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纳教授的发明 在深渊上面

  一、神秘别墅
  我在锡梅伊兹①附近散步的时候,注意到一栋座落在陡峭山坡上的孤零零别墅,甚至没有一条道通到这个别墅。它的周围是一道高墙,它那唯一的一扇小门总是关得死死的。在围墙上面既看不见绿色的灌木,也看不见其他树木。别墅周围是一片光秃秃的黄色石阶地;岩缝间偶尔可见几棵蔫头耷拉脑的刺柏和低矮虬曲的石松。
  
  ① 锡梅伊兹,黑海岸边的疗养地,距雅尔塔21公里。
  “是谁异想天开地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在光秃秃的山岩上居住呢?难道那儿真的有人住吗?”我在别墅旁一边瞎溜达一边想道。
  我还从未看见过有人从那里边走出来。我的好奇心是如此强烈,我得承认,我曾经爬上高处的山岩,企图看一看这个院落里的神秘住客。可惜别墅的位置很讨厌,不论我绕到哪个方向,也只能看见院子的一个小角落。院子也是空空荡荡的,和它周围一样,好象从来没有人修整过。
  但是,经过几天的观察之后,我终于发现院子里有一位穿黑衣服的上了年纪的女人走动。
  这更加使我好奇。
  “既然那里住着人,那他们怎么也得同外界保持一点儿联系,总得去市场买东西吧!”
  我开始在我的熟人中间打听,最后,我的好奇心总算得到了满足。虽然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住在里边的人的情况,但是,有一个熟人告诉我,听说那里住的是瓦格纳教授。
  瓦格纳教授!
  仅这一点就使我对这个别墅的注意不算白搭。我无论如何得想法见见这位非凡的人物,他的发明屡屡引起轰动。但怎么见呢?……我开始名副其实地侦察这个别墅。我自己也觉着这么干不大光彩,但还是继续干下去了,我一天当中不定什么时候就到那里守上几个小时,甚至有时夜里都要躲在离别墅不远的刺柏林丛中进行观察。
  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
  一天清早,天刚蒙蒙亮,我突然听见高墙上的那扇诡秘的门吱呀一响。我顿时振作起来,全神贯注、屏神静息地等着看看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门开了。一个脸上红扑扑的大高个走了出来,他留着一把淡褐色的胡子和两撇往下耷拉的唇髭。他留心地看了看四周。他当然就是瓦格纳教授!
  当他确信周围没有任何人之后,就开始慢慢地往高处走去,一直走到了小山顶上的空地,开始做起一种让我瞧得莫名其妙的体操。
  空地上乱扔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块,瓦格纳走到它们跟前,把它们搬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搬到另外一个地方,接着鼓捣石头。但那些石头又大又重,甚至连那些职业大力士也难以让它们动动地方!
  “这玩的是什么古怪名堂!”我想道。忽然,我大吃一惊,不由叫出声来。
  眼前发生的事真叫人难以置信:瓦格纳教授走到一块一人多高的山岩旁,抓住它凸出的一角,轻而易举就把它举了起来,好象它就是一块硬纸板。他伸出手去,把石头舞得像风车一般。
  我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想了。也许是瓦格纳具有超自然的力量吧……但刚才他为什么没有举起那些小石块呢,也许……我还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瓦格纳又玩出了使我更加惊异的新花样。
  只见瓦格纳像扔一个小石子似的往山上扔出一块庞大的石头,它竟然朝上飞了20多米。我激动地等着这块石头轰隆一声落回地上。但石块下落得非常之慢,我估摸着大约过去了10秒钟,它才落下来。当它落到离地有一人高的时候,瓦格纳伸手托住石块,而他的手臂这时竟然连颤也没颤一下。
  “哈—哈—哈!”瓦格纳快活地发出几声大笑——他还是个男低音呢,然后,就一下把石块远远地一扔。
