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花 第四章 女郎中图谋不轨

  
  唔!
  是一个桃李争春的季节,素有世外桃源之称的临溪镇,更显得春光明媚,柳黛含烟。
  尤其环绕镇上的大清河,碧水清波,涟漪荡漾,在山光云岚,群芳斗艳中,真如画里一般!
  临溪镇,毗邻太行山麓,为河北通往山西,一条必要的过经山道,因是背山面水,交通极感不便,镇上人,也正因为这自然形势,随与外界,逐渐脱离,土地肥沃,遍山果木树,在生活上,倒也优裕自足。
  每到月中,或是月初,镇上都有个集市,所以一到这天,倒也四方云集,熙攘往来,偶尔由远处赶来此卖草药的,耍猴戏的,变戏法的,更凑合成,这远乡僻壤的融洽情趣!
  这一天——四月初一,正是临溪镇逢墟的日子,时光还未到午,街上已是人潮滚滚,热闹非凡。
  突然!人声喧闹,竟发现了位手摇串铃的女道士。
  那女道士也不过二、十光景,生就一副鸭蛋形的脸儿,一双明澈晶莹的眼睛,苗条的身材,娇巧的打扮,再加闪动的两个酒窝,真可算是道地的美人胚子。
  那个年头,女人仍旧守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训。
  所以镇上人这一“发现”,真透着又惊,又喜,何况又是这种风华绝代,美艳照人的女郎中呢!
  刹那的时间,人潮都堆挤了上来,这时那女道士,看了看围绕四周的人群,檀口轻吐,说道:“各位乡亲,贫道来自太行山顶苍观,系奉恩师之命,行医济世,不论任何难医杂症,均可凭仙丹解救……”说到这里,轻盈的一笑。
  又接着道:“贫道看病,全为救人济世,决不收施主们分文,各位本家呀,家中如有病患,不妨一试!”
  那女道士刚讲完,人群就爆了锅的一般,你也要看,我也要看,有病的要看,没病的也要看,这一来,可把那位女郎忙坏了,足足两个小时,女道士擦擦脸上的汗,喘了口气道:“谢谢各位照顾,现在因为时间关系,暂时不看丁,好在我这两天还不打算走,诸施主如要继续诊治,可到本镇长兴客栈找我。”说完又是甜蜜的一笑,向“观众”点了下头,人儿就走了!
  不到二天,那女道士已疯狂了临溪镇暨附近村镇的人,“仙丹”还是真灵,看过病的人,十、九都是药到病除,再加上看病不要钱,那就不怪长兴客栈门口,大摆长龙,女道士被看成救苦救难的菩萨化身了。
  一天天的过去,女道士已在人们的心中,建立了根深蒂固的信仰,不但临溪镇是如此,就是方圆百而八十里的人,又哪个不撬起大拇指,称一声活神仙呢!
  那女道士,一看这种情况,不由的从心里笑了起来,独自打算:“趋势已成,机会难再,我还是早点着手吧!”
  五月初一,又是临溪镇的集市,今天来的人,显得比往日多,就连那些不出闺门的姑娘们,也居然出动了,这是为了什么?原来都是来听女道士讲道的!
  镇上有一座火神庙,是平日唱庙戏,人口最能集中的地方。
  这时人们都聚拢了来,一到午刻,那女道士,率同几位地方有头脸的“士绅”走上了庙台,台下也跟着哄动了起来。
  稍停,人声渐静,女道士扭动娇躯,走向台口,满面严肃的打了个稽首,说道:“真感谢各位乡亲的爱护,所以月来,与地方上,相处得宜,也使我能完成师命,建立不少劲德,本来贫道,已打算离开此地,云游他处,无奈地方,诚意挽留,盛情难却,又加……”说着面色突然一紧。
  又接着道:“贫道默察天机,近时日、月,当有黑、白二气缠绕,黑为熊武,白为白虎,乃主疾疫流行,血光萌现之兆,不久各地将遭到空前浩劫,本地也难脱此难……”
  说着一顿,看了下近乎呆滞的人们,又补充道:“如能解脱此厄,必得有极大功德,方能力挽天造,贫道已和地方士绅谈过,若有建一道院,每日顶膜祷告,也许能邀上苍化解今日请各位来,就是希望大家,踊跃捐输。”
  女道士说完,接着那几位士绅,也发表了不少高见,无非是如何盖庙,如何捐款之事,这里也勿需细说。
  临溪镇本来是富饶的,又加上对女道士平日的尊崇,所以修建道院之事,倒也轻而易举,不到一月,火神庙变成了“山水庙”,这是因为火神庙的地点适当,而庙门面山临水,也自自然然,就用这“山”“水”二字,作为新道院的名称了。
  道院建立好,免不掉挂红、渡金、开坛,热闹了二番,就由地方上公推几个人物联名聘请女道士为主持,这一来,朝香暮鼓,晨昏祈祷,那些善男信女们,每日跟着女道士,搅在一起,也打成了一片。
  半个月过后,有一件令人迷惑的事发生,就是山水观里突然又来了十数位妙龄道姑,而且那“女郎中”竟然宣布,未经准许的人,不得进观门一步,由是观门紧闭,那一度香火鼎盛,热闹气氛,竟一变而为冷森森的光景,人们虽然议论纷纷,但仍以为“劫难”临头,这么多女道士来,一定是为了祈祷天地,为地方谋善果吧?
