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麟异凤 第卅六章 平地风波

  吞血双拐粟知机心知被人玩弄,恼羞成怒,双拐一分,涌身垫步而上,口中如同破锣似的叫道:“小子?放屁!”
  萧银龙彷若无事,端等双拐将要沾实,不用剑尖剑身,只是一反手腕,抖起剑柄上的墨绿丝穗,认定拐身一搅。
  “咧!”
  软如棉,滑如腻的尺八长穗,竟将长短不一的“子母鸳鸯拐”缠在一起,如同打了死结捆好的一般,口中道:“你凭这点玩意,敢大言不惭,在摩天岭撒野吗?”
  吞血双拐出招被制,大出意外,双臂用力,猛向内收。
  然而,如同蜻蜓撼石柱,那里抽动得分毫,只挣得睑红脖子粗,神情紧张,也异常尴尬。
  另一个“量天无极”覃子友,眼看同伴被制,如同儿戏,虽也懔於萧银龙的奇绝内功修为,但可不能不冒死扑救。
  因此,不顾利害,一震“合金量天尺”叫道:“小子!你邪门!”
  手中量天尺,一式“直捣黄龙”,迳向萧银龙的“俞肾”大穴点到,怒极出手,力道不弱,认穴之准,犹其凌厉。
  萧银龙腾出一手,就待硬抓上去。
  白影一动,赤练一缕。
  裘若兰笑著说道:“龙哥哥,这一个让我试试,我是依样画葫芦,不一定行!”
  赤红的长穗飘动。
  嘶!唰!
  一飘,一缠,两声微响可闻,乾脆俐落。
  也不过是刹那间事。
  量天无极覃子友递出的“合金量天尺”,再也收不回来,一端虽然尚握在手上,另一端已被裘若兰的赤红剑穗绕了三绕,如同生根,牢实异常。
  他二人嬉笑之中,一个随手而挽,一个剑未出鞘,竟把赫赫有名的三湘双龙会五路灵官之二,制了个天大的跟斗,可说是吓人听闻之事。
  不但“活僵尸”怅然沮丧,不知所云,连摩天玉女赵丽君也目瞪口呆,楞然望著银龙若兰,心中暗暗折服,自叹不如。
  萧银龙面呈冷笑,不经意的道:“怎麽,凭萧某这一下子,够留下你来吧?”
  吞血双拐咻咻气喘,脸色铁青道:“这不算真章实学!”
  银龙剑眉一掀道:“这算甚麽?”
  吞血双拐毫不犹疑的道:“邪门外道,遮眼法!”
  萧银龙冷冷的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服的了?”
  吞血双拐双手还在使力,向内扯著双拐,口中道:“爷爷一百个不服!”
  银龙的脸色一寒道:“好!让你见识见识!”
  说著,手腕一晃,剑身不震,剑柄一挽。
  “噢!”
  吞血双拐原是用力内带,剑穗一松,力道顿失,他的人卸力不及,蹬!蹬………连退了五七步,才算勉强站定,兀自立桩不稳。
  另一个“量天无极”手中兵刃被缠,情急拚命,腾出一只毛茸茸的手来,迎面向裘若兰的胸前抓去。
  这一爪“金豹献爪”,既猛恶,又轻薄。
  裘若兰粉面一红,怒泛心上起,手腕用力,沉势将剑穗一卷,猛向侧抖,口中更娇叱声道:“贼子,放肆!”
  “嘎”
  惊天动地的一叫。
  “量天无极”的“合金量天尺”虽然仍在手上。
  但是,他的人顿感如同被阵狂风卷起,平地飞起三丈,直向林子外摔去。
  “噗通!”
  撞在一棵合围的杉树干上,反弹而回,跌在林中。
  “哇!哇!”
  喷出两口鲜血,眼中金星乱冒,跌了个狗吃屎,半晌爬不起来。
  吞血双拐勉力收摄心神,一指“活僵尸”怒道:“四当家的!我们是应邀而来,正主儿反在那袖手旁观,看五路灵官的笑话吗?”
  活僵尸如梦初醒,十指如戟,楞楞的道:“呃!与这小子拚上了!”
  他喝声虽厉如凶神恶煞,但面色紧张万分,踯躅不前,露出怯意。
  萧银龙冷哼一声:“拚命?那容易!”
  一言未了,人影疾闪。
  铁掌双环震关东赵德远、铁罗汉赵德彪兄弟二人连袂而至,同声道:“寨内群贼已经授首,龙弟弟!打发了他吧!”
