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笑 第三章

  「呼,算咱们幸运,幸好有间破庙。」风潇剑把莫晏安然地放在干草堆上,拿著不知从哪儿掏出的打火石,劈哩啪啦地,没一会儿功夫,堆放的柴火立刻窜出火苗,随即啪啦啪啦的熊熊燃起。
  「好在记得把石头给带上身,不然现会儿上哪儿找石头去?以前在山上和师父生活时,每每蹲马步蹲到一半肚子饿,我就去猎上几只兔子,随意找个地方生火,饱餐一顿。」风潇剑一面添著柴火,忽地止住了话,缓缓地转过头,见莫晏仍穿著那身血衣,不由得恼火:「搞什么?怎么还不将衣服给脱了!」手里不断拨弄柴火,嘴里不住喳呼道:「妹子,你甭担心,火我都生好了,绝不会让你受凉的。快快把衣服脱下,我替你止血包扎啊!」
  「这……」略显苍白的脸庞难得地透出一丝不自在。
  「这什么呀?你再不快些,我真怕你血流干,到时真没得救了。快快,若你怕痛,就让我来,一下下就好,忍著点就过去了。」他恶虎扑羊似地跳上前,一径的要拉开那染满鲜血的前襟。
  早该晓得,他这从山里来的野人,自然对「男女授受不亲」一事,不若平凡人般注重,纵使如此,也显少有人会漠视至此……尤其在他口口声声喊他「妹子」的当口。
  纵始他无需介怀,可让一个男人强拔衣物,仍是好生怪异……
  唉,就算自己极力遮挡,他势必凭著一股子蛮勇,使劲地将身上衣物扒个精光,只是……莫晏暗叹口气,瞪著眼前急忙扒开上衣的双手,满心无奈,也只有任凭他去了。
  「你放心,我会很轻很轻,就是不小心弄痛了你,也是一点点,你别放在心上老想著就行了。有次我的头撞了一个大洞,流了满头满脸的血,师父瞧我直喊疼便拿出个烧腿来,那时我只顾著吃,也就忘了疼。这样吧!你也就想著一大根烧腿在你面前,正吃得痛快,自然就不感到疼了。」风潇剑说得理所当然,趁此当口,「唰」的一声,一把扒开莫晏的前襟,露出白皙水嫩的肌肤来。
  正被眼前的美景弄得眼睛生花,他不由自主地把视线往下移去,瞧见裸露的半边胸膛一片平坦,他眨眨眼,霎时以为是自个儿眼花了。
  风潇剑腾出一只手来,死命地揉著眼睛,睁开眼,再瞧──
  白皙的胸膛,依然只有「平坦」二字可形容。
  他不敢置信地再揉揉眼,这次顺道戳一戳,戳到泪流满面,他依旧肯定是自个儿的眼睛出了问题。
  「别再戳了,你再戳,是会瞎的。」莫晏好心提醒,拿手自袖里掏出一只玉瓶,用嘴咬掉塞布,径自撒药包扎。
  幸好,这只银镳没蘸上毒,否则这么一耽搁,毒性恐怕早巳运行全身,一命呜呼了。
  「呃……若是我没瞧错,你『那儿』和我的胸膛,好像是……」一样的。风潇剑突地一楞,彷是惊觉自己看见了什么,回过神,捂著双眼鬼叫道:「是我的眼睛瞎了吧?啊啊──我瞎了,我竟然瞎了!呜……我好命苦啊,才刚下山连个鸟蛋都没闯到,眼就瞎了!还闯个什么屁江湖……师父啊,徒儿对不起您,徒儿眼瞎不能如师父的愿了,呜呜……」
  对于他夸张的行径,莫晏似乎早巳习以为常,练就一脸不动声色的功夫,眉未扬、眼没抬,自管专心致意在为伤口撒药。
  「你没瞎。」只是不肯承认自己眼里看到的真实罢了。
  哭叫声顿时停住,风潇剑把头一偏,往那露出的半片胸膛瞧去,再瞧瞧自个儿的胸口,视线最终落在那始终气定神闲的面容上。
  良久,他以极度哀怨的语气问出一句:「有没有可能,脸是易容的,就连……」胸也是能易容?
