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辔红缨 第十二章 玉楼深锁多情种
寒风啸掠,东方泛出一丝鱼肚白,朦朦曙光映在庭园中,昨晚大雪,满院繁梅堆金砌银,又平添了几分美景,浓郁梅芬弥漫,沁入心脾。
一幢精舍中,柳金吾端坐榻上逼运真元搜宫过穴,只觉周天各穴均未受制模样,但头部牵强如故,时轻时重,酸胀如裂,不禁咬牙切齿,怒槌床板,但又有何用。
忽闻门外步履声传来,只听康化成语声道:“柳少侠,还未起来么?”
康化成与其女双双走入,只见柳金吾扭脸歪颈,眼中怒芒逼射,神精甚是好笑。
他们父女强自忍俊,故作惊容,康化成诧道:“少侠为何这般模样?”
柳金吾暗疑内有蹊跷,苦于无法说出,歪嘴苦笑道:“昨晚告辞回房就寝,忽感一阵冷风袭体,立即变成这副模样,在下搜宫过穴,未发现丝毫气血阻滞模样,委实不明其故……”
他忽瞥见康玉莲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心中猛然一剔,冷笑道:“原来是你们父女弄的鬼!”
康玉莲立时粉靥罩下一重浓霜,鼻中轻嗤道:“我们有这么大的能耐,你未必能活到现在!”
柳金吾闻言,暗道;“是呀,他们父女纵然将我恨入骨髓,但武功不如我也是莫可奈何,倘或另有其人,然而此人趁机取我性命,易如反掌之劳……”此中原由煞是难解,不禁呆住。
康玉莲目睹柳金吾神色不禁冷笑出声。
九头狮康化成怒视了其女一眼,含笑道:“老朽料测少侠必是风邪侵入经络所致,此须延医诊疗方可痊愈。”
柳金吾目瞪道:“是真的么,在下不信庸手凡医可以治愈。”
康化成略一沉吟道:“怪疾须要怪医,依老朽之见,少侠不如遣人求丘知易一卜,便知真象。”
柳金吾大叫道:“不是老英雄提起,在下几乎忘怀了,但丘知易僻性倔强怪异,从不轻为人卜,即是恩师相求,也要推三阻四……”忽感颈内三条主经抽缩,奇痛难禁,满面冷汗如雨。
康化成道:“难道少侠任听如此了么?”
可怜柳金吾痛得面上惨白,额上青筋迸冒,汗如雨下,幸好他内功精湛,强自抑制着,良久痛楚缩筋稍缓.长叹一声道:“无论如何,在下不愿为人所知,只好相求康老英雄,不过在下从不轻受人惠,若老英雄应允上求,在下亦拼着受责,解除老英雄身受禁制。”
康化成闻言心中冷笑道:“口蜜腹剑,奸诈小人。”但不形于色,微笑道:“老朽如何解救少侠?”
柳金吾道:“老英雄只须遣一介之使,身怀在下信物,由蜀入鄂,斜取皖西,途中自有人告知家师及丘知易行踪……”
康化成诧道:“令师不在大凉么?”
柳金吾道:“不在!”
康化成略一沉吟道:“老朽所遣之人,令师如何信得过。”
柳金吾此时惜命要紧,道:“据在下所知,家师必不在大凉山。”由怀中取出一串古钱,共是十二枚,用绞筋串牢,接道:“以此征信,可通行无阻,但得引接家师来此解救,则在下感恩不浅。”
康化成心中窃喜,接在手中端详了一跟,这串古钱以十二生肖提排列,质地甚古,恐是商周之物,郑重收起。
忽闻室外响起九指追魂娄子明宏亮大笑道:“贤父女怎么起身如此之早。”说着,娄子明父女巳踏步入室,瞥见柳金吾神状不禁愕然变色,询问其故。
康化成答称柳金吾昨晚抱遇怪风罹此怪症,迄今尚未明了其故,他又不便说明柳金吾身来历,正只觉难以解说清楚,听得娄子明直皱眉头,暗道:“这是什么怪病,看来内中有不尽不实之处。”面上不禁隐隐泛出不择之色,只是身居客位,不便穷根澈底,鼻中冷哼一声不语。
要知这班江湖高手,见多识广,察言观色,便知康化成似有难言之隐,再听出言语之间稍有支吾,立即体会出内中必有蹊跷,暗道:“莫非此川西地面风风雨雨,与康化成有关。”
蓦地,天外寒风送来一声长啸,柳金吾面现喜容道:“家师来了!”
康化成父女神色一变,转身望外疾掠而出,只见寒梅丛中两条身影疾晃现出。
左侧一个面部戴着金色面具,目光阴冷如冰青衣老人,另外一个头发花白半秃,姜黄脸瞠,眸子白多黑少老者,身着一袭团花纤锦茶褐色长衫,年岁约在六旬开外,神色凝肃庄穆。
康化成一见金色面具老人,立即抱拳躬身道:“令主到来,康某不知,有失迎迭,望乞恕罪。”
老者嘴角动了一动,道:“金吾为何不见?”忽两道冷峻目光逼射在康化成身后。
康化成似有所觉,忙笑道:“康某尚未与令主引见,这位……”手指着身后疾步跨出室外的娄子明父女道:“就是名震江湖的九指追魂娄子明老师与其爱女。”
老者冷哼一声道:“幸会了!”神态倨傲无比。
九指追魂娄子明是何等人物,那有瞧不出这老人冷漠倨傲神情,不禁气往上冲,冷笑道:“康兄,这位是何方震慑武林的高人,怎尚未向小弟引见。”
康化成不禁一呆,暗道:“你这是自讨苦吃嘛!”
金面老人沉声一笑道:“欲知老朽来历,须展露真才实学胜过老朽,久闻九指追魂仅薄有虚名,其实也不过尔尔。”
娄子明不待金面老人说完,九支怪爪暗聚真力,一式“捕风捉影”疾抓而出。
出式玄诡如电,只见漫空指影罩袭而下。
金面老人冷笑一声,身形飘飘如风,右掌向后一引,竟把娄子明指风引向一侧,左掌趁势攻进,抖腕一招“犀牛望月’,飞甩按向娄子明的左肩。
娄子明只觉对方掌力中,蕴有一股奇异的潜劲,把自己指力如磁铁吸石般引向一旁并卸去多半,暗道:“此人好怪异的武功,生平罕见。”猛感对方左掌来势如风,直奔肩头,忙侧身后仰,左臂一式“玄鸟划砂”疾划扫出,五指迅扣金面老人腕脉要穴,喝道:“连环镖局之事莫非是你所为?”
此言一出,金面老人目光暴炽,按向娄子明肩头左掌翻腕一移,一把扣住了娄子明右手腕脉要穴,沉声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康化成脸色一变,忙道:“令主手下留情,此是娄老师无心猜测之语。”
娄翠鸿花容失色,叱道:“休伤我父!”青虹出鞘,抖出三点豆大寒星猛袭金面老人胸腹二处重穴。
另一老人道:“姑娘休要鲁莽。”用手一挥,一股真力把娄翠鸿带出五尺开外,接道:“令主,此非正事,不可节外生枝。”
金面老人鼻中冷哼一声,右手五指缓缓松开。
九指追魂娄子明一条右臂竟肿得像紫茄般,酸麻沉重乏力,目露怨毒之色。
金面老人向康化成道:“老朽为你引见,这位就是武林中医卜二绝中的神卜瞽目先生丘知易老师。”
康化成心神不禁一震,忙抱拳道:“久仰丘老师誉满四海,望重武林,如今有缘瞻仰奉采,幸何如之。”
丘知易淡淡一笑道:“不敢!”
金面老人目光四外望了一眼,诧道:“拙徒柳金吾为何不见?”
康化成说明柳金吾昨晚中了风邪之事。
金面老人目露诧容道:“天下竟有等邪异的事!”
丘知易淡淡一笑道:“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之事,风邪歪颈,百病之一,诚司空见惯,令主为何大惊小怪。”
金面老人摇首道:“此病若在普通人身上老朽也不会惊奇,次徒柳金吾功力虽稍逊于首徒韩宗善,但未必能罹此症。”
丘知易冷笑道:“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令主现在总该相信丘某的话吧!”
金面老人略一沉吟道:“你我前去探视即可察出端倪。”
康化成忙道:“康某领路!”带着金面老人丘知易向柳金吾居室走去。
剩下九指追魂娄子明,目中怒焰暴射,冷笑道:“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康玉莲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娄伯父,小不忍则贻杀身之祸,尚望暂且忍耐,家父也逼非得已,翠鸿姐,你扶伯父先回静室吧!”
