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咒--三、遇上第三次世界大战
三、遇上第三次世界大战
登时间一片混乱,带头搞事的几名老兵,给比他们年轻五十年的防暴队员按在地上,其余的人随即挥动写着标语的牌匾,大叫:“警察打人!”大后方的妇孺和小孩,则继续用接力方法,将大桶、小桶的残羹与秽物送到最前线,然后不由分说,就泼向防暴队与执行迁拆令的执达吏。
我攀到一间饭店的屋顶,用居高临下的俯镜,拍到不少珍贵的镜头。一灯大师提着手提电池灯,躲在我的身后大骂:“调组后第一天便遇上第三次世界大战,我前世做错了什么?”
聚居山城的老兵,当年虽然身经百战,但又怎敌得过不断增援的防暴队?越来越多的老兵和他们的家眷,被警方制服,押上警车;数名妇人在两名女警包围下,索性躺在地上,赖死不走;十数名青年则紧抓着铁丝网,重复高叫“保卫家园”的口号;还有几名小孩爬到石屋的屋顶,高举标语,一看见警员爬上来,便向人掷石。采访主任缩头龟在剪接室中看到如此煽情又暴力的片段,可能会额外多批我三两天假期的。
血流披面的老兵,一个接一个被防暴队逮捕,我赶快从屋顶爬下,穿过两条小巷,来到一列警车的面前;突然传来汽车的煞掣声,我朝前方一望,一名西装笔挺的中年人,正从车厢中钻出来,满头大汗,一见到记者的摄录机与录音机,就摆出一副凝重神色:“我来晚了!我们政党的一贯立场,是要所有的老人家都获得合理安置。”
“废话。”我虽然咕哝着,但是职责所在,亦只好将焦点对准,拍摄这名大胖子议员的特写镜头。这家伙一眼见到我托着的摄录机上面的台徽,已立即把脸孔对正收视率高的电视台。
“将他们全部押返警署。”指挥官白励仁盯着源源不绝被押上警车的老兵,好不威风。大胖子议员亦绝不放过争取选票的机会,冲到白励仁的面前大骂:“警方在今次事情上,绝无需要使用暴力,我将在议会上作出严厉质询!”大胖子议员七情上面的表演,绝对有资格加入电视台的戏剧节目当甘草艺员。唯一令我同情的,还是这批可怜老兵。
老兵的家属尾随着被捕的亲人,奔到一列警车前,迅速通通躺到马路之上,令本来已发动引擎的数辆大卡车,未敢谬然开出。六七十名被捕的老兵,隔着大卡车的铁丝网,继续叫喊口号,其余数十名未遭逮捕的,则爬到大卡车顶,用扩音器大叫:“无理拘捕!”
山城的旗海,在一片迷雾中若隐若现,默默地看着人间的沧桑。
高速钻探机金刚钻A三
地球的另一端,五部救援直升机终于飞越大熊湖,抵达图腾港上空。
“控制塔注意,”拯救队队长向着嘴边的微型对讲机道:“这里是‘白熊三号”,感谢主,我们终于安全飞抵这个钻石城。”从驾驶舱的阔大挡风玻璃望下去,暮色的图腾港正灯火通明,十数盏巨大射灯,已把道森集团兴建的七八幢建筑物,照耀得如同白昼。
“白熊三号”降落在停机坪上之际,一辆巨型雪车已驶到,跳下十数名身穿连帽皮大衣,但外貌一看便知是行政人员的,奔到直升机的面前。
“我叫麦斯坎布里,白熊拯救队队长,”他在震耳欲聋的螺旋桨下嚷着:“人人都称我做白熊麦斯。”
“我是查理丹顿,道森集团副总裁,”一名架着银色金属眼镜的中年人,跟白熊麦斯握手道:“梅丹老太太已经与我们中断联络达八小时。”
白熊麦斯在查理丹顿的带领下,来到营地中央一座三层高建筑物的顶楼。
这座门禁森严的建筑物,正是开采钻古的勘探指挥中心。神色凝重的副总裁,把手掌按在一扇银灰色金属门旁边的凹槽上,再对着对讲机道:“元首万岁!”