  石块和地面保持着平行,径直朝前飞去,接着就陡然改变了飞行路线,垂直落下,一眨眼就轰隆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哈—哈—哈!”瓦格纳又笑了,紧接着就来了一个不寻常的跳跃。他跳得足有4米高,越过空地直冲着我飞来。他显然没有计算好要跳的距离,结果也和那块大石头一样,也是突然就落到地上。要不是有斜坡挡着,不知他会跌到哪里去,瓦格纳很可能会摔得半死。他摔到离我不远的地方,隔着一丛刺柏,他疼得直哼唧,抱住膝盖骂了一句。他抚摸着碰伤的地方,想站起来,但马上又呻吟开了。
  我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不再躲着,而是走出去帮他一把。
  “您摔得很厉害吧?要不要我帮您一下?”我从树丛后走出去问他道。
  看起来,我的露面并没有使教授惊讶。至少,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不,谢谢您,”他平静地回答道,“我自己能走,”说完,他又重新试着站起来,但他的脸疼得变了形。他的身体甚至向后一仰,差点儿摔倒。他的膝盖处很快肿了起来。显然,没有别人的帮助他根本就走不了了。
  于是,我采取了果断的行动。
  “趁着现在还没有疼得走不动,咱们走吧,”说完,我把他扶起来。
  他听从了我的建议。我们慢慢地沿着陡坡走上去。我几乎是拖着他走的,他的身体相当重,累得我几乎精疲力竭。但与此同时我也感到非常满意,因为这样我不仅见到了瓦格纳教授,认识了他,而且还能到他的住处串个门。但是,会不会到了那个小门时,他只说上一声谢谢而把我拒之门外呢?到了他别墅的墙根儿底下,这个念头更使我深感不安。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我们就跨越了那条禁区界线——其实,他那时也未必能说出什么来。他的情况非常糟糕。由于疼痛和震动,他几乎失去了知觉,我也累垮了,但毕竟在把他弄进屋子里面之前,隔着他的肩膀好奇地把院子瞧了一眼。
  院子相当宽敞。院子的正当中摆着一台像是莫兰仪的仪器。再往院子里走,地面上有个盖着一块厚厚玻璃的圆洞口。洞口的周围,每隔半米远就是一根金属制的弧形管,从洞口通到房子里,另外还有一些管子从四面八方的地下伸出来。
  其他的一切我没来得及看清楚,因为从屋里已经慌里慌张地走出来了那位穿黑衣服的上了年纪的妇女——他的女管家,这是我后来才得知的。
  我们把瓦格纳教授放到了床上。
   
  二、“魔力圈”
  瓦格纳的情况很糟糕,他喘着粗气,眼也不睁,一个劲儿说胡话。
  “难道这一摔就把这部天才的机器——瓦格纳教授的大脑给震坏了?”我不安地想道。
  病人在谵妄时不断说着数学公式,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呻吟。惊慌失措的女管家束手无策,只是不断地重复道:
  “现在怎么办才好呢!老天爷啊,现在怎么办才好呢?……”
  不得不由我来为教授做急救,照顾他。
  直到第二天早晨,瓦格纳才恢复知觉。他睁开了眼睛,神志清醒地看着我。
  “谢谢您……”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给他喝了水,他向我点点头,示意可以不用再陪着他了。经过昨天一天的折腾,再加上一夜没有睡觉,我感到疲惫不堪,就决定留病人一个人在屋里,自己到院子里去呼吸一下早晨清新的空气。
  院子当中的那台不知名的仪器又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走到它跟前伸出手去。
  “不要过去!站住!”我听见女管家压低了的惊恐的声音。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我的胳膊变得格外沉重,好象上面吊了一个沉重的大砝码,坠得我跌倒在地。接着就好象一个无形的砝码压住了我的手掌。我费了好大劲才把手抽出来,但它已经发红,疼得要命。
  我身旁站着女管家,她难过地摇摇头。
  “您这是怎么啦……怎么能这样不小心?……您最好别在院子里转悠,您会被压成肉饼的!”
