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流刀 第十六章

    
  青袍儒生屹立不动,丝毫未有闪避的念头,他等死么?不!他在暗中思索破解双判招式之法。
  倏地,青袍儒生身形疾晃闪出,叭叭两声,只声两声惨呼,库丁/库庚“气海”穴各中了一掌,双双倒飞摔出,嘴角溢出殷红的鲜血,面色凄厉怨毒。
  卢琬玲星眸一亮,泛出惊喜不胜光芒。
  青袍儒生迅快绝伦落在双判摔跌之处,落损如电,各点了要害重穴。
  库丁库庚两人分别挣扎坐起,面色惨厉,目光怨毒已极。
  只见库丁抬腕拭净了嘴角鲜血,凄然一笑道:“阁下何必欺人太甚,我兄弟俩求死也不行么?”
  青袍儒生淡淡一笑道:“蝼蚁尚且贪生,人岂可不惜一命?”
  库丁冷笑道:“说得好听,阁下用心难测,只怕未必能如阁下心愿。”
  青袍儒生道:“在下点了两位穴道,足能使奇毒不发。”
  “什么?”库丁诧道:“阁下怎知我等身罹奇毒隐秘。”
  青袍儒生道:“不知道在下也不致点了贤昆仲穴道。”
  双判不禁互望了一眼。
  青袍儒生也不再理会双判,目注卢琬玲道:“姑娘别来无恙,你我不妨在此谈些紧要之事。”
  卢琬玲嫣然笑道:“不赶路么?”笑靥如花。
  四剑瞧得几乎呆住,忖道:“姑娘不苟言笑,冷若冰霜,怎的对青袍儒生一反常态,那青袍儒生是何人物?”八道锐利眼神不约而同落在青袍儒生面上。
  青袍儒生似若无睹,朗笑道:“承天寺内不啻鬼门关,最好不去为妙,阴阳路隔,再回头已百年身。”
  卢琬玲格格笑道:“危言耸听,贱妾不信。”
  青袍儒生微微一笑。
  卢琬玲目注四剑一眼。
  紫衣少年掠在卢琬玲身前,卢琬玲低语了数句。
  只见紫衣少年转身打了一个手式,与三剑奔空腾起,几个起落便已无踪。
  青袍儒生道:“姑娘太小心了,这五里方圆内在下已命人逐处搜觅,除双判外并无其他可疑人物。”
  卢琬玲妩媚一笑,道:“这个贱妾知道,少侠绝非独自一人而来,尚有甚多武林高手,贱妾是命他们去买一点酒食,午刻已过,想必少侠腹中已饥鸣如雷。”忽面色一变,目注青袍儒生左肩,皱眉惊道:“少侠你负伤了。”
  青袍儒生左眉沁出一丝鲜血,闻言笑道:“些许皮破外伤不值介意!”
  “不行!”卢琬玲毅然正色道,“容贱妾与少侠敷药。”伸手褪下青袍撕开伤处,取出师门伤药涂敷。
  青袍儒生不忍坚拒,两人相距既近,只觉姑娘吐气如兰,不禁心旌微摇。
  只苦了双判库丁、库庚两人,青袍儒生点穴手法玄奥绝伦,上体可运由自如,下股却不听使唤,不禁激怒得眼中火星直冒。
  须臾,卢琬玲敷扎已毕,柔情如水望着青袍儒生一笑,道:“多日来你探出多少武林秘辛。”
  青袍儒生摇首答道:“在下似盲人骑瞎马,乱碰乱撞,每每事倍功半,难矣哉!”
  卢琬玲这:“贱妾只探出武林各大门派甚多精英及后起之秀竟无故失去下落。”
  青袍儒生点点头道:“姑娘有所疑么?”
  “有。”卢琬玲道,“只恐为白衣邪君杀害。”
  青袍儒生道:“这个在下未敢苟同,白衣邪君只残害知晓他本身隐秘武林高人,那也仅仅只限数人,目下他需用人之际,单木不成林,无人不成群,倒未必是他一人所为。”
  卢琬玲听出弦外之音,诧道:“还有何人?”
  青袍儒生目光缓缓扫视了四外,一眼,道:“如在下所料不差,那些失去下落武林后起之秀均被玄武门主所网罗。”
  卢琬玲面色一惊道:“你似对玄武门主知道的甚多?”
  青袍儒生摇首微笑道:“与白衣邪君来历似谜一般,所知甚少,但玄武门主似知白衣邪君很多,迩来白衣邪君处处失利,遭受重挫,似吃了玄武门主暗亏,所以他们之间誓不两立,一场杀劫也因之逐渐形成。”
  说到此处,库氏双判目中闪泛惊异已极神色。
  卢琬玲格格娇笑道:“这话是玄武门主对你亲口说的么?”