  然而,谁能料到,从此把一向民风淳朴,耕守斟乐的临溪镇,以及方圆百里的人们,带入了无边的苦海,空前的厄运!
  原来那女道姑,法名静修,乃是江湖闻名丧胆,赤缕仙子的首徒,那赤缕仙子,貌若桃花,心如蛇蝎,竟然勾结异族。
  本来明朝末年,已是朝政腐败,国势衰微,因而引起了内争外哄,远处关外的满族,早巳心怀叵测,窥伺中原。
  所以不惜重金厚帑,联络江湖人民,以为内应,赤缕仙子,一身奇功异能,威镇武林,满族哪肯放过,于是派遣心腹,许以重愿,那赤缕仙子,也就违心诛己,甘为鹰犬了。
  自从赤缕仙子,勾结异族后,真是处心积虑,邀功讨好,除了在太行山建立巢穴上,并派得力门徒静修,假医术行道,相机成立“红衣教”,再以教的力量,广收教徒,扩大力量……
  写到这里,读者也该明白,女郎中——静修,到临溪镇的原因啦!
  山水观,连着几天观门不开,地方上竟有人染了疫症,那疫症传播得好快,不几天,已把临溪镇,以及附近村镇的人传染上了,紧接着牲畜也遭了殃,人们已意识到,这难道是女道士游的劫难吗?
  又过了两天,牲畜死亡遍野,人们也到了生死边缘,这一来,天愁地怨,人心惶惶,都不约而同的拥聚到山水观。
  可是观门关的铁紧,但门口却贴了张红色招贴,只见上面写道:“上天干怒,人力难违,瘟疫猖獗仪上苍薄惩也,现本主持,已亲赴顶苍观,跪求恩师红衣教教主,倘得邀怜,诸施主当可有救,敬希默祷通诚,稍耐时日。”
  众人看完,不由得口中呐呐,黑压压的跪下了一片,忍耐着、挣扎着、期待着,不知过了几天,那些可怜的乡巴佬,才盼到观门开了!  突然一阵阵柔迷乐声,由里面传出,紧接着一对对的旗锣伞扇,一列列的提炉吊香,雁翅排开,站立观门左右,跟着钟鸣鼓应,十二个一身红色裤褂的汉子,各捧仪器,导引出一顶小轿!
  小轿是由两名大汉相抬,左右前后,有四位女道姑扶持,轿子到了观前平场落地,轿帘启处,香风一阵,众人不由一惊,跟着一怔。
  原来下轿的,正是众人引领而望的“女郎中”,只见她换了一身装束,头挽云髻,身着红罗道服,腰系粉红丝带,浑身上下,紧凑俐落,轮廓分明,那隐隐的胸前双峰,也在这薄似蝉翼的服饰中,暴露无遗。
  静修扫了一眼呆若木鸡,仅有喘息之力的群众,然后轻吐主语,说道:“天降灾难,在劫难逃,进幸渚施主,献神捐庙,默祷通诚,幸蒙顶苍观恩师红衣教教主赤缕仙子,大发慈悲,允救众生。”
  说着语音一停,那双秀目,陡现威凌,又接着道:“不过!这次浩劫太大,虽能幸逃疫症,但难避兵劫,恩师为感诸君,通诚祈祷,修建观院。已允诺在临溪镇,成立红衣教分坛,只要各位诚心皈依,即可转危为安,化难成祥。”说着面转轻柔,微微的一笑。
  又接着道:“现本人已得恩师慈谕,派为本镇分坛坛主,不日再建立支坛,扩大功果,那时我们就是一家了,各位现在回去,三日内所染疫症,均可痊愈。”
  说完,乐声又起,静修坐上小轿,一声娇呼,又串同各执事,进了观门,接着那门儿又关了起来!