  他二人说著,就待扬环挥锤而上!
  裘若兰被“量天无极”轻薄的一招,已引起满腔怒火,飘身亮剑,拦住了赵氏兄弟,抢在银龙的面前道:“这三个算我裘若兰的!”
  说时,粉面铁青,赤晶剑抖起一派匹练似的光芒芒一招“炼石补天”直取吞血双拐的面门,横扫活僵尸的肩胛。
  裘若兰怒极出手,准确不差分厘。
  活僵尸虽明知裘若兰手中的赤晶剑不是凡品,一定犀利异常,但是,他因“僵尸爪”专门抓人兵刃,招数施用惯了。
  迎著剑光抓去!
  “啊呀!”
  十指齐被削掉,血脉连心,娘天爷地的吼叫一声,带起一片血雨,连滚带爬的狂奔而去。
  裘若兰啐了一声:“呸!不堪一击的匹夫,专门来丢人现眼来了!”
  吞血双拐持仗著拐粗力沉,勉力化了一招,但飘起的衣衫,也被若兰剑风扫及,生生的削下一大片来。
  量天无极从地上一滚,抡起“合金量天尺”,直砸若兰的膝盖。
  裘若兰怒叱一声,一抬脚,口中道:“嗯!你做梦!”
  菱尖扬起一阵劲风,不偏不移,踢个正著。
  可怜,“量天无极”覃子友,真正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死在妇人的鞋尖之上,一颗头颅踢去了一半!
  铁掌双环震关东赵德远,也不过是惊於若兰功力之劲,暗自赞叹而已。
  那铁罗汉赵德彪本是个浑人,舌娇久伸不下,半晌才深深的出了口气,神情如呆的道:“我的天!这一脚怎会有这大的力气,日後谁娶了你,可真得小心!”
  他本是个天真未凿的憨性情,言语完全无心。
  但是,裘若兰的一张粉脸,不由喷血一般的红,只是抬不起头来。
  萧银龙生恐他冲撞了裘若兰,羞坏了小师妹,只顾焦急,可没法搭腔。
  铁掌双环震关东赵德远的脸色一沉,喝道:“老五!你满嘴胡言乱语说的甚麽?”
  铁罗汉不明就里,仍旧若无其事的嘻嘻哈哈的道:“嘻嘻!我说裘姑娘这一脚厉害,日後嫁……”
  铁掌双环震关东的紫膛脸一肃,沉声道:“你好大胆!怎的口没遮拦!”
  此时,吞血双拐粟知机已不顾“量天无极”覃子友的尸体,没命的开溜。
  摩天玉女赵丽君抢上前来,叱道:“五哥!看我告诉妈罚你跪上一天一夜。”
  铁罗汉赵德彪舌头一伸,做了个鬼脸,噘著嘴道:“七妹!为甚麽?我又没招惹谁?得罪谁?”
  摩天玉女赵丽君真是又好笑,又好气,狠狠的盯了他一眼,向若兰盈盈一礼,含笑道:“兰妹妹!我五哥生成这个憨傻劲!你可别见怪!”
  裘若兰只好红著脸道:“都是一家人了,怎会?”
  她想到“一家人”这三个字,不由又是一阵娇羞,粉颈低垂。
  摩天玉女赵丽君,并未意会到此类细节,已转面向铁罗汉道:“你去把李执事背起,我抱了华妹妹,同回後厅未烧去的地方,交给妈,或是由大哥去发落!”
  铁罗汉赵德彪一楞道:“李执事受了伤?牟姑娘也受了伤吗?”
  摩天玉女赵丽君道:“你少问!照办就是!”
  铁罗汉又做了个鬼脸,摇头颠脑的嘀咕道:“奇怪!问也不叫问!”
  说著,只是向李执事走去,果然不问来风去浪,解了他的绑,背了起来,大跨步地匆匆就走!
  此刻,裘若兰早跑到雪地飘红牟娴华身侧,低头看她昏沉沉的,左臂血肉模糊,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不由珠泪滴滴而下,转向银龙道:“龙……师兄!牟姐姐穴道被点过久,有没有妨碍?”
  萧银龙也皱著眉叹道:“我也不懂!”
  摩天玉女赵丽君道:“先前我怕她怒火攻心,又恐她见我力斗三个老怪,便会苦挣著伸手相援,所以在龙弟弟止了她的血穴之後,又轻点了她的睡穴,谅无大碍!”
