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汽车在哪里?
费吉拉特坐在前厅,心怀敌意地琢磨着哈洛德。不用说,他准是急忙着手研究神秘的“弗里兹瓦根”去了,却指派他去波昂、克洛姆维尔和斯莱辛格三所医院做调查,其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安抚一下波雷别尔。他已决定拒绝杰克逊太太掘坟验尸的请求。
莫丽·菲铬恩小姐证实了,费吉拉特这次去医院并没有徒劳往返。
“很抱歉,琼斯大夫不在。我叫莫丽·菲洛恩,是琼斯大夫的秘书和病理学家的助手,如果我不能回答您的问题……您是……”
“刑警安德鲁·费吉拉特。上面委托刑事警察搞清楚与杰克逊有关的一切情况。”
菲洛恩小姐点了一下头说道:“我去档案库把他的档案取来。”
她拿来一个粉红色的卷夹,封面上贴着有杰克逊的名字和号码的表格。
“说实在的,我只需要有关抢救杰克逊所采取的措施的简要资料,以及能够证实他确实签署了同意使用他的心脏进行医疗试验的声明的有关材料。”
“不只是心脏,我们这里说法,是死后遗体可以用于医学科学的发展,他今年三月七日遇险后被送到急诊室。他左肩粉碎性骨折引起了严重的动脉出血,送到医院之前一直出血。给他动了手术。同时输了血。”
费吉拉特皱了皱眉头。
护士翻了一下卷夹里的资料。
“对了,就是这一份:‘我同意一切有关人员把我的遗体……’。签名:杰克逊,见证人:拉赛尔·琼斯大夫。另外一个人的姓我看不清,不过这个姓好象很熟。”
“我可以把他的声明带走吗?”
“那我需要得到上级的正式指示。不过我可以给您任何一份资料的照相复制品。”
“这个暂时就够用了。”他看一眼记录簿,“现在请您讲一讲,你们是如何把资料送往医疗情报中心的?”
“这有一定的表格。医生在这个表格里把血型、细胞组织的基本资料、年龄、性别等记录下来,还要在上面写上直接继承人,如果有的话。并且指出,该人是否已经签字声明允许使用他的各部器官,以及这一声明存放在何处。然后把一份复制的表格放在这个卷夹里,另一份转交给中心。每天都有转送类似资料的固定时间。”
“既简单又明确,”费吉拉特说,“可是会不会出现差错呢?”
菲洛恩扬了一下眉目说:
“您指的是什么?”
“比方说,打字员打错了字。假如打字员打的不是那个血型,或者其他什么的,那么是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患者得到的就不是适合于他的肾脏或心脏,从而造成死亡呢?”
她笑了起来。
“不,不会的。任何一个外科医生都不会仅仅靠书面报告就做手术。他一定要验血。”
“好。是谁在表格上签的字?”
姑娘仔细瞧一瞧签字回答说:
“还是在那上面签字的那些人。咦,这是准呢?看清楚了,这是赫普列杜艾特医生。他患脑溢血死了,扔下了一个有病的妻子。”
费吉拉特记录下来之后,收起了小本。
“您做护士工作,经常与疾病和死亡打交道,不感到腻烦吗?”他决定不放过有利时机。“如果工作之余我陪您一块儿去喝一杯,您再给我详细讲一讲有关情况,怎么样?”
她思索着。
“不,不成。我七点钟下班,可是九点钟还有个约会。”
费吉拉特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说。
“可是喝一杯的时间还是够用的。我悄悄地把您用车接去。七点钟我在门口……。”
护士小姐勉强签应,7点,他们已经在一间咖啡馆了。
很清楚,费吉拉特最感兴趣的是他本人的警察工作,而菲洛思小姐对于谈论警察工作感到腻烦,因此时间对她来说过得缓慢而无聊。
“象我的上级哈洛德那种旧式的侦查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罪犯开始使用科学,这就是说,我们也应当以同样的方法去工作。现在我们有一套办法,如果按照它行动,我们可以化验室内的空气,从而确定,这个或那个人在屋子里呆过。”
“甚至能发现空气里有‘沙涅黎’牌香水?”她挖苦问道。
费吉拉特没有觉察到她的讥讽,继续说。
“到处刺探、窃听、录制别人的谈话——我看,这很可怕,而且有失体面。我认为还是象歇洛克·福尔摩斯那样运用脑子的旧式侦查好些。”姑娘再一次打断他。
她看自己的杯子空了,就站起来说:“该我请客了。”
菲洛恩给费吉拉特拿来一份威土忌。
“看来,”她边坐边说,“这儿马上要来一帮寻找杰克逊尸体的蠢才和一伙将搅得我们不得安生的记者、电视采访员。这一切都是加在菲尔克斯夫妇身上的额外负担。手术和那个讨厌的寡妇搞起来的这场风波就够使他们烦恼的了。难道他们不明白,这对一个每分钟都有突然死亡危险的人来说是什么样的打击?”
费吉拉特明白了,他可能也被列入这帮蠢才和恶棍之内了,他环顾一下四周,然后把身子俯向菲洛恩说道:“这话只能在我们之间说:无论是警察局还是内务部部不想掘坟验尸。”
她吃惊地问:“那么你为什么还在这儿找麻烦?”
“案子捅到上面去了。应当授予沃尔德爵位,因此不能出乱子,明白吗?若是有人问你,嘘。可别说呀。”
菲洛恩小姐慢慢地喝着杜松子酒说道:“徒劳。”
“说得对。我办过比克赛姆案件了。刚有点兴趣,哈洛德插手了。他追求荣誉,可是荣誉是不会到手的。你知道,有人怀疑在湖里发现的尸体是菲尔克斯的弟弟波利。”
“噢,不可能!可怜的人哪,已经够他们受的啦!”
“问题是很久就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如果波利露面,就得立即让哈洛德停止办案,对我也是如此。您不能不去赴约而和我一块用晚饭吗?”
姑娘摇摇头,站起来。
他姑娘径直向一幢房子的大门走去。茂密的紫杉丛把这房子和马路隔开了。费吉拉特听见了开围墙门的声音。他又走过去一些,看见姑娘走上宽宽的台阶,这时房子里响起了旧式的门铃声。
门开了,她一下子就溜了进去。费吉拉特刚来得及看见亲吻姑娘的一个男人,门“砰”地一声就关上了。
一迸门,姑娘就对那男人说:“别再这样干了,亲爱的。”
“好,好,亲爱的,”男人是琼斯,他抚摸着她的头,安慰地说:“你知道,我不能放过这次谈话。”
“天哪,是个多么无聊的人!他还谈侦查工作的科学方法呢,大概,他连H2O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晚上他极力吹嘘自己,百般辱骂他的上司。”
琼斯吻了她。
“他没有泄露什么秘密吗?职业上的秘密?”
“我想想。说了。第一,不掘杰克逊的坟了。他们不过是用目前的侦查来遮掩舆论界的耳目。”
“好哇,这可该让沃尔德高兴啦。”
“可是,你知道吗,警察局怀疑,在比克赛姆湖里找到的尸体是波利·菲尔克斯的。”
他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他们为此盘问过菲尔克斯太太。可是,你的警察朋友说什么啦?他们最后辨识出受害者并相信这是菲尔克斯了吗?”
“没有。他们考虑这不是波利,他们只是等着波利什么时候能露面。”
“那就好了,亲爱的。”琼斯以一个伸懒腰的姿势摒弃了那个刑警。而那个刑警第二天还在为自己的差事烦忧。
“要想跟踪追查出几周发现的一辆汽车,而且具体日期不详,又有一半车号不清楚,谈何容易?!”