  说来令人难信,那些染疫症的人,果在三日完全康愈,这还用说,更把静修视为神灵了。
  可是哪里知道,这疫症之流传,以暨自然的痊愈,却是静修等做的手脚啊!
  不到一个月,临溪镇分坛,以及环绕四周的支坛,都成立了,这时静修率同其他女道土,分赴各处讲“经”说“法”,并把红衣教立教的宗旨,也夸大的宣传一番!
  这一天,静修召集分支,支坛的各主要人员面授机宜,并宣布:八月初一,举行红衣教受礼大会,顶苍观的红衣教主,将亲来参加主持。
  这个消息传出,真是轰动了半边天,人们都以惊喜神往的心清,期待着这令人迷惘而又欣奇的日子。
  到了八月初一,滚滚的人潮,都齐聚在山水观的广场上。原来红衣教,开坛设教就在这里,这时会坛早已搭好,远远望去,倒也巍巍峨峨,美轮美奂,坛之上下,都是用各型木板,构筑而成,高有三丈,纵深方圆,也在两丈开外,顶棚用竹柏之类扎制,邻厢上下,一色的红罗细缎,左右竖有两个条匾,写着几个金色大字。
  上联是:普渡群迷,应觉大难临头,何去何从;下联是:慈航指引,需明红衣设教,为君为卿。
  台子上,设有神桌、神案,挂像、条屏、笙箫笛管、铙拨罄钟、暨爆竹纸蜡、提炉吊香,真是应有尽有,不胜枚举。
  台子下,早已排好了五个队,每队约三百人,俱都是一身红衣短裤褂,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各队队首,均设有一个大纛,纛上丝带飘扬,按着五行,分成红、黄、蓝、白等各色,中央同样的绣着,一只栩栩欲生的五彩金龙。
  这时静修率同四位女道士,分别站立大纛之下,倒也威风凛凛,秩序井然。
  不旋踵间,只见一位红衣披发妙佳人那么高雅的举步登坛,手中发器只一看便知道全是金制。
  她双目含威,神色庄严,口中不断念念有词。
  忽然,她转身抬头,面朝天空一声喧号,所有弟子们立刻跪了下来。
  这时候,众人一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香火已燃,炮声相连,有个道姑手中拂尘平举间,坛边的三眼子冲天炮连三声,打雷似的直冲云霄。
  声音太响,吓的人们忙举手捂住双耳。
  便在这时候,那妙道姑一声低呼:“护法使者何在!”
  只这么一声呼叫,只见台下有五个道姑齐声应:“遵法旨”!
  只见五条红影,像脱弦之弩,平地飞约有四丈多高,紧接着,“帘卷西风”身儿凌空倒转,“寒鸦觅巢”式,罗带飘扬,香风四溢,静修等五人,不前不后,齐落台上。
  静修等,这一卖弄武功,台子下真是疯狂了,吼声、掌声、呼笑声,乱成了一堆,这也难怪,像这种武林轻功绝学,看入那些“凡夫俗子”的眼内,还不等于“公鸡下蛋”透着“邪”门吗!
  台子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台子上也在这当儿,商讨完毕,这时静修转向台下一声娇呼后,朗朗说道:“现教主仙驾将到,各教友应按照日前规定,小心从事,千万不要,轻举妄为,呼吼骚动,教主来后,一切仪注,应听从司引静庵的命令,教主走后,由本人主持,举办一次‘野火’晚宴,大家痛痛快快的,吃吃玩玩,以为本日之庆。”
  说着面挟寒霜,态度突的一变:“各位务须认清,今日开坛大典,确关心着,你等的身家性命,和尔后的祸福休咎,所以对教主,更要诚惶诚恐,一切惟诚,倘一不慎,后悔莫及。”
  说着,忽然由台子前方,远远的,出现了个白点,那白点愈来愈大,挟着一股尖锐的啸音,逐渐……
  突的!一声鹤唳,一只庞大无比的朱睛钢啄,千年白鹤,已折腾盘旋当空,这时静庵司引,忙不迭的一声高呼:“教主仙驾已到,各坛主恭迎!”
  一语方闭,静修等已在这话起活落之际,红影飘飘,儿条俏影,纵入当场。
  紧接着,钟鼓齐鸣,乐声盈耳,震耳砍聋的爆竹,五色迷人的烟阵,已把整个的“坛”,笼罩在一种迷幻的情景中,遽尔,声静烟逝,台子上,竟出现了,那只高可及人,英姿挺拔的白鹤,还有万目期待的红衣教主——赤缕仙子!