  铁掌双环震关东赵德远,乃是久走武林之人,上前一看道:“牟姑娘虽是外伤,但血路全断,元气受损甚烈,又加闭穴过久,新断的血管脉路已失去了再生之机,人可无恙,可是,这条手……”
  他不忍说下去,但神色怆然欲泪。
  摩天玉女赵丽君闻言,粉面变色,迫不及待的道:“二哥哥!那是我害了她?”
  铁掌双环震关东道:“这却又不是,若不是闭了她的穴道,只怕她不能静下心来,引起血管爆裂,气路齐开,真元不能再聚,也许连命也保不住,所以权衡利害,却算七妹做对了!”
  萧银龙此时心如刀割,无从发言。
  因为,雪地飘红牟娴华,是自己出道以来最先交游的红粉知己,由她,才认识了“雪天三友”,引起自己一连串的奇遇,回想牟娴华对自己一往情深,体贴入微,自己没有半点作为报答,如今……
  他想著,不由虎目之中滴下几点英雄泪来。
  自古道: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有人说:男子汉,大丈夫,死也不会流泪,殊不知,若真是那样,便称不起是英雄好汉了。
  因为,人之至情动处,喜、怒、哀、乐、爱、恶、欲,这个七情之关,必定是自然流露,若是遇到真正伤心之处,也不露半点真情,未免是铁石心肠,绝情寡义,最少是矫揉做作,过份的阴沉,算不得爽朗豪迈。
  却说萧银龙这一伤心,一旁的若兰、丽君,却不自觉的随著落泪。
  铁掌双环震关东叹了口气道:“七妹!抱起牟姑娘走吧!”
  摩天玉女双臂抱起软搭搭的雪地飘红牟娴华,站了起来。
  萧银龙悻悻的道:“叫我怎麽向金烟袋富老哥哥交代呢?”
  说著,只是搓手顿足,挖耳搔额。
  裘若兰自己虽然悲伤,但却怕萧银龙急坏了身子,忙劝慰著道:“凡事前生注定,也无可奈何,这伤势究竟是甚麽人的毒手,以牟姐姐的功力,何至於就……”
  摩天玉女不由粉面一红。
  铁掌双环震关东也问道:“七妹,这伤势不像大力手法,到底是……”
  摩天玉女的脸,更加飞霞流丹,呐呐欲言又止,羞怒两兼。
  萧银龙不由叹息一声道:“惭愧!见了妈再说吧!走!”
  他一言初了,双臂後抖,掌势微按,人已一穿出林。
  摩天玉女赵丽君不再窘在那里,一弹脚尖,弓腰跃起,随後而去。
  接著,裘若兰不知就里,对著他二人的身影略一楞神,也疾射出林。
  铁掌双环震关东前思後想,已有了些端倪,心想:莫非李执事对牟姑娘心怀不轨,不能遂愿,就暗下毒手!
  “嗯!是的!”
  他自认经验老到,人情练达,意想所料不错,急忙跟踪三人,自向後寨射去。
  此时,天色大明。
  火势已被扑灭下去,只有未烧完的断柱颓梁,冒著阵阵浓烟,馀烬有时爆个火花,一闪而灭。
  往日的画楝雕梁,已成了一堆断墙颓壁碎瓦残砖,加上尸体的焦臭冲天,令人作呕,更增惨象。
  一场炽烈火热的恶斗,到头来,落得这等下场。
  铁山八怪等来人,固然是死伤狼藉,剩下少数馀党锻羽而去。
  但是,胜方的摩天岭,何尝也不是一片凄凉,无限创痍呢?
  只剩下後寨有两间房子,在大战之後,依然存在,但是,烟薰火燎,也已面目全非,残破不堪。
  此时赵老太太居中而坐,面色凝重。
  逍遥羽士赵德明长衫飘飘,垂手侍立。
  老三赛尔敦赵德谦,左手抱著护手双钩,右臂用白布紧裹,挂在颈子上,分明是带了伤了。
  猛金刚赵德禄血眼通红,倒提著狼牙棒疲惫不堪。
  另一旁的赵氏五媳,其中的三位面色均呈焦黄,似乎内伤未复。
  小温侯赵德俊,一见萧银龙落下,紧上几步,出了大厅,回头向自己的母亲道:“妈!龙弟弟来啦!”