娄翠鸿欲言又止,目睹其父臂肿伤重,银牙一咬,扶着娄子明往阁楼走去。
康玉莲目送其父女远去的身形,心中不禁泛起一种无名的感慨,娇躯向回廊疾射而杳。
却说金面老人一眼发现柳金吾神情,两道慑人目光不禁变为惊骇之色,回首望着丘知易道:“丘老师,我敢说他是受了暗算。”
丘知易淡淡一笑道:“令主神目如电,明察秋毫,丘某万万难及。”
柳金吾翻身下榻,伏拜在地,道:“恩师,请。”话出喉边,突感喉头硬塞,嘶哑竟不能出声,嘴向左侧歪斜,痛得满脸豆大汗珠沁冒如雨。
金面老人目光一变,右手迅出如电扣住柳金吾腕脉要穴,察视他体内真气运行是否有异,只觉无丝毫异征,不禁心神一震,忙伸指疾点了柳金吾十九处穴道。
那知不点还好,一经点下,柳金吾立时昏厥过去,全身筋络乱跳。
丘知易见状叹息道:“看来并非风邪所侵,系受了武林能手暗算,倘丘某所料不差,这手法似与令主逆血神功有异曲同功之妙。”
金面老人目光骇然一变,道:“丘兄,你能否为老朽一卜,明了此人意向何在?”
丘知易从怀中取出五枚制钱洒落在地,当啷啷数声,五钱滚转半晌方定.端详了良久,神色变了数变,道:“此人隐在锦宫城中,似由东海而来,意在与令主较量武功高下,唉,令主若想图霸武林,非得星河三宝不可,否则颠危挫折重重。”
金面老人似心里猛震,鼻中冷哼一声道:“天龙丹可望而不可得,恐武林中无人可获此奇比缘,老朽武学已臻登峰造极,除北斗令及紫府书生外无人是老朽敌手,丘兄弟未免危言耸听。”
丘知易淡淡一笑道:“令主倘不信,请拭目以待,丘某敢赌项上人头,五行相克,百物有制,令主那逆血神功,化尸毒掌,混元鹰爪三种绝艺虽然厉害,但亦有克制武功。”
金面老人厉声道:“什么武功可克制?”
丘知易道:“丘某只从卦象推出,别的一概不悉。”
金面老人闻言立时心内如巨石梗塞,只在室中来日踱步,不时望着柳金吾。
丘知易道:“柳少侠无妨,两日后定可逐渐醒转,恢复武功。”
金面老人突道:“你我前往锦宫城中探明此人踪迹。”
丘知易摇首道:“令主还怕他不会自动尾随跟踪,依丘某之见,小不忍则乱大谋,令主不如筹计将天龙丹到手再说,丘某近来爻卦,中途虽有波折,但令主终可囊有。”
金面老人似意志已定,颔首道:“我志已定,你我立即前往,但老朽犹未能相信有克制老朽武功之人。”
丘知易道:“北斗令阎鹏展如何?”
金面老人目中神色一变,右臂疾伸,拉着丘知易举步迈出室外。
丘知易目光似有意无意的望了窗外一眼,嘴唇微微翕动。
自始至终,霍文翔立在窗外窥视金面老人举动,暗道:“他真是铁少川化身么?”只觉身材、举止、话音等等均是,可惜面目为金面具遮没,不然亦可察出端倪。
霍文翔感觉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蓄意搏浪一击,不成立即身退,但一想到恩师吩咐之重,七海神龙夫妻爱女不明死因,天下武林鼎沸,于是又按忍了下来,忽闻丘知易细微话声传来道:“老朽随处在土墙上留绘金钱标记,循迹找来,自会引你至天龙寒潭,至于星河三宝那端在你福泽奇缘了。”
语音似蚁,但字字清晰入耳,使霍文翔不禁一呆,但见丘知易身形已消失在室外,康化成趋送出房,暗道:“丘知易显然是有心人,屈身老贼身旁,一切恶谋诡计却瞒不了他,老贼真是天夺其魄,恶贯满盈。”正想疾穿入窗中,忽见金面老人旋风般掠飞入室,两道慑人寒芒扫视室内。
户外丘知易笑道:“令主难道还不信丘某之话,此人绝不会潜隐在宅中。”
金面老人沉声道:“那么他又何能知悉老朽在此,尾随老朽?”
丘知易大笑道:“难道令主就不准此人在宅周外布伏暗桩,你我一举一动却难逃他那眼目之下。”
金面老人鼻中冷哼一声道:“此人心计之工不在老朽之下了。”说着目光暴射,右掌忽朝霍文翔存身窗外疾拂出手。
一股阴寒潜劲涛涌奔出,霍文翔不禁大惊,他知若身形闪让,必带出微响而被金面老人察觉,自持身着宝衣,右掌迎胸,运出巧妙卸劲将袭来掌力消去多半,只感身形微微一撼。
但窥见金面老人目露诧疑之色,踌躇了一下,转身出室而去,暗道:“好险!”
金面老人迈出室外,丘知易竟望着他淡淡一笑道:“令主可曾找出此人么?”
丘知易言语带有讥刺,但金面老人似涵养功深,无动于衷,取出三粒赤红清香灵丹,交与康化成道:“每日午时喂服柳金吾一粒,谅无大碍。”说罢,身形冲霄奔空而起。
丘知易接踪穿空飞起,双双杳入大雪纷飞中。
康化成见金面老人与丘知易身形消失后,方始心头一块大石消释。
突闻身后传来康玉莲娇呼道:“爹,他们走了么?”
康化成默然点点头。
康玉莲盈盈走前,又道:“那位少侠人咧?”
康化成犹未答言,只见娄翠鸿搀着九指追魂娄子明快步走来。
娄子明虽然右臂紫肿若茄,疼痛难忍,但满面怒容道:“这老贼是何来历?”
康化成面泛一丝苦笑,授首道:“说与娄兄听也难予置信,其实小弟对老贼真正来历毫不知情。”
娄子明冷笑道:“康兄心存诡诈,为虎作伥荼毒武林,兄台如不说实话,若小弟张扬出去,恐与康兄大大不利。”
康化成正色道:“小弟说话句句是实,娄兄不信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娄子明闻言目中暴射怒焰,厉声道:“我娄子明一臂虽废,但左臂功力仍在,哼哼,如不说实话,可怨不得我心辣手黑。”
娄翠鸿秀眉一皱,唤道:“爹。”
只闻一个清朗语声传来道:“康老英雄所说确是真话。”
娄翠鸿闻声别面望去,只见霍文翔丰神如玉,露齿微笑,倚在一株绿萼古梅之下,不禁失声惊道:“是你!”
霍文翔含笑道:“不错,正是在下。”快步如风走前,一手抓起娄子明右臂扣在腕脉穴上。
娄子明只觉一缕酷热如焚气流入穴道,顺着经脉运行,但感右臂有着一种舒泰无比的感觉,疼痛若失,紫肿逐渐消褪,不禁暗惊道:“这少年人功力奇奥精深,而且俊美倜傥,难怪女儿倾心于他。”
娄翠鸿一双星眸凝视在霍文翔脸上久久不移,只觉有千言万语倾诉,但胸头梗塞不能吐露一言半句别后离情,芳心落寞。
立在一旁的康玉莲将娄翠鸿神情全瞧在眼中,女儿家对此事最是敏感,一丝莫明的嫉妒不禁油然泛起,但闻霍文翔微笑道:“娄姑娘,咱们有很久不见了,天寒地冻,姑娘为何不与令尊在家纳福,是非江湖,险恶万分,争名好胜,适以招致杀身之祸……”
娄翠鸿暗道:“我不是找你,早就返回堡中去了,你还教训我一顿,真是岂有此理。”
满腹委屈,星眸中两颗晶莹的泪珠几乎夺眶而出。
康玉莲暗道:“原来他们不是一对情侣。”妒意立即消失,代之兴起同情之念。
娄子明呵呵笑道:“少侠,你错怪我女儿了,自风闻少侠峨嵋后山罹难,小女痛不欲生,其后又传闻少侠尚活在人世,神龙见首不见尾,种种事绩,小女推测必是少侠所为,是以强拉着老朽寻觅少侠下落。”
霍文翔闻言剑眉微微一皱,答道:“关注之情,在下铭感五内,堡主此时血气方通,不可多说话,最好返回内室调息行功,一个对时后才能完全复原。”说着目光转注在康化成面上,接道:“柳金吾必须将他藏起,有人找他就答称奉命离此他往,千万不可露出神色。”
康化成道:“老朽紧紧记下了。”
霍文翔道:“柳金吾那串古钱可否错与在下一用。”
康化成立时从怀内取出那串古钱,霍文翔接过也不望一眼,身形立时独鹤冲天拔起,高声道:“珍重再见。”身形斜飞,去势如电,瞬眼,杳入风雪漫天中。
娄翠鸿大急,颤声娇呼道:“霍少侠……”
去之已远,明知呼唤本是多余,但情不由自主,眼角润湿,两行珠泪断线般顺颊淌了下来,目露衷怨之色。
康玉莲亦是心中有说不出的惆怅,暗暗叹息一声,道:“娄姐姐,他有不得不去的苦衷,岂能任儿女私情消磨了他的雄心壮志,我们回房吧!”
