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来到大理,已有七年。
这里风景秀丽,四季如春,民风淳朴,水果鲜美。女孩子生得细腰长腿,十分美丽大方。
他隐姓埋名,在乡间觅了一处住所,就此住了下来。
开始的三年,他时常被噩梦惊醒,一夜中反复数次。梦里不是见到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的段府,就是重重包围下生死一线的烈枫,雪煞梨花枪折成数段,鲜血遍染衣甲。
他做得最多的还有一个梦,一片沧桑的古战场,刀枪寥落,却不见一个生人。他自己孤单走在上面,暮色四合。那片战场延伸竟似无边无际,他一直走下去,竟是怎样也走不到尽头。
远方的落日毫无生气,天地苍茫,再无人烟。
他自梦中醒来,一头一身的冷汗,窗外月光皎洁,芭蕉叶影摇曳床前,有风轻轻吹过,静谧如常。
这里是大理,平静安宁的大理,终年温暖如春的大理。没有纷争、没有恩怨,过去二十几年中的一切,在这里觅不得分毫痕迹。
但是他尤其想念的一个人,却从未入他梦中。
南园生得俊朗,性情又好。到大理后,亦有不少女子垂青于他,这里风俗不似中原,女子喜欢一个人便会直接说出口。南园起初诧异,慢慢地,也就习以为常。
三年后,他娶了当地的一个女子,大理人物秀美,他的妻子容貌更是出众:肤光胜雪,容貌如画,极是爱笑的一个人,性情颇为开朗。
又过了一年,他的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小孩子生得像母亲,极俊的一张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谁见了都夸这孩子生得漂亮。
慢慢地,他的噩梦做的越来越少了。有时纵然夜半惊醒,看见身边熟睡的妻儿,心里也会安定下来,不似从前那般刺痛得要命。
这一日下午,天气炎热,他搬了一张藤椅坐在院中芭蕉树下,妻子回娘家去了,三岁的儿子自在院中玩耍。
风是暖的,树下却是凉阴阴的,南园闭了一会儿眼,慢慢也有了睡意。
就在这半睡半醒之间,他忽然觉得院子对面另一棵木棉树下多了一个人。
此时正是木棉花开之时,花红似火,树下那个人却穿着一身白衣,面容秀丽,虽略有些憔悴,笑起来仍像个少年,点着手叫他:“南园,南园!”
好熟悉的一个人。
他怔怔的看着那个人,脑海中一片空白,又似一片混乱。
过去这些年对那个人的记忆,在一瞬间忽然全部都涌入了心中。无关紧要的小事、生死相隔的大事,他从来不敢去细想,只是不思量,自难忘。
他挣扎要站起身来,无论怎样,先把那个人留下来再说。无奈身子像是被什么绑在椅上了,一动也不能动。
那个年轻人依然站在树下,面上的笑容还是当年模样,身形却越来越模糊,终于消失。
南园大力挣扎,手臂啪的一声打在藤椅上,这一打,倒让他睁开了眼睛。
对面木棉树下空空荡荡,那里有什么人影。
——七年来,终有一日,你入我梦中。
三岁的小孩子玩够了,跌跌撞撞地跑回父亲那里,却见他的父亲怔怔望着对面一棵木棉树,神色茫然,见他来了,一把把他抱到怀中。
“小冰,你三岁了,该学些东西,爹爹教你一句诗,你一定要记住。”
小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爹爹,什么是诗?”
但是他的父亲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道:“我念一遍,小冰跟着我念,记不住,爹爹再念一次。”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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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记 尾声 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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