费吉拉特忍住了即将爆发的愤怒,这是穿着便服的典型旧式侦探哈洛德最厌倦的一套谬论。
哈洛德一双呆板无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助手,嘴里喷着烟雾说道:
“一开始我就考虑到这是一对恋人。但是,应当证实,这辆汽车确实与案件无关。”
“我们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
“是呀,”哈洛德伤心地说,“您知道,老弟,您是失败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我们的工作中最重要的是善于排除那些不需要的事实,淘剩下来的正是你所要寻找的东西。”
有人敲门,接着出现了酒吧间女主人那张笑眯咪的圆脸。
“您的电话,哈洛德先生。”
哈洛德接完电话之后,若有所思地来了,“从国际刑事警察组织得到一条消息说,波利·菲尔克斯昨天在杜塞尔多夫市大旅社过的夜。”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无所知。他对待者说过,八月份他也在旅社住过,这一点从房客登记册上得到了证实。”
他拿起盛着半品脱啤酒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说:“我去睡觉。报告准备好了吗?拿来吧。我躺在床上看一遍,这能帮助我入睡。”
哈洛德回到卧室,拍松枕头,关闭了吊灯,只留下一个座灯。他象往常一样,不脱袜子就躺下了。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威士忌。他开始阅读费吉拉特的报告。
报告的大部分内容是事实材料。有访问三个医院的记录和有关文件的照相复制品。这份用打字机复制的报告每段都有编号,主要之点下面画着红线。这种报告的风格给哈洛德一个提示:他彻底失去了推理的线索……
哈洛德深夜两点钟醒来了。他伸手去拿那杯喝剩下的威士忌,无意中碰到了在胸脯上放着的那份弄皱了的报告,他心想,不能让费吉拉特找到幸灾乐祸的借口。当他用手抚平费吉拉特的报告时,打字电报机向医疗情报中心发出的病历卡引起了他的注意。
摹地,睡意消失了。在他面前放着照相复制品,因此不能有错儿。他急忙翻开报告的第一页,这里费吉拉特对自己的侦查做了概括。他并没提到病历卡上注明的日期搞错了。
他再次查看了一遍之后终于弄明白了,医疗情报中心关于杰克逊的病历卡并没引起怀疑。卡片注明的日期是三月二十三日,签字的是赫普列杜艾特大夫。可是,中心收到的,储存在电子机中的那一份卡片,那是用打字电报机复制的相同的卡片,上面注明的日期却是八月十三日。
哈洛德考虑到了可能出现的一切情况。八月的日期可能是在三月份向医疗情报中心转交资料时出的差错,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这是个漏洞,直觉告诉他,他这个细心的警察将有所作为,第二天起来时,他带有几分惋惜的口吻对助手说道:“看来,我必须亲自前往厄色克斯,把这个日期问题搞清楚。”
费吉拉特看到自己的疏忽竞被别人发现而感到十分激动,因此一声没吱。
“您可以回咱们的窝里去处理了,”哈洛德愉快地说,当即,他就出发。不久,来到了琼斯那里。
“多好的烤野鸡呀,大夫!”他对琼斯说,尽量打趣有失警察的分寸,但能逗引他多说话:“有几件事我还不完全清楚。如果我向您提出几个问题,您不会反对吧?”
哈洛德拿出卡片,指着其中的一张说:
“您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吧,琼斯大夫?”
“当然,这是我们向情报中心转交医疗情报用的卡片。”
“谢谢,”哈洛德说,“我刚从那里来。您看看日期。”
沉默一会儿,然后琼斯问道:“您怎么解释,警官先生?”
“暂时还无法解释,因此我才向与此事有关的所有人员询问,看是否能解释清楚这个矛盾。”
“我是很愿意回答的,”琼斯说,“不过我与此事毫无关系。”
“那除非是说,当把杰克逊运来,给他动手术,并且在杰克逊先生同意把尸体用于医学实验而找人签字的时候,您并没有在急诊室值班。”
“真奇怪,同样的卡片,可是日期不同,这是怎么回事?复制品是垫着复写纸抄下来的,日期也是垫着复写纸写的。”
哈洛德瞧他一眼,看样子,大夫真是大惑不解了。
“噢,不那么复杂,大夫。你们写什么都不注明日期,然后再单填日期。第一张复制卡片上的日期是直接用打字机复制的,另一个上面的日期却是垫着复写纸写的。简直是儿童游戏。可是如果您把两张复制卡片放在一起,对准之后再对着亮处一看就会发现,除了日期之外,其他一切全都吻合。”
“真厉害,”琼斯说,“也很简单,可是问这干什么呢?”
哈陷德没理睬他的问题:“究竟哪个日期对呀,大夫?”
“可能,哪个也不对,”琼斯思索着回答说,“如果其中有一个是正确的话,那就应当是三月二十三日。”
“为什么?”
“这件事大约发生在杰克逊在这儿住院的时候。这个人真不走运。第一次遇险时我们把他抢救过来了。可是几个月之后他再次遇难而丧了命。除此之外,还因为在卡片上签字的还有五月份去世的赫普列杜艾特。”
“字迹太不清楚了!这确实是赫普列杜艾特的签字吗?”
“我不是专家,但我看象他的笔迹。”
“那么这个是您的笔迹?”他把杰克逊同意使用自己的遗体为医学服务的声明向大夫面前稍稍移近了一些。
“嗯,象我的。记得我正在查病房,赫普列杜艾特大夫让我对杰克逊的签字做一见证。这种事情在医院里是常见的——多半是遗书。”
“可是声明上签署的日期是三月二十三日。”
“我看见了。可能,赫普列杜艾特大夫决定把所有的文件都收集在一个卷夹里。可是日期上的差错毕竟是个怪事。”
“大夫,您试试看,请尽量回忆一下。在解释不清日期上的事故之前,我无法完成当前的固守陋习的侦查。”
“您问过负责转递资料的姑娘了吗?”
“问过了。她是个新手。可是毫无疑问,卡片是在八月十三日转送过去的,当天情报中心就收到了。”
他拿起帽子,微笑着离开琼斯,他没想到,他的行为很快就捅上去了。
侦查处长贝伦斯从蓝色烟盒里抖出一支法国香烟点着说,“我说,先生,不能因为机灵而发现了日期上的差错就怪罪他。有什么办法呢,珀西,人的本性是这样,他很恼火。”
陆军准将卡明斯在办公室里站着,臂肘支撑在壁炉上,他叹息着让哈洛德和贝伦斯坐在皮沙发椅上。
“我认为,哈洛德,这只不过是办事人员的差错。”他说话的声音不象平时那么自信,哈洛德什么也没回答,他等待谈话的继续发展。
“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在费吉拉特之后又到肇事地点去了一趟。”
哈洛德把目光投向总监助理头部的上方。“因为在日期上发现了矛盾。先生。我想,您会赞同我亲自去弄清楚问题的。”
“当然啦,”卡明斯说,“可是总监……总之,您自己能想象到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不得不把案子退回来继续进行审理。这是一件极伤脑筋的事。”
“是啊,先生。毫无疑问,关于杰克逊的医疗材料是八月十三日送到医疗情报中心的。注明三月二十三日的那张所谓卡片原稿显然是伪造的。”
哈洛德把话停下来。他想证实,卡明斯有没有离开谈话的思路。
“所有的情况都证明,卡片放到杰克逊卷案时在是在八月十三日。这意味着,先生,伪造文件的人知道。杰克逊活不多久了。”
“于是就帮助他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是这样吧?”
“是的,先生。”
“不错。我们假设,这确是一次谋杀行为。”他第一次使用“确是”这个字眼。哈洛德和贝伦斯交换了一下眼色。“那么据您的看法,是出于什么动机呢?”
哈洛德毫不迟疑地回答说:“为了得到心脏,先生。”
“难以置信!”
十二 善与恶的竞赛
“既然您有看法,就请全都说出来吧!”侦查处长贝伦斯道。他坐在哈洛德那间四面都镶满玻璃窗的房间里。
“不是我的看法,是受别人的启发想到的。发现杰克逊已经死亡,或者已奄奄一息是在接到有关交通事故的电话之后。在途中,抢救人员又是注射,又是输血,又是做人工呼吸,把他抢救过来。侦查人员做出一个当然的结论:偶然死亡,并且注明:肇事司机并未停车,下落不明。我画了肇事地点的平面图,连同肇事的其它细节材料都分别给我局那两位病理专家过了目。我问他们:假如人是被害致死的,要怎么办才能取出他的器官去进行移植手术?两个人说出了完全相同的看法。”
“是分别对您说的吗?”
“当然!”哈洛德伸手从裤兜里拿出烟斗。“他们两个人都说:‘那不困难,但要有如下几个条件:凶手精通医学,他得选择一个合适而安全的地点来接待被害人,还要具备运送处于昏迷状态的人的交通工具和手提式呼吸器,或者帮助呼吸的一般器械。’”
贝伦斯燃着了雪前。
“这个案子可能是怎么干的,他们也讲了吗?”
哈洛德点点头。
“和被害人单独会面,给他喝上‘米基芬’。然后用遮掩得很好的汽车把他拉到预定地点,附近还要有自动电话。这时在他的头上给以致命的一击。任何一个医生都知道怎样打才会被认定是不幸事故。然后给受害人用上呼吸器。凶手把汽车停在拐角的地方,从那里他可以观察,什么时候出现救护车的灯光。看准时机,他马上把手提式呼吸器关掉,把死者拖到显眼的地方。他定要把衣服扯破,造成发生事故的假象,最后凶手就坐上汽车,扬长而去。”
贝伦斯一言不发,琢磨着哈洛德的话。哈洛德稍停片刻,又继续说:
“病理专家们说,凶手这么干有他的好处,这样干可以得到一个血型和细胞组织部合适的器官供给者。”
“这回明白了,为什么杰克逊的病情报告在八月十三号发出,而事故却发生在九月一号。可是,我们手头没有证据能证明这是谁干的。”
“如果再深入一步,我们就会拿到证据,”哈洛德固执地说,“需要的是细心和忍耐,我敢肯定,他是租用了箱式汽车,这种车宽敞,没有窗户。”
哈洛德不讲了,于是贝伦斯问:“对凶杀发生在诺尔福克您怎么看?”