两女并肩罗衣飘飘走去,康化成与娄子明相视苦笑一声,随着两女身后踱向大厅。
嘉陵,虽是隆冬酷寒,却不见一丝雪意,木凋水寒,另是一番萧瑟。
距嘉陵城外十里,有一座砖造长亭,盛夏酷暑,为征旅长途歇息的好所在,如今阒无人声,孤零零地摆在山道上,看来似不胜荒凉。
亭墙上却绘着一枚古钱标记,下绘有一支短箭,箭头指在一条羊肠蜿蜒的荒径,用白垩绘涂,显明夺目。
山道上现出一条飞快的人影,迅如流星望砖造长亭掠来,一至临近,显出是一面目森冷背剑青衫少年。
那少年一眼发现了墙上古钱箭头标记,不禁一怔,他不明丘知易为何多绘一短箭,立在墙旁吟思忖其故。
蓦然由亭内飞出一声阴恻恻冷笑,森寒如冰,入耳心悸魂飞。
接着传出一个刺耳炸音道:“朋友,何不入亭稍坐。”
这少年正是霍文翔,闻声一怔,冷冷一笑,飘身进入,只见两条青石凳上端坐着四个鸠衣百结老丐,一双灰衣中年僧人及五个俗装打扮江湖人物,尚有一个豹眼虬髯,目露凶光魁梧大汉。
霍文翔感觉这气氛有异,鼻中冷哼一声道:“方才是那位朋友呼唤在下?”
那大汉桀桀怪笑了声道:“是兄弟呼唤尊驾。”
霍文翔道:“请问为了何故?”
大汉注视了霍文翔一眼,道:“为了墙上古钱标记,谅尊驾必然知晓。”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在下不知!”
大汉略一沉吟道:“那就奇怪了,尊驾对此物的来历可知情么?”伸掌托出一个形如鸡心紫绣荷包。
霍文翔伸手接过,突然发现四个老丐目露惊异之色,心中一动,注视了荷包两眼,摇摇首道:“这个在下更难知来历。”说着递还那大汉。
大汉顿时目露骇然之色,身形不由退后两步,冷笑道:“兄弟瞧尊驾脸中似有隐秘,为何不说实话?”
霍文翔怒道:“古钱标记可是与朋友有杀身之危么?朋友如此咄咄逼人,无礼之极,念在武林同道份上,在下不为己甚,恕在下告辞了。”
大汉冷笑道:“你走不了!”身形一动,右臂疾仲如电,一招“撩云抓月”,五指带起一片锐啸风声抓向霍文翔“肩井”穴。
休看大汉貌像粗豪,身形步法招式却无一不精奥奇诡,五指堪堪抓及霍文翔肩骨上,只见霍文翔奇幻的一晃,脱出抓势之外,右臂一圈,五指登时扣在大汉右臂“曲池”穴。
大汉只觉一股飞麻袭体,行血逆攻而上,怪叫了一声,面色惨白,冷汗如雨,目露狠毒之色。
这时,五个俗装打扮江湖人物立时一跃而起,厉喝出声,出刃雷奔,纷纷指向霍文翔五处要害重穴,却距霍文翔身前寸许按刃不动,蓄劲贯刃,幻出洒飞寒芒。
霍文翔似若无睹,冷笑道:“朋友,你我萍水相逢,毫无前怨,为何棘手暗算?”
大汉道:“尊驾如不放手,恐活不上半个时辰。”
霍文翔冷笑道:“未必!”
大汉苦笑一声,道:“方才兄弟递与尊驾紫绣荷包,内藏无色无味奇毒,尊驾内功虽精湛,半个时辰内必然发作,化为浓血而亡。”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在下乃用毒圣手,这无形奇毒伤不了我。”说着望了四丐二僧一眼,接道:“四位丐帮高手及二位少林僧人想是不慎也误中了你的暗算所致。”
大汉想是痛苦难忍,厉声道:“尊驾如不放手,恕兄弟要施展棘手了。”
霍文翔实在激怒无比,五指猛然加劲,大汉禁不住狂嗥出声。
这时五股兵刃猛刺向霍文翔五处在穴,刃光电动,眼看霍文翔就要丧生。
忽闻五人连续发出闷哼,身形跃后面色大变,五股兵刃均震出手外呛啷落地,虎口震裂,涔涔溢出殷红鲜血。
霍文翔沉声道:“赶速解开丐帮高手少林僧人所中奇毒。”五指疾松。
虬髯大汉踉跄跌出数步,面色如败灰,怨毒望了霍文翔一眼,颠巍巍向少林僧人走去。
一个黑衣劲装汉子忽向亭外窜去。
霍文翔大喝道:“哪里走!”右掌虚空一拂。
黑衣劲装汉子凄厉发出惨嗥,叭哒坠地,颅骨裂成粉碎桨血飞溅,惨不忍睹。
霍文翔出手之威,立时慑住亭内群邪,目露悸惧之色。
虬髯大汉取出一支长头瓷瓶,倾出六粒白色药丸一一喂服入喉。
约莫一盏茶时分,六人发出一声长吁,欠伸两臂立起趋前抱拳稽首道:“承蒙少侠解救,此恩此德,容后图报。”
霍文翔微笑道:“不敢,请问因何结怨。”
一个老丐躬身道:“此人似与连环镖局有关,少侠逼问此人或可供出,老化子来前尚有武林朋友误中暗算。”
霍文翔目光一变,厉声问虬髯大汉道:“那人何在?”
虬髯大汉嗫嗫答道:“弃置在道旁山沟内。”
一个化子身如箭射扑出亭外,须臾背着一个瘦小老人进入,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霍文翔身形跃前,五指一拂脉象,忙点了七处穴道,喂服了一粒药丸,叹息一声道:“半个时辰后可醒转,但武功已废。”说着身形疾转,五指拂向群邪。
虬髯大汉及四人面色大变,只觉穴道一冷,立时昏迷倒地。
四丐一僧瞧得暗暗震骇,忖道:“此人不但武功神奇,而且手段狠辣,不知是何来历?”均不约而同起了凛戒惮畏之心。
霍文翔缓缓转过面朝两少林僧人道:“两位大师想是赶往大凉而去。”
“不是!”左侧一僧稽首道:“贫僧方由大凉离雁谷回转,敝掌门人安然无恙,只是须半年后方可自行解开逆血神功所受禁制。”
霍文翔诧道:“什么,一定要半年不可么?贵掌门人亦未受到丝毫迫害!”
那僧人摇首道:“敝掌门人与青城掌门威灵子道长共处于离雁谷内庄严寺一间静室中,寺内仅一名俗僧供侍茶水斋饭。”
霍文翔诧道:“那么蒙面老人将贵掌门带往大凉何故?”
“据敝掌门人面告,蒙面老人离去之际曾谓逆血神功旷绝深奥,大违武学原旨,易发难收,一经施展,势必伤人,若欲气血导元归主,则非依他传习导气之法,按时服下秘制珍药,半年后自可复元。”
“然则蒙面老人已不在大凉了!”
“不在!”
霍文翔默然须臾道:“其中定有蹊跷,贵掌门人愿留在大凉自有难言之隐衷。”继又转注在四丐面上,含笑道:“四位欲待何往?”