  说著,人已迎出厅下石阶。
  赵老太太也从坐位上站了起来,缓步向大厅口走去。
  一众儿媳,也如众星拱月,随在老太太身後迎了上来。
  萧银龙一见,急忙摇手,一拉小温侯的手,抢上石阶道:“妈!你劳碌了一夜,坐著吧,何必……”
  赵老太太不由悠然一声长叹,无限感慨的道:“摩天岭数十年的基业,不料一旦毁於半夜,不是你身怀绝学,力毙群恶,恐怕连我这条老命,也就此了结!”
  老人家不由悲从中来,说得老泪纵横。
  逍遥羽士等全是默然低头,不敢插话。
  萧银龙一见,忙的扶著老太太归坐,口中道:“武林人就是在刀尖上过日子,妈为何又想到这些!”
  老太太道:“兰姑娘与丽儿呢?”
  院子里飘下了摩天玉女赵丽君与裘若兰。
  两人双双应道:“妈!我们来啦!”
  赵老太太一见雪地飘红牟娴华被女儿抱著,从座位上又霍然而起,急冲上前,慌慌张张的道:“牟姑娘怎麽啦?啊!她怎麽啦?”
  小温侯赵德俊比别人更加焦灼。
  他找来一幅毛茸茸大豹皮,铺在地上。
  摩天玉女赵丽君将雪地飘红牟娴华,放平在豹皮之上。
  裘若兰弯腰一并右手食中二指,点开了牟娴华的穴道。
  雪地飘红牟娴华的身子一抽,柳腰扭动,哼了一声,喃喃的道:“哎哟……疼煞……”
  赵老太太眼睛连眨,面色凝重,向逍遥羽士怒道:“快取我‘还魂接骨丹’来,尽避楞著干吗?我们对得起雪天三友吗?”
  她这一发脾气,儿媳们全都肃立鹄候,不敢则声。
  逍遥羽士赵德明躬身唯唯应是,忙走向後寨去取伤药。
  赵老太太沉著脸向摩天玉女问道:“丽君!这是谁有此功力,居然把牟姑娘伤成这样?”
  摩天玉女赵丽君闻言,心中有千万委屈,无法倾诉,一扑倒向妈妈的怀里,“哇!”的一声竟然大哭起来。
  赵老太太不由愣然不解道:“丽儿!你这是怎麽啦!”
  此时,厅外忽然大声喊道:“七妹!你们早来了!我是绕道来的,你们是轻功太好,把我累死了!”
  喊著叫著,铁罗汉赵德彪腰里插著一对八角槌,肩上背著李执事,也不看厅上众人的面色,嚷著进来,把李执事“噗通!”一声丢在地上,喘著气道:“哎,好重!死人似的!”
  赵老太太一见他又背了个人来!一时不知是谁,却道是受伤的甚麽人,问道:“德彪!又是……”
  萧银龙剑眉一挑道:“妈!他就是毁去牟姑娘一条手臂的人!”
  老太太尚未答言,厅上人影双飘。
  小温侯一亮怀中的银戟,口中喝道:“哦!好贼子!”
  铁罗汉也拔出铜锤,骂道:“早知道,在中途我就毁了他!”
  两人全都扑了过去,银戟铜锤双管齐下。
  萧银龙飘身而前,双臂左右一分,拦住了二人的招式,口中叫道:“且慢!等妈把话问明白!”
  说完,又转脸向赵老太太道:“妈!牟姑娘的伤,就是他干的好事!”
  赵老太太闻言,推开怀中的摩天玉女,趋前一步,不由面露惊疑,望著地上的李执事,不解道:“他?凭他能把牟姑娘……”
  萧银龙怒火从眼中外冒,双目梭光如电,探臂解了李执事的穴道,沉声道:“姓李的!你把事情的真相,一字不漏的说给老太太听,若有半句虚假,小心我活活的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李执事战战兢兢,只顾对著赵老太太叩头如捣蒜,像小鸡吃米一般,眼泪鼻涕一齐流,口中哀求道:“小的该死!老太太开恩!”
  赵老太太一手执著拐杖,一手拢了拢鬓边的白发,寿眉紧皱。
  她因见萧银龙脸上的杀气腾腾,口中的语调丝毫没有缓颊的馀地,料定这其中大有文章。
  因为,以萧银龙气度恢宏,举止温雅,设若没有特殊的情况,绝不会以客位之身对摩天岭的属下这等如对寇贼。
  她年过古稀,多在江湖上打滚,甚麽事情没见过,再就自己女儿大哭的一方面参证已料到了十之八九。
  但仍然问道:“李执事!你照直说吧!稍有转机,就念你随山多年,自会饶你一死!”