白熊麦斯为之一怔,心想,多刺耳的Password……”
查理丹顿向电脑保安系统说出暗语后来,凹槽旁又再伸出一列按钮。这名副总裁迅速按下一组数字,金属门上刻着的巨型T字图案,分裂成两半,移到两边,露出一个满布荧光幕与控制台的中央控制室。
查现丹顿带领白熊麦斯来到一列荧光幕前,道:“我们的总工程师,陪同总裁梅丹老太太,乘坐‘金刚钻A三’,准备深入二千尺下的矿坑,谁知这部高速钻探机,在一千三百尺的中途站,突然失去联络。”
控制客观存在中一幅巨大荧光幕,出现图腾港钻石矿的电脑模拟横切面。整个矿坑深入地底四千五百尺,从入口至最接近地面的钻石矿,是二千九百尺;但更丰富的蕴藏量,则是在四千尺附近的范围。横切图里绘有四个中途站,每隔一千尺左右便设有一个,荧光幕上用一个深蓝色的正方形做代表。
一千三百尺的位置,则闪动着一颗赤红色的光点,不问而知定是可以运载四名乘客的高速钻探机“金刚钻A三”。
“丹顿先生,请重播失去联络前的录映片段。”白熊麦斯吸一口气:“乘坐人的钻探机?”
“对,最新的,亦是最危险的钻探方法,”查理丹顿语气中充满自豪:“只有付出最大的代价,才能获得最吸引的报酬。”
“代价实在太大了。”白熊麦斯闷哼一声。
纯正雅利安血统女伯爵
中央控制室一幅巨大荧光幕,播出高速钻探机“金刚钻A三”失去联络前,传回地面勘探指挥中心的录像。
画面中是两位穿上浅蓝色制服的乘客。左面是一位秃头的中年人,白熊麦斯不用多问,也知道他就是道森集团的总工程师尼克诺博士。
坐在尼克诺博士身旁的,是一名六十多岁的金发老太太。她虽然穿上极不相衬的矿工制服,但外表仍是那么高贵,脸上纵使满布皱纹,却还未能掩盖住她年轻时留下的风韵。
白熊麦斯瞪着录像带中的老妇人,心想:她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位颠倒众生的尤物。从她的轮廓就可以推测,这位三十多年前的美人,有着纯正的雅利安血统。眼前这名传奇人物,正是道森集团的创办人梅丹道森女伯爵。
“那篇专访的报道资料一定是弄错了,”白熊麦斯凝视着画面中的梅丹老太太道:“记者说她已届七十五高龄?”一份国际性财经杂志,大约在一年前,作过一篇独家专访,主角是从来不爱接受访问、世界顶尖专栏作家以访问到她为荣的寻钻钜子。那一回,传奇人物梅丹老太太,破天荒接受该份杂志的访问,但她说明绝不有刊载她任何的相片,因此,该期杂志的封面只是一颗闪闪生辉的巨型钻石,里面藏着一位神秘女士的剪影。
“不错,我们总裁已经七十六岁,外表却像六十左右。”副总裁查理丹顿,用赞叹的语气说:“你是极少数可以一睹梅丹老太太真貌的幸运儿之一。”
“如此说来,我真是受庞若尺,”白熊麦斯偷偷白了副总裁一眼,注意到画面左上角的数据和时间:“这时候,他们已越过设于一千尺地底的中途站。”突然间,画面出现干扰。
“A三,”重播里传出中央控制室成员的声音:“这区域有可怕的断层,小心。”当画面由不规则的线条,变目清晰的影象后,梅丹老太太望着摄像管,挥一挥手道:“继续前进。”
由于安置于高速钻探机驾驶舱前的摄像管,是比广角镜更阔的鱼眼镜,故此舱中人的样貌均已变形,特别是总工程师尼克诺那种面有难色的表情,看起来就更觉滑稽。道森集团的六名决策行政人员,一听到梅丹老大太巡视营地时,要乘坐高速钻探机深入地底矿坑,参观开采钻石的安排,已经头痛了整整一个星期。不过,无论他们怎样反对,力陈利害之后,梅丹老太太还是不为所动,坚持与总工程师巡视位于离地面二千尺的钻石矿。
此刻,总工程师尼克诺博士一脸无奈,正是因为道森集团十万名员工的前途,都握在自己手上。不错,纵使发生意外,自己与老太婆死于二千叹的地底,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钻石开采集团,依然能够领导钻石王国,太阳一样会从东方升起,但压力毕竟太大了。
录像带中虽然只传出一阵控制室成员的声音,但白熊麦斯可以推想得到,当时整个控制室必定挤满集团的决策人员。表面上还要扮作若无其事,让酷爱冒险的老太太,以为这只是一次随意的参观巡视,其实在背后,道森集团的三名保安主管已进行不下十次有多的模拟演习,以确保没有意外发生。
不过,既然是意外,又怎可以防止得到?
“中央控制室,”总工程师诚惶诚恐的,向着微型对讲机道:“我们安全越过断层,目前的深度是一千二百尺。”他身旁的梅丹老太太轻轻点头,脸上露出嘉许的微笑,她又怎会知道,在地面的控制室中,正爆发另一场激烈争辩?