一须发半白的老丐答道:“化子只是偶经路过,并无一定去处。”
霍文翔深深地注视了老丐一眼,叹息道:“在下来历不明,难怪四位深怀戒心。”取出柳叶玉符托在掌心。
四丐见符不禁大惊失色,均躬身下拜,面现敬畏之色,那名老丐禀道:“望少侠恕我等吐言不实之罪,敝帮主追踪蒙面老贼,已得一索,沿途留下本门标记,化子四人追踪而来,但至此处,标记突告消失,但见此人……”说着手指躺在地上的瘦小老人,接道:“在亭墙上绘留古钱短箭图记……”
霍文翔惊呼诧道:“怎么竟是此人!”脑中一个念头电闪掠过,接道:“有劳将匪徒弃置于山沟中,贵帮主恐已遇险,赶救宜速。”
四丐面色大变,纷纷将匪徒挟向亭外。
霍文翔向二僧含笑道:“两位大师谅须赶回嵩山少室,恕在下失陪了。”挟起瘦小老人疾掠出亭。
深谷荒径只见四个鸠衣百结老丐疾奔如飞,却不见霍文翔身影。
约莫奔了半个时辰,进入一座幽暗蔽空,蓊郁深林中,只听林中传出一声长笑道:“又是四位不速之客,兄弟何幸,得丐帮金龙堂四大高手光临,不胜荣宠之极。”语声未落,一株参天古木之后转出一个面如银盆,阔口方颐,三绺黑须,穿着一袭土黄色长衫,目光炯炯如电,气宇不俗的中年人。
四丐目睹此人,不由心神狂震,须发双白老丐面色一肃,抱拳含笑道:“老化子苗敬尧想不到在此与石老师重逢了。”
那中年人两道虎眉望上猛剔,冷笑道:“好说,我白面无常石泰三九年前拜领贵帮之赐,基业荡散,天涯浪迹,今日重逢,贵帮恩赐石某必须清偿了断。”
苗敬尧哈哈大笑道:“石老师真是快人快语,老化子那有个不情愿之理,不过话总要说明,风闻石老师投在金凤帮内,石老师寻仇是否奉命所为!”
白面无常石泰三闻言面色一变,嘿嘿冷笑道:“石某了结恩仇,与金凤帮无干。”
苗敬尧目光一寒,沉声道:“石老师,明人不说假话,敝帮主何在?”
白面无常石泰三嘴角泛出一丝阴笑,伸手向肩头一按,掣出一柄寒铁打就判官笔,长二尺四寸,拇指粗细,笔端泛出蓝汪汪光华,不言而知蕴有剧毒,冷冷出声道:“不错,贵帮主石某知其下落,四位如胜得了在下这杆判官笔,石某自然引四位相见……”
苗敬尧冷笑道:“石老师如落败咧?”
石泰三宏声狂笑道:“四位就该认命了吧,若要生出此林无异痴人说梦。”忽地嘴中打一唿哨,响澈入云。
苗敬尧大喝道:“老化了生平之中多大风险俱见识过,这待场面尚吓不了老化子。”
说时倏地穿空腾起三四丈高下,扭腰倒扑,右手却多出一柄五爪钢镰,一招“漫天风雨”幻出无数爪影挟着锐啸劲风凌空扑下。
石泰三冷笑了一声,身躯突然滑开七尺,判官笔疾攻出手,六指齐出,真个快如电奔。
苗敬尧身躯尚未落地,判官笔招式电闪袭至,攻向六处要害重穴,暗道:“好快的招式。”身形忙虚空一仰,“鲤鱼倒穿波”贴地窜了开去,扭身一弓,五爪镰泼风般迎攻而上。
但石泰三非复当年吴下阿蒙,一支判官笔招式出神入化,要知高手过招,一分之差立判生死强弱。
十数照面过去,苗敬尧便已守多攻少,额角微微见汗。
其余三丐见苗敬尧已落下风,互望了一眼,各择方位,疾攻而上。
石泰三宏声大笑,笔势立变,洒下万点寒星,罩袭四丐而去。
四丐施展本身绝学合攻白面无常石泰三,一场骇人激烈搏斗展开,人影翻飞,锐啸劲风,逼得周外草木偃卧。
石泰三以一敌四,显得非常吃力,虽然判官笔招式凌厉诡奇,但四丐一身武学内外兼修,招式精纯,无懈可击,一时之间,不易取胜,心内暗暗急躁,忖道:“他们为何不前来相助。”偷眼觑望散布周外同党一眼,不禁一怔,发现他们如同泥塑木雕般目光呆滞,显然遭了暗算。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突感眼前人影一花,虎口发麻,判官笔不知怎地脱出手外。
只见面前立着一个面目森冷地青衣少年,右手正执着自己所持的那支判官笔,声寒如冰道:“石泰三,丐帮帮主现在何处?”
白面无常石泰三人最狠毒,深知来人是一棘手强敌,却趁着对方说话时,拾指蓄势,哑口无声,一式“狮子搏兔”抓向对方两肋,疾若流星奔弩。
苗敬尧大声喝道:“少侠留神!”
说时迟,那时快,霍文翔似毫无戒备,白面无常石泰三双手拾指猛插在霍文翔的肋下。
只听石泰三狞笑道:“倒……”
接着石泰三发出一声厉嗥,身形倒震出丈外,双手十指根根折断,血涌如注,面色惨厉。
霍文翔微笑道:“石泰三,这是你自取其辱,怨不得在下心辣手黑。”
白面无常石泰三痛得浑身颤抖,惨笑道:“阁下功力惊人,石某自知今生报仇无望,惟期诸于来世,丐帮帮主现在为敝帮座上嘉宾。”
霍文翔含笑道:“可否请石老师领路?”
蓦地,林内突传出一片箫笙弦管之音,其声曼妙柔和,似生自天籁,令人神怡。
石三泰似浑然忘却了痛苦,面现喜容。
只见八个宫装少女手捧宝剑盈盈走来,身后随着四个青衣小童,簇拥着一个面色漆黑的老妇走来。
霍文翔暗道:“这必是金凤帮主无疑了。”
那老妇似发现了石泰三负伤甚重及手下被制住穴道,凤目中射出两道寒光,令人不可逼视,与身旁宫装少女低语了两句。
两名宫装少女虚空腾起,疾如鸿飞落在受制匪徒之前,伸出纤纤玉掌,曼妙无比疾拍而下。
被制匪徒一个个似噩梦初醒,四肢活动自如,面泛惊愕之色。
一双宫装少女身形奇快飞落在老妇身侧,俏生生地面含媚人巧笑。
霍文翔看出这八名宫装少女非但美艳冶丽,而且武功精湛,不言而知那金凤帮主必是个极难惹的人物。
只听老妇道:“是那位老师伤我金凤帮手下。”语音甜脆宛如少女。
霍文翔身形飘然向前,抱拳含笑道:“金凤帮主……”
老妇凤目吐威,道:“老身乃金凤帮护法,你是何人,缘何来此本帮禁地。”
霍文翔朗声答道:“在下偶经路过,贵帮石老师倚众凌寡,拔刀相助,有何不可。”
说时,八个宫装美艳少女身形疾动,将霍文翔及四丐圈在当中,纤纤玉手向空中一揭,撤出一片无形蛛网漫空罩下。
霍文翔只当八女施展什么阴柔掌力,蓄神凝势相待,但未觉有半丝劲风,心知有异,猛感着体疲软,迅疾收拢,自己与四丐空有盖世神功,无可施展,不禁心神猛骇。
只听老妇道:“你等还不束手归降,我这天蚕神网虽锋芒利器不能割断,要老身兵刃身么?”
霍文翔冷笑道:“误中诡计,狗屁不如,在下虽被网住,你等依然不能把在下奈何。”
老妇面色一变,喝命宫装少女将霍文翔处死。
一双艳光照人宫装少女扬腕拔剑出鞘,两道青虹亮出,震腕寒光电奔刺向霍文翔胸前。
四丐暗中叹息一声,眼看霍文翔就要丧生剑下。
那知霍文翔右手两指疾弹而出,一缕劲风弹中一名少女腕脉穴道。
少女如中利刃,腕脉奇痛澈骨,啊的一声,利剑脱手飞起半空。
这时,另一道青虹已刺至胸前,霍文翔左掌望外一引,将剑势引开外侧,宫装少女扑势太急,一个收势不住,霍文翔猿臂疾探,装宫装少女一把抱住,与少女贴面只隔了一重无形丝网,两张嘴唇顿时靠紧。
那宫装少女嘤咛一声,娇靥绯红,羞急得两支玉臂欲将霍文翔推开。
霍文翔软玉温香抱满怀,那还肯将宫装少女脱出手外,左臂一紧。
少女羞急,大骂恶贼,粉拳猛槌。
霜文翔冷冷说道:“姑娘最好不要妄动,以免在下失手误了性命。”
果然那宫装少女听话得紧,不再挣扎,心内却羞愤欲死。
其余七名宫装少女似投鼠忌器,束手无策。
那老妇一张黑脸气怒紫胀,喝道:“你难道不怕死么?”