  「不可能。」知晓他要问什么,莫晏一口否决了过去。
  「你当真是……」
  「当真。」事实都已摆在眼前,还能有假?
  「最后、最后我仍是要问一句,不问的话我饭是吃不下,晚上也睡不著觉,就是上个茅厕都可能不小心跌到粪坑去──」深吸一口长气,他神情认真,反说了句十分愚蠢的话:「那……我还该不该问?」
  莫晏强忍住翻白眼的动作,只因他从未遇过这样的人。
  「既然这问题会让你『吃不下饭、睡不著觉、甚至惹得一身腥』。」他款款一笑:「你问吧!」
  「你、你真是个男人?」风潇剑伸出颤抖的手指,抖呀抖的,就连吐出的嗓音,也微微发颤。
  莫晏仅淡淡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
  难得地,用不著封穴,风潇剑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拿著一双眼,使力地瞪瞪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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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天真要亡他?
  偷觑了下一旁只管疗伤敷药的莫晏,瞧瞧,那白皙滑辙的脸庞,秋水似的眸、桃花般红润的唇……反正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九成八是个女人模样。
  怎么,偏偏是个男人?
  「妹、妹子……」被淡淡捎来的一眼看得好心虚,风潇剑的嘴里像是含了颗丸子,含糊地唤道:「莫……莫、莫……」
  听他「莫」了半天,莫晏只笑问了句:「怎么,不再喊我妹子吗?」
  「混蛋!你是男人啊!我怎能将你当成女人喊?」想起之前一遇上他便「妹子,妹子」的唤,喊得他被点穴、喊得口干舌燥,他依旧喊得很高兴、很痛快,然后还将他当女人扛著跑。
  莫怪……回想起那日手臂上的触感,虽不算刚硬,可也不似师父说的那样柔软啊,怎么,他就没发现「妹子」是个男儿郎?
  抱头蹲地,风潇剑一脸难以接受的苦恼模样,悄悄地抬起眼斜睨一副无谓的莫晏,心底是更恼了。
  明明前几日还是他认定的妹子,刻在心板上的人,怎么一夕之间,就成了……和他一样的男人?他狂耙著头,随即站起身来,没来由地在原地打转。
  走到门口,突感冷风阵阵,脚一顿,他又折了回来,如此反覆不知多少回,这才缓缓地踱到在火堆旁取暖的莫晏跟前,但那僵硬的表情,仍看得出他有多么心不甘情不愿。
  慢慢地抬起眸,莫晏露出惯有的淡笑,用著一种世间少有随遇而安的悠闲口吻道:「风兄,若你不惯,就是喊我『妹子』,我也无妨。」他说得稀松平常叫仿佛真的毫不在意,反之为此在意苦恼到头疼的风潇剑仿佛同个傻瓜一般。
  「怎么行?我就偏要喊!」风潇剑气呼呼的瞪著他,清清喉咙喉后,赌气似地大喊:「莫晏、莫晏、莫晏……」他喊了好一会儿,忽觉还叫得挺顺口的,也就高兴地多喊了几声。
  瞧他唤得如此愉快的模样,莫晏仅是噙著一抹笑,颇感兴趣的看著他。
  「风兄,这样喊著一个男人的名字,有趣吗?」
  「咦?不能喊吗?」倏地住了嘴,风潇剑转过头疑惑的问。
  「倒也不是。」深深注视他一眼,莫晏轻轻地笑了。
  风潇剑丈二金钢摸不著头脑地搔搔头,抱臂挑眉思索了好一阵子,脑子都快打成麻花结,仍是没个头绪。
  撇撇嘴,「碰」的一声,他索性盘坐在地,一双眼依旧紧锁在对边人的身上。
  光影交映在精美细致的脸庞,不论何时看,都是那样美得不可方物。他摸摸自个儿粗糙还带有新生胡渣的下颚,眉头紧蹙,心想怎么差这么多?