  台上,台下,好像因为这种眩奇的气魄所镇慑,肃静的有点怕人,成千成万的人,竟然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这时赤缕仙子,面对神案,亲手由执事人员,接着三柱线香,分插鼎炉,接着轻柔徐缓的乐声又起,司引静庵随高呼道:“红衣教开坛大典开始,各分坛支坛暨所有入教徒众,随教主参叩天地……跪……”
  随着静庵司引的语气,台子下,真像红潮般的,忽起忽落,等到众人,三拜九叩一番之后,乐声又止,这时赤缕仙子,已轻扭娇躯,面朝台下,谁知这一照面,竟使刚才,那种令仍窒息的严肃场面,变戎万“头”耸动,人声鼎沸起来。
  原来,出人意料,那赤缕仙子,竟是个二十许的天仙般人物,她高挽凤髫,身披彩色云肩,一身透明,镶有珠边的粉红“道装”,酥胸半露,鸡头隐隐,明眸皓齿,杏脸含春,衬着亭亭玉立的婀娜身材,闪闪流动的,一双勾人凤目,真是“肉绽香疑,令人欲醉”!
  这情景,如何不使初识庐山的徒众们,感到惊奇,感到迷离呢?
  赤缕仙子,一看情况不对,陡的星目含威,面透煞气,跟着一声长啸,那啸音虽极轻柔,却含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劲力,震的那些人,耳鼓雷鸣,五内翻腾。
  别说这些毫无武功的人,就是极具内功修为的,也无法撑的住,赤缕仙子,这种内功凝聚的“红罡”功,好在稍发即止,不然后果实难想像,可是这一来,骚动的人群,为此一震,都变成呆于木鸡,噤若寒蝉了。
  人群静止后,司引静庵朗声高呼:“红衣教各分支支坛,向教主行晋见礼,一叩首……二……三……”那些可怜的无知乡愚,又糊里糊涂,跟着磕了起来。
  赤缕仙子,大模大样的,受了三个响头,然后用那双精光四射的秀目,扫了扫众人,说道:“本教主,默察天象,运用玄机,已推查中原各地,不日将烽烟四起,疾疫猖狂,此乃上天格怒,对人间之惩处,不久遍地血腥,尸骨积山,在劫者实难逃避,日前临溪镇附近,发生瘟疫,即是此劫难的征兆。”
  说着看了看,满面恐惧的徒众门,语气略转道:“本教主为体上天好生之德,之感诸位跪祈通诚之意,故不惜亲返红尘,立坛设教,旨在人定胜天,力挽浩劫,现在各位既已献身红衣教,自当顶膜祈祷,佛祖自可代为化解。”
  说着一顿,面包遽紧声色俱厉的:“可是加入红衣教,一切就得由教里作主。从今,各人应着:以心献教,以身殉教的决心,方可托庇于教,得到教的照拂,若有阳奉阴违,口是心非之徒,一经察觉,轻者废身,重者凌迟处死!”
  台子下的人们,突听到这种威迫恫吓的口吻,早已是死气沉夕,恐慌不安,溢于言表。
  赤缕仙子,似已觉察出来,随即改变语气,接着道:“各位入了教,虽然受了教的管理,但也得到教的保障,有关教条、教规,自会转颁大家,只要一心凛遵,福缘定是不浅,最后略透天机,现大明气数已尽,北方时现瑞光,将有新主应临人间,各位随同本教,历经此劫,将来新主得到天下,挽救苍生,大家可说都是开国的功勋……”
  语方未毕,忽然台下一阵哄动,这时不但群众感到怪异,就连赤缕仙子,也深为惊奇,大家不由得同时注目,寻声望去,这一看,更是大出意料之外!
  原来这一阵骚乱,乃是初来镇上,出名孝主于天龙所为,这时他已抢身当场,剑眉倒竖,星目含威,又是一声怒叱后,手指台上,大声疾呼道:“大胆贼姑,竟敢妖言惑众,假借大明气数已尽,阴谋作乱,我身为黄帝子孙,岂肯卖国求荣,为虎作伥,各位父老,千万不要上当,这妖姑,是个卖国贼!”