霍文翔朗笑道:“恐怕你难取在下性命,不过在下愿求一见贵帮帮主。”
老妇冷笑一声,道:“将他们五个人带回总坛听候发落。”七名宫装少女虚空一带,扯动无形天蚕网。
霍文翔及四丐只觉身形被牵动走去,他本欲施展金刚不动身法,又恐误了四丐性命,忖想丘知易前辈既命瘦小老人留下图记指引前来,其中必有道理,心念一动,便不作抗拒,只紧抱着那宫装少女走去。
老妇及四中青衣童子前行,弦管宫商大作。
霍文翔只听宫装少女凄然出声道:“求求你,放下我好不好?”
少女泪流满面,无限凄楚。
霍文翔轻笑道:“在下虽死,也要作风流鬼,姑娘丽质天生,在下井非柳下惠,一夕温存,但死何恨。”
少女闻言惊得魂灵出窍,咬牙叱道:“姑娘死为厉鬼也不饶你。”
霍文翔笑道:“在下甘愿作一同命鸳鸯。”嘴唇一亲少女玉靥。
少女嘤咛一声,羞愤几乎昏厥过去。
四丐目睹情状,暗道:“这位少侠也真诙谐,临死不惧。”
一行迤逦穿出密林,走向一葱笼蓊郁山谷。
霍文翔暗中打量地形,见此山谷为绝岩危崖峡峙,形势异常隐秘,山风过去,松林摇晃,隐隐可见谷内高楼巍阁,红墙绿瓦,绚丽相映。
谷内奇花异草,松柏翠竹,煦和如春,与谷外宛然两个季节。
霍文翔发觉整座山谷未遇见一个匪徒,却隐隐有着无比恐怖气氛。
他与四丐被带往一座高阁,只觉身形为巨力猛推,推入一间密室中。
四面一瞧,室门巳闭上,天蚕网已撤去,仅宫装少女依旧抱在手臂中。
他星目扫视室内情景,锦榻绣枕,紫檀木桌几,妆台绞镜,陈设雅洁,两支流苏宫灯高悬,放出柔和淡白光辉,如置身香闺。
此刻,霍文翔似胸有成竹,将宫装少女点了三处穴道,平放在锦榻上。
少女全身绵软无力,泪流满面,只恨生不如死。
霍文翔微笑道:“在下也不致辱没姑娘,何至痛哭若是?”
少女只道不免蹂躏,那知霍文翔并未轻薄于她,负手卓立床前含笑凝视自己。
她只觉霍文翔面目森冷使人憎恶外,笑时露出一列编贝,气质却潇洒无比,暗道:“得夫如此,只怨命中注定。”猛一咬银牙,狠声道:“你难道不知处身之危么?”
霍文翔故作愕然道:“如花美眷,此间乐不思蜀,还有何危?”
少女怒瞪了霍文翔一眼,道:“解开我的穴道,放我起来。”
霍文翔略一沉吟,拍开了少女两处穴道。
少女欠伸一下两臂,盈盈立起,冷笑道:“这座高楼非木质建造,乃铜烧铁铸,内安风雷水火毒蛇猛兽诸般埋伏,外藏奇门遁甲,相公武功虽高,插翅也难飞出。”
霍文翔微笑道:“姑娘谅深知出入之法。”
少女摇首道:“只有苟护法及帮主知道,可惜帮主亦身不由主。”
霍文翔听出话中另有文章,诧道:“贵帮主是何人,怎么不能作主?”·
少女似知失言,凄然一笑道:“告诉相公亦是无用。”
霍文翔朗笑道:“姑娘为在下一叙又有何妨。”
宫装少女幽幽叹息一声,娓娓倾诉。
原来金凤帮老帮主林中奇本是江湖知名人物,十五年前伏龙手在林中奇名震江淮,却在盛兴如日中天之际,林中奇突然失踪,引起甚多猜测,有说为仇家所害,有说看破世情隐遁林泉,人言人诛,莫衷一是,后逐渐为人淡忘,却不料在蜀中建立金凤帮。
林中奇人本耿直方正,本不屑为绿林巨魁,奈昔年受一无名老人救命大恩,感恩图报之下,受此救命恩人之托创出金凤帮,名为帮主,其实为此无名老人遥控。
现任帮主为林中奇独生女林凤珠,一身武学受其父及无名老人指点,但无名老人严嘱帮主之位不得由阴人执掌……”
霍文翔听到此处,禁不住问道:“既然不能由阴人执掌,那么现任帮主为何是林凤珠?老帮主现在何处?前后矛盾,在下难解。”
少女白了霍文翔一眼,嗔道:“听我说嘛,老帮主于前年身亡,在老帮主未死之前,无名老人授意将现任帮主与爱徒韩宗善结为连理,唉,凤珠姐姐衷心不愿,奈父命难违,含屈应允,老帮主亡故后,藉口三年服丧未满,不能成婚,金凤旗令现由荀涵烟老妖婆代掌……”
霍文翔抚掌微笑道:“在下已明白其中因果,那无名老人可是面戴金色面具老者么?”
少女张目惊诧道:“相公怎么知道?昨晚还偕一丘姓老人宿在此室,今晨已离山他往。”
霍文翔闻言,心中一动,低首沉思须臾,微笑道:“那韩宗善可是其貌不扬,或是品德卑贱,怎么不为林凤珠所喜。”
少女冷哼一声道:“韩宗善贪花好色,不知多少良家妇女遭其淫辱!”
突闻室外传来一个曼妙语声道:“黛青姐姐。”
少女闻声应道:“兰妹妹么?我安然无恙,望勿以我为念。”
只听微微一响,壁上露出一小圆孔,径仅盈尺,室外情景洞悉无遗。
霍文翔望外凝视,但见一个黄衣丽绝人寰少女与前见老妇荀涵烟并肩立在大厅中,身后侍立四个宫装少女。
大厅一角盘膝端坐四丐,又一须眉如霜,皓首赤面老者及一星冠高髻,清癯老道,六人全是低眉合眼,面色苍白如纸。
荀涵烟手捧金凤旗令,双目开阉之间,威棱逼射,冷冷出声道:“黛青,你问他姓名来历,对他说除了归顺本帮外,只有死路一条。”
霍文翔立即朗声应道:“你摆出此场面有何用意?”
荀涵烟道:“这六人都是武林知名人物,一是丐帮帮主,一是昆仑掌门,另四丐帮高手系与你同时被擒,老身要你亲眼目睹他们身受之惨。”
霍文翔哈哈大笑道:“他们却与在下风马牛不相干,你那杀鸡儆猴之计,对在下毫无用处……”
苟涵烟大喝道:“真的么?”目中逼射森厉杀机。
霍文翔道:“要在下投效贵帮并无不可,不过要依在下两个条件。”
“那两个条件?”
“第一,须要依仗本身真才实学与在下印证武功,不论由贵帮那一位出手,只要胜得在下一招半式,在下衷心归顺,终身追随。”-
苟涵烟不禁皱了皱眉头,道:“那第二个条件呢?”
霍文翔道:“在下只听命于帮主。”
荀涵烟不禁望了黄衣少女一眼,沉声道:“你难道轻视我这金凤帮护法作不了主么?”
霍文翔摇首微笑道:“这倒不是,武林大小帮派莫不以掌门地位至尊,似金凤帮本末倒置,在下还投听说过。”
黛青低声道:“相公不要触忤荀涵烟之怒,荀护法是无名老人心腹死党,狡狠阴毒,防不胜防。”
果然荀涵烟为霍文翔之言怒,右臂缓缓抬起,身旁黄衣少女嫣然一笑道:“荀护法,此人不明本帮底细,不知者不罪,也难怪他。”
荀涵烟鼻中冷哼一声,右手一摆,四个青衣童子身形疾转,向五丐一道低喝道:“走!”
丐帮帮主双眼只睁开了一下,后又闭上,缓缓立起,吐声沙哑道:“道兄,我们走!”