  青袍儒生哈哈朗笑道:“在下无此宠幸识荆玄武门主,那是据常理判断出来的。”说着面色一正道,“江湖中甚多隐名怪杰高手均为白衣邪君所卵翼,就拿眼前铁臂双判库丁、库庚来说吧,他两兄弟就是不折不扣听命于白衣邪君。”
  这时,库氏双判面现痛苦之色,额角冒出豆大汗珠,颈以上青筋根根突爆。
  远处四剑身影已现,如飞而来,买了甚多美酒佳肴。
  卢琬玲谢了一声,笑道:“四位分一半去别处饮用吧!”
  紫衣少年道:“启禀姑娘,前途尚有甚多武林人物,似是这位大侠同伴。”
  青袍儒生道:“正是,他们在等候一人,多谢四位了。”
  四剑亦不多言,分了一些酒食而去。
  两人席地而坐,姑娘敬了青袍儒生一口酒后,低声道:“黄河渡口所发生之事,公子谅已解开个中之谜?”
  青袍儒生摇首道:“还是不解之秘,但云开见月,水落石出为时不远了。”
  浅饮慢酌,娓娓倾谈,却苦了一双库氏兄弟,体内宛如蛇噬蚁咬,涕泪横流,库丁突大叫道:“阁下何不杀了我等?”
  青袍儒生目注双判,淡淡一笑道:“使你等受此活罪的是白衣邪君,并非在下。”
  库丁惊服道:“阁下怎么知道愚兄弟二人身罹奇毒禁制。”
  青袍儒生道:“自然知道,你们三十年前突销声匿迹,乃受武林高人降服,不得露面江湖,从此韬光隐晦,不得再行为恶,那知竟上了白衣邪君恶当………”说着虚空拂开双判穴道,并取出两粒丹药,喝道,“此药可暂解你等奇毒发作之苦,接着!”
  双判接过掷来丹药咽下,痛苦立失,但下半身仍然瘫痪无法起立,库丁长叹一声,道:
  “不错,库某兄弟上了那魔头恶当了,但除了终身听命于他,别无善策。”
  卢琬玲诧道:“那为什么?”
  库丁苦笑一声道:“奇毒无人可解!”
  卢琬玲道:“此刻不是解开了么?”
  库丁摇首道:“这是暂时苦痛消失,不久便失效了,库某兄弟数年来无时不在寻求解药,但依然无法配制成永久性解药。”
  卢琬玲道:“邪君本人无有独门解药么?”
  “当然有!”库庚答道,“他形迹飘忽隐秘,迄至目前为止,我兄弟只辨其声未见本来面目。”
  青袍儒生颔首道:“这话在下相信是实,那魔头似网罗甚多久已归隐江湖高手。”
  库庚道:“不错,库某兄弟只是摇旗呐喊的小卒而已。”
  青袍儒生道:“如此说来,这次魔头是背水一战了。”
  库丁道:“正是!”
  青袍儒生正要询问库氏双判真正来意,忽闻天际遥处随风飘来一声长啸,忙道:“姑娘,咱们走。”伸手一带卢琬玲,倏地穿空飞起,落向茅屋之后。
  四剑在茅屋后饮酌,闻得啸声惊起,见青袍儒生偕同卢琬玲飞掠而至,紫衣少年张口欲问,但经青袍儒生示意住口。
  但见青袍儒生拾起一截青竹,在地面划了一大圆圈,将卢琬玲及四剑均圈在其内。
  青袍儒生倏地横七竖八在地乱画一通,才抛下竹枝,低声道:“五位不妨进入茅屋,可窥见一些不为人知之秘。”
  卢琬玲自然不愿失去目睹良机,忙率四剑走入。
  青袍儒生又道:“若情势危殆时,五位速退至屋后禁制内。”
  卢琬玲与四剑并立在窗内,只见铁臂双判仍跌坐在土坪上满脸惊疑之色。
  紫衣少年惊噫一声道:“姑娘,那位大侠往何处去了?”
  卢琬玲不禁一怔,明明自己与他先后进入茅屋内,此刻已失去他踪影,芳心不胜幽怨,道:“此人神出鬼没,行事莫测高深,不要管他。”
  忽闻白衣少年口中发出一声惊呼,道:“姑娘,你瞧!”
  卢琬玲循着白衣少年手指指向窗外远处,柳眉不禁深皱,骇然变色。
  原来远处飞掠而来三条身影,一前二后,前行者是一白衣妇人,体态轻盈,轮廓甚美,却长发披肩,面孔白得似一层蜡般。
  后随两人亦是散乱长发,披拂面首,黑色长袍,身形飘浮不定。
  这三人不类生人,似若鬼物,一至土坪上顿时寒风飕飕,宛若置身雪地冰天中,砭体若割。
  屋内卢琬玲及四剑亦觉侵肤如割,血行阻滞,手足渐生冻僵之感。
  黑衣少年诧道:“这是何怪物!”