  我莫名其妙地回到屋里,给自己受伤的手做了湿敷。
  当教授又醒了之后,他变得又精神勃勃了。很明显,这个人的体质非常之好。
  “这是怎么了?”他指着我的手问道。
  我向他解释了原因。
  “您遇了一次大险,”他说道。
  我很想尽快听听瓦格纳教授对我遇到的这一连串难解之谜做出解释,但为了不妨碍病人休息,不得不耐住性子,不去问他。
  当天晚上,瓦格纳让我把他的床搬到窗口旁边;主动给我讲开了那些令我大感兴趣的事。
  “科学要研究自然力是如何表现出来的,”他没有多余的话,一开口就讲到了正题。“科学已经搞清了它们的规律,但对这些力的本质了解颇少。我们经常说到‘电力和重力’,我们研究它的性质,有目的地利用它,可它们非常不情愿让我们彻底了解大自然的奥秘。因此我们也就不能充分地利用它们。电力在这方面表现得还算顺从,我们驾驭控制了这种力量,让它为我们服务。我们可以让它移动,可以把它储存起来,再根据需要使用它。但是,‘重力’——实在是最难驯服的力。我们得跟它和睦相处,只有适应它,才能使它适合我们的需要。假如我们能够改变重力,按照我们的愿望驾驭它,也能像贮存电力一样贮存它,那我们就会获得一件多么有力的武器!而掌握这难以驯服的力量,早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宿愿。”
  “您是不是已经掌握了它!”我不禁叫了一声——我已经开始明白所发生的一切的原因了。
  “是的,我掌握了它。我已经找到一种可以按照自己想法调整重力的手段。您已经看到了我的初步成果……唉……取得这些成果有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呢!”瓦格纳叹口气,用手抚摩了一下受伤的膝盖。“为了进行试验,我减少了房子附近一小块地方的重力。您已经看到了我能够怎样轻而易举地举起一块巨石。而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我在自己院子里的一小块空间增加了重力……您由于好奇而靠近我的‘魔力圈,’几乎丢掉性命。”
  “就在那儿,您看看吧!”他用手指着窗外继续说下去。“现在,有一群鸟向别墅方向飞来,也许,其中的一只会飞过这强引力地带的上空……”
  他不说话了,我也焦急地看着越飞越近的鸟群;瞧,它们飞到院子上空来了……
  突然,有一只鸟像流星一样落到地下来,一下子就变成了盖在地面上的一片薄片,大概还没有一张香烟纸厚呢。
  “看见了吧?”
  我不由得战栗了一下,马上想到了刚才自己险些也落到这种地步。
  “是的,”他猜到了我的想法。“您会被自己脑袋的重量压成肉饼,”说完,他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我的女管家菲玛说我这是发明了一种防备野猫偷东西的绝妙方法。‘你根本不用打死它们,’她说道,‘只要它们的爪子粘着一次,第二次就再不敢来了。’是啊……”他稍停了一下,又说道:“还有一种猫,更捣蛋更危险——这是一些两条腿的野猫,它们不但有爪子有牙,还有大炮和机关枪。
  “您想象一下吧,被驯服的重力将是一道多么好的屏障!我可以沿着国境线建立一条防护带,任何一个敌人都休想跨越它。天上来的飞机就像石头一般纷纷落下,跟刚才那只鸟一样。此外,就是炮弹也没有力量穿过这个防护带。还可以采取相反的办法,让来犯的敌人失重,士兵们哪怕有一点儿动作就会跳得很高,身不由己地在空中飘来飘去……不过这些事同我所取得的其他成果相比,不过是小事一段。我找到了在地球所有表面减少重力的方法,除了两极……”
  “这您如何能做到呢?”
  “我只要加快地球转速就可以了,”瓦格纳教授答道,他的表情,就像他说的不过是抽陀螺。
  “加快地球旋转的速度?”我禁不住喊道。
  “是的,我增加它的转速,到了那时,离心力开始增加,处于地球表面的所有物体都会变得很轻,假如您不反对的话,请过几天再来做客吧……”
  “我非常高兴!”
  “等我一能从床上爬起来就做试验,那时您能看到很多有趣的东西。”
   
  三、“旋转”
  几天之后,瓦格纳教授好了,假如不算他还有点瘸的话,可以说是彻底痊愈。他好长时间都自己一个人在院子一角的地下实验室里忙着。他让我自己浏览他的藏书,但没让我到他的实验室里去。
  有一天,当我正在他的书房里坐着时,瓦格纳走了进来,他兴致勃勃,刚一迈进门槛就冲我喊上了:
  “旋转起来啦!我的机器开动了,现在我们可以看看以后会怎么样啦!”