只听荀涵烟道:“阁下所提两个条件老身接受就是,但等老身禀过帮主再说。”说罢亦与黄衣少女离开大厅。
黛青低声道:“这老妖婆委实工于心计,黄衣少女就是本帮帮主林凤珠姐姐,无疑她不明说,必另有深意在内。”
霍文翔星目中注视着黛青,似含有异样光芒。
黛青目光与霍文翔相接之下,不由自主地芳心一颤,玉靥绯红,娇羞不胜道:“相公为何这么看着贱妾?”
霍文翔道:“在下诧异姑娘为什么会突然关心在下……”
黛青嗔道:“这还用说,贱妾既然与相公有肌肤之亲,就是相公的人了,夫妻本休戚相关,自然应同甘共苦。”说时红云满面,如同依人小鸟,楚楚动人。
霍文翔听她这般关怀自己,心中大是感动,微微一笑,道:“在下貌像奇丑,姑娘下嫁与我,似嫌彩凤随鸦,令人叫屈。”
黛青粉颈低垂,道:“只望相公始终如一,贱妾何敢多求。”
霍文翔暗道:“此女真个痴情。”叹息一声道:“在下已定有妻室……”
黛青凄然一笑道:“这个早在贱妾意料中。”
霍文翔道:“不过相者谓在下多妻……”
黛青忽鼻中嗤笑,嫣然露齿,娇声道:“凭你这副长相,谁甘愿嫁你屈就自身。”
“那么说来,姑娘亦是不甘心情愿的了。”说着轻轻揭开面具,显出一个俊美迷人面庞,丰神如玉,倜傥潇洒,几乎把黛青瞧得呆了。
黛青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面前的竟是丰神如玉,英俊潇洒的美少年。
她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也不能信霍文翔对她垂怜青睐,虽然她姿色可人,秀丽明艳。芳心中不禁泛上无名哀愁,幽幽叹息一声道:“相公究竟是何来历,可否见告贱妾。”
霍文翔道:“在下姓霍,与那金面老人有宿怨大仇。”
黛青明澈双眸,睁得又圆又大,愕然惊呼道:“贱妾似曾听说过,相公已是轰动武林不世奇才,相公不要自承真实来历,免遭杀身之祸……”厅内忽传来莲步悉悉之声,黛青止口不言。
霍文翔迅疾戴上面具,滑开数步。
只是一名宫装美丽少女走在圆孔边,嫣然笑道:“黛青姐姐,小妹与你们送来食物。”
黛青道:“多谢兰妹妹了。”
宫装少女笑道:“自己姐妹,那来这般客套。”
黛青忽低声道:“兰妹未听帮主说何时放我出去?”
宫装少女四面望了一望,答道:“帮主倒有此意,怎奈荀护法执意不肯,她说你美艳灵慧,藉此羁糜来人乃最佳良策。”
黛青不禁娇靥泛上红霞,啐了一声道:“老妖婆呢?”
“江湖群雄纷纷赶来总坛,明日恐不免与姐姐夫婿印证武功。”
黛青闻言大是惶急,忙道:“兰妹妹,你能否给帮主捎一信息,请她来此一趟顺说此人归降,而且我亦有机密大事须亲自禀明。”
宫装少女面现为难之色道:“捎一信息本无不可,只是老妖妇耳目众多,这高楼上下三步一桩,五步一卡,监视严密,只怕帮主恐有碍事。”
霍文翔忽唤道:“姑娘!”
黛青不禁一怔,回面诧道:“相公有何吩咐?”
霍文翔走前与黛青附耳密语。
宫装少女大感奇怪,忖道:“我黛青姐姐平素眼高于顶,竟对如此奇丑之人垂青,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令人难解。”
只见黛青靥泛笑容,迅即与宫装少女低声嘱咐一阵。
宫装少女先是惊愕,两道明如秋水的目光凝视在霍文翔的脸上,继靥泛朝霞,瓠犀嫣然道:“小妹这就去。”弯身将食盒中酒菜一一递与黛青,转身莲步姗姗走去。
谷内景物如画,四季如春,尤其在谷南有一片天然湖荡,明瑟如镜,云影天光,一碧千顷。
湖岸栈阁玲珑,云树瞟缈,如海外仙山,贻丽佳绝。
只见这宫装少女疾行如风,望湖岸柳荫丛中一幢黄甍碧瓦花榭,建造瑰丽,山石丛竹,翠丝摇拂,前临碧水,花树掩映,榭后清泉,细流淙淙,如闻琴韵,点缀成一派江南风味,使人流连忘返。
宫装少女正走至花榭朱门前,后推门而入,忽闻楼上曼吟道:“伤高怀远几时穷
无物似情浓
离愁正引千丝乱
更南陌飞絮朦朦
嘶骑渐遥
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
南北小桥通
梯横画阁黄昏后
又还是斜月帘拢
沈思细恨
不如桃杏
犹解嫁东风”
词藻华丽,吟声凄怨,令人心酸。
“帮主又在伤感了。”
接着吟声又起:
“落花浮水临池
年前心眼期
见来无事去还思
而今花又飞
浅螺黛
淡胭脂
开花取决宜
隔帘灯影闭门时
此情风月知。”
宫装少女不禁眼角有点润湿,暗道:“这几年苦了凤珠姐姐,心底哀怨,多愁善感,虽是笑靥迎人,却背地珠泪偷弹,早知如此,才不要干这个有名无实的金凤帮主。”纤手一推,进入一大厅,只见两个老者守在大厅圆柱之下。
其一长得虎背熊腰,赤面长辑,虎目炯炯生威,穿着一袭天青长衫,背搭两柄虎头金钓,寒光闪闪。
另外是一姜黄瘦脸,蓄着两撇山羊胡须,手执一杆褐黑色非金非竹旱烟管,正在吞云吐雾狠劲吸,一见宫装少女走入,咳了一声,嘴角泛出一丝阴笑道:“兰姑娘,他俩鱼水和谐吗?”
宫装少女立时面疑浓霜,冷冷说道:“我那黛青姐姐并非低三下四之人,那由此人一厢情愿,夏老师,你未免多管闲事。”
瘦脸老者哈哈笑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难道她胆敢违忤荀护法之意。”
赤脸长须老者目中忽闪过一抹杀机,怒视了瘦脸老者身后一眼,示意宫装少女不要理会他。
宫装少女娇躯一扭,迳自上楼而去。
立时有四宫装少女簇拥着她问长问短,关怀黛青之情令人感动,她微微一笑道:“待我见过帮主再说。”
忽闻室内呖呖莺声道:“宛兰么?进来!”
宫装少女应了一声走入,只见一个丽绝尘寰黄衣少女倚着宙前朱栏上,凝视在窗外翠池柳烟间,星目中泛出淡淡哀愁,头也不回道:“宛兰,可是黛青不愿,唉,我也无能为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宛兰答道:“黛青姐姐说有办法,只要帮主答应。”
林凤珠闻言缓缓回过面来,目露迷惘之色,道:“我有何办法。”
宛兰趋在林凤珠身前附耳密语。
林凤珠微俯螓首,沉吟有顷,星目中闪动一抹喜悦光芒,遭:“这人真的姓霍么?”
宛兰点点头。
林凤珠盈盈立起,露齿嫣然一笑道:“走!”
莲步姗姗走出门外,率着七名宫装少女走下楼去,那瘦脸羊胡老者见林凤珠走下楼来,愕然问道:“帮主意欲何往?”
林凤珠目挟霜刃,冷笑道:“夏胜桥,我的行动也要你过问么?”
夏胜桥干咳一声道:“这个属下不敢,不过荀护法临行之际,严嘱属下,这两日必有强敌侵袭,帮主千金之躯,慎防暗算,故命属下留神守护。”
赤面长须老者冷笑道:“你自问武功能否扭此重任?”
夏胜桥嘿嘿冷笑道:“郭锦,你自问胆敢违忤荀护法之命么?”
郭锦厉声道:“郭某只唯帮主之命是遵。”
夏胜桥阴阴一笑,道:“郭老师,你不要后悔就是。”
郭锦目光暴射杀机,大喝一声,双掌朝夏胜桥劈去,呼啸如雷,掌飚如潮,力能开碑劈石。
夏胜桥身形疾飘开去,面泛诡笑道:“你那点玩艺儿还不在夏某眼中……”说着手中旱烟杆疾如风雨攻出九招,招招不离郭锦要害重穴,辛辣歹毒之极。
却见郭锦掌随身走,身法变幻,掌势飞花飘絮,幻出漫空掌影,蹈隙拍向肩背,与自己所料大不相同,不禁心神骇震。
宛兰见状低声向林凤珠道:“帮主你不出言制止么?”