  五人忙施展独门内功驱进行血急行周天,手足渐恢复暖和。
  忽闻一低声传来道:“此乃北极寒魈,后随者乃寒魑之奴冰谷双怪!”
  卢琬玲五人精神不觉一振,知青袍儒生未离去,但不知他藏身之处。
  只见北极寒魈莲步姗姗走在库丁之前,右手缓抬一拂遮面青丝,哟了一声格格娇笑道:
  “这儿不是铁臂双判么?临行之际夸下海口,擒住卢琬玲及丐帮高手易如反掌,怎么矮了半截啦!”语声宛如出谷黄莺清脆悦耳。
  库丁冷笑道:“你别幸灾乐祸,库某兄弟不慎误中宵小暗算,你等三人倘大意轻敌,哼,照样栽在此处不误!”
  寒魈笑容倏敛,道:“恐怕不是宵小吧,暗算贤昆仲之人定大有来历,泛常之辈怎动得了贤昆仲。”
  库丁苦笑一声道:“谷主说得不错,暗算我兄弟的乃一青袍穷酸,但不知是何来历?”
  “穷酸!”
  “正是!”
  “库老大请说说看,穷酸是何貌像。”
  库丁将青袍儒生形像描绘了一番。
  北极寒魈穷思苦索,始终想不出武林中著名人物谁神似青袍儒生。
  卢琬玲暗笑道:“你就想破了脑袋,也不知是谁?”
  只听库庚阴恻恻一笑道:“老大,我俩已算栽到了家啦,还说什么?再说她也救不了你我。”
  北极寒魈娇笑道:“库老二好大的火气,我自问并无冒犯之处,贤昆仲此刻感觉如何,我试试是否可以解救?”
  库丁凄然叹息道:“此人点穴手法诡异,恐谷主你无法解开。”
  寒魈冷笑道:“我不信!”
  但用尽手法,就是无法解开铁臂双判穴道。
  寒魈不禁心神猛震,面色如罩阴霾,道:“这穷酸竟任贤昆仲不死不活一走了之么?”
  库丁道:“片刻之前他与卢琬玲等人仍在此,但闻听啸声知谷主赶来才匆忙离去,倘库老大猜得不错,他们尚未去远,也许仍藏在近侧。”
  北极寒魈望了冰谷双怪一眼,示意搜觅茅屋。
  冰谷双怪慢慢逼向茅屋而去。
  卢琬玲等五人只听一声低喝道:“速退往屋后奇门中。”
  四剑平时自负甚高,不战而退乃大失颜面之事,倏起拔出长剑,布伏四角。
  卢琬玲两道柳眉微微一皱知四人习性,再劝也无用,低声道:“四位小心了。”她不愿阻碍四剑手脚,迅退至邻室。
  冰谷双怪并肩站在檐前门外,却不急于入内,鼓腮悠悠吹出一口冷风。
  茅屋内温度骤降,冰寒彻骨。
  四剑只觉手指乏力,长剑几乎脱手坠下,不禁大惊失色暗道:“厉害!”
  蓦地——
  屋内忽送出一股阳和之气,与二怪寒风相御。
  冰谷二怪不禁骇然失色,吹出寒风消散无形。
  那阳和之气也同时止住,屋内四剑也恢复了功力。
  忽闻北极寒魈道:“你们二人是怎么啦!”
  冰谷二怪不敢说出自己两人所遇,互望了一眼,突鱼贯掠入屋内。
  二怪搜遍了茅屋及探视屋后,并无人影亦无留下蛛丝马迹,不禁一怔,但只觉情形不对,重又搜觅一次。
  北极寒魈目睹冰谷二怪退出,道:“有人在内么?”
  二怪同声答道:“屋内无人。”
  寒魈两道阴寒眼神逼视冰谷双怪良久,察觉二怪之言并无虚假后,缓缓转向库丁库庚道:“那穷酸委实心狠意毒,竟任令二位不死不活,弃置在此出乖露丑,贻笑武林。”
  铁臂双判听出北极寒魈有出手制他们两人于死地之意,内心极为震惧,库丁苦声笑道:
  “谷主快走吧,速赶上卢琬玲贱婢,我等生死无足珍视,快走,快走。”
  寒魈不禁一呆,道:“这却是为何?”
  库丁道:“倘库老大猜测不差,那穷酸之意显然是由我俩人为饵,此刻穷酸无疑为啸声召唤,片刻之后必又重来。”
  寒魈道:“卢琬玲贱婢五人未和穷酸在一处么?”