  本来众人,也看出赤缕仙子,不是什么正经来路,但惧于声势,只好“哑子吃黄连”,苦在心里,这一经于天龙贸然呼出,何啻拨云见日,当头棒喝,大家不由得也呼应起来,眼看这局势,演变的不堪收拾。
  突然一声震人心脾的长鸣,接着平地狂飙,一股急劲风力袭来,那只十年白鹤疾如雷火,挟着无比威力,朝向台下冲至。
  于天龙的怒吼,群众的应合,以及白鹤的施威,也不过是瞬间的事,这时那千年异禽,在空中一个回盘,忽然临空下袭,巨爪伸处,一声惊呼,那于天龙竟在人丛中,活生生的被擒腾空中!
  倏尔的遽变,场内外众人,严肃的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赤缕仙子一见群众为之震住,跟着一声长啸,说道:“本教开坛大典,竟有无知狂徒,扰乱会场,我已命仙鹤,将之擒往顶苍观,裂尸示惩,尔后如有人,敢萌志者,当以此人为例!”
  “现在本教主,还有要事羁身,其他一切,当由静修代为主持,总之,今日之会,乃是大家不世福缘,希望献出各人身心,为本教创建未来,为新主奠立未来!”
  赤缕仙子说完,身形陡的拔起,红罗飘扬处,人儿竟然冉冉上升,接着乐声顿起,钟鼓齐鸣,那司引静庵又高呼道:“教主仙驾返观!跪……”
  众人听到号令,又是盲目的跪了起来,等到“跪送”之礼行毕,在香烟缭绕中,不但赤缕仙子不见,就连那些司引、护法、司乐等,亦已踪影毫无。
  最后静修飞身上台,免不掉又威胁利诱一番,随命场外人散去。
  这时,由山水观中,把早经准备好的酒饭抬了上来,又在四周燃起数堆柴薪,各队席地而坐,在火光熊熊中,猜拳行令,杯觥交错,刹时热闹非凡。
  那些娇盈的女道士们,竟像穿花般的,往来其中,个个媚眼横飞,娇躯半裸,诚所谓:“肉香和酒香杂陈,粉腿与玉臂交舞。”
  那些惶惑不安的“教徒”们,在此酒色当前,麻醉的、沉迷的,又陷入“甜蜜”的幻境了。
  顶苍观,建于太行山北麓,山势陡峭挺峻,层峦起伏。绝壁峭崖上,孤悬“鹰愁涧”阜部,那涧深不可测,经年为云雾所封,是以这观,也是“云深不知处”隐于一片苍茫中。
  那观通往山下,仅有一条崖道,傍山临水,突壁绝崖,极为惊险,别说是一般武林人物,无法窥其境,就是极具奇功异能之辈,也不敢轻身涉险。
  所以赤缕仙子,仗着一身绝学,和此鬼斧神工的绝险回谷,称霸武林,立教没坛,是具有这些因素的。
  顶苍观,无论在规模上,设备上,都可称起:旷、达、美、壮,除了应景的几个大殿外,还有:楼、台、亭、榭、花圃、水池等,点缀其中,观内住的,尽都是些三山五岳,绿林豪强,另外就是赤缕仙子,亲手调理出的女道徒们。
  在曲径通幽,雕梁画栋,一间极为精致的“闺”房中,坐着位神态沮丧的年轻人。尽管一身粗俗乡装打扮,但眉目间,掩不住一股令人生畏的英朗正气,他!是谁?他就是赤缕仙子命仙鹤捉来的于天龙啊!
  于天龙面对着香气氲氤的锦床绣被,流苏纱帐,明窗秀兀,穿镜妆台,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在懊悔:不该一时冲动,致陷虎穴,而使年迈母亲,依间而望,生计难保,他在回忆:老父一生为官清正,只因不满朝政,积郁而亡,落得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流离失所,而今?
  天龙念及于此,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正是:“丈夫轻易不弹泪,只因未到伤心处。”
  忽然,一阵轧轧作响,那床右的穿衣屏,竟霍而转动,刹那,露出一个暗门,一张软梯,一阵幽香袭鼻后,竟由软梯上,走下一位绝俏的美人儿,于天龙定睛一望,心头小鹿乱撞,脸儿发红,就是整个身躯,也如陷火焰中。
  原来那美人儿,正是红衣教主赤缕仙子,她穿了身几乎全裸的浅红云裳,不仅酥胸全露,就是那一对耸挺双峰,也颤巍巍暴露无遗,那鸡头新剥的两点红玉,那柳腰款摆的娇躯,那丰满高矫的臀部,还有粉雕玉琢般的两条大腿,怎不使一生没经验过女人的于天龙,看得眼儿发烧,心儿发抖,有点不克自持呢!