  我等待着,看看将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不平凡的事。但是,几个小时过去了,整整一天也过去了,任何情况也没有发生。
  “再等一等。”教授声色不动地微微一笑。“离心力的增加等于速度的平方,而地球——是个相当大的陀螺,不能一下子就让它转得飞快。”
  早晨我起床时,感到有一种非常轻松的感觉。为了验证一下,我举起了一把椅子。它显得比平时轻多了。显然,离心力已经开始起作用。我走到凉台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坐下。柱子的影子正好落到书本上。我不由注意到影子运动相当快。这意味着什么?似乎太阳在天空上跑得快啦。
  “啊,您注意到了?”我听到了瓦格纳的声音,他一直在观察着我呢。“地球转得快了,白天、黑夜都变得短了。”
  “以后会怎么样呢?”我惶恐地问道。
  “等着瞧吧,会看到的,”教授回答道。
  太阳在这一天比平时早落山两个多小时。
  “我想,这件事肯定要在全世界引起轩然大波!”我对教授说道。“要是能知道反应一定会很有趣……”
  “在我的办公室里就能知道一切,那儿有台无线电收音机,”瓦格纳回答道。
  我急忙跑到他的办公室里,我敢断定,地球上的所有居民都会焦虑万分。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地球的转速在继续增加,一昼夜已经只剩下4个小时了。
  “现在,所有位于赤道上的物体已经失去重量的四十分之一,”瓦格纳说道。
  “为什么只是在赤道上的呢?”
  “那里地球吸引力比较小,而运转的半径大,所以离心力就更强些。”
  科学家们已经明白了即将来临的危险,大批的居民从赤道地区迁移到高纬度地带,那里离心力比较小些。但失重目前甚至还带来一些益处,火车可以运载大量货物,一架大客机用功率不大的摩托车发动机就可以飞行,而且速度更快。人们突然之间就变得轻盈有力,我自己也感到越来越轻松。真是一种美妙至极的感觉啊!
  不久,无线电就开始播出一些使人伤心的消息了。火车越来越经常地开始在斜坡或拐弯处行驶时脱轨,但事故并不算严重:车厢就是翻了个个儿也摔不坏,风从地面卷起灰尘,它们再不落回地面,在空中形成了尘暴,处处传来可怕的大洪水泛滥的消息。
  当转速增加到17倍的时候,赤道上的物体和人们就完全失重了。
  一天晚间,我从收音机里听到一条恐怖的消息:在非洲和美洲赤道地区出现几个失重的人在逐渐增长的离心力的影响下被甩到空中的事件;很快,又传来更骇人听闻的消息:赤道地区的人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离心力将揭掉地球的大气层,大气层原先是靠地心引力‘牢牢抓住地球’的,”瓦格纳不动声色地向我解释说。
  “可是……到那时候,不是连我们也会憋死吗?”我激动地问瓦格纳道。
  他耸耸肩。
  “我们的应变准备早就做好了。”
  “但是,您做这一切都为了什么?要知道,这是世界性的灾难,是文明的毁灭!……”我忍不住大喊起来。
  瓦格纳仍然无动于衷。
  “我为什么要这么作,您以后自会知道。”
  “难道仅仅是为了做做科学试验吗?”