  库丁道:“贱婢赶往承天寺外而去。”
  北极寒魈默然思索。
  冰谷双怪恨不得即刻离去,他们知道穷酸尚隐在近侧,那股阳和无形真气即是他们克星。
  北极寒魈突叹了一口气道:“但我不忍心袖手不管,弃置二位而去。”
  库丁暗暗咒骂道:“猫哭耗子假慈悲。”淡淡一笑道:“谷主无须为我等烦虑,我们两个即是活着亦无异行尸走肉,但只要有一口气在此仇必报。”
  北极寒魈阴冷面色突泛出一丝笑容,但这笑容并不令人感觉如沐春风,反更森寒几分,右手抬起欲一击出手。
  库丁、库庚两人不禁面色大变。
  土坪外竹林内忽疾若惊鸣般翩然闪出一条黑衣娇俏身影,面蒙纱巾,敢情那是一名少女。
  这黑衣蒙面少女眉上搭着一柄斑剥苍烂形式奇古长剑,两道晶莹眼神似欲看透人们心胸。
  北极寒魈冷冷问道:“你是谁?”
  黑衣蒙面少女停身在四五丈之外,似禁受不住阴寒之气,手足渐感僵硬,暗暗惊忖道:
  “这是什么邪法。”
  蓦地——
  只觉一股悠悠温暖煦风拂体而过,僵寒之感立减,冷笑道:“你管我是谁,偶经路过不行么?向两失去武功之人下手杀害,不怕贻笑武林么?”
  忽听一声朗笑道:“骂得好!”
  茅屋顶上现出一个青袍儒生飘然落地。
  库庚道:“谷主,就是他。”
  青袍儒生哈哈大笑道:“什么谷主,还不是与你们铁臂双判一般,同是身不由主,为虎作伥,你就杀死了双判,未必你的下场比双判更好。”语声顿了一顿,又道,“双判下肢瘫痪系因白衣邪君所施奇毒禁制,驱迫积郁滞阻所致,如双判奇毒解除,你这个谷主与冰谷双怪三人武功相搏,未必胜得了双判!”
  北极寒魈冷笑道:“未必见得。”
  青袍儒生又朗笑道:“就算你胜得了双判,也逃不过这位姑娘长剑之下,你知道她身后长剑来历么?”
  蒙面少女暗中两道秀眉一皱,忖道:“这儒生显然意在借刀杀人。”
  北极寒魈闻言呆得一呆道:“此剑莫非就是紫电?”
  “紫电现在摩云神爪孙道元手中,世上怎有两柄同样宝剑,不过照样可饮你项上之血。”
  蒙面少女忽叱道:“阁下挑衅残杀,意在姑娘肩后长剑么?”
  青袍儒生放声大笑道:“在下要杀他们易如反掌,何须挑衅残杀,至于姑娘肩后长剑在下尚不屑一顾,但是……”
  “但是什么?”
  “他们五人早晚总得死在他主子之手,与其死得不明不白,反不如死在姑娘子中,成全姑娘扬名之愿。”
  冰谷双怪突身形电欺,左右夹攻,四掌猛伸,噗噗声响击实在青袍儒生身上如中败革。
  青袍儒生身躯一震,二怪顿时震得踉跄退出数步,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北极寒魈心头猛凛,见状知青袍儒生并非易与之辈,不敢妄自出手。
  青袍儒生目注蒙面姑娘道:“姑娘之意如何?”
  蒙面少女道:“我与阁下陌生异常,显然阁下别有用意,他们主子又是谁?”
  “他们主子么?”青袍儒生道,“即是威震江湖的白衣邪君!这魔头已在他们身上下了禁制,如果姑娘不杀他们,降伏收为臂助,于姑娘复仇大有裨益。”
  蒙面少女诧道:“阁下对姑娘知道多少。”
  青袍儒生右手捋颔下短须,微笑道:“不算很多,不过在下此刻必须赶赴友人之约,无法奉陪了。”说着双肩一振,拔出五丈来高,身形在半空中疾转如轮,两足直踢弹飞斜出,
  迅如流星掠去。
  北极寒魈见青袍儒生离去,莫明地胆气一壮,冷冷一笑道:“女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忽闻一声阴冷如冰语声传来道:“亏你还是玄冰谷主人,一双门下重伤在那穷酸手中,竟不想伸手向穷酸找回颜面,反被贪婪之念冲昏了头,觊觎这女娃儿肩后长剑,凭你也配么?”
  只见一紫袍人飘然现出。
  北极寒魈面色微变,道:“尊驾莫非是紫衣毒龙卓天奇?”
  紫袍人微笑道:“正是,就算这女娃儿随身之剑是紫电,也轮不到你持有!”