  于天龙赶紧急敛心神,以目观鼻,硬把一团热火,压了下去,一声怒叱,骂道:“大胆妖妇,奇形怪状,无耻已极,你把我于天龙抓来,竟欲何为?”
  赤缕仙子,闻言不但不生气,反丽笑吟吟的,一声轻啐,说道:“哼!看你,人家又没得罪你,怎么一见面,就是妖啊,怪啊!那样火辣辣的!”说完娇躯一扭,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接着道:“说真格的,本仙子阅人太深,从来的男人,就没有像你这样。有血气,有胆识,所以在临溪镇一见面,我就爱上了你,因为那时,教徒太多,我不得不这样做,掩掩耳目,那鹤儿惊了你吗?小弟弟一切冲着我,没别的,先向你赔个不是吧?”
  说完,不胜娇羞的,福了一福,接着媚眼轻陌,粉脸生春,整个身儿,己向于天龙贴来!
  于天龙不但孝子,而旦生性刚正不阿,见赤缕仙子往言己身上贴近,不由叱道:“你……要干什么?”
  赤缕仙子吃吃娇笑,她媚态毕露的道:“小弟弟,你看你,难道怕我吃了你呀!”
  于天龙冷冷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何不规矩些?”
  吃的一声笑,赤缕仙子愉快了。
  她在心中已肯定了。
  肯定于天龙必是个处男,这年头,似他这样的处男可就十分难找了。
  赤缕仙子早已从她老母罗刹鬼婆那儿接了香烟接了棒,说她淫娃那还算客气了。
  她如今当然不会轻言放过于天龙的。
  笑得花枝乱颤似的,赤缕仙子道:“看你,你把人生看得多么狭窄呀,有道是欢乐需人找,当歌要及时,你呀,别像个井底之蛙,没见过盘子大的那么一点天空呀!”
  她说着用手去托于天龙的面颊。
  于天龙把手一拨,叱道:“你……是个荡妇!”
  赤缕仙子并不发怒,但她心中明白,似这种脾气的人大概只有一个方法。
  这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就有那么倒胃口的事情在此时发生了。
  “于天龙呐,你还不醒过来!”
  这是打雷,是的,有人使出“天雷轰”绝招,窗外面的一声厉吼,宛如打雷,而且震的门窗在动。
  这声音传入屋内,于天龙似被雷轰顶,全身哆嗦,立刻睁大眼睛来了。
  赤缕仙子抓起身衫忙穿上,拔身便冲出去了她刚落在地,不由忿怒的戟指一位年迈花子,大声的叱喝,道:“你……老化子呀,你为什么专找我麻烦,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今天和你拼啦!”话还未讲完,掌力已透出,一股劲风,直向柳不疑袭来。
  这丐侠柳不疑,为什么这节骨眼出现,说来也是个“巧”!
  老化子一生无所羁绊,想到哪儿,就到哪儿,真像柳絮飘萍一般!
  有一天带着他那个又是儿子,又是徒弟的柳青来到“临溪镇”,正赶上赤缕仙子,千年白鹤,擒走于天龙之际!
  随后老叫化一打听,才知道了个中原委,以于天龙事母至孝的经过,于是激动侠肝义胆,乃星夜飞驰“顶苍观”而去!
  交待至此,再说那赤缕仙子的一掌已突袭而至!
  丐侠柳不疑,一看来势,身形斜侧一滑,紧跟着也推出一掌,两股劲力一接,只见闷响之后,一地狂飙,双方不由得退了两步!
  两人这一试招,可以说是半斤八两,柳不疑未等对方再出手,连忙身儿倒退,双手抱拳,娃娃脸一笑,说道:“教主婆,一见面就这样照顾老叫化,可有点担当不起,说真的,谁叫我们是老交情呢,你创红衣教也好,散瘟疫也好,可不能专找小伙子,盗取真阳,毁人败行,更不能勾结异族,出卖本朝,我老人家真是一肚子的菩萨心肠,特地不远千里而来劝劝你。常言说的好一夜夫妻百日恩……”
  丐侠柳不疑,天生的随便性子,就是劝人,还是离不开玩笑的态度,他这一劝说不要紧,早把赤缕仙子,气的脸儿白白,牙儿痒痒,没等老叫化下文如何,早已暗蓄功力,把“红罡”功,力贯双袖,接着两肩摆动,以“铁袖飞云”的招式,竟将那五六尺长的粉红罗袖,抖个笔直。
  赤缕仙子已是真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身形突的一长,平空拔起三丈多高,那两只红袖,竟像赤练蛇似的,挟着无比功力,急袭丐侠柳不疑双目。
  那柳不疑,乃当代武林,一派宗主,具有何等身手,这一见来势过于疾遽,赶忙左侧一闪,同时双掌猛翻,横截吐出。
  又是一声闷响后,丐侠竟感一股奇形势力,直透血脉,不觉一惊,随即行宫闭穴,身子斜射丈余,在这一击一闪的刹那,老叫化也拿出了十数年未用的飞龙棒来!