  “我不明白,您干吗这么惊奇,”他回答道,“就是为了试验也没有关系啊!莫名其妙!当飓风大作跟火山爆发时,会有成千上万人死掉,可谁也不会想到去埋怨火山。您尽管把这当成自然灾害好啦……”
  这个回答不能使我满意。我不由对瓦格纳教授产生了憎恶之情。
  “只有恶棍,没有心肝的人,才能为了做什么科学试验而使千百万人死亡,”我心中暗道。
  我对瓦格纳的憎恶,伴随着我个人的感觉愈来愈坏而日益增加;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光听这些有关世界走向灭亡的恐怖、异常的消息,而且是一天比一天来得多,一夜比一夜来得快,谁他妈的也受不了,迟早会发疯的。
  我几乎再睡不着觉,变得非常神经质。我还得极其小心地活动。筋肉稍一用力——就会飞到高处,把脑袋磕到天花板上,当然,疼倒是不很疼。
  物体失重后很难摆弄。你偶一不小心碰到桌子或是椅子一下,这些原本十分沉重的家具就会飞到一边儿去。
  盥洗池龙头里的水流出来得非常慢,而且水流还歪到一边儿去。
  我们的动作也变得不连贯。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失去了重量,一个劲而乱哆嗦,就跟用硬纸板做的牵线小丑一个样。我们身上的“动力系统”——筋肉,对于已经减轻了重量的身体来说,显得过于有力。
  我们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这种新的生活环境,因为重量总是一直减下去。
  菲玛,瓦格纳的女管家,发起脾气来一点儿不比我逊色。她做饭的时候,活象一个杂技演员。锅碗瓢盆飞上高处,飞向四周,她想去抓住它们,动作看上去怪得很,又像跳舞,又像跳高跳远。
  只有瓦格纳一个人心情绝佳,甚至有时还拿我们打打趣。
  我决定到院子里去,就在衣袋里装满石头——怕“跌到天上去。”
  我看见海变浅了,水冲到西方什么地方去了,显然它们在那儿要上岸……我开始感到头晕、气闷。空气开始稀薄。一直从东往西刮的飓风风势似乎有所缓和……然而,气温在迅速下降。
  空气愈加稀薄……末日就要到了……我他妈的活腻歪了,开始寻思挑一种什么死法才好:是甩到天上去死,还留在地下憋死。这当然是一种最糟糕的死法,但我却可以把地球发生的事情看到底……
  “不,还是立刻了结好,”我下定了决心,我受够了这种连喘口气都得费老大劲的日子,于是我开始从衣兜里往外掏石头。
  但是一只手制止了我。
  “等一等!”我听到了瓦格纳的声音。
  在稀薄的空气中,这个声音听起来很微弱。
  “我们该到地窖里去了!”
  他搀住我的胳膊,又朝站在凉台上费劲地呼吸着的女管家点了下头,我们朝着院子的一个角落,朝着通向地下的大圆“窗口”走去。我身不由己走着,好象是在梦游。瓦格纳打开通向地下实验室的沉重的门,把我推进去。我失去了知觉,一滩稀泥般瘫倒在石头地面上。
   
  四、天翻地覆
  我不知道我失去知觉的时间长不长。我最先感觉到的,是我又呼吸上新鲜空气了。我睁开了双眼,使我惊奇的是,这里的电灯泡是安在地上的,就在离我躺的地点不远的地方。
  “用不着奇怪,”我听到了瓦格纳教授的声音,“我们的地板很快就要变成天花板啦。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谢您,好些啦。”
  “那就请起来吧,躺的时候不短了!”他拉着我的手。我飞到高处,飞到玻璃天花板那儿,又非常缓慢地落下来。
  “走吧,我让您看看我的地下住宅,”瓦格纳说道。
  这所住宅有3个房间:一明两暗,两个暗的房间里点着电灯,还有一间大的,一面是玻璃,我也说不清到底算天花板还是地板。问题在于我们正处在地球引力和离心力相等的时刻,我们的身体完全失重。
  我们在屋子里所进行的旅行是特别困难的。我们一会儿踮起脚尖在地上旋转,那非同小可的姿势就是芭蕾舞演员也做不出来;一会儿抓起家具;一会儿互相碰撞;一会儿跳起来,飞到桌子上;有时身不由己地悬在半空,可怜巴巴地互相伸出手去。我们互相之间的距离也就是几厘米之遥,但死活够不着,似乎有一种什么魔法让我们摆脱不了这种无法改变的平衡状态。被我们推动的东西和我们一起飞。一把椅子“飘”在房子中间,盛着水的几个杯子斜躺着,而水却几乎一点儿不洒——只不过多少有些沾在玻璃杯的外面……
  我发现了一个通3个房间之外的门。那里好象有什么东西在轰鸣,但瓦格纳不让我进入这个房间。显然,地球加速器就安装在那里。
  但是,我们的“星际旅行”很快就结束了,我们很快落在……玻璃天花板上,从现在起,它就算是我们的地板了。东西不必归置,它们自己就搬过来了,安装在地板上的电灯泡,正好在我们头上,在短暂的夜里给房间照明。
  瓦格纳真的把一切都预先估计到了。我们房间里空气很好,有特制的空气贮藏器供气,另外还贮备有罐头和水。
  “怪不得女管家用不着到市场上去呢!”我暗自想道。
  站到天花板上去以后,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它上面走动,跟在地板上一样,不过,照正常思维来看,我们现在实际上是头朝下。但人对一切都会习惯的。我感到一切都很好。我往下一看,通过厚厚的,然而是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天空就在我脚下,我好象就是站在一个映出天空景象的大圆镜子上。
  但是,这镜子映出来的有时是非同寻常的,甚至是可怕的东西。
  女管家声称她得出去一趟,因为她忘记带了油来。
  “您怎么走哇?”我问她道。“要知道您会跌到下面去,不,是跌到天上去……呸,见鬼,全搞得一塌糊涂啦!”