  北极寒魈冷森森一哼,道:“为什么?”
  卓天奇道:“老朽不信你有此胆量敢违抗你主子之命。”
  北极寒魈被激怒得满头青丝猬张飞扬,怪叫了一声,双掌疾攻出五招,寒风厉啸。
  卓天奇哈哈大笑,袍袖飘拂退出,快打猛攻,劲风潮涌涡漩,卷起满空枝叶砂尘弥漫落雾,威势骇人。
  蒙面少女似禁不住北极寒魈发出寒罡,身形慢慢望后退去。
  她耳中忽闻听一丝内家传声道:“姑娘何不将铁臂双判库丁、库庚收伏倚为臂助,与姑娘大有裨益。”
  语声极微,却字字清晰入耳,他辨出那是青袍儒生语音,不禁一怔道:“他们何能助我,再说姑娘杀父大仇已明!”
  “明白什么?姑娘是指那火云峒主方天齐?方天齐固属策动主凶,但他并非亲手杀害令尊之人,而且他那垂涎之物亦未到手!”
  蒙面少女不禁惊得呆了,道:“阁下究竟是谁?”
  内家传声又起:“别问我是谁!姑娘若是方亚慧,最好依我之劝,收伏铁臂双判。”
  突然北极寒魈似受惊过甚,撤掌长啸率同冰谷二怪穿空如飞遁去,卓天奇急急尾追,瞬眼身影已杳。
  蒙面少女不知为何北极寒魈仓惶离去,但知必是那青袍儒生暗中相助卓天奇一臂之力。
  那么青袍儒生是谁咧?却可无法想出,遂张望了一眼,道:“自先严遇害后,先严数名心腹亲信亦四散,现为我分头找回,库氏双判何能对我忠心耿耿,我看不必了。”
  青袍儒生传声,笑道:“在下只问姑娘,令尊当年心腹亲信,方天齐是否识得。”
  “自然认识!”
  “那非但无法与姑娘相助,反替姑娘引来一场杀身之祸。”
  蒙面少女怔得一怔,暗道:“我真糊涂怎想不及此。”只听青袍儒生传声教导蒙面少女如何解开铁臂双判库丁库庚受制的穴道,及迫使就范之法。
  铁臂双判目睹北极寒魈败走,却又不见蒙面少女对自己两人有何发落的表示,心中大急,库丁高声道:“姑娘,你忍心抛下老朽两人在此不死不活么?”
  蒙面少女缓缓转过面来,冷笑道:“姑娘与你等非亲非故,又非同行,何言抛下两字。”
  库庚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姑娘如不愿解救,请拔剑赐老朽两人一死,九泉之下亦当感恩。”
  蒙面少女默然须臾,道:“昔年库氏双判,纵横江湖,杀人无算,理该遭报,姑娘岂能逆天行事。”
  库丁长叹一声道:“老朽三十年未再行恶,但无法聊赎前愆,不愿在姑娘面前乞怜,生杀二途唯姑娘裁夺,却不能弃老朽两人于不顾。”
  蒙面少女冷冷一笑道:“不错,我能解开你被制穴道,可行走自如,武功仍在……”
  库氏双判闻言大喜,不觉形于颜色。
  但闻蒙面少女接道:“我更有灵药一种,你们服下后,可使体内奇毒三月不发,即使发作亦可减轻痛苦,但姑娘自问为何要救你们?”
  库丁忙道:“老朽两人愿终身听命于姑娘,以报姑娘解救大德。”
  蒙面少女惊诧道:“你们两人不是听命于白衣邪君么?”
  库丁咳了一声道:“那不同,威迫利诱与感恩图报是截然两回事。”
  蒙面少女略一沉吟,道:“好,姑娘答应你们,但你们无须终身听命于我,只暂时作为臂助,俟我复仇后,两位即可自行离去。”
  库丁道:“姑娘大仇是谁?”
  蒙面少女答道:“不只一人,白衣邪君亦是其中之一,在我未采取行动之前,两位不妨对白衣邪君佯作恭顺,虚与委蛇!”
  ………………………………
  蒙面少女收伏了铁臂双判,三人一行往承天寺而去。
  他们走得不快,身后却超越了五拨江湖人物,均用异样目光盯了蒙面少女一瞥。
  约莫半个时辰后,前路山道石亭中端坐着六个面目狰恶知装汉子,就是不见超越蒙面少女一行江湖人物。
  他们走累了么?
  不!
  他们六人有所为而等,等的也是时候。
  为首者是黄须蟹脸,虎背熊腰汉子,年岁在四旬开外,目光森沉手挽着一柄十三节软鞭,此鞭软中带硬,金丝绕匝,光华闪耀,迈步跨出石亭外,道:“姑娘芳驾暂留!”