  “飞龙棒”看起来,真是稀松平常,说黑不黑说黄不黄,原系丐侠仗以束身的腰带,没料这一抖起,竟像一条生铁棍,挟着风声,带着劲力,直袭赤缕仙子上盘!
  赤缕仙子,哪敢怠慢,柳腰款摆,闪开一击,急遽里抽身吐势,刷刷刷!“怪蟒翻身”、“蛟龙戏尾”、“丹凤朝阳”,三招一式连环发出,只见两条红袖,翻起万朵金莲,像一阵旋风般,裹袭而来。
  丐侠柳不疑一见这种快如电掣的奇招绝,真是既惊且佩,一声龙吟,“平空掠雁”身形直拨三丈开外,接着“倒打金钟”,头上脚下,那条飞龙棒挟着风暴之声,照头劈下。
  丐侠这一招,居高凌下的一击,何止千钧,没料到赤缕仙子,竟用那两条带袖,丹田贯力,硬接了这招。
  这一来,使丐侠袭降之身,硬被反震了三尺有余,不自主的斜刺落下,心中五内翻腾,几乎拿桩不住,而赤缕仙子,也为此震荡之力,倒退了五步,每步之下,都有半尺许之足痕!
  双方这一再较功力,可以说心里都有数,无疑的,一代侠尊柳不疑,在内功上,还是稍差一筹,老人家一辈子行侠仗义,还真没吃过这种亏,这一下还是真动火了,棒头一摆,顺势递招,竟将一生浸淫,仗之成名的“飞龙十八式”使展出来。
  赤缕仙子一声冷笑后,红罗飞扬,俏影飘忽,把红罡功力,发挥到极致,一股绵绵不绝的热风,一阵层层不断的劲力随着袖影棒声,战在一起!
  名家交手,三招两式!这时柳不疑,突的“倒退千层浪”的身躯猛退,倒折!“一鹤冲天”陡的拔起,把那仗以成名的“飞龙三式”迭续发出!
  这三式,“蛟龙摆尾”是以劲力,贯注棒身,抖起一朵乌油油光花,逼敌双目。“倒曳乾坤”是抽棒倒挑,袭击敌方下盘。“乌云横扫”是在对方撤身滑转之际,欺敌腰部!
  这“飞龙三式”说起来是三个动作,化而为一,蕴凝一处,却非易事!
  老叫化也是见对方功力过高,所以才施出这种毒辣招法!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棒吐幽光,劲荡狂飙,一团乌油油寒辉,分上、中、下,疾袭赤缕仙子!
  俗语说的好:“棋高一筹,胜定满盘!”
  赤缕仙子,一见这种,突起仓促,莫窥精奥的奇招异常袭到,随即冒险还式,陡的娇躯一转,“凌空蹑虚”飘起丈余,接着“凝空蹈萍”平悬天际,左袖挥裹,挡住来势,右袖飞扬,拂袭老叫化“井肩穴”!
  两人出手,均极快速绝劲,这“三式换两袖”,激起了无比狂飙,在飒飒风声中,双方又换招吐势,战在一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现在要谈谈,仍在温柔乡中的于天龙了。
  天龙自闻窗外一声大喝后,心神也慢慢的收敛了下来,一看屋内,温香犹存,佳人不在,心中翻搅了好大半天。
  不由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于天龙空读诗书,妄学圣贤,几乎身败名裂,丧于妖人之手!”
  意念至此,忽闻一声冷笑,面前竟然来了一人!
  那人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身鹑衣百结,满脸油泥,一头乱发,于天龙正在打量着这位小叫化,是什么来路时,“啪!”的一声,不轻不重,竟挨了一记“锅贴”!
  小叫化打了人,反倒有了理,眦牙说道:“小子!我看你是迷昏了头,你也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副德行!”
  于天龙一听,赶忙一看,不由得脸都红啦,原来一身上下,除了那条内裤,不知什么时候,都剥落的一干二净,这时也顾不得其他,先把衣服穿好,然后深施一礼,向着小叫化说道:“小爷,多蒙指点,可是,这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小叫化瞪了一眼,又接着:“你小子被好个光屁股仙姑捉来,还不明白?老实告诉你,那妖精专习采补之术,若不是我们爷们来到,你小子,早巳精枯力尽,丢在山沟,喂老鹰啦!”