  高挺的鼻、微薄艳红的唇,细致的五官就像是工匠刻上去的,一丝一毫皆完美。说真的,生得这样的样貌,不是女孩家确实可惜了……感叹千万次,事实硬是摆在眼前,他就想当个睁眼瞎子也没法。
  瞪瞪瞪,风潇剑把视线往下移,不意瞥见那敞开露出半边的平坦胸膛,绑了个很碍眼的东西。
  「还疼吗?」凑上前去,风潇剑见到缠布渗出微微的血丝,眉一皱,抬起头,瞧他脸色未变,额旁却凝结了几滴汗珠。
  风潇剑沉默半晌,似在打著什么主意,蓦地朝他探出手。
  「你做什么?」莫晏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明所以的问。
  「你伤成这样,咱们得找个大夫。」夜黑风高的,想找个大夫也是麻烦。
  啧了一声,风潇剑正打算把他抱起,却见莫晏挡挡挡,就是不肯顺他的好意。
  「不用了,这一点小伤多抹几次药就行了。」过招中偶一扯动肩头的伤,莫晏依旧神色自若,可那透出的血迹,却越扩越大。
  一见那红艳艳的血光,风潇剑简值傻了,神情慌张的跳起来,抱著头哇哇大叫:「莫晏……血、血啊……」
  他当然知道是血……莫晏有些虚弱无力地笑了笑。
  可这一笑,肩上的伤是更疼了。扬手欲拆去打结的绑巾,岂知碰到的是一只温厚的大掌,直接格开他的手,主动地替他拆懈开来。
  「哇,你是怎么绑的,缠得这样紧?我轻轻的,你忍著点!」说著,风潇剑当真慢慢地卸去覆于伤处的布,看似粗鲁的举止,竟意想不到的轻柔。
  如此小心翼翼,再瞧向一脸严谨认真的脸庞,莫晏浅浅一笑,也就搁下手,任凭他去。
  见著血肉模糊的伤口,风潇剑不由低喝一声,暗愤掷镳伤他的混蛋。他下意识的摸摸腰间,猛然想起自个儿现是孑然一身,除了一把破剑外,当初嫌累赘,也就两袖清风的下山来了。
  该死!早知就把特意藏的酒挖出来带在身边,路上没事可拿来解解渴,一遇上这事儿,正受用著……不过,还不到急用的时刻,他极有可能一时嘴馋就把酒给喝光吧!
  嗳嗳,都在这紧要的当口,他还在胡想些什么?风潇剑回过神,突闻一阵浓郁的酒香,偏眼一看——
  酒?他没看错吧?他的这位好妹子……不,是好兄弟此时此刻竟自顾自悠闲地喝起酒来。
  风潇剑瞪大眼,咬牙恼道:「有酒怎不早点拿出来?」一把将酒给抢过去,凑鼻闻了闻,斜睨著那过于苍白的面容,又把酒壶递还过去,恶声恶气地说:「喝多些!」可恶呀,他也好想喝,如此扑鼻的酒香想必醇厚甘甜。
  莫晏仰头灌了几口,比起其它男子,动作略显秀气温雅,但合于他身上却无任何不妥反而十分相衬,或许是酒气的缘故,原本虚白的双颊浮起淡淡的红晕,唇畔沾上的水渍透过火光更显晶亮。
  这一幕,教风潇剑看得痴了。
  真是美啊……虽他为男子,要长成这样也不是件易事,而且这样的美人还是他的好兄弟……
  好兄弟……好兄弟意指是个男人啊!心跳如鼓,就连双颊也莫名的燥热起来,他不禁捣著脸,垂下头,连连唉声叹气。
  「风兄?」
  「啊?」恍然回神,风潇剑呆呆的把视线投在他温润如玉的脸上。
  刻意忽略他眼里的热切,莫晏举壶装憨笑道:「风兄这么想喝吗?若你不弃嫌,尚剩少许的酒,全给你。」
  瞪著他手里的酒壶,风潇剑迟迟不肯接过,双眉紧皱,露出挣扎的神色。
  「这仅是皮肉伤,早不打紧了。」知晓他的用意是要他喝酒止痛,可该痛的也痛过了,习惯后倒真不觉得什么,尝酒,只是为了驱除体内积聚的寒气。唇角微勾,莫晏将手里的酒壶更加往前一递,巧妙地转移他的注目。