“这一点在目前无足轻重,以后可能会变得重要起来。也许凶手熟悉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合适:附近有电话,离波昂医院只有五英里,路上行人稀少,便于发现远处出现的汽车灯光,并且路的两旁还有篱笆墙,便于停车。”
贝伦斯插嘴说:“假如他打的并不很重,被害人在医院里忽然醒过来了,那怎么办?”
“我也向病理专家提了这个问题。他们说:可以把一个人头颅打碎,仍然可以用呼吸器加上激素,使他长时间不死。如果这个人在受到袭击之前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那就更好办。”
“哈洛德,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是的,毫无兴趣。假如我们上了当,想什么办法不让舆论界不满呢?”
“现阶段,”哈洛德说道,“要搞清楚,九月一号前后谁出租过箱式汽车,在这一天之前谁卖过呼吸器。”
贝伦斯冷冷他说,“即使您搞清这些,对您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您会高升呢,还是要挨一顿整?祝您成功!”
哈洛德一时呆若木鸡。
哈洛德的受挫并没有影响他人生活,比如菲尔克斯的。
费尔克斯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前。门上挂的牌子上写着:“人造心脏研究科,医生拉塞尔·琼斯,主任”,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菲洛恩小姐站起身来。菲尔克斯马上看到了她那匀称而漂亮的大腿。
她请他坐到皮沙发上。屋内灯光明亮,对面墙边放着写字台,上边挂着几幅照片和一些心脏的复制品。
“是新成果吗?”
“是的,菲尔克斯先生。世界各地的实验室送来的人造心脏。其中有两个是我们的。”
照片上注有日期、编号和实验室的名称。这些心脏看上去做得很粗糙,象是手工制品。
琼斯一边擦手,一边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您在给这些样品挑毛病吗?”他说,“对不起,菲洛恩小姐。”
她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真是一个美人!”菲尔克斯说,“你们当医生的,生活简直美极了。”
“一般人都这么说,”琼斯笑了起来,“可医生比起他们的患者来说,可得小心多少倍呀!”
菲尔克斯心绪不宁,可是身体不错。他近来养成了一个用右手抚摸前胸的习惯。
“您的气色非常好,”琼斯说,“自我感觉也不错吧?”
“我觉得自己好象要发疯。其他方面……”他耸耸肩,“都说我是沃尔德创造的奇迹。”
“我看您说的不完全公正。难道让沃尔德失败反倒更好吗?”
“我惊恐、不安、痛苦,思想也无法集中,夜里常做恶梦,一夜要惊醒好几次。动不动就生闷气,而且气得要命,好象排异过程开始了。好了,老兄,不谈这个。您邀我来也不是要听我发牢骚的。什么事啊?要是关于钱的事,您就可能要扫兴罗!”
琼斯走近了写字台。
“我可以马上告诉您,是关于钱的事。如果您看到我现在就要给您看的东西,您立即就会换一种口气说话的。”
他拿过来一件包着纱布的东西,放在桌上。
“您看,”他把那件东西放在菲尔克斯面前的桌子上,那个东西有拳头大,外形象心脏,是蓝黑色,并且还散发着一种奇妙而柔和的光泽,犹如一块大宝石,但它不是一块石头。它大头一侧伸出几支小管,小管是用其他材料做的,灰黑色,表面似乎蒙着一层细网。这个东西相当好看,好象出于艺术家之手。
“妙极了,是那些人造心脏中的一个吗?”菲尔克斯说。
“不,有本质上的差别,”琼斯说,“这个是活的。”
“外形美观,摸起来给人以很舒适的感觉。不过,我看是重一点。”
“它的重量和正常的心脏相同。这一只是给狗用的,所以小。”
“任何缺点都没有吗?”
琼斯摇了摇头。
菲尔克斯把心脏拿起来,用手抚摸着它那光滑的表面。“好象软绵绵的,摸起来挺舒服。”
“它特别坚硬。”琼斯走近桌子,拿着钻石玻璃刀,把玻璃烟缸划出一道痕迹,然后他把玻璃刀递给菲尔克斯。
“您用它划划心脏!”
玻璃刀在心脏上滑过,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好家伙!”菲尔克斯小声说。
琼斯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心脏完备得很。里边装有动力、节奏器和燃料。什么时候最后停工?这个心脏以钚一238为动力,据推算,它可以工作十年,十年后再做手术换燃料。”
“十年,”菲尔克斯低声说,“比移植得最成功的心脏还多八年!”
菲尔克斯做了一个习惯的动作,用手摸一下前胸,好象摸衣袋里的什么东西,琼斯发现,他出现了颈肌抽搐。
“您现在能把心脏接上吗?”菲尔克斯问。
“不,根本不需要您想象中的那种连接。这只心脏只在流动的血液中工作,在空气中不行。”
菲尔克斯又一次摸了一下前胸。
琼斯这时发现他脸上的肌肉抽搐和他这一动作同时出现。
“您是否把这个东西安到人的身上试一试呢?敢冒一次险吗?”
琼斯走近桌子拿起一串钥匙。“请您自己去看看,”他说。“如果这还不能使您信服,那就不会有什么东西能使您信服了。”
打字机在哈洛德手指的沉重按击下哼哼地响个不停。最近的侦查报告缓慢地从打字机上打印出来。
探长哈洛德报告
受害人杰克逊
出售呼吸器:
八月三日(星期一)
布里斯托尔市莫奥尔赫德大街格里宾·基思和波洛克有限公司接受了莫里斯·戈尔丁医生的电话订货。
格里宾等人合办的公司是国内专门为医疗生产呼吸器的屈指可数的几家公司之一。
商务部主任戴维·基思先生接的电话。他反复强调说,戈尔丁医生的口音很标准,很懂礼节。这位医生说,他是南非人,不久前在某个新独立的非洲国家通过了临床实习。可是基思先生没有记住是哪一个国家。
戈尔丁医生说,八月三日早晨他将离开英国,他说他刚刚收到一位新雇主的委托,请他代买一台该公司出品的BD一2107型呼吸器。他订购了一台,并说第二天,即八月四日提货。
基思先生要求他提供银行保证,然而戈尔丁医生说,他可以付现款。他还说,他在伦敦没有固定住址。他非常愿意向其他买主推荐该公司的产品。
八月四日(星期二)
戈尔丁医生的司机在下午一点半钟前来取货。基思先生事先吩咐过,他要亲自接待取货人,可是在司机来提货的时候,基思先生正在吃午饭。基思先生的秘书索列尔小姐接待了他。司机带来了戈尔丁的一张便条。他付了钱,大家帮他把呼吸器装在箱式汽车上。
刑警费吉拉特报告
受害者:杰克逊
运输工具:
ABE--2354通知发出后,收到累斯特警察局的通报。经过进一步侦查,下述事实已核实:
八月二十八日(星期一)
累斯特市特洛里大街阿,勒·托德父子汽车出租公司接待了一位男顾客。这位顾客具有和被怀疑者相同的特征,他自报姓名为西德涅·霍拉尔德,要租用箱式汽车,说是急用。当问他有无银行保证时,他说他不想浪费时间,宁肯出任何数目的押金。
于是请来了托德先生。霍拉尔德提出,箱式汽车他准备租用一个星期。托德先生向他要二百镑押金和一个星期的租用费。顾客当即付了现款。
九月四日(星期一)
霍拉尔德送还了箱式汽车。按里程表,汽车共行驶467英里。从押金中扣除了应付的里程费,余额退还给顾客本人。
这是一辆莫里斯牌汽车,载重半吨,车号是Ha1一4592。阿·勒托德说,照片上的琼斯很象霍拉尔德。
附注:
累斯特警察局检查了箱式汽车上的手印,结果一无所得。行车里程超过由累斯特到厄色克斯和诺尔福克往返的里程。累斯特市没有西德涅·霍拉尔德这个人。
哈洛德把两份报告订在一起,放进夹子,并用笔写上:“送侦查处长贝伦斯阅”。他满意地签上“17时30分。”自侦查工作开始以来,好容易盼到一个自由的傍晚。
他的报告很快送到了侦查处。
贝伦斯的嘴角挂着一丝尖刻的嘲笑。
“侦查线索可真不少,我的朋友。大概太多了吧。这样我们可以显示一下自己。”
贝伦斯瞧了一眼文件夹,看了一下自己画的记号和潦草的字迹。
“关于八月份第一周出租箱式汽车的第二号通报,有没有回文?”
“还没有。”
贝伦斯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们不得不掘开杰克逊的坟墓,企图偶然地能够发现新的线索,那可是最后一着棋了。那个医生叫什么名字?”