林风珠道:“夏胜桥狗仗人势,忒也可恶,郭叔叔存心折辱他已久,怎奈找不到适当良机,今日荀涵烟不在,趁机给夏胜桥一点颜色。”
宛兰道:“万一荀护法回来,于帮主大有不利。”
只见郭锦掌势一展开来,诡异辛辣,变化之奇层出不穷,将夏胜桥招势克制,渐处下风。
林凤珠道:“你不知今日之危么?若待韩宗善赶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
宛兰心中大感困惑,帮主之言令她茫然不解。
但此时此地林凤珠不能作太多的解释。
只见郭锦一声长笑,凌空暴起,身化“惊龙扬空”,右掌蓄凝太清真力,一掌飞劈凹下。
“啪”的一声,掌力击实夏胜桥右肩,夏胜桥厉嗥一声,右肩骨全碎,叭哒摔跌在地昏死过去。
郭锦猛萌杀机,下击之势丝毫未缓,右掌一翻按向夏胜桥胸坎穴。
蓦地,一条人影由厅外疾逾闪电射入,却向郭锦扑去,两指骈戟点向郭锦“气海”穴。
郭锦若叫此人点上,必死无疑,林凤珠目光锐利,面色一变,扬手打出一蓬寒芒,叱道:“闪开!”
此人闻声知警,凌空的身形竟望上疾翻了上去,斜飘沾地道:“贤妹,是愚兄来了。”
来人是三旬不到,五官清秀,肤色晰白的黑衣少年,气度却也不凡,只嫌鼻准带钩,目光森冷,不言而知是个诡计多端,心机阴沉之辈。
林凤珠鼻中冷哼一声道:“韩兄不来还好,看来你们越来越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小妹早就想把这金凤帮主拱手让给韩兄。”
来者正是金面老人首徒韩宗善,闻言目露愕容道:“贤妹误会了,愚兄奉恩师之命赶来金凤帮总坛,匆忙之间认是强敌侵袭,不然怎会向夏老师施展毒手,却不料竟是郭老师,箕豆相煎,手足相残,为了何故。”
林风珠柳眉微扬,道:“韩兄自问夏胜桥好了,他自有取死之道。”
郭锦突冷笑道:“以下犯上,恃势凌人,一帮之主威严岂容有损,夏老师如此作为行若叛逆,按律当死。”
韩宗善乃诡诈多智,心计至工之人,心中自是恍然,眼珠一转,毫不思索,扬空虚挥一掌拂向夏胜桥而去。
只见夏胜桥身躯微微动弹了一下,便自气绝毙命。
韩宗善微笑道:“愚兄之心,天日可表,贤妹总该满意了吧!”
林凤珠只微微一笑,似朝霞娇艳,妩媚动人。
韩宗善道:“最近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凤珠道:“韩兄这是明知故问。”
韩宗善踌躇了一下,笑道:“家师因有事短期内不能赶回总坛,昆仑掌门与丐帮之主误蹈总坛被擒,势成骑虎,捉放不能,必引来无数强敌侵袭,是以急愚兄赶来……”说着又是微微—笑,接道:“方才愚兄一入谷口,便从守谷口弟兄处得知荀护法用天蚕网擒住一名无名高手……”
话尚未了,林凤珠道:“正是,小妹现去劝降,如能归顺本帮,本帮将增一名高手。”
“此人好色无行,黛青姑娘以美色相饵,绝能牢牢笼住他,不过此人来历似谜,未必他就不是对头人那面的,岂非引狼入室。”
林凤珠冷冷答道:“荀护法向有知人之明,并严刑逼问与此人同行四丐帮高手,此人只是偶经路过而已。”
韩宗善干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愚兄可否与贤妹同往,此人与荀护法提出两项条件,愚兄见识此人有何真才实学。”
林凤珠道:“那自然可以,不过待小妹劝降后再说,韩兄就请在这烟雨榭内休息片刻。”
“愚兄遵命。”韩宗善微笑道:“贤妹去吧!”
林凤珠率领女婢及郭锦离去,韩宗善目送林凤珠婀娜生姿的身形,目中泛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她们一行沿着湖堤走去,郭锦突然低声道:“帮主,老朽总觉得韩宗善这次奉命前来动机不纯,帮主千万得提防于他。”
林凤珠目露幽怨之色,叹息一声道:“郭叔叔这么些年来忠心耿耿,爱护之情,令侄女五衷铭感,先父那批旧人差不多俱动摇初志,侄女身置虎口,无日不在提心吊胆,如涉深渊,如履薄冰,不过坚信丘老前辈神卜……”
郭锦道:“丘老前辈卜象如何?”
林凤珠低吟道:“有凤来仪,遇雨呈祥,造物变幻,蛰龙冲天。”随即嫣然笑道:“九如之数,上上吾卦。”
郭锦道:“但愿丘老前辈卦象有准。”
说着已在霍文翔所困楼前,石阶上雁行列开八个紧衣密扣带刀武士,目睹林凤珠前来,均躬身肃立。
其中一个瘦矮面像骠悍老者道:“帮主意欲何往?”
林凤珠道:“本座以言辞说服此人归顺本帮。”
那人道:“荀护法曾予严嘱俟她返回再作决定,纵然此人心存不轨,谅他插翅难飞,帮主何必亲劳千乘之尊。”
林风珠面色一寒,冷笑道:“我乃一帮之主,凡事自由我决定。”
那人腰干一挺,朗声道:“属下不敢违忤护法之命。”
林凤珠心中大怒,纤手一扬,一股罡气拂向那矮子。
矮子料不到林凤珠竟会出手,骇然变色道:“帮主……”
只觉一股微风拂体而过,五官悍息,气血阻滞,闷嗥一声栽伏在地。
其余七武士中有四人系苟护法心腹死党,见状均骇然变色,他们从未目睹过林凤珠显露武功,虽知林凤珠一身武学授自老帮主及金面老人,却未料到有如此精湛。
林凤珠冷笑一声,道:“本座性非懦怯,只因你等越来越不像话了,紧守勿离,否则凌迟处死。”
七武士噤若寒蝉,目光垂下。
林凤珠疾登上楼,走向一条圆柱,转动柱底,囚禁霍文翔密室豁然显露出一处门户,盈盈走进,只见霍文翔与黛青并肩坐在榻上,轻笑低语。
黛青一见林凤珠进入,霞生两靥,立即站起盈盈一福,唤道:“帮主!”
霍文翔仍坐在榻上,目光凝向林凤珠,暗道:“人间殊色,与我丽琪姐姐春花秋月,一样艳绝。”
林凤珠暗道:“此人气质不俗,只是面目奇丑冰冷,奇怪,黛青竟对他垂青,可见各有姻缘莫羡人。”
黛青忽向霍文翔嗔道:“相公,这是敝帮主,随行之人均是姐妹亲信,有什么话尽管放胆诉说。”
霍文翔缓缓立起,道:“在下只仅对贵帮主一人说话,壁缝有耳,谨防泄漏。”
林凤珠注视了霍文翔一眼,回顾随行之人道:“你们权且退出,严密监视楼内外本帮弟兄行动。”
郭锦躬身答道:“遵命!”率领宫装少女疾奔出室而去。
宛兰守在楼口,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只觉室内始终无说话之音传出,寂静似水,心内大感诧异。
蓦地,一条淡烟的人影疾掠登上楼来,宛兰目光锐利,已瞧出来人是谁,心中大骇,急高声道:“帮主,韩少侠到啦!”
人影悄然落在楼口,正是那韩宗善,目中泛有一抹怒光,望了宛兰一眼,飘然走进室内。
他目光飞巡了室内一眼,只见林凤珠坐在靠窗旁一把交椅上,黛青站在林凤珠身侧,那霍文翔则坐在榻上,微微一笑,道:“林帮主!”
林凤珠柳眉微皱,立起道:“韩兄此来谅有急事。”
韩宗善正色道:“方才愚兄接获苟护法密报,嘉陵天下群豪云集,不知是何人走漏风声说昆仑与丐帮主落在金凤帮内,但群豪尚不知金风帮总坛确址,荀护法已分头布下疑迹,却不能不防万一,故而传讯命我待严密戒备,愚兄特来报知帮主。”
林凤珠嫣然一笑道:“这偏劳韩兄了。”
韩宗善道:“义不容辞,份所应为,何言偏劳二字,帮主太客气了。”说着话声一顿,目光凝视在霍文翔脸上道:“帮主,此人应允归顺本帮否?”