  闻言,风潇剑犹豫片刻,立刻接过猛灌。一时岔了气,爆出一声巨咳,连带的频咳,可他仍然拚命的喝,就是酒壶尽干,还是以口就壶地喝喝喝。
  这模样,像是在掩饰什么。
  莫晏依旧眉唇带笑,没瞧见似地自管垂头撕起衣摆来,成一条条的布束。待他包扎好自己的伤口,便见一双眼毫不避讳,直勾勾地注视著。
  以往因这过份俊美的相貌,受了多少的指点和注目,甚至为此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早已习惯,可教人一直盯著,还是无法完全不在意,尤其自同路后,这大刺刺的目光,几乎是无时无刻的……莫晏微微皱著眉头,平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愠怼之色。
  「看不腻吗?」他问,语气平淡。
  风潇剑眯起眼,神情专注地道:「兄弟,你真没诓我?」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他伸出手指抚平那微皱的眉头,十足认真的说:「说真格的,你这脸是易容的吧?不然这世间哪有像脸蛋精美到像拼凑起来似的?我师父同我说过,江湖上有种能将人改变容貌的术法,就叫易容,打小我常见师父一会儿变和尚、一会儿又成了老妪,才一眨眼,又变个小姑娘出来,有阵子我还以为,其实师父是我娘。」
  摸摸摸,摸著细长浓密的眉,高挺细致的鼻梁,延续而下,见到逐渐恢复血色的唇瓣,突地心中一动,他咽了咽口水,默默收回手,眼里露出钦羡和好奇。「若要真是易容,你这脸皮做的还真好,细皮嫩肉的,就跟个包子没两样。兄弟,你这样功夫哪学来的,也教教我好不?」再往他美艳细致的脸照看一回,他不自觉往自个儿的脸捏上一把。
  「只怕风兄要失望了。」他唇盼含笑。
  「兄弟,太不够意思了,亏得我还拿你当肝胆相照的好兄弟看待!」竟然连一手也不肯露,就当是让他开开眼界也好。风潇剑扁扁嘴,仍是一脸期盼。
  「风兄,绝非是我藏私,藉由你方才的触摸,是真是假,难道还不清楚?」他笑问,笑意未达眼底。「我这相貌,是天生的。」
  「你娘定是位美人。」
  「我没有父母。」他笑。瘦伶伶的脸庞揉进一抹悲伤,仅一瞬,随即换回惯有的淡笑。
  风潇剑闻声的同时,心底一阵缩疼。「胡说!是人都有父母,不然你从哪儿蹦出来的?就是我,我这打小让父母给丢的人,也都有爹了。」莫晏颇为讶异地看他一眼,风潇剑仰高鼻头,很是得意的说:「师父,就是俺老子。」
  眉头轻锁,莫晏侧首瞧了他一眼,细观眉目、脸型和神态,实在看不出哪里有相似之处。
  「尊师当真是你爹?」他极想要确定似地问。
  「不是常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吗?师父,自然是我爹啊!师父虽疯癫,可若没他,也就没今日的我。师父说,我是他在河边捡到的,他本是想将我送至寺庙安置,要离开时,我却紧紧抓著他不放……」他朝莫晏伸出五指掐捏几下。「喏,他这样搓著手,说师父和我是缘份天定,这一缠,就是十来年了。」他搔搔头,嘻嘻笑道:「就是没父母又怎地,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倒觉得,有个师父这样管我、骂我、打我,也是件极好的事啊!」
  看得出来,三句不离师父,不过几日晨光,听他谈起师父已不下百次,嘴上纵有抱怨,可听起来两人间有著浓厚不可分的情感,似师徒更似父子。
  「风兄说得不错,师者如父。」笑意未退,莫晏看著火光,幽幽地道:「我同风兄一样,从未见过父母,倒是有五位师父……」话未说尽,即被人抢白了去。