“乔舒亚·沃尔德,”哈洛德提示说。
“如果我们一无所获,那么您那侦查处长的头衔和我的前途可就保不住了。”
“即使槁到点什么,下场也一样。”
“非洲没有什么消息吗?”
“还没有。我再拍一封电报。如果没有莫里斯·戈尔丁这个人,我们就有办法。”
哈洛德点着了烟斗。“我真想找到这个呼吸器。”
“上面一定标有批号,”贝伦斯说。“假如您是这个人,作案之后,您会怎样处理这个呼吸器呢?”
“拿回家去,埋起来,或者扔到河里。”哈洛德沉思着回答。
“这个玩艺儿到底是什么样子?”
“在铁箱里装着,就这么大。只要把盖打开,就可以使用。我们可以设想一下那天夜里的情况:他刚把杰克逊害死的时候,一定会想到,全英国的警察都得出动捉拿在逃的司机,并且肯定会捉住他。那时如果发现呼吸器,就不好对付了。我认为,他一定得甩掉它。”
“譬如,前面是一条河,”贝伦斯说,他又开始了侦探们在猜想的战场上互相角逐的那种习以为常的游戏。
“他有三点理由来选这条河。”
“不,有四点理由。河上有桥,而且河的航道很深。往河里扔什么都行,又快又方便。人站在天桥上比站在湖边好,不容易引起怀疑。”
哈洛德马上答道。
“你没有见过呼吸器的箱子。它一定得在水面上漂浮很长时间。”
“还能顺流而下吗?”
“如果他在箱子上穿几个窟窿,那么漂一会就得沉下去。即使我们看着它,也不容易再找到它。”
“好!”贝伦斯说。“现在我们需要一张大比例尺的军用地形图。”
十三 穿了底的爱情
莫丽·菲洛恩小姐听到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问:
“琼斯大夫在吗?”
这声音她是熟悉的——那么冷淡,严肃。而且是慢条斯理的。莫丽以前在琼斯打电话时听见过这个声音。
“对不起,我看看大夫在不在屋里。怎么和他讲呢,是什么人来的电话?”
“玛嘉丽斯捷尔太太。”
菲洛恩小姐按了一下并联电话的电钮。
“接上,”并联电话那头琼斯气愤地说。
莫丽接上电话,但听筒还在耳边放着;当琼斯喊:“喂”时,她用铅笔轻轻敲了一下听筒,表示已把电话机挂上了。
电话那边那女人直截了当地说:“我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见到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有急事。”
“好,八点钟,我不关胡同里的便门。”
“不……那……”
“不要急嘛,晚上再谈吧。”琼斯气愤地打断她,放下了听筒。
莫丽直觉感到这电话有鬼。她很熟悉胡同里的便门,他们同居的三年中,她经常从这个便门悄悄地溜进琼斯的家。胡同里只有两盏路灯,篱笆后面枝叶繁茂,很容易藏身。她下决心一定要知道是谁夺去了她在琼斯被窝里的位置,八点钟,她隐藏到便门边的树丛中。
不久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来的是菲尔克斯太太。她一开便门就不见了。莫丽·菲洛恩一心想看到和听到更多的东西,当她走近便门时,房间已关上。她急忙跨过草坪,借着月桂树丛阴影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着身子,最后终于来到了台阶跟前。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她想等卧室灯一亮马上就走。她等了十来分钟,冻得直打颤,她不断在提醒自己,不必嫉妒,可还是守在那里不动,等着卧室里打开电灯。
这时,在卧室里,梅莉琳脱下大衣,扔到沙发上,随手关上客厅的门。
“拉塞尔,事关重要。安东尼让我用赠与证书把钱取出来。他想把这笔钱给你作研究经费。”
琼斯一言不发,望着壁炉的火光。
“在我那次告诉你我怀孕时,”她继续说,声音小得勉强可以听见。“我们曾决定一起离开此地。”
“你快讲讲,他说了些什么?”
“他十分焦躁,在屋里走来走去,根本睡不着觉。可怜的人总在琢磨心脏的事。我的赠与证书,款额很大。我不懂钱财方面的事。可是安东尼已在证书上签了名,以便他死后,如果没有继承人,我好能靠这笔钱生活。在他没死之前,可以凭证书提前支取这笔钱。”
梅莉琳不再说了,她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
“后来呢?”他说。
“他坚持要我把钱取出来,他说这和他的生命紧密相关。”
“你没有告诉他,说你怀孕了?”
“没有,最后安东尼直截了当地问我:‘为了挽救我的生命,你同意这样做吗?’他说,你需要六万镑左右。我们现在就可以凭证书取出来五万镑。这个数目差不多是证书期满后应得总数的一半。”
梅莉琳站起来,走到壁炉跟前。
见他不吱声,“呶,拉塞尔,”她冷淡地说,“你在欺骗我们两个人中的哪一个?还是两个人同时欺骗?”
“我昨天和前天都给你打过电话,我想当面跟你讲明白,讲讲我们怎样一起离开此地。”
“带着钱?”她惊奇地皱起眉头。
“赠与证书不是属于你的吗?呶,你要好好考虑一下。从医学上看,我不能给他任何帮助。”
“不能?那你的人造心脏呢?你不是还答应过他,只要有钱,用几个月时间,就能把人造心脏搞成吗?”
他把手向她伸过来,而她却把他的手推到一边。
“真见鬼,亲爱的!”琼斯想极力掩饰自己的惊慌。“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钱不是你的吗?我们必须一起离开此地,你要想想孩子嘛。”
梅莉琳把头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这都是在安东尼为他做了那么多好事以后。”她小声说着。
“这么说,你并不是真的要和我一起逃走了?”他生气地问。
“上帝呀!他至今还不明白他干了什么蠢事!”
她看了他一眼,泪水流到脸颊上。
“是的,我是曾想和你一起逃走,而且是带着这个孩子,”她用手摸了一下腹部。“我大概是疯了。我不仅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法理解,而且对你,我也没看透。”
她在屋内走了一个来回。
“你不知道,你都搞了些什么名堂,又多么无耻!你是个医生,你当然很容易欺骗一个病人。他们相信医生,因为他们想活下去。你的所作所为简直象一个流氓!用狗来搞肮脏的把戏,安东尼说,你给他看过X光照片,照片上是一颗安装在狗身上的人造心脏。你怎么搞起了这种骗人的勾当!上帝呀,可怜的安东尼!他还眉飞色舞地夸奖你如何了不起呢。”
泪水流到了她脸上。琼斯望着壁炉,极力在控制着自己。
“安东尼以为,换人造心脏就象镶牙那么容易。他又有了新的希望。你有一个新的脉搏节奏的装置,有一种可用十年的钚……”
“这一切全都是事实,”琼斯打断她的话。
她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愤怒。
“住嘴!再用六个月,六年,你也做不出来,你准备逃走。是爱情的驱使吗?不,是五万英镑和一个你随时都可以抛弃的女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
“当然是留下来和他在一起。”
琼斯沉默了一会儿:“你要把一切都告诉他吗?”
“不,那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继续提出问题。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想,他还是会让你放弃赠与证书,把钱给我的。”
“不,我可没有这么想过。”
“简直一切都乱套了……我得继续工作。”他说这些话的口气,好象是她给制造了严重困难。“我还能干什么?至少还能有点希望。我留下来。就得还帐,所以我现在需要钱。”
“钱是他的。如果需要把钱花在你身上,来挽回你造的孽,那我们也可以花。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支持他。”
“你大错特错了。也许还要两年时间,但我一定能成功。不要以为钱会白花。”
“请你不要说了!”她不耐烦地喊道,“那会更坏,他指是你最近就能成功。”
她改变了话题。“我得把钱全部取出来,否则他会疑心的。可是现在让我怎么依赖你呢?不,拉塞尔,从现在起我要监督你的支出。”
“我不敢怪罪你,但也无法说服你。眼下要把研究工作继续下去,马上就需要两万五千镑。材料、设备、专家,都需要钱。可以把预算给你看。”
“好,让我看看。”她口气坚定地说。“钱星期三就给你。”
“那有什么办法?看样子,你是要故意找麻烦。”
“一言为定,星期三付款。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她穿上大衣,并没有让他帮忙。
这时莫丽·菲洛恩发现走廊里的灯光亮了,她立即躲到树丛中,门开了,菲尔克斯太太从里边走出来,琼斯跟在她的身后。
“我们讲好,一切都只字不提,你同意吗?”