林凤珠略颔螓首道:“应允了,只待荀护法返回,即举行人帮之礼。”
韩宗善冷冷一笑道:“朋友贵姓大名,师承来历可否见告?”
霍文翔忽倏地立起,朗声道:“兄台在金凤帮是何职司?”
韩宗善闻言一怔,心知遇见了辣手强敌,眼珠一转,大笑道:“风闻朋友武功上乘,在下意欲讨教一二。”不待霍文翔同意,右手疾幻无伦的飞拍而出。
这手法武林罕睹,攻袭的部位难测,一抡掌影似飞花飘絮般拍向霍文翔周身重穴。
霍文翔一见他出手诡奥,心神一凛,只觉无法解拆,若欲封架,即被抢去先机,但他乃是武林奇人之徒,一身武学旷绝,冷笑一声,两指攻出一招“骊龙探珠”,指风似箭,袭向韩宗善双目,快若奔电。
韩宗善大惊失色,固然他这一招可将霍文翔伤在掌下,却不能避过霍文翔奇厉招式,双目恐罹被剜惨祸,立即飘身后退,道:“朋友好招式!”
声尚未落,霍文翔指势未撒,如影随形地疾攻,指影漫空,劲风锐啸如刃落向韩宗善肩腹臂胸等处要害。
攻势凌厉,占尽先机,韩宗善展开了一套诡奥的掌法,却是守多攻少,目中怒焰火炽如焚。
林凤珠目露惊异之色。
忽听韩宗善发出一声长笑,身形在漫空指影内暴射飞出,右掌反击“啪”的一声,击实在霍文翔左肩上。
黛青花容失色,不禁啊哟叫出声。
韩宗善微笑道:“黛青姑娘,绝伤不了他,只是封住十三处气血穴道,五日不能动弹罢了。”
霍文翔冷笑道:“未必见得!”
韩宗善面色一变,突又转和颜微笑道:“果然朋友身负惊人绝学,难怪帮主及荀护法对朋友垂青了,倚作臂助,在下怎能为仇。”说时抱拳略拱,目注林凤珠道:“帮主,愚兄在烟雨花榭相候。”身形一晃,形踪已杳。
黛青柳眉一皱,问道:“相公,你受伤了么?”
霍文翔摇首道:“幸好无伤,姑娘不必担忧。”
林凤珠道:“此是金面老人绝艺之一,逆血神功内封穴手,中者毫无幸理,不知少侠……”
霍文翔微笑道:“帮主请不必多问,在下方才瞧出这位韩宗善阴柔险诈,此来用意显然欲探出在下是否与帮主勾结,在帮主未应允下嫁与他时,双方暗若水火,是以在下如为帮主收用,则无异芒刺在背,非拔之而后快。”
林凤珠道:“这个我已想到了。”
霍文翔道:“但帮主并未想到本身比在下更危险万分,帮主请赶速返转,将韩宗善看住,使他无法施展诡谋。”
林凤珠玉靥不由泛起淡淡红晕,怒道:“他怎敢如此!”
霍文翔道:“阴柔狠毒,不可不防。”
林凤珠叹息道:“少侠心地善良,难怪黛青妹子竟会对你垂青。”
黛青抿嘴娇笑一声道:“固然霍相公诚厚朴实,但却非本来面目。”
林凤珠闻言吃了一惊,星目中泛出迷惘之色道: “怎么我,瞧不出来。”
霍文翔扯下面具,显出玉树丰神。
林凤珠不由靥泛朝霞,道:“恭喜黛青妹子了,得此夫婿,终身无憾。”说着盈盈走出门外。
她只觉有生之年,从未有过今日心情烦乱如麻,默默无言走去。
宛兰等女婢及郭锦见状大感烦虑,却不敢出声发问,恐扰乱帮主沉思,然而林凤珠却茫然不觉。
目至烟雨花榭后,韩宗善迎出门外,笑道:“贤妹回来了!”
林凤珠露齿一笑道:“有劳韩兄出迎。”
此刻已是苍霭低垂,四山烟云苍茫,韩宗善纵目盼视,笑道:“人间仙境,愚兄屡次来此徘徊流连不舍离去,奔波江湖,不觉厌倦。”
林凤珠起步登楼,笑道:“韩兄真有此念?恐口不应心。”
韩宗善道:“恩师武林图霸,垂手可成,愚兄再也不愿跋涉江湖了。”
林凤珠心中一惊,笑道:“这个小妹知道,他老人家临行之前已微露口风,此行必然设计诱杀守潭毒龙,以便取得天龙丹。”
韩宗善面色微变,道:“正是!”暗暗忖道:“这等重大之事,恩师岂能轻易露出口风,莫非林凤珠在探询自已么?”心中猛然警惕。
谈话之间,两人一先一后已跨入林凤珠书房,林凤珠忽回眸妩媚笑道:“韩兄似心疑小妹所说有点不尽不实,故弄神奇是么?”
韩宗善心中大惊,暗道:“此女真个灵慧聪明,竟猜中自己的心思。”
只听林凤珠道:“其实小妹蒙他老人家过份溺爱,故而得知,韩兄倘若不予见信,去问他老人家好啦。”
韩宗善道:“愚兄怎敢不信贤妹之言,令愚兄惶恐无地自容。”
宛兰忽走进室内燃亮两盏宫灯。
林凤珠道:“兰妹,你去吩咐厨下送上晚饭,再送一坛未开封陈年百花春来。”
宛兰低声应了一声“是”,转身退出。
林凤珠翩然进入内室更衣,韩宗善则负手眺望窗外苍茫景物,面色阴睛不定。
须臾,林凤珠已换着一袭乳白色罗衣,裙衫飘飘,斜髻凤钗,益增妩媚。
宛兰亦已捧着一泥封酒罐走入,放在案上,慢慢剥开封泥,揭开罐盖,一股醇冽芳香弥漫全室。
韩宗善回过面来遥指酒罐,赞道:“好香!”
林凤珠凝视了韩宗善一眼,笑道:“此酒是小妹自酿,醇而不烈,且不易醉,其味甘甜无比。”
韩宗善朗笑道:“贤妹多才多艺,居然会自酿美酒,愚兄,是不醉无归的了。”
厨下已送上六碗佳肴,林凤珠与韩宗善对坐,只见林凤珠盈盈立起,在韩宗善面前满满斟了一杯,道:“小妹力不胜酒,仅以一杯为度,但韩兄乃海量.尽可痛饮,小妹歉难奉陪。”说着在自己面前也斟满了一杯。
她处处小心,提防着韩宗善在酒内暗使手脚。
韩宗善微笑道:“这个贤妹放心,愚兄亦非好酒贪杯之徒,何况饭后愚兄奉家师之命一切安排还要与贤妹商谈。”说着擎杯道:“愚兄先干为敬。”仰饮而干。
林凤珠嫣然一笑,浅饮了一口。
韩宗善似不知林凤珠处处提防着他,谈笑风生,频频欢饮道:“贤妹不知家师已操有七分胜算么?”
林凤珠呆得一呆,道:“小妹不知韩兄所指,请道其详。”
韩宗善道:“剑潭毒龙按时必浮出潭面戏水,兴风逐浪,当风清月白之际,隐隐可见潭底双剑玉勾斜及蛇纹铁匣长颈朱瓶……”
林凤珠诧道:“韩兄是说星河三宝仍在剑潭?”
韩宗善点点头。
林凤珠道:“没有獭皮宝衣,恐不易到手。”
韩宗善鲸饮了一口酒,道:“贤妹有所不知,毒龙每月必有两次出水,时刻当在深夜,恩师设下毒饵之计,将毒龙毒毙,则星河三宝易于探囊取物。”
林凤珠突感一阵头晕目眩,只见韩宗善忽面现淫邪笑容,不由芳心一颤,道:“韩兄……”
韩宗善笑道:“愚兄为恐夜长梦多,今晚愿成就好事,共偕连理,此后愚兄当囊助贤妹成为一方盟主。”说着倏地立起,双手抱起林凤珠走向内室。
林凤珠欲喊无力,急得泪珠双流,骂道:“你这人面兽心东西,我虽死也不饶你。”
韩宗善充耳不闻,将林凤珠放在榻上,轻解罗襦,一片迷人景色呈现眼前,他目中欲焰火炽。
林风珠羞急欲死,嘤咛一声,不禁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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