  蒙面少女道:“为了何事!”
  黄须汉子道:“在下石武,哀牢金鸡岭追魂八扇倪燕儿门下?”
  库丁忽纵身一跃,落在蒙面少女之前,阴阴一笑道:“老朽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是倪燕儿唤你们来的么?”
  “不是。”石武道,“在下有一不情之求,姑娘可否显露本来面目及展露肩后长剑?”
  库丁冷笑道:“为什么?”
  石武道:“不为什么!”
  库丁怒道:“既不为什么,请免开尊口就是。”
  石武道:“在下只望能见见姑娘本来面目,是否就是无忧谷主爱女,武林绝色柏月霞。”
  库丁哈哈大笑道:“更须瞧瞧是否紫电剑。”
  “不错!”
  “倘是紫电剑,你六人还有命在么?”
  “这倒未必!”
  库丁沉声道:“如姑娘不允呢!”
  石武哈大笑道:“那要请三位暂作石某宾客。”
  库丁面色一变大暍道:“闪开,姑娘,咱们走!”
  石武身后忽窜出一人,扬刀猛劈,寒芒电奔,砍向库丁肩头。
  库丁冷笑一声,不闪不避,右臂迅如电光石火迎向来刀。
  那人不禁一呆道:“此人真个狂妄,不吃点苦头也不知大爷厉害。”心念之间又加重了几分真力。
  当的一声,刀沉力猛,库丁右臂被砍了一个正着。
  那人只觉右臂酥麻,虎口发裂,指缝中渗出殷红鲜血,涔涔滴下。
  库丁五指倏张,一式趁水推舟,啪的一声击实在那人胸上。
  只听腾起一声凄厉惨噑,身形震得跌飞出两丈开外,口吐鲜血而死。
  蒙面少女忽格格娇笑道:“尊驾可知难而退了,姑娘实不愿眼见你等无辜溅血丧命在此。”
  石武不禁慑住,却也不心甘就此退走,身后四人已跃跃扑前,欲为死者复仇。
  铁臂双判突同声发出一声怪叫,蓦的凌空窜起,拾指箕张如钩,身化飞鹰攫兔抓出。
  石武身后四人见状纷纷大喝,挥刃猛劈。
  那知双判丝毫不惧,两臂在寒芒电奔挥攻中,趁水推舟抓下,只听四声惨叫,胸前均被抓穿一血孔毙命。
  蒙面少女道:“尊驾仍泯不畏死么?”
  石武尚未答话,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库丁、库庚两人已分落在左右两侧,把心一横,厉喝道:“石某与你等拚了。”呼的软鞭挥出。
  只听蒙面少女发出一声娇笑,石武猛感右手腕脉一紧,行血回攻内腑,寸关尺上已被蒙面少女五指扣住。
  蒙面少女手法太快,库丁、库庚两人均不曾瞧见他是如何出手的,不禁相显骇然。
  石武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惨变,道:“姑娘……”
  蒙面少女道:“我不杀你,但从速吐实。”
  石武道:“石某实系追魂八扇倪燕儿门下。”
  蒙面少女冷笑道:“倪燕儿知道姑娘真正来历么?”五指一紧。
  石武额上冒出黄豆般大汗珠滚滚流下,目露痛苦已极之色。
  石武内心怨毒无比,颤声道:“倪燕儿不知。”
  “既然倪燕儿不知姑娘来历,你怎知道。”
  “石某也不知,存心姑妄一试,却不料冒犯了姑娘。”
  库丁冷笑道:“不消说了,倪燕儿是玄武门主那一边的。”
  石武望了库丁一眼,道:“不错,倪燕儿现在承天寺中作客。”
  库丁冷冷一笑道:“看来,由此前往承天寺,艰阻险伏迭出了。”
  石武道:“可以这么说。”
  库丁道:“姑娘,如何发落他?”
  蒙面少女道:“放了他,姑娘并非他们所找的人,他们如此有目无珠,胡乱寻仇,恐为他们主子带来覆亡之祸。”
五指一松,石武陡地跌出数尺,道:“姑娘真的不是柏月霞么?”
  “不是。”蒙面少女答道,“我诡秘原来面目,自有难言隐衷。”
  石某弹身跃起,道:“那么石某告辞了。”转身凌空拔起,几个起落,便已远去无踪。
  双判迅忙把数具尸体瓮土收敛后,库庚道:“姑娘意欲何往?”
  蒙面少女道:“自然是去承天寺了。”
  双判闻言呆得一呆。
  库丁道:“玄武门亦与姑娘有仇么?”
  蒙面少女道:“眼前不是与他们结了仇?”