“只好这样。当然,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她默默地走下台阶,琼斯用力地把门关上,闩上门闩。
莫丽·菲洛恩在月桂花丛中冻得直打哆咦,但还是等菲尔克斯太太走远之后,才动身。
十四 雾里捞证
“局长,干这种活天气不太合适。”哈洛德对地方警察局长说。
“如果能伸直腰,也不会这么难受啊,”他的助手说。
桥拱太低,他们不得不弯着腰站在下面。阵阵冷风吹起波浪,雨点打在脚面上。
“探长,那是什么?”警察局长用手指着问。
离他们大约二百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潜水员露出水面。他把一件东西扔到岸上,从水里探出身来,摆了摆手。又有一个潜水员,也钻出水面,和他一起摆着手。
“走。”哈洛德说着,便匆忙地顺着斜坡登上桥头,由桥头向对岸跑去,费吉拉特和局长紧紧跟在他的背后。
当哈洛德气喘嘘嘘地跑到跟前时,一个潜水员指着一个黑色的四方形东西说:“看样子这正是我们要找的,探长。”
那是一个金属制成的箱子,四周沾满淤泥,和哈洛德在“格里宾·基思和波洛克”有限公司看到的完全一样——正好是BD-2107型自动呼吸器。箱子四周用螺丝刀扎了很多窟窿眼儿,为让它顺流漂浮时能很快沉底。
哈洛德满意地笑了,“这回有眉目了。”
哈洛德掏出烟斗,装上烟丝,抽了起来,他的逻辑推断应验了,毫无疑问,杰克逊死于肮脏的犯罪行为——这是证明琼斯有罪的又一个旁证。
“探长,如果不保密的话,您能告诉我下一步准备怎么办吗?”当地的警察问。
“我要求指纹鉴定专家重新检查杰克逊尸体,但你先不要往外说。现在我们可以肯定,他不是被车轧死的。”
要证实他不是被车轧死的,就得找到厢式货车。
他转向助手,“贫吉拉特,您找到由布里斯托尔运送呼吸器的箱式汽车了吗?”
他的助手点点头。他赢了一个回合。
“是的,先生,箱式汽车是从文戈杰切尔弄来的。”
“也是那个人干的吗?”
“是的,就是他。根据照片,他们认为是他,但没有把握。特征相似:身材、声音、语调等等。”
“干的不错。”哈洛德说。“那个菲洛恩怎么样?您不是和她见过面了吗?我去医院时,她刚好不在。”
“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二十七八岁,挺聪明,未来的病理专家。您怎么想起来问她呢?”
“我想找她谈谈,可又怕惊动琼斯。我敢断定,她马上就会去告诉他的。有些情况使我放心不下。为什么两份材料上写的是三月二十三号,号外一份上却是八月十三号?显然其中有两个是伪造的。我怀疑,第三份材料,就是有杰克逊签名表示同意使用他的遗体的那个是伪造的。杰克逊太太一口咬定,他丈夫一向反对移植手术。”
“我们能否认为,这个同意也是伪造的?”
哈洛德叹口气,然后解释说:
“他们是用这两张卡片向情报中心做了杰克逊的病情报告,可能是想用这两张卡片掩盖住一般性质的差错。如果另外一个材料也是假的,那么选中杰克逊就不是偶然的——他的血型和细胞组织正好合适。”
“这一切恐怕只有找菲洛恩小姐才能有所突破。”
也就是根据这个想法,哈洛德到了医院,找到院长,让他去找菲洛恩。
“菲洛恩小姐,探长哈洛德要问您几个问题,”医院院长说,”他特别嘱咐,不让您把谈话内容泄露给任何人。探长要把您所复制的几份材料还给您,他想得到原件。”菲洛恩听了院长的话后默不吱声。
哈洛德马上说:“我来的目的是弄清这几份材料中令人费解的几个矛盾。您能告诉我,你们科的工作人员今年休假的日期吗?”
她沉思着,眯缝起眼睛。“我休假早,早在六月份。芬德利医生是在冬天休的假,琼斯医生整个八月份和九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不在科里。”
“一共五个星期。”哈洛德说。
“不,八月中旬他回来过一个星期,参加会议。四个实验员的休假时间,我得查查名单,探长先生。”
“这个以后再说。你们的工作人员可以随便使用医疗中心的卡片吗?”
“是的,打字间里堆着很多卡片。”
哈洛德看了一下自己的笔记。卡片是赫普列杜艾特医生签名登记的,可他是八月十三号以前死的。哈洛德没有提起这一事实,接着问道:
“您可以谈谈卡片的制作过程吗?”
“打字员先打在纸带上,然后向中心报告。”
“假如有人要向中心提供假情报,这个人得怎么办呢?”
菲洛恩小姐沉思片刻之后说:“如果我想这么干,恐怕得先用打字机填一张中心的卡片,然后再冒充医生胡乱签上名,把它和准备送到打字间那些混在一起,估计任何人也不会注意这些司空见惯了的传递手续。”
哈洛德合上了笔记本。
“我这次是为档案的事情来的。”
“我马上就把档案取来。”
哈洛德接过档案便走了。他走之后,在回院长办公室的路上,菲洛恩小姐碰上了琼斯。她有意识地把手里的夹子翻了过去,没有让他看见上面的名字,她怕引起琼斯的怀疑。看来,他什么也没有觉察,只是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
几分钟以后,琼斯出现在马路对面的小咖啡店里,坐在临街的窗户旁边。
哈洛德左顾右盼,可就是没有发现琼斯。
贝伦斯没有敲门就走进“自动电话亭”——大家都这么称呼哈洛德的那间小屋,他把一份当天的《成功日报》扔到桌上。
哈洛德往报纸上看了一眼,《对心脏供给者进行掘坟检验》——这条醒目的大字标题横贯整个版面,上面是:《移植跳动的心脏——警方出面干预》。
“这些东西他们是怎么搞到的?”哈洛德小声说。
“我看这很平常。”贝伦斯漫不经心地说,“您从来没有看过费吉拉特的口袋里装着什么吗?”
“这我得看看了。”哈洛德不高兴他说,“如果这是费吉拉特干的,我就取消他当警察的资格。”
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
哈洛德拿起听筒,看贝伦斯一眼,然后说:“你问琼斯吗?没有找到琼斯?”
“琼斯溜了,”对方告诉他,“……他早晨打电话告诉院长说,他要到巴黎去取专门的研究材料。在那里呆三四天,随时同医院保持电话联系。”
“他是开自己的汽车去的?”
“汽车在车库里。”
“知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来的电话?”“不知道。”
“O·K!我通知边防站。可是,大概已经晚了。”
十五 假死者,真面目
就在寻找琼斯一无所获时,菲洛恩小姐来了电话。哈洛德立即约她在一家小酒店见面,这家小酒馆是在阿姆特里镇一条街道上。哈洛德不大喜欢喝咖啡,坐在那里看报,忽然门铃一响,菲洛恩小姐走了进来。她四下一望,马上就发现了哈洛德的身影。他站起身来,寒喧了几句,然后说:“您给我打了电话。这个地方谈话不太理想,您带来了什么消息?”
“今天早晨我想起来一件事情,我翻看了病理科的所有卷宗。您一定知道处理严重事故的手续吧?”
“请您讲下去,”哈洛德小声说。
“是这样的。发生事故以后,患者要先到急救科,首先是采血化验,然后再送病理科。”
“干什么?”
“鉴定血型。万一需要输血,好有个准备。”
“哦。”
“杰克逊的肩骨是粉碎性骨折,并导致动脉破裂。当病理专家化验血型并同冰箱里存放的血进行对比实验时,琼斯大夫正好值班。他在结一个患者做手术。他值班的次数较多。”
“他的医术很高明吗?”
“是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她的声调使哈洛德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杰克逊输了四品脱血,这是我从病理卷宗里看到的。这是在三月十一号,即事故发生的当天。当时他那种血型的血我们医院只剩下了两品脱。所以不得不派人骑着摩托到别的医院去借。”
“这种做法不正常吗?”
“不,我是想,这一情况可以帮助我弄清问题。”
哈洛德那冷酷的目光缓和了下来。他真想让她代替费吉拉特当侦探。
“根据病志上的记载,杰克逊的血型是A型,因子是阳性。”她停了一会儿,然后又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可八月十三号情报中心的卡片上写的却是AB型血,因子是阴性。”
哈洛德倒吸了一口冷气,又一个医学之谜,“也许卡片记得不准?”
她肯定地摇摇头说:“根本不可能搞错。显然,如果杰克逊输的不是A型血,他早就死了。另外,血是借的,不可能错。我可以担保,我说的是正确的。”
“好。您是鉴定人,可这又能什么问题呢?”