  “我抓住地上的把手走,教授早就教我啦,当我们还没有头朝下的时候,那间房子的天花板上就安了把手,我已经学会了‘用手走路’,抓着把手在天花板上走。”
  瓦格纳教授果真对一切都有先见之明!
  我真没料到一个妇女会有这样的勇气。她要亲历险境、在无穷无尽的深渊上面“用手走路”,而其目的仅仅是为了取什么油!
  “但这总归是很危险的!”我说道。
  “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危险,”瓦格纳教授反驳我道。“我们的体重已经微不足道——比零多不了多少,只需要很小的肌肉力量就能支撑住。何况我也要陪她去,我得顺路从房间里把笔记本拿来,我忘带了。”
  “但是,现在外边不是没有了空气吗?”
  “我有带压缩空气的头盔,戴在脑袋上就行啦。”
  这两个怪人都穿上潜水服,好象他们要出发去海底。双层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紧接着我听到外边那扇门的响声。
  我趴在玻璃地板上,脸紧贴在厚玻璃上担心地注视着他们。
  这两个戴着圆头盔的人双腿朝天,手抓住安在地上的把手,很快地用“手”走向房屋。能想象得出比这更古怪奇特的事吗!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怕的,”我想道。“但是,她毕竟是一个不平常的妇女,她万一突然头晕呢?……”
  瓦格纳和女管家就用这种姿势上了台阶,走到凉台上,又消失在房屋里了。
  他们很快就又重新露面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半路,突然出事了,吓得浑身冰凉。女管家一失手把油罐掉了,她想抓住它,结果就松脱了另一只手,她向深渊飞去……
  瓦格纳想救她:他异常迅速地解下绕在腰间的绳子,把另一头拴在一个把手上,随即向女管家追去。这个不幸的女人往下落得速度非常慢。因为瓦格纳刚才用力一蹬而使自己的身体获得了更大的速度,所以他完全可以追上她,他已经向她伸出手去,可是怎么也够不到她:离心力使他的飞行路线有些偏移。很快,女管家就离开他的身边……被绳子牵着的瓦格纳又悬浮了一会儿,就开始慢慢地从天空的深渊向地面升上来
  我看见,那个不幸的女人挥动着双手……她的身体很快变小了……夜幕降临,遮住了这一幅死亡的图景。
  我想象着她垂死挣扎的惨景,不由浑身发抖……她会怎么样呢?……她的尸体在冷冰冰的宇宙空间里是不会腐烂的,它将永远向前飞去,除非有什么星球从它附近经过,才能把这具尸体吸咐到自己上面。
  我正在遐想,不知不觉瓦格纳走了进来和我并排坐到一起。
  “壮观的死亡,”他平静地说道。
  我咬紧嘴唇没有答理他,我对瓦格纳的仇恨又在我心中复苏了。
  我惊恐地看着展现在我脚下的深渊,头一次清清楚楚地懂得了:天空——并不是在我们头顶上的蔚蓝的空间,而是无底的深渊……
  我们是“生活在天上”,虽说是附着在像一粒尘埃的地球上,因此把我们说成是天空的居民,“天上客”,比说成是地球上的居民,更为恰当。
  渺小的天上客啊!地球的引力事实上不仅缚住了我们的身体,同时还束缚住了我们的意识,把我们牢牢地禁锢在地球之上。现在,这条锁链断了,我深感我们在地球上存在的脆弱性……我们缘于地球而生的意识,是在天空的无底深渊里,是在无穷无尽的空间深渊里,并终将在它之中熄灭……
  我想道,我亲眼见到不平凡的事情在发生……从地球上不断有石头向上落去……而后很快就是整块的山岩……白天黑夜交替越来越快……太阳在天空的深渊里一掠而过,而到了夜间,满天星斗也同样疯狂地飞驰而逝,又是白天,又是黑夜……我看到在阳光照耀下围墙拔地而起,露出了地平线……我看到枯干的海底,空空的大地……我看到末日就要来临……
  但地球上还有人……我听见无线电里那个不大的扬声器还在说话……
  整个的地球上,一直到两极都是空空荡荡。一切都在死亡。这是弗兰格尔岛上最后一个幸免于难的电台。它发出信号,等待着,但得不到回答……无线电波飞向死一般沉寂的虚空……地球沉默了,天空也沉默了。