  库丁叹息一声道:“库老大知道姑娘是欲在承天寺内寻出白衣邪君,当然邪君必非本来面目,但受邪君驱使的均是隐名多年顶尖的三教九流高手,比起库老大、老二来不啻霄壤之隔,姑娘你……”
  蒙面少女道:“你在说我螳臂挡车是么?”
  库丁道:“不是!”
  “那是你们怕了。”
  库丁长叹一声道:“库老大觉得力量太单薄一点。”
  蒙面少女淡淡一笑道:“两位不必鱿忧烦虑,人生途程,辛苦艰难无法逆料,但总得一步一步望前走。”
  库氏双判不由豪气微发,库丁道:“好,咱们走。”
  他们一行三人走出六七里遥,只见青峦绵密,万笏朝天,天风汹涌。
  突闻崖壁之上传来一声长啸,一条身影宛如飞鸟般电泻落下,现出紫衣毒龙卓天奇,目注了蒙面少女道:“姑娘请留步!”
  蒙面少女寒声答道:“尊驾为何阻住姑娘去路?”
  卓天奇目中泛出一抹惊诧的神光,道:“姑娘是明知还是故问?”
  蒙面少女冷笑道:“听尊驾口气,尊驾必然是个望重武林,威震八方的江湖豪雄,恕我初涉江湖不知礼数。”
  卓天奇哈哈大笑道:“姑娘很会说话,老朽去而复还,意在观赏姑娘那柄随身长剑。”
  蒙面少女道:“这就奇怪了,难道尊驾真认为我这把剑确是紫电剑么?”
  卓天奇笑道:“不错,所以卓某去而复还。”
  蓦地——
  崖上纷纷飞下廿余人,均是江湖上卓著盛名豪雄。
  蒙面少女道:“这些人均是尊驾带来的么?”
  卓天奇道:“途中结识,并非带来。”
  蒙面少女略一沉吟道:“尊驾何不明说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卓天奇淡淡一笑道:“他们风闻姑娘肩后就是武林盛传那柄紫电剑,均欲攫有。”
  突闻一面目森冷老者沉声道:“不妨再说得明白点,盛传姑娘就是柏片霞?”
  蒙面少女忽格格娇笑道:“看来我非得揭下面纱及拔出肩后剑不可了。”
  卓天奇道:“正是!”
  蒙面少女缓缓抬起皓腕,两指撩向面纱。
  突闻一声大喝道:“且慢!”
  去路山径上闪出快刀商计,身后紧随着雷霆八刀,疾步如风飞掠而至。
  快刀商计现身江湖为时虽极为短暂,却震撼人心,可说是天南道上无人不知道这一夜成名人物。
  卓天奇目睹快刀商计现身,不禁面色微变,道:“阁下耳朵真灵,来得好快。”
  商计大笑道:“彼此彼此,商某差点去了承天寺,闻得风声迅疾折返,正好在这节骨眼儿上赶到。”
  语声甫落,红衣罗刹卢琬玲亦率同四剑赶至。
  接着又疾奔而至一个身着玄色长衫麻脸老者。
  卓天奇沉声道:“商老师为何喝止?”
  商计道:“商某自有暍止的道理,倘这位姑娘肩后长剑真是紫电剑,但仅有一柄,请问剑将谁属?”
  他未待群雄答言,又接道:“紫电剑犀厉无匹,媲美干将莫邪,这位姑娘未必能甘心情愿献出,那将是一场极艰巨凶狠之劫杀。”
  卓天奇道:“商老师可与这位姑娘是同路人物?”
  商计两眼一瞪,冷笑道:“卓大侠以为如此么?”
  麻脸老者忽接口道:“老朽认为商老师之话一点不错,就算真是紫电剑,我等有何能为取有,再则我等亦是乌合之众,无法齐心,何况卓老师更非群龙之首,难以服众。”
  库丁突高声道:“此言是极,最好你们先打上一架,分出高下后再来瞧瞧是否紫电剑。”
  卢琬玲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人何时为他效力的?”
  库丁道:“我两人发现这位姑娘身世极为可悯,她那大仇似潜迹在玄武门中,却苦于不知大仇真实姓名来历,自愿助她一臂之力,难道……”
  蒙面少女道:“姑娘的事与他们无干,不必说得这么多。”
  卓天奇望了库丁一眼,道:“打上一架是好方法,但剑不是紫电,岂不是白白冤枉打上一架么?”
  库丁冷笑道:“如果真是紫电剑将又如何?”
