证实他在现场,这也是一个事实。
目前郭帆的疑点是最大。根据宏达大厦看更有叔说,郭帆当天下午六时三十分离开,十分钟后,亦即六时四十分再回去过,但问题在于之后一直没人看见他离开,最难令他们明白的就是这一点。
“如果从郭帆返回公司那一刻开始计算至易明堕楼时止,足有二十五分钟的时间,这段时间足以令他做很多的事。”文娟说。
“从郭帆返回公司到易明堕楼为止,不错是有二十五分钟的时间,但是我们不可以这二十五分钟来计算,而应该从易明堕楼那一刻开始计算,因为这不是特殊的案件,例如刺杀毒杀等,只要凶手在死者死亡的时间不被人发现,都可以从容离去。”大卫说,“涉嫌使死者堕楼的凶案不同,死者堕楼的时间几乎就是凶案发生的时间,凶徒作案后逃走的时间就很重要。”
“据护卫员有叔所说,他听到有人堕楼后,便立即跑到大厦门口,在那里可以看到死者堕下的地方,而且从大厦出去的人也要经过他的面前,假若郭帆离开大厦,他一定看得到。”许子钧说,“发生堕楼事件后九分钟,警方就接报告到达现场。警方到达现场后即封锁了大厦出口,从那时起,大厦里任何一个进出的人均需通过警方的登记调查,郭帆若是在警方到达后逃走,是走不脱的。”
“这样说来,除非郭帆会飞,否则的话就没有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离开?”
文娟说话的时候看着他们两人,就像要从他们的脸上找出答案来。
“问题就在这里。”许子钧说,“郭帆确实离开了公司,因为第二天,郭帆是依照平日上班的时间回公司的,假如他那晚留在那间大厦没有走,如何能从外边回去?”
许子钧提出的疑问把他们难倒。
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时间,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时间。”大卫苦思着,眉头皱了起来。
这样的思考,比起一道最困难的微积分数学题困难一百倍!
文娟也在想着这个问题。
“即使那个晚上郭帆离开了他工作的大厦,我们找不到他的犯罪证据,郭帆仍然有嫌疑,因那笔钱落在他手里是事实,只要从他身上查问,一定会找到破案的缺口。”文娟说,“现在有一个困难,就是怎样去接近郭帆,向他套回事实。”
“即使接近郭帆,他也不会告诉我们。”
大卫指出这个事实。
他们不能像刑警般盘问疑犯,也无法像警员般对可疑的人跟踪截查,所用的方法都是最温和的依靠锲而不舍的追查。
怎样接近疑凶,取得他的信任,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在这个问题上,许子钧却胸有成竹。
“这件事交给我办。”他说,“要查问郭帆又不惊动他,我有办法。我认识郭帆的女儿家慧,可以叫她出来问问。”
许子钧和家慧坐在快餐店内。
桌上的饮品只剩下很少,他们坐在那里很久了。
“你叫我出来,真是叫得太合时了,你不知道我正在家里发问,爸爸与妈妈常常争吵,简直家无宁日。”
家慧见到他,急不及待地诉苦。
“为了什么事争吵?又是你姐姐新买的名牌表吗?”
许子钧有意提起那件名牌表的事。
“才不是,那件事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姐姐现在的最新版本是要求去日本学习美容,希望将来做一个美容师。”
“你姐姐不是读商科学校的吗?”
“姐姐不喜欢刻板的工作,她爱漂亮,做一个美容师是她最大的梦想。”
“那没有什么不对嘛,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梦想呀。”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
家慧欲言又止,与往日的开朗活泼截然不同。
显见的心事重重。
“家里不光是姐姐吵着去日本,哥哥也要与女友去旅游,爸爸不高兴,妈妈却说既然意外得了一笔钱,又何必亏待子女,两个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
迟疑了一会儿,家慧终于说出了心事。
许子钧沉默了。
看着家慧天真未泯的可爱脸庞,他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鼓动这个女孩追问自己的父亲,会使她间接知道真相。
真相是丑恶的,认清真相对这个可爱的女孩来说,是至为残酷的事。
郭帆得了一笔来历不明的钱,已经是肯定的了。从家慧的哥哥姐姐生活上的改变和郭帆的刻意遮瞒这两点,就可以看得出,这笔钱见不得光。
但是怎样去说穿这件事呢?
幸而是家慧最先提出来。
“爸爸不喜欢我和你来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件事许子钧也知道,郭帆在公司里曾经警告过许子钧,不许接近他的女儿。
这样也好二就循着这个方向去说吧。
“你要知道,你爸爸为何阻止我们来往?”他说,“那是因为公司里盛传一件关于他的事,他怕我告诉你。”
“爸爸的传闻?那方面的?”
“是关于一笔金钱——”
“又是为了这个!”
“怎么,你知道?”
“曾经有一对男女来家里找过我爸爸,据闻那女的是公司出纳主任的遗孀,他们来追问一笔钱的下落。”家慧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她说,“我也怀疑这些钱的来历,那些人走后,我曾追问过爸爸,当时爸爸断然否认。”
她抬起头,苦恼的说:“你告诉我,这件事——那个女人所说的,关于这笔钱的事,是不是真的?”
“家慧,你听我说,冷静一点不要冲动,我告诉你——”他捏紧拳头,很难开口——可是管他的,难道这不是事实吗?他说,“关于那笔钱的事是真的,而且还不止于此,根据大厦看更当时目睹,出纳主任堕楼那晚,你爸爸曾回去过,看更当时并未看见他离开。”
“你爸爸在现场,出纳主任堕楼的现场。”许子钧强咽一口唾沫,终于说出,“易明堕楼,被认为是凶杀案,你父亲在现场,我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爸爸于此事有嫌疑却是事实,除非他能说出为什么回去,什么时候离开,并且找出时间证人。”
家慧脸色骤变。
许子钧不敢看她。他知道,这件事已经由不得他来控制了。实际上,也由不得郭帆去控制——自郭帆那晚重回公司,踏上公司的厚地毡那一刹起。
这件事注定了要爆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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