“这说明,根据假情报,微机显示出菲尔克斯和杰克逊的血型相同,而这正是移植手术所需要的血型。实际上,假如菲尔克斯换上了杰克逊的心脏,他一天也活不了,也许死的更快。移植的心脏首先必须是血型相同,血型不同,就用不着再去分析细胞组织。”
“请等一下。”哈洛德突然冒出一句话,“您先不要走,我还有事问您。”
他向酒巴间走去。
“我需要马上打一个电话,而且谁也不要来打搅我。”他说。
他给贝伦斯打了电话,让他召开一个案情报告会,一小时后,这个会召开了。
大家都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玛尔科姆爵土衣冠楚楚,身高足有两米。陆军准将卡明斯也穿着夜礼服。詹姆斯·尤尔顿爵土,他是内务部病理专家,和前两位截然不同,象猎狗一样又瘦又小。贝伦斯臂肘支在暖气上。费吉拉特以“立正”的姿势站在那里,态度非常严肃。
桌上放着哈洛德由斯莱辛格医院拿来的文件夹、卡片、四个装着X光照片的开口大纸袋。
“我简单说几句,”詹姆斯开始说,“今天侦查处长贝伦斯给我送来两个口袋。里边装有爱德华·杰克逊的X光照片。头部照片表明,杰克逊几乎有一口理想的牙齿。”他拿底片在灯光下照了一下,然后拿起粉红色的登记卡片。
“这张卡片是斯莱辛格医院值班病理专家三月十一号填写的。这张卡片告诉我们,杰克逊的血是A型,因子是阳性。侦查处长既检查了X光片。也检查了卡片。”
他看了看哈洛德,哈洛德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掘出的尸体的X光照片。杰克逊死后,把他的心脏取出来移植给别人了,然后又以他的名义把他的这具尸体埋入坟墓。”
他停了下来,以便引起大家的注意。
“大家要我先讲一下,脑部受的伤是不是致命的。是的,而且根本无法抢救了。这个X光照片显示了致伤情况。同时它还表明,这个人有很复杂的人造齿桥。这一张是左臂的X光照片,你们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丝毫没有前臂骨折的痕迹。”
“最后一点,”他说,“我个人的化验结果是,这个人的血型是AB,因子是阴性。”
他用一双纤细而漂亮的手把文件夹和照片整理好。
“结论是:埋葬了另一个人,冒名顶替了杰克逊。”
“那么,真杰克逊呢?”有人问。
“可以这样设想,杰可逊想搞一个隐身法,找到了一个相貌与他相同的小伙子,把他杀掉,调换了身份证,然后给医院打电话,说发生了不幸事故。”
贝伦斯看了看天棚,深深地叹一口气。“如果是这样,那么事故发生前两个星期就把杰克逊病情的假情报送到情报中心,该如何解释呢?”
“暂时还无法解释,不过——”哈洛德说,“在报刊掀起轩然大波过后,真杰克逊销声匿迹了。很可能,他也和制造杰克逊案件有牵连。”
贝伦斯皱起眉头,问道:“哈洛德,您这个想法,能不能继续谈下去?”
“可以,虽然我这是灵机一动想到的。菲尔克斯非常有钱,他需要一颗心脏。琼斯要靠他的经济资助。杰克逊是一个自食其力的人,他不是见钱着了迷,就是受到了讹诈。他的任务就是要舍出自己的姓名,譬如琼斯在他的患者中或者在什么地方选中了一个遗传性征合适的人,把他的病情情报以杰克逊的名字送到中心。这样,出于某种动机,杰克逊就帮助制造了一起交通事故,把自己的身份证放到被害者的兜里。杰克逊自己可能还有其他证明,要不就是换一个新的名字。这样一来,菲尔克斯得救了,而杰克逊也得到了应得的酬谢。”
贝伦斯叹口气:“不无道理,但我们已经掌握很多情况,却缺乏较多的事实。”
“我们手上有尸体,”哈洛德说,“况且杰克逊太太也来过,一再发誓说,那不是她的丈夫。如果把尸体搞明白了,其他许多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认为应该检查琼斯的家。”贝伦斯做出了决定。“配合指纹鉴定人员仔细搜查一下。我马上去请求批准这个方案。”
哈治德点点头。“我去搜查,费吉拉特去搞X光照片的通告。”
哈洛德说干就干,组织了一次类似军事行动的搜查。
哈洛德带领自己的人马在夜里出发到阿姆特里去,路上他一直在注意载有各种专家和设备的箱式汽车的到来。三辆箱式轿车没开前灯摸黑开迸敞开的大门,绕过楼房,一直开到琼斯住宅长有浓密树丛的地方。
伦敦警察局的工作人员从顶楼开始搜查。他们打穿墙壁,研究护墙板和地板,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家俱,翻来倒去地看文件筐,翻看成堆的已经发黄的文件。检查过不住人的房间之后,他们开始检查客厅、办公室、厨房和两间卧室。在一个卧室里他们首先用吸尘器在地毯上吸了一遍,把垃圾装进标有标签的口袋里。然后他们把琼斯的衣服的各个衣兜翻过来,把兜里的脏东西送到楼下,送给哈洛德。他们把床单铺开,把柜子和橱柜的抽匣里的东西全都倒到上面,然后开始研究家俱,以期揭开秘密。
他们把车库的地扫了一遍,把垃圾全部收到一起,检查了垃圾输送洞,把里边的脏物分类整理起来。最后放凉水冲洗地板,把脏水又都收进桶里。
地下室也用显微镜进行了观察,看土地是否有挖掘过的痕迹。花园里的草棚也用同样的方法搜查了一遍,还用金属检波器检查了花园。
哈洛德拿着夹钳和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琼斯衣兜里的东西,从中挑出一些东西放到纸袋里。他夹起一小块团成小团的普普通通的纸片,上面沾满了衣兜里的碎屑,用夹钳把它摊开,他刚想扔掉,突然发现上边印有“杜塞尔多夫”字样。
这是一张帐单或是收据:站前饭店,杜塞尔多夫。上面用圆珠笔写的字母和数字还能看得很清楚:2K,1G·K,680。
哈洛德陷入沉思。
“菲尔克斯!原来是这样。波利·菲尔克斯。最后一次有人在杜塞尔多夫见过他。”他查看记事本,——十一月七号。
“啊!‘鲁尔’旅馆,卡尔·盖因茨——斯特拉谢大街,杜塞尔多夫。”
一分钟以后,他往希特劳乌机场打了个电话。有一班13时15分到达杜塞尔多夫的班机。
十五分钟以后,他拿起帐单,驱车向机场驶去。
飞机迅速把送往达杜塞尔多夫。
杜塞尔多失中央车站的对面有一家旧式的酒馆,地下室没有小酒巴间,哈洛德进去后坐在那里。
“鲁尔”旅馆的经理告诉他,那天值夜班的守门人两个星期前已辞职不干了。哈洛德问清了他的住址就去找他。不巧,他又不在家,于是他又返了回来。
“站前”饭店相当脏,酒巴间的门是弓形的,顾客们互相都认识,对陌生人极不友好。在这里,他碰上一个醉汉,原来他曾在英国当过俘虏,因此他用他知道的单词告诉哈洛德,帐单上写的是:两杯白兰地,一碗咖啡,一共六马克八十芬尼。哈洛德就了解到这么多情况。谁都不认识照片上的琼斯。
五点半,当时的守门人——现在已经当了店员的埃根·维贝尔先生,回到了家里。他兴致勃勃他讲述了波利·菲尔克斯先生来旅馆的情况。
哈洛德把琼斯的照片拿给他看。
是的,没有错,这就是那位菲尔克斯先生。就是他。他来旅馆,大概是在十一月上旬。
维贝尔先生检查过菲尔克斯先生的护照吗?那还用问,当然检查了。
案情相当清楚了,哈洛德再也呆不住。
没有夜航班机去伦敦,经由奥斯坦德的火车10时55分发车,哈洛德赶上了这次火车。
回去后,他首先找了菲洛恩小姐,这次谈话气氛紧张。
“您有审问我的权利吗?”菲洛恩小姐问。
“我没有审问您,可是警方有根据认为,有人犯了罪,琼斯大夫可以协助我们侦破此案,他本人现在不在,您是他的秘书,您有义务帮助警方弄清几个问题。”
她打断他:“问题不在这儿,探长。我已决定辞掉这里的工作。您想了解什么问题?”
“您能告诉我,琼斯大夫九月一号晚上到哪儿去了吗?”
她翻开自己的日记:“休假。他九月四号才回来。”
哈洛德记下来。“那么,九月七号和八号呢?”
她没有马上回答,最后她说:“他在苏格兰。”
“啊,在苏格兰,”他记到本上。“您知道,他去那里干什么?”
“那里正在开学术会议。”
“据我们了解,他没有去苏格兰,菲洛恩小姐。”
“他是这样对我说的。他的日记和我的日记里都是这样记的。”
“您方才为什么迟疑一下,没有马上回答我?您知道,他没有去苏格兰,是不是?”
她没有做声,哈洛德开始说话了,这回口气比较严厉:
“一句话,请您告诉我,您从哪儿听说,那两天琼斯大夫不在苏格兰?”