  白天黑夜交替得如此之快,宇宙已成混沌一团……太阳在天空飞驰,在黑暗的背景——这是大气的最后残余——上划出一条火带。地球失去了自己蔚蓝色的帷幕,失去了湛蓝的天空……月球越变越小:地球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卫星,月球远离地球而去……
  我感到,我们的玻璃地板的厚玻璃也支持不住了,它凸了起来,不住颤动……它很快会支撑不住,我也会冲入深渊……
  这是谁在我耳边唠叨个没完?……啊,是瓦格纳教授……
  我费了很大劲才站起来,地球疯狂的速度似乎在我身体里灌满了铅,我喘着粗气……
  “您!……”我恶狼狠地面对瓦格纳教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毁灭了人类,您毁灭了地球上的一切生命,您回答我。您立即减低地球转速,不然我就……”
  但瓦格纳教授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您回答我!”我捏紧双拳叫道。
  “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显然,我在计算上犯了错误……”
  “那您现在就要为这个错误付出代价!”我大吼一声,完全丧失了理智,向瓦格纳扑了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
  就在这时,我党出我们的天花板裂开了,玻璃碎了,我死死揪住瓦格纳,和他一起飞向深渊……
   
  五、“新教学法”
  在我眼前是瓦格纳那张微笑的脸。我惊奇地看看他,然后又看看周围。
  清晨。蔚蓝的天幕。大海在远处闪着蓝光。凉台上有两只白色的蝴蝶若无其事地上下翻飞,女管家用盘子托着一大块奶油打我身旁走过……
  “这是怎么回事?……这一切是什么意思?”我追问教授道。
  他抖动着长长的胡子笑了。
  “请您原谅,”他说道,“我没有经过您的许可,甚至连招呼也没打,就利用您进行了一次试验,假如您认识我,那您当然会知道,我早就在研究如何使一个人获得大量现代科学知识的方法。拿我自己来说吧,我能使自己大脑的两个半球各自独立工作。我还消除了睡眠和疲倦。”
  “我看过有关这方面的东西,”我回答道。
  瓦格纳点点头。
  “这就更好了。但是,这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办到的事。所以我就用催眠术达到教育的目的。其实就是普通教育学中也有催眠术的一席之地……”
  “今天早晨我出去散步时就发现了您……您大概已经不是头一天守在刺柏丛中了吧?”他问道,眼中闪过了一丝微笑。
  我感到不好意思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惩罚一下您的好奇心,给您施了催眠术……”
  “怎么,难道所发生的那一切都是……”
  “都是催眠的结果,从您一看见我的时候,就开始了。这一切您好象是身临其境吧?既然如此,对于这些经历您就会终身不忘。这样,您就上了一堂重力和离心力的直观课……不过,您好象是个神经质的学生,在课程即将结束时您有些动怒……”
  “这一课上了多长的时间?”
  瓦格纳看了看表。
  “不过两分钟罢了。怎么样,这是一个高效率掌握现代科学知识的方法吧?”
  “不过请您告诉我,”我叫道,“那个玻璃窗子,地上的那些把手是怎么回事?”我伸手去指,但旋即沉默了。院子里根本就是平平整整的,既没有把手,也没有什么圆玻璃“窗”……
  “原来……这也是催眠术?”
  “当然啦……您得承认,上我的物理课不感到枯燥吧?菲玛,”他喊了一声,“咖啡准备好了吗?咱们去吃早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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