  李执事这时如何敢有半句虚言,叩头道:“小的一时糊涂,自作多情,暗地里热恋著七小姐,所以……”
  他言及於此,那厢五个媳妇、妯娌们大吃一惊:铁罗汉咆哮如雷,骂道:“好王八羔子!癫蛤蟆……”
  赵老太太神色不宁,拐杖一栏铁罗汉道:“让他说下去!”
  李执事战抖著,一层一层的说下去。
  摩天玉女赵丽君如泪人儿一般,伏在太师椅上,花容战抖。
  老太太的脸色大变,口中咬牙有声。
  小温侯一迈萧银龙的拦势,白影穿处,但听“啊呀”
  李执事已昏倒在血泊里。
  小温侯赵德俊,右手食中二指,已夹著一个血淋淋的眼珠,咬牙切齿的道:“小子!你瞎了眼!以下犯上,六爷饶了你,阎王也不饶你!”
  李执事的一只左眼硬生生被小温侯挖了出来,痛澈心腑,怎受得了,在地上翻翻滚滚,如同杀猪似的吼叫,四肢乱弹。
  铁罗汉被萧银龙拦住,闯不过去,眼见小温侯挖下眼珠,急得只推银龙道:“你太不公平,六弟挖了眼珠,我要挖他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
  小温侯此时眼中冒火,闻言大声道:“对!五哥!这句话算是说对了!”
  说著,弯腰在靴筒之间,嗖的一声,拔出一柄牛耳拨风解腕刀来,就要动手。
  铁罗汉可急了,一面离开银龙,一面叫道:“六弟!他的心是我的,你可不能抢去!”
  赵老太太手中拐杖一砸地面,厅上的水磨石砖竟被拐杖插进半尺,面上肌肉战巍巍的道:“把这万恶不赦的强盗拖出去,给我乱刀分尸!”
  一言未了。
  “嘎”
  血雨喷了小温侯的满脸。
  但他毫无所觉,手腕一送一钩,牛耳拨风解腕刀,已深入李执事的胸膛,“嘶!”小温侯挑刀後退,刀尖上已多了个茶杯大小的人心,兀自热腾腾的还在跳动著。
  他脸上杀气冲天,将李执事的一颗心,就用刀挑著,送到雪地飘红牟娴华的身畔,口中低声道:“牟姑娘!我已替你把那狗才的心摘下来了!”
  厅上众人,此时心情都十分沉重,鸦雀无声。
  雪地飘红牟娴华望著小温侯的脸,感激的道:“六哥!德俊扮哥!小妹心感!唉!是我自己不济,也不能全怪他!”
  说时,转面瞧瞧自己的一条左臂,珠泪再也忍不住了。
  此时,逍遥羽士赵德明已取来“还魂接骨丹”,由赵氏的五个媳妇动手,替她敷上,这才将她送到厢房中休息,五媳轮班看侍。
  摩天玉女与裘若兰二人,更是不离左右,问茶问水。
  厅上的赵老太太,命人将李执事的尸体拖了出去,清扫乾净,又分派六个儿子,集起一些部下,清除道路,看视火场扑熄馀烬。
  一众去了之後,老太太才对著银龙道:“龙儿!我原打算回岭来就办你同丽儿、兰儿的事,如今少不得要耽搁些时日了,想那司马仲夫妇回去料理善後,此时也未必妥当,妈妈我原想请他夫妇以为大煤,此时他也未必抽得出空来!”
  萧银龙不由玉面一红,嗫嚅的道:“孩儿的事……还是……还是……缓一步吧!”
  赵老太太闻言,不由正色道:“难道这还有甚麽犹豫吗?丽儿已把事对我说明,兰儿的心事自不用说,谅你也是知道的!”
  这时,萧银龙心烦意乱,一心挂念著如何对“雪天三友”交代,那里听得进这些话,因此搭讪著道:“妈!这事非当务之急,你老人家休息著吧!”
  赵老太太见他忧心仲仲,料著此时说也无益,也只好道:“你也去憩著吧!”
  萧银龙应了声:“是!”