  「哇,这么说你不就有五个爹了?」风潇剑大吃一惊,不禁瞪大了眼,像是听见了什么奇事。「啧,我光是一个师父就被操得要死了,你还五个师父,岂不是不成人形了?」
  莫晏浅浅一笑:「五位师父各有所长,大师父教我识字读书,二师父传予我内功,三师父负责外功,四师父专替我调养身子,五师父讲道解惑,还有一位六师叔,听说在他十八那年,即云游四海去了,至今我仍未瞧过他。」更不知他还收了位徒儿,以六师叔随遇而安不受束缚的性子,竟收有关门弟子,要是让师父们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思及此,他眼底的笑意渐浓。
  「你的五位师父待你可真周到啊!」口气有点酸,像是含了颗酸果子。
  「师父们全是亲兄弟,性子却不一,大师父和五师父性子最为温善,二师父沉静斯文,三师父豪爽快意,是个铁打似的硬汉子,四师父性子最为冷然,医术虽高,除了自己人外,皆不理睬,六师叔……」莫晏顿了下,刻意把视线调回风潇剑的脸上去,唇角噙著一抹笑,颇饶富兴味地说:「人人笑他太疯癫,他总笑旁人看不穿。说起来,和尊师倒还挺相像的。」
  咦?听他这么一说,细想了下,还真挺像的,虽一种米可养百样人,可世上要找出两个二模一样的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就是同一张脸皮,都可能为两人所有。
  风潇剑不疑有他,眯眼看著他的笑,摆手道:「我师父呀从没个正经,整日疯疯癫癫的,要说同是个痴人,不就是疯疯傻傻嘛!哪有什么分别?」
  薄唇上扬,莫晏仅淡淡一笑,目不转睛地打量著他。
  「耶……莫晏,你作啥这样看我,难不成我说错了?」见他仍对自己直发笑,笑意不减,风潇剑摩挲著下颚,皱眉道:「话说回来,你的师父们既全是兄弟,怎么不是六师父而是六师叔?」
  「我尚未入门,六师叔就已闲云野鹤去了。」是向来冷若如冰的四师父在大雪中将婴孩的他拾回,据说连发三天三夜的高烧还是由四师父亲自看顾,当时莫不惊了大家一跳。光是想象当时的情景,莫晏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意抚著腰间上的玉佩,冰冷穿透指尖,他脸色微变,随即默默的缩回手,唇上仍是带著笑容,淡不见影。
  难得地,一向粗率的风潇剑这回竟没瞧漏那眸底一闪而逝的冷漠,甚至看得一清二楚,眼中满是他惯有的微笑,现下竟陌生的恍如成了另一个人。
  「莫晏!」他大喊,似乎想要确定眼前是否为同一人。
  「风兄,有事?」
  风潇剑仿佛松了一口气,道:「呼,果真是你。」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呢!」
  「风兄,人是不会活生生不见的。」除非是死。垂下的眸略抬,莫晏淡然一笑:「何况,我不会戏法。」
  「方才,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嘴上在笑,可你……」风潇剑偷觑了他一眼,直盯著那双清冷的眸子瞧,低声道:「你的眼太冷了,没有温度。」
  原来,是自个儿的眼睛泄了底,还以为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没想到竟把他的眼看得这么透彻。
  「我……只是感慨。」
  「感慨?」光是感慨会露出如此冷漠的神情?