画面突然剧烈地震动
“他们确实不宜继续前进,”总保安主任向副总裁查理丹顿警告说:“还记得上次的意外吗?”
两个月前,另一部高速钻探机“红宝石B四”就曾于一千八百尺地底,发生严重故障,幸而采矿工人及时利用逃生囊,从管道上升返回地面,才不致酿成惨剧。
“一千三百尺,”中央控制室中传睐尼克诺博士的声音:“总裁,再下降两百尺,你就会看见奇异的景象。”就在这个时候,荧光幕上的画面,突然剧烈地震动,并且传出这位总工程师的惊呼!接着,整个中央控制室,本来是布满射灯昏黄光柱的,瞬间已被一种异样的绿光取代,并响起刺耳的呜呜声。
“电脑警报系统已自动开启。”控制台前的一名胖子,一边抹着额角的冷汗一边报告:“正确的位置是一千三百O七尺。”
中央控制室登时乱作一团,因为荧光幕的画面又再出现故障,不时闪动着又粗又幼的线条。更可怕的,是连声音亦有问题,鱼眼镜中的尼克诺博士,神色慌张,不断向着镜头大嚷。可惜,中央控制室的人就是一句也听不到。相反地,道森集团总裁梅丹老太太,却是出奇镇静,面上甚至流露出一种似笑非笑,极这暖昧的神情。
“A三!”查理丹顿冲到控制台的面前,大叫:“逃生囊会自动将你们送回地面的,总裁,别担心。”荧光幕的画面,几乎已震动到一片模糊,接着画面就变成一片雪花,亦再也听不见“金刚钻A三”发出的任何声音。重播的录像带,亦告一段落。
白熊麦斯走回有出现营地横切面的荧光幕,打量着高速钻探机失去联络前的位置:“丹顿先生,我们已将一批小家伙带来,他们似乎很适合执行今次的搜索任务。”
“逃生囊并没有将他们送回来……”查理丹顿摘下眼镜,近乎虚脱的坐到沙发上:“以下的工作,全靠你们了。”
其中一名行政人员端来几杯冒烟的香浓黑咖啡,白熊麦斯查理丹顿接过饮品后,一边呷着一边按下中央控制室大门开关掣,走出长长的走廊。
勘探指挥中心外面,刮起大风雪。就在这名副总裁准备打开门,随白熊麦斯步出外面时,他拍着拯救队队长的肩头,道:“就叫我查理好了。”
在十二号营地的四周,白熊麦斯的手下已扎好数个帐篷,作为临时指挥中心。查理发现矿坑人口与帐篷之间,是无数有粗有幼、五颜六色的电线。每一位拯救人员都正站忙碌检查堆积如山的仪器。白熊麦斯带领理查来到帐篷内,里面早已安装好八部小型电视,而其中三名拯救队员,正对几具奇形怪状的东西,作最后调核。
这几具东西,外壳由金属制成,周围安装了无数的大小机械臂,并在前方和后方装上精密的摄像管。一时之间,查理亦未能将这几具东西描述为什么形状。
“搜索机械人,相信你总听过吧?”白熊麦斯带查理走近一具大小像家庭摄录机的怪物,轻抚着机械人的两条机械臂:“搜索行动,于十分钟后展开。”
大批示威者包围警署
加拿大西北地区的大风雪,把大熊湖畔的图腾变成一片白茫茫。而在同一时候,在东方一个城市的某区警署,大批的老兵正在办理保释手续。大批记者正聚集在警署的停车场外,等待另一阶段的采访开始,而我亦是十数名满脸倦容的其中一人。
“岂有此理,我连午饭也未吃,”一灯大师携着手提电池灯,凶神恶煞地大骂:“我要立即调组!”