  他送走了赵老太太,望著地上尚未乾净的血迹,不自觉的走向雪地飘红牟娴华的房里。
  但见雪地飘红蒙胧睡去,裘若兰、赵丽君与五嫂碧儿,环坐在床前,有的面前放著茶具,有的放著药物,有的放著应用的汗巾手帕,全都凝神贯注的照顾著。
  裘若兰一见银龙进来,伸出一个手指在嘴上比了一比,示意叫他不要说话,免得吵醒了雪地飘红。
  萧银龙颔首示意,看视了一下,只好又走了出来。
  他无精打彩的回了自己的房子,打坐调息了一阵,天色已慢慢的黑了下来。
  吃过晚饭,正待上床安睡。
  蓦然小温侯赵德俊快同飞鸟的一闪而入,回手关上了房门,显然事属非常。
  银龙一见,不由奇怪,问道:“六哥!有何见教吗?”
  小温侯望了望窗外,然後十分腼腆的道:“小兄有一事相托,龙弟弟,你务必代为玉成!”
  萧银龙见他说得煞有介事,更加不解,满面疑云道:“六哥!甚麽事使你这等慎重?”
  “这……”
  小温侯欲言又止,似乎不便开口,又有不得不说的神情。
  银龙益觉事态严重,不由催促道:“你我谊同手足,还有甚麽不能说的吗?”
  小温侯一张白脸涨得通红,嚅嚅的道:“我想……我想请……请你去对……对雪……牟姑娘……求……求……求婚!”
  此言一出,萧银龙大出意料之外。
  因为,照伤势来看,雪地飘红牟娴华的左臂,残废已成定局,谁愿去娶一个残废的女子为妻。
  虽然,雪地飘红牟娴华系出名门,乃是威慑武林名震江湖雪天三友的小师妹,然而以小温侯赵德俊一表人材,身列七雄,怎会向一个徒有其名的残废人求亲,难道以摩天岭赵氏七雄的名望,还怕找不到名门淑女吗?
  因此,萧银龙疑云满面的望著他道:“六哥!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更不能凭一时感情的冲动,遗恨了终生的幸福呀!”
  小温侯面容一正道:“小兄何曾儿戏,乃出於至诚!言出由衷,龙弟弟,你何必多疑!难道说,你不愿帮我这个忙?”
  萧银龙之所以忧心不释,正是为了雪地飘红救自己而断送了一生幸福,他做梦也想不到小温侯会有这个念头。
  他想:六哥若是一片痴心,诚心诚意,这却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一则可与雪地飘红朝夕相聚,再则更不辱没了她的一生幸福。
  但口中却仍然道:“牟姑娘的一条手臂可算是残废定了呀!”
  不料小温侯赵德俊早接著道:“是呀!所以我请你趁著她还不知道的时候去向她说,免得她以残废推辞,多费唇舌!”
  银龙不由奇怪的道:“那是为了甚麽?”
  小温侯赵德俊急道:“不为甚麽?”
  “六哥是为了她受伤在李执事手上,要……”
  “不是!”
  “是为了她替摩天岭助拳而伤,不好意思!”
  “不是!”
  “怕雪天三友找岔?”
  “都不是!”
  “是为了……”
  “龙弟弟,不要追根寻底,只要你替我去说!”
  银龙见他十分认真,而且十分焦急,皱起眉头道:“不知妈的意思如何?”
  小温侯赵德俊连连摇手道:“这一点请放心,绝不会有问题!”
  萧银龙道:“怎见得呢?”
  小温侯似乎十分乐观,有把握的道:“妈对我弟兄的婚事,向来采取放任主张,断然不会反对!”
  银龙见他意态恳切,心中十分感动,只好点头道:“我答应你,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只要牟姑娘的伤势好转,我一定去为你说项。”
  小温侯欣然而喜,长揖到地,红著脸说:“小兄这里先谢了!”
  银龙不由嘻的一笑道:“成不成尚在两可之间,六哥的礼,却不要谢媒太早。”
  小温侯闻言,正色道:“龙弟!小兄之意甚坚,事在必成,无论如何要为我尽力!”
  他说完,一推房门闪了出去。
  但是,又匆匆的回到房内道:“牟姑娘所受乃是外伤,明日晚间也许除了手臂知觉失去之外,就算大体痊愈,这事可要在她发现手臂废去之前去提!”