  「我在想,一个人的情感到底有多少?纵是脱离红尘俗世,依旧摆脱不了爱欲纠缠。人的七情六欲,是幸,抑或不幸?」不由自主的握紧腰间的玉佩,莫晏暗自深吸几口气,随即又松开手。
  庙外雨势渐大,伴随著一声声的雷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此一番话更显凄冷。
  然而这个问题,风潇剑答不上来。对于爱,他可说是懵懂无知,是以他也只能张著眼,满是不解地看进含笑的眸里。
  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风潇剑这才缓缓的开口:「什么情呀爱的,我是不懂,可这情感呢,你要多便多,要少便少,完全是自个儿决定的事,哪说得准!……耶,你手里握的是什么?吃的吗?」一联想到吃食,他立刻主动扳开他的手掌,顺道瞪他一眼,暗想这兄弟实在太不够意思,有吃的也不拿出来。
  怎么是个玉佩?风潇剑定睛一瞧,黝黑刚硬的面容有著明显的失望。摸了摸上头的刻纹,再把玉佩靠近火焰反覆照看,不规律的画纹立即拼凑成形,这上头刻的,好像是……一只大鸟。
  「这是凤凰。」见他张著嘴,还未开口,莫晏就已替他解了惑。
  「原来这漂亮的鸟叫凤凰啊。」风潇剑了然似地点点头,冲著他笑道:「这么说,你就是这上头刻的凤凰啰?」
  真亏他想得出来,要论凤凰,生下他的人,岂非是不得展翅的凤凰。
  可这词,用在他身上,却不甚适宜……
  莫晏默然不语,注视他好一会儿,探出手,直接拿回被他放在手里把玩的玉佩,收入腰间的锦囊。
  「这不过是他人所托之物,没什么好谈的。」他微颔首,无形中似乎在两人之前拉出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倾头想了想,风潇剑猛然啊了一声,朝他凑近低问:「这不会就是那群人要抢的东西吧?」横看竖看,不过就是块普通玉佩,最多也只能换只烧鸡大吃一顿罢了,有啥好抢的?
  莫晏像是没有听见似地,双眼目空,好半天不说话,手里仅是紧紧握住锦囊。抛去一记不以为然的眼色,风潇剑啧地一声,随手拿起地上的枯草根,放在嘴里嚼呀嚼。
  涩味延满舌苔,心底,莫名抽得紧。
  良久,莫晏瞥眼一睨,喃喃地问了一句:「风兄……你可还记得我先前说的话?」
  风潇剑闻言直点头,虽没法一字不漏的说出,可大致的意思倒还记得。
  「风兄,天一亮,咱们便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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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上他俊秀含笑的脸庞,明明洋溢著微笑,但双眸却无比认真,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强抑心头的颤动,风潇剑不敢置信地大叫:「兄弟,你怎么又要赶我走!」他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他了,三番两次的要赶他走!想到此间,他就浑身不对劲起来,尤其胸口更是揪得难受。
  「既我非女子,风兄你也不必顾虑我了。」
  「可我也说过……」
  「你之前所言,是为了护名叫莫晏的妹子。」
  「先前是我误会了嘛!」做啥这样计较……性子虽粗,可风潇剑还不至于笨到将这句话说出来,只得改口道:「就算你不是妹子,也是我的兄弟啊!」妹子也好兄弟也罢,他就是放不下心。
  「风兄,先前的景况你也瞧的清楚,事已至此,我实不愿拖累你。」
  「啥!拖不拖累的,兄弟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他跳到他的身旁,举起手本想拍上他的肩,可突然想到肩头上的伤,随即改轻轻地搭了上去。「我既然认你这兄弟,自然当了生死至交,虽、虽然咱们……」哪句什么来著?啊──管他的!「咱们不是亲兄弟,还是可以当手足呀!你有难,我岂可坐视不管?」紧锁住面前的美目,他是跟定他了!