  卓天奇面色一沉道:“那就要瞧他们谁胆敢伸手。”
  商计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卓天奇在商某眼中尚不屑一顾,要觊觎那口剑,非胜过这柄刀不可。”
  卓天奇同来先江湖豪雄纷纷大喝,逼向商计而去。
  雷霆八刀抢步迎出。
  但卓天奇这面在人数上却占了上风。
  红衣罗刹卢琬玲以目示意四剑。
  四剑会意,拔剑迈出,却也是一对二局面。
  凶搏一触即发,双方均蓄势凝神欲一击出手。
  商计与卓天奇四目相对,面泛冷笑。
  这一切情形,麻脸老者均视若无睹,他无惧于库氏双判,卢琬玲及蒙面少女,却惧怕蒙面少女肩上真是紫电剑。
  突闻一声大喝,双方一击出手,寒光电奔挟着悸耳慑魄锐啸。
  仅仅一招,胜负立判。
  只见四剑中黑衣少年及雷霆八刀两人肩头沁出鲜红血迹,身形疾飘开去,各自取出独门金创药涂敷。
  对方却有四名武林高手尸横两截横陈在血泊中。
  其余武林高手一接即退,同露出骇然神色。
  快刀商计目中神光暴炽,哈哈大笑道:“彼此无怨无仇,诸位何必轻贱自己性命!”
  麻脸老者冷笑道:“阁下认为雷霆八刀可以纵横武林么?”
  商计淡淡一笑道:“商某并未如此说,不过以一敌二,对方又是武林卓著盛名的高手,幸未若败亦足堪自慰了。”
  麻脸老者面色一沉,道:“老朽倒要见识雷霆八刀有何惊人艺业。”一撩玄色长衫,疾如鬼魅落在八刀之前,身法玄诡绝伦。
  商计心神一凛,便知麻脸老者是个辣手强敌。
  红衣罗刹卢琬玲嘴角突泛出一丝笑容,妩媚若花。
  四剑见状不禁一呆,平日卢琬玲冷若冰霜,难得一见笑容,今日为何如此,心中暗感纳罕。
  这时,蒙面少女身形已退在一株巨杉旁,库丁、库庚两人仍护在身前。
  麻脸老者只目注雷霆八刀一眼,突转身回跃,迳向库氏双判身前落下,沉声道:“两位最好让开。”
  库庚闻言怒火腾涌,大喝道:“为什么?”
  麻脸老者森森答道:“老朽要与这位姑娘说话,两位如要横加阻拦恐有误伤。”
  库丁大怒,冷笑道:“好狂的口气。”
  蒙面少女忽柔声道:“两位暂请退在一旁!”
  库氏双判鼻中冷哼一声,身形缓缓移了开去。
  蒙面少女道:“阁下要与我说什么话?”
  麻脸老者道:“眼下情势皆因姑娘肩后这柄剑而起,但此剑是否真是紫电剑尚不得而知……”
  蒙面少女笑道:“我也是这么说嘛!尚未辨明真假地下就躺了四个,未免太冤枉了。”说着缓缓拔出肩后长剑。
  的确是一把好剑,寒光四射,刀锋犀利,却非紫电,亦非白虹。
  麻脸老者不禁大感失望,白白了牺牲了四名好手,却为了一柄玩铁,实在得不偿失,何况并无所得,不由自主地顿了顿足。
  蒙面少女冷冷一笑道:“阁下失望了么?眼前你我虽非同道,强敌却同为玄武门……”
  麻脸老者道:“姑娘怎知老朽是玄武门之敌?”
  蒙面少女冷笑道:“如此更不必谈了,阁下请自便吧!”
  麻脸老者望了库丁、库庚两人一眼,轻蔑地笑了笑,道:“姑娘就凭他们两人之助,可与玄武门为敌么?”
  蒙面少女道:“得道者多助,这个无须阁下费心!”
  麻脸老者冷哼一声道:“对,老朽何必要费心。”转身走了开去。
  紫衣毒龙卓天奇本认为麻睑老者有意相助,此时大感失望,双手一撩袍衫,掌中却多出两柄尺许锋芒犀利的短剑。
  商计哈哈大笑道:“商某风闻卓老师多年来甚少施展兵刃,这是瞧得起商某,你我闲话少说,看刀!”
  剑刀势若奔雷掣电的一闪,人影一合即分。
  卓天奇目蕴怒光,面色铁青,胸前长衫裂了一尺许长短的口子,幸未损及皮肉。
  商计目中连闪惊异的光芒,长笑一声道:“能接下商某一刀之人并不多见,卓老师不愧为武林高手!”
  其实商计亦为卓天奇剑罡撞了左胁一下,隐隐作痛。
  卢琬玲冷冷一笑,高声道:“各位无形中坠入玄武门借刀杀人之计,请问我等所为何来!”目注四剑喝道,“咱们走!”
  身形欲起之际,蓦闻随风传来喋喋刺耳慑魄长笑道:“太晚了!还请留下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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