  萧银龙颔首微笑。
  小温侯走了之後,萧银龙不由感到爱情感人的伟大。
  他已体认到小温侯所以出此,乃是为了纯洁的真爱,不是一时的冲动,更不是由於知恩图报,或是同感怜悯。
  这一夜萧银龙在心里盘算著,天明之後,如何向雪地飘红牟娴华进言,又想到今後知己变成一家,其乐融融可知。
  想来想去,只到天色将明,才和衣凝神调息。
  宝运一周,已是日上三竿。
  萧银龙梳洗之後,去向赵老太太请安,顺便把小温侯昨夜之事对老太太说明,看看她的意见及反应。
  谁知老太太面有喜色,笑著道:“那敢情好,六小子这番心,可说是深得我意,这样不但可完成他爱牟姑娘的一片真心,也可以上告雪天三友,聊赎摩天岭的罪孽,牟姑娘也有安身立命的归宿,你与牟姑娘谊属知己,是最好的大媒,龙儿!快去吧!”
  老太太说完,又连连挥手道:“你这就去,我已在天亮时看过了她的伤势,身子已算大致复原。”
  萧银龙笑道:“孩儿这就去,凭三寸不烂之舌,也许牟姐姐是要变成六嫂嫂了!”
  赵老太太也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萧银龙兴冲冲的到了雪地飘红牟娴华的房内,见裘若兰正在替牟娴华梳头。
  她一见银龙进屋,笑著道:“你来得正好,陪著牟姐姐谈谈,我去看药熬好了没有!”
  裘若兰说著,扎好了牟娴华的秀发迳自去了。
  此乃大好良机,萧银龙怎肯放过,兜头长揖到地,笑盈盈的道:“恭喜牟姐姐!”
  雪地飘红牟娴华不由秀眉一皱,望了望自已被白绢缠著的手臂道:“恭喜?你为我的残废恭喜吗?”
  银龙忙正色道:“残废?不会,而且我的恭喜,是另有原因!”
  牟娴华越发不解睁大一双眼睛道:“另有原因?”
  银龙道:“是的!我要向牟姐姐讨杯喜酒喝!”
  雪地飘红牟娴华的脸色突变,但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宁静,淡淡的道:“喜酒?谁的喜酒?”
  萧银龙就著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一本正经的道:“姐姐的喜酒!”
  牟娴华的双目一转,不知是喜是忧,并无羞容,大大方方的问道:“哦!我与谁?”
  银龙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讪讪的道:“六哥,小温侯德俊!”
  接著,他把赵德俊对她的爱慕之情,以及赵老太太的欣喜之色,一字不漏的说了个滔滔不绝,娓娓动听。
  说完之後,两眼落在雪地飘红牟娴华的脸上,等她的答覆。
  不料雪地飘红脸色一阴一晴,一阵红,一阵白,听完之後,望著面前挂的一面亮晶晶的铜镜,呆在那里,久久无言。
  萧银龙看不出她在想些甚麽,追问一句道:“牟姐姐!你的意思……”
  雪地飘红牟娴华一摇右手,拦住了萧银龙的话,反问一句道:“你来替我做月下老人?”
  银龙楞楞的微笑点头。
  牟娴华未语先是盈盈一笑,但笑得十分不自然,遂又慢条斯理的道:“你的好心,我很感激,赵家母子的心意,我更加难忘,不过终身大事,也不是一句话就可作定的,你容我今晚想一夜,明天一早答覆你如何?”
  萧银龙料不到会这等容易,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先一夜想好的一大堆劝慰之辞,此时反而无从说起。
  但是,雪地飘红牟娴华爽快乾脆,还有甚麽可说的呢?
  此时,裘若兰捧了药,赵丽君捧了参汤,已进了房来。
  银龙也就低声道:“牟姐姐!明天早上我再来看你!”
  不知怎的,牟娴华眼睛有些湿润润的,像是要哭,但终於转过面去,口中隐隐的应了一声:“好的!龙弟弟!再见!”
  萧银龙连忙将此事告知了赵老太太,又找到小温侯,先报个喜讯。
  赵老太太同小温侯都觉事有可为,成功的成份已有十之八九,皆自欣喜。
  一夜容易过,又是阳光耀眼时。
  银龙起身正在洗脸,房门一推,裘若兰、赵丽君双双惊惶而至,同声叫道:“龙哥哥!不好了!你看!”
  萧银龙见她二人惊惶之色,丢下手帕,抢过若兰手上的一页花笺,还未看完,也不由面色大变,连连的蹬脚道:“这是从何说起!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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