  瞧他一脸坚定,莫晏微微侧开身子,不动声色甩离搭上的大掌,炽热的触戚却仍未散去。「风兄,我说得很明白了。你是个好人,因此,我实不想累你。」
  言下之意,就是不把他当兄弟看待了?风潇剑有些气恼,心底更不是滋味,睨了一眼,见他扬起双唇,除了笑,也多了份冷然。
  他耙耙头,盘起腿,粗声粗气的说:「莫晏,我知道你不当我是兄弟,从头到尾全是我一头热,可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就是这样,要改也改不了,我师父以前常骂我不知人心险恶,就连鸡呀鸭的都能称兄道弟……啊──不对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
  深深吸了口气,大力呼出,他像是再三斟酌,挑出最好启口的话来。「我晓得你性子淡,自然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我也知道,你肯定想说今日你要是有什么万一,最多不过命一条,是生是死,你绝不在意。」轻叹一声。「有时候我觉得……你还真无情。」也很悲哀。他到现在才发现,那始终挂于唇畔的笑容,原来是对人世间的嘲讽。
  听得这话,莫晏不怒反笑,笑容越扩越大,最后竟捂面大笑起来。
  良久,似是笑够了,他放下掩面的十指,转头看向一脸愕然的风潇剑,嗤笑道:「有情也好,无情也罢,你就当我是个无情人吧!」不悲、不喜,从不执著,天生性子始然,他改不了,也不愿改。
  面对他清冷俊美的脸庞,风潇剑盯了半晌,突然咧嘴笑道:「我不相信世间上真有无情人。拿我师父来说,虽他老疯疯癫癫的,没个正经,是比常人清心寡欲了点,可我还记得有回不小心在肚子上开了个大洞,血波波地流,师父见了只笑著要我自个儿处理,想一个孩子能做的多好?我性子又懒,反正痛就让他痛去,只要睡著了什么痛都感觉不到了,于是便偷来师父的酒,自个儿一人喝得大醉,躺在地上一觉到天亮,可当我一睁开,就瞧师父捧来一碗不知从哪儿变来的药,硬逼我喝下,肚皮上也被缠了好几层布,待我睡下再睁开眼,见到师父仍嘻皮笑脸的,可所有的活呢,全让师父一人扛了,那几日我清闲的很,巴不得再伤重点,多躺几日好多贪些快活。」
  他眨眨眼,侧过头去偷觑几回,身旁的俊容依捻平静无波,不喜不愠,目光直落在炙焰的火光,仿是一人独自在思索些什么。
  「兄弟,回神啦!」风潇剑挥挥手,见那双幽蓝的眸子往他这儿瞧来,不禁嘿嘿笑道:「像我师父那样与世无争,凡事无执著的人,都能有情有义了,要说世间真有无情人,我可不信。」
  沉默半晌,眼一稍,莫晏陡然问道:「风兄,你当真不走?」
  耶,现在不是在说有情无情的,怎么又跳回这上头?微楞了下,风潇剑点头如捣蒜,挺起胸膛大声嚷叫:「当然!大丈夫一言『十』鼎!」
  好个一言「十」鼎呵。唇边泛起一抹笑花,莫晏默声不应。
  「兄弟,你别光笑啊!咱们一块作伴好有个照应,你之前不也说了,处处是江湖,与其独身一人,两人一同不是更好,大不了刀剑齐来,全由我来挡。」大脸直逼到他眼前,风潇剑难掩激动的紧握双拳。
  真亏得他把自个儿说过的话记得这般清楚。莫晏微微往后退却几步,浅笑道:「那……」他刻意把音拉得老长,实吊足风潇剑的胃口。瞧他按捺不住,眼见就要扑上来,这才缓缓续道:「这一路,有劳风兄了。」
  闻言大喜,风潇剑乐的大叫一声,像只野猴子蹦来跳去,猛地一个回身,欣喜若狂地钳住莫晏,在他不及反应,又一把将人给扛了起来,直接往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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