“我不是缩头龟,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托着电子摄录机,盯着警署的停车场道:“我亦想调组哩。”
一批老兵刚步出警署大门,所有行家立即蜂拥而上。
“他们拒绝给唐复国先生保释,”其中一名老兵用颤抖的双手提着声明,气愤地嚷着:“唐先生是今次抗议迁拆行动的核心成员,警方不准他签保外出,是别有用心的计划。”
我提着摄录机,拍摄着老兵的大特写,心中虽然同情这批人的遭遇,但那位名叫唐复国的老兵,居然拿出暗中收藏的古老手枪,向天开枪抗议,这毕竟是极严重罪行。老兵们对自己的一时冲动,其实也得负上部分责任。
另一批老兵又从警署里走出来,口中续叫着口号。两部旅游巴士驶到停车场外,跳下六七十名来自不同团体的支持者,举起横匾和标语,列队操到停车场外的马路,索性蹲下来静坐示威,喊着抗议迁拆山城,以及立即释放唐复国的口号。
警方担心情况发展下去会难以控制,趁另一批老兵保释出来时,便立即关起警署大闸。指挥官白励仁从里面探头出来,露出极不烦的表情。
事情一直闹到傍晚,大雾把依山而建的警署笼罩,并且洒下细雨。全部在示威中被捕的老兵,都已办好保释手续,加入前来支援的静坐抗议行列。
到了晚上,终于在两名议员的调停下,老兵与其他示威者,愿意暂时放弃抗议行动,停止包围警署,返回山城的一所教堂,继续商量下一步行动。大多数行家的采访工作,由自己报馆派来接力的同事取代,唯独是我们电视台的新闻采访主任缩头龟,到这一刻仍未派人前来换班,分明是公报私仇。可怜我与一灯大师,在过去九小时里,连半滴水也未曾喝过。
教堂主持人何若望神父
老兵们举行紧急会议的小教堂,是一幢用麻石砌成的建筑,那种不中不西的设计风格,在几十年前随处可见。红砖绿瓦和圆柱拱门,再加上对联与十字架,令我联想到教堂的神父必定是那一类长居东方几十年,说得一口流利中文的传教士。
“何若望神父托我向各位致歉,由于他抱恙,未能出席大家的聚会,但对各位的行动,一定全力支持。”一老兵从圣坛的侧门进来,向小教堂中的人宣布。
“何神父批准我们用他的教堂开会,大家已经感激不尽,还哪敢打扰他老人家?”另一名老兵站起来说:“令他未能好好休息,真过意不去。”
就在我发觉电子摄录影电池能源用尽之际,一灯大师嘴边叼着牙签,走到我的身边,道:“一连吃了三碗排骨面,真是天下美味。”
岂有此理!这家伙一边讲风凉话,一边懒洋洋的倚在盛着圣水的云石座旁,打一个呵欠,又再喃喃自语:“我这份人不能捱饿,注定没资格当‘机头’。”
所谓“机头”,是老一辈电影行内的术语,就是指摄影师的意思。老油条一灯大师,既不知敬业乐业为何物,故对我负责任的行为冷嘲热讽,我也懒得跟他理论。进人教堂之前,我终于用无线电话,联络到开小差的采访主任缩头龟。这可恶的家伙,仍不断摆出官腔,说人手调配出现问题,未能即时派出另一支摄影队接力。
“拿新电池来。”我吩咐一灯大师,从袋子中找出预早充电的黑盒子时,无线电话又再响起:“宇无名,我是林小丽,汤告鲁斯和我正乘街渡,前来接替你,一会见。”汤告鲁斯?除了他之外,谁还会请得动小丽?
荷里活英俊小生,又怎会忽然当起小电视台的新闻摄影师来?绰号“汤告鲁斯”的,是一名混血儿,上个月才进入新闻部当见习摄影师,已被女记者认为俊男,自命最上镜的林小丽,立即主动展开追求。寒风细雨的晚上,请得动得宠的林小丽接力采访,不问而知定是汤告鲁斯的吸引力了。
半小时后,林小丽牵着高大英俊的摄影师,来到已倦到差点死掉的同事身旁,猫哭老鼠:“宇无名真可怜,为了三个星期的长假,几乎连老命也断送在缩头龟手上。”
我拍一拍汤告鲁斯的肩头,气若游丝地道:“慢慢享受你们的‘拍拖更’。”混血俊男好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耸一耸肩,就把眼睛移近电子摄录机的观景窗。
林小丽用她一双大眼睛瞪着我,将电视台徽号的塑胶牌,固定在米高峰的上面,便走到汤告鲁斯身旁,向英俊男朋友讲述打算捕捉的镜头。一灯大师正躺在大列长椅的下面,一脸通红,显然刚才已喝掉几罐啤酒,此刻已呼呼入睡。正在开会的老兵,眼见此人极为失仪,但碍于他是记者,也就不好意思前来干涉。
我决定不去吵醒一灯大师,就让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置身在空无一人的教堂中,吓个半死好了。教堂里,仍不断传来老兵们激烈的争辩。我拖着疲乏的身躯,推开残旧大门,走到小教堂外的花园中。
雾,还没有散。四周是古色古香的苏州园林设计,亭台楼阁在迷雾中时隐时现,气氛绝对称不上幽美,相反来说,有一种极诡异的感觉。一列假石山之中,藏着一尊残破的圣母像。地上装有两盏昏黄的射灯,照向褪色的雕塑。
忽然间,我发现假石山前,站着一条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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