“我打过电话,回答说,他不在那里。”
“谢谢,”哈洛德记在本上,“您知道,他为什么要制造去开会的假象呢?”
“如果我说的对,我看这里边没有什么犯罪的问题。”她小声回答。“他可能是和菲尔克斯太太在一起。”
“请您告诉我,您为什么这样想?而且是当事情一对警方有利,您就不那样看呢?”
“天哪!”她喊起来,咬着手帕。“一个自称是玛嘉丽斯捷尔太太的女人给他打过电话,可实际上是菲尔克斯太太打的。”
“您怎么知道的?”
“根据声音猜到的。我听到他们约好在他家里会面。还有一次,他提醒她要严守秘密。她说,‘我把钱取出来,不说出你来。’他再一次提醒她,他们俩都必须对什么事情守口如瓶。他还说,等他丈夫去俱乐部的时候,他到她家去取钱。”
哈洛德拿起帽子:“您提供的情况很重要,菲洛恩小姐。非常感谢您。”
哈洛德马上赶回了侦察处。
贝伦斯咬着嘴唇,闷闷不乐地看着侦们摆在那里的最后一堆东西——还是证据不足。
“如果琼斯今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向他也提不出什么来,为什么他溜掉了呢?”
“他只是暂时回避了一下,这个人相当狡猾。他很清楚,他犯了很多错误。但是他认为,没有任何证据,光凭一些怀疑是不能把他怎样的。”
贝伦斯疲惫地点了点头。这时,电话铃响了,哈洛德拿起听筒,他一怔,睁大眼睛望着贝伦斯点头。
“血!”他说,“人血。车库里。废料箱里有血。从地上收的水里发现有很多血的痕迹。感谢上帝,我们终于把他抓住了。”
他们兴奋之中,马上驱车赶到琼斯的家。他们把车停在大路上,下车向琼斯家走去。整个花园被挖得乱七八糟,小路和小草坪也被无情地毁坏了,变成了一堆一堆的土。哈洛德急忙绕到房后,他发现,在掘乱的小草地旁边站着一伙工作人员,在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一看哈洛德来了,他们赶忙散开。这时哈洛德看到小坑里有一个灰白色的东西。
“石灰,”哈洛德说。“在这儿看什么?”
“好象是两只手,先生,”费吉拉特说,“割的非常不高明。”
“显然不是医生割的,”哈洛德说,话中带有冰冷讥讽的口气。“你们通知给病理科了吗?”
“他们马上就来,先生。”
贝伦斯这时说:“不必等病理科了。只凭在琼斯家发现的尸体的几个部分就足以掀起斩然大波了。我决定采取了一些措施:通知所有出境点和国际刑警。照片立即发往各地。”
十六 牙齿泄露的底牌
斯各特医学博士,作为索尔特里勋爵的客人在德文岛度过了愉快的一周之后,把积存的信件清理出来。他还要在英国住几个星期,以便给一些知名人士医治最难治的牙病,然后在热带的阳光下度寒假。
“再没有什么了吗,菲尔德尔太太?”他问道。
“还有这个,先生,”秘书说,护士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光滑的底片。“这个齿桥我好象见过。”
斯各特先生仔细看三张照片:前齿桥的左半部、右部和前部。
“是我们照的,菲尔德尔太太。”
“我看也象。”
“绝对没错。那次我第一回使用2—甲基丙烯酸脂固齿,那是新技术,因此用了一个备用横桥。可是,见鬼,患者是谁呀?”
他读了文字说明。
“真麻烦,可是没办法,得翻看档案,只好如此。”
“您同意让我来找吗,先生?”
“不,不必,既然是我们的患者,我就有义务通报给伦敦警察局。和朋友约好的那顿晚饭就得推迟一下!”
在斯各特先上准备去赴朋友之约时,梅莉琳从银行走出来。她手里拿着五万三千英镑,每张票面都是二十英镑的,钱是经理当面交给她的。经理解释说,这样做是因为“这些天在报纸上经常看到可怕的新闻”。
梅莉琳拿了钱就匆忙走了,这一天似乎谁都行迹匆匆。几乎在同时,哈洛德匆忙地返回伦敦警察局。贝伦斯来接他,说,总监卡明斯的助理临时有事,一小时以后才能回来。他们两个因为怕错过总监的召见,在饭馆草草地吃了一顿午饭,两个小时以后他们才被召到陆军准将的房间。
这时詹姆斯·尤尔顿爵士走进来,他手里拿着湿漉漉的X光照片和同样大小的口袋。
“太卑鄙了,”他说,“细节我不说了。一句话,左前臂的照片和斯莱辛格医院的X光照片完全一致,因此在阿姆特里发现的那只手是杰克逊的,全部情况表明,这两只手是从在比克赛姆发现的躯干上割下来的,也是杰克逊的。”
他把照片收拾起来。“有问题吗,先生们?”
哈洛德从兜里掏出烟斗,这时贝伦特说,“先生,请原谅我冒昧,哈洛德比其他人更了解案情,我建议让他继续搞这个案子。”
“当然,当然。行动吧,哈洛德。”总监表示支持。
哈洛德向贝伦斯投去严肃的目光。
“办这个案子我要从如下的推断开始:琼斯杀害了杰克逊——真杰克逊,而这是预谋的一部分。这一预谋是为了给菲尔克斯换一个新的心脏,让他多活几年。而菲尔克斯反过来则在经济上支持琼斯制造世界上第一个最有效的人造心脏。”
贝伦斯问:“菲尔克斯夫妇,就不动了?”
“要动。菲尔克斯太太一心想延长菲尔克斯的寿命。”他严肃地补充说道:“菲尔克斯也希望这样。但当时他在住院,病情很重,而她呢……”他耸耸肩。
他用手按一下烟斗中鼓起的烟丝,又吹了一下。
“谋杀计划得很周密。琼斯八月初第一次租了箱式汽车,杀害杰克逊,处理他的尸体,购买、运送呼吸器,都是用的这辆汽车。”
贝伦斯插嘴问:“您说,他为什么把躯干扔到水坑里,而把四肢埋了起来?”
“我不清楚。也许是希德·佩因惊动了他。要不就是叫人无法辨认死者。我看这一点不很重要。”
他继续说:
“就这样,在琼斯送还箱式汽车之前,他已经杀害了杰克逊,拿到了证实他身份的身份证、衣服和其他物品。他已掌握了一台呼吸器,已经万事俱备,可以着手杀害埋葬时借用杰克逊名字的那个人了。值得注意的是,菲尔克斯的血型是少见的。在很短时间内,不靠琼斯帮忙,是很难找到合适的心脏的。”
“也许,我们无法弄清,谁是后来被杀害的。但他一定有相应的遗传特征,交通事故发生后,可以被当成杰克逊,因为动手术的人手头上只有身份证上的杰克逊的照片。”
卡明斯非常激动,他说:“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害杰克逊。难道就是为了要他的身份证?”
“先生,允许我向您报告。”哈洛德说,“他要一个在斯莱辛格医院住过院的人,而那个人又在器官移植许可证上签了名,而且有相应的遗传特征。把这样的档案送到医疗情报中心不致引起任何怀疑。”
“琼斯知道,杰克逊和妻子分居,并且经常长期外出。除掉了杰克逊,琼斯就可以动手了。他只要抓住第二个被害者,偷偷地给他吃上安眠药,把他装到有呼吸器的箱式汽车里,运到他制造交通事故的地点。”
贝伦斯打断了哈洛德。
“等一等,对不起,先生。为什么他选中了诺尔福克这个地方?”
“我不清楚,”哈洛德说,“说实在的,这个地方很理想,旁边有一条可供逃跑用的道路。不远的地方有电话,有很长一段路上行人稀少,并且还能看见远处出现的车灯。琼斯是个医生,他完全可能还有别的打算。他制造的不幸事故和病理专家想象中的一样。詹姆斯·尤尔顿爵士亲口说过,第二个受害者后脑上的伤口证明,杀人的人很会杀人,人虽然死了,可是他的心脏和肺部借助于现代化的呼吸器还能继续保持功能。在我们把案件提交法院之前,还要搞清许多细节,但情况基本如此。”
一切都明白了,现在剩下的只是行动。
在贝伦斯的办公室里,他们讨论了即将开始的追捕琼斯的方案。总监同意请电台和电视台发布必要的通告,办好逮捕杀人犯琼斯的逮捕证,对他的指控已为匆忙召开的法院预审会所通过。
“好了,”哈洛德说。“我看应当去找菲尔克斯太太谈一谈。”
电话铃响,贝伦斯拿起听筒,里边说:“斯各特先生找那位给牙科医生分发通缉令的警官讲话。”
他把听筒递给哈洛德,这时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起来。
“我是探长哈洛德。”
听筒里的声音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您有把握吗,先生?太谢谢了,先生。您同意把X光照片给我们看看?我马上派人骑摩托车去取。”
他放下了听筒,“什么事?”贝伦斯急不可待地问。
“原来埋葬的是小菲尔克斯,波利·菲尔克斯,却说他是杰克逊。”
贝伦斯听到后,一言未发,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哈洛德。
“菲尔克斯,”他低声说,“菲尔克斯换了亲弟弟的心脏!”
哈洛德说:“我真糊涂!就在我跟前!菲洛恩小姐说过,最好的供给者是孪生兄弟,至少也要是兄弟或姐妹,最差的是近亲。甚至当我己了解到琼斯为迷惑我们,装扮成波利·菲尔克斯到杜塞尔多夫去的时候。我还没看出究竟。”
“不必后悔,”贝伦斯说。“谁都没有看出来嘛。如果不是你发现了日期是伪造的,他也就逍遥法外了。”
“自己亲弟弟的心脏,他俩并排躺在手术台上。两兄弟,可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琼斯是知道的。好了。”贝伦斯说。“不要浪费时间了,还有一场空前的追捕哪。尽快赶到厄色克斯,看一看菲尔克斯夫妇有什么反映。”
“O·K!。我已预先布置给费吉拉特,让他严密监视住所。我走以后,您也检查一下吧。”
十七 同时停止跳动
梅莉琳看着电视,什么也没听进去。突然她感到有一股穿堂风吹了进来。梅莉琳一回头,看见一个男人走进屋来。“拉塞尔!”她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你来干什么?为什么没打个电话?你怎么穿了这么一身衣服啊?”
“嘘,”他说,“今天是星期三……”
琼斯向前走了几步,梅莉琳站了起来。
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和神父的发式一样。破旧的毛料短上衣里边穿着褪了色的潜水服,下身穿着一件淡白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褐色便鞋。
她伏身把电视机声响拧低。“就你一个人在家?”
“安东尼上俱乐部去了。我以为你已经上巴黎去了呢”。
“没去巴黎,因为今天要到你这里拿钱。”
她用眼睛瞟了一下沙发上的皮背包:“拉塞尔,你今天怎么这么特别,为什么这个打扮?”
“梅莉琳,”他激动他说,“我现在急需这些钱。我必须马上赶回巴黎,不能叫任何人知道我来过伦敦。”
琼斯抓起皮包,打开一看,又失望地扔到了沙发上。梅莉琳开心地笑了。
“怎么搞的,梅莉琳?看上帝面上,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他背朝电视机站着,突然他发现:她惊奇万分地看着电视屏幕。
“那是你,拉塞尔!是你!”
他霍地转过身去。
屏幕上闪现着他那放大了的肖像——那是警方分发的照片复制品。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梅莉琳拧了一下音响旋钮。
“……杀人。凡是有人认出这个人——拉塞尔·琼斯医生,均应立即向首都警察局或任何一个警察分局报告。”
琼斯的照片又出现在屏幕上。
“下面”,播音员说,“播报本台记者艾德里安·吉贝尔发自伦敦警察局的详细报导”。
“拉塞尔·琼斯医生是著名的外科医生,人造心脏方面的知名学者之一。他被指控谋杀爱德华·杰克逊。根据法院预审会议判决,警方正在搜捕该犯。六个星期以前在比克赛姆一温契尔发现了一具尸体,这具尸体被认为是杰克逊的。”
“杰克逊……”梅莉琳说。但电视里记者又继续说了下去:
“……据查杰克逊九月一日死于交通事故。死者的心脏被移植给厄色克斯市洛普福尔特的菲尔克斯先生。不幸事故的受害者杰克逊被埋葬了,可是后来根据内务部的命令进行了掘坟验尸。经著名的口腔科医生认定,被埋葬者不是杰克逊,而是波利·菲尔克斯。警方怀疑,这里面有人犯有罪行。以上是我采访到的情况,还没能见到给菲尔克斯先生做心脏移植手术的沃尔德先生。但是另一位著名的心外科专家丹尼斯·理查兹先生说,心脏移植手术之所以获得如此惊人的成功,就是因为心脏的供给者是患者的弟弟。”
梅莉琳关上电视机,眼睛直盯在地毯上。她抬起眼睛端详琼斯那破旧的上衣和发式。一切都明白了。穿这身衣服,不管是在车站,还是在机场,都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他是逃犯,因此他才急需钱。
琼斯这时急了,“把钱给我,梅莉琳。我不能再耽搁时间了。糟糕透了!”
楼下电话铃响了起来,响声不停,好象在威吓人。
“天啊,我的上帝!”她好象已经把他给忘了。“可怜的安东尼!我得给他往俱乐部打电话。”
琼斯抓住她的肩头,把她扭转过来,小声地,但很紧张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要马上把钱拿到手,而且不是半数,是全部。”
“不行。”她说。
“上帝呀!我没有时间!把钱拿出来,你这条母狗!”
他使她转过身去,把她推往客厅那边。
“噢!”她喊出声来,琼斯没有再动手。
这时安东尼·菲尔克斯已经站在客厅的另一头。显然他听见了每一句话,把手捂在前额上。
“我回来得早了一点。”他心不在焉地说。
他霍地坐下,双手捂住脸。梅莉琳跑到沙发跟前,抱住他的双肩。他把她推开,手还是捂在脸上。
就在这一幕演出时,哈洛德已到了菲尔克斯的家门口。
哈洛德把车停在树下,下车走了最后一百米,在洛普福尔特厅的大门口有一个身穿深色衣服的人身影一闪。
“晚安,探长。”
“情况怎么样,费吉拉特?”
“我来之后,箱式汽车也到了。”他的助手回答。“车停在房后的胡同里,怕被人发现。有探照灯,谁也溜不掉。激光送话器安在客厅和卧室的窗户上,什么都能录下来。电话也有人窃听,暂时没有什么情况。”
“支援的人一到,就让他们看住那帮记者。我想趁这个机会和菲尔克斯夫妇谈一谈。谁在家?”
“不清楚。菲尔克斯几分钟之前才回来。”
哈洛德把烟斗往鞋跟上磕一下,放到衣袋里,走进大门。
门口没有点灯,哈洛德象一只老猫一样,悄悄地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到门缝上。
“你全听到了?”里面是安东尼在说,“上帝呀!你听到关于波利那段报导吗?”
从门缝里看,梅莉琳抱住他,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安东尼,不要伤心。这一切肯定是可怕的错误。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
他摇摇头,疼爱地抚摸着她的肩,两人早已把琼斯忘在脑后,可是,突然他从背后说道:“不能再耽搁了,快一点,看上帝面上,赶快把钱给我!”
菲尔克斯没有理他,梅莉琳往后一闪,“你这个一钱不值坏透了的小人。”
“把我抓住,会产生什么结果……”
菲尔克斯叹了一口气,“我去取钱,”他对琼斯说,“我马上就回来。梅莉琳,你在这儿呆着。”
他向办公室的门口走去。
不知所措的梅莉琳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她已经把钱藏起来了,安东尼并不知道地方,她偷偷看了琼斯一眼。
“你说把你抓住,安东尼会出事,”她突然问,“你指的是什么?”
琼斯用混杂着怜悯和鄙视的口气回答道:“我的上帝,你真天真。你真的认为你那安东尼一点无罪?他真的在这之前一点也不知道?”
“你说什么?!”她震惊。
这时门开了,菲尔克斯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支4.5毫米沉甸甸、深蓝色的“乌艾布里”牌手枪,他举起来就是一枪。
哈洛德不能再继续监听了,这时他听见琼斯在喊:“不,不要开枪!”接着是一声枪响。哈洛德马上把门拉开。菲尔克斯和梅莉琳正站在那里,互相拥抱着,惊恐地看着琼斯。琼斯躺倒在一个破碎了的小桌上,嘴角流着鲜血。
他们回头看见了哈洛德,菲尔克斯松开了梅莉琳。
“菲尔克斯先生,把枪交出来!”
菲尔克斯轻轻地把梅莉琳推开,向门口迈了两步。他就是从那扇门进来的。
“您被捕了……”哈洛德说。
“不许动,我恨你们!”菲尔克斯喊道。
哈洛德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不要这样,菲尔克斯先生……”
菲尔克斯开枪了,不过他没有朝哈洛德的身上打。
哈洛德一动不动,“您这样做会后悔的,菲尔克斯先生……”
菲尔克斯倒退着走了出去,然后听到他拧钥匙的声音,哈洛德向前厅的门口扑去。
哈洛德还没有来得及跑出去喊警察,就听到了第三声枪响。他马上转了回来,但已经晚了。路过客厅时,他听到梅莉琳在抽泣。琼斯死了,菲尔克斯自杀了,他向他弟弟的心脏开了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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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兄弟的心脏 亲兄弟的心脏---哈洛德系列探案之精品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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