  说到这里,天龙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刚想用什么话表示表示呢,小叫化可又讲话啦!
  “小子!省得麻烦,干脆都告诉你,我爸爸姓柳,我也姓柳,他叫柳不疑,我叫柳青,现在在外头,斗狐狸精的就是他老人家——咱的爹,说实在的,老化子那两套,要是对付别人,真是罐里养王八——准拿。可是教主奶奶,就不一定准行,没别的,咱们先溜,其他的事,让老家伙招呼好了!”
  两人只顾说话,忽然一股香风,接着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又多了一位姑娘!
  那姑娘也不过十六七岁,长的真是:比月如月辉,比花胜花娇,尤其两只会说话的眼睛,一副小巧娇娜婷婷身材,使屋子里好像一亮,天龙等不由呆了——看呆了。
  这时姑娘小嘴一张,玉梗白露,说道:“哼!要饭的,是不是想找死,凭你这两套,顾己不足,还想救人?告诉你,院里院外,除了十二位掌坛,还有早就埋伏好的哩,别救不了人家,反害了人家!”
  小丐侠柳青一听,先是一怔,跟着脑子一转,心里可明白啦,不要说别的,就凭姑娘怎么到了屋里,这一手轻功,就可推想一切,连忙抱拳:“姑娘!承蒙指点,我这里先谢谢啦!听口气,大有帮忙之意,不知姑娘是什么人,与赤缕仙子什么关系,还请不要淌这混水!”
  姑娘愣了半天,眼圈一红叹道:“我是教主的义女,看不惯她那平日的作为,该明白了吧!别的你也不要多问,在我的能力范围,我总想作点好事!”
  说着一顿,看了看于天龙,若有所思的:“唉!只好这样。”
  边说由身上抽出一把,精光四射的短剑,又接着:“我义母,性本多疑,要不作的像样一点,真无法瞒过她,现在,向我臂上刺一剑,我好指点你们出路。”
  说完把宝剑交到天龙手中!
  于天龙糊里糊涂,接过了剑,反倒呆呆的不知所措了,心想:“天下哪有这样的事,何况又是娇艳如花的女人呢!”跟着那只持剑的手,也颤抖起来。
  姑娘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一声娇嗔道:“真是冤家,再不动手,时间可来不及啦!哼!刚才跟我义母那么凶,怎么……”说到这里,小脸蛋也红了一片。
  于天龙也是逼得没法,看了看以目示意的小丐侠,又瞧了瞧银牙暗咬,玉臂轻伸的俏姑娘,心一狠,猛的一剑刺了过去。
  姑娘疼地哼了一声,头上的汗,臂上的血,都滴了下来,天龙感动的,痴往的,紧紧抱着姑娘的玉臂,顺势跪了下去,口中呐呐说道:“姑娘,我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我……”
  姑娘未等于天龙话说完,赶紧娇躯一扭,无限娇羞的,瞪了一眼,道:“你!看你……”
  原来我们这位小爷,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在跪下之时,就劲抱起了姑娘两条玉腿!
  天龙似已觉察,赶紧松开两手,满面讪讪的:“姑娘,我是无意,你不会见怪吧!你的芳名,请……我将永生颂念,一辈子不会忘记。”说完,心里一酸,眼泪也掉了下来。
  姑娘看了看天龙,无限感慨的,叹了口气说道:“冤家,别死缠啦!那么大的人,竟爱哭,真……告诉你,我自己也是个最薄命的人,该够了吧!”说完也不自觉的,眼眶已红了!
  男女之间,就是这样微妙,二人相对中,那心灵的电流早已沟通了,这一对情种,连他(她)们自己,也不敢相信,就在这刹那的奇遇中,已撒下:“海枯石烂,此情不移”的种子哩!
  不知经过多久,姑娘小蛮靴一蹬,说道:“你俩跟我来!”说罢,身儿一晃,已到了屋子的后窗,接着在窗旁的绣屏下,一阵摸索“轧!”的一声,那绣屏自动卷起,竟现出一个暗道来!
  这时姑娘用手一指,道:“由这里出去,可到观外的山崖,你们最好,不要走下山的路,转向西方,只要走出二十里路,遇一断涧,就没事了,因为我义母,从来不到断涧那边的!”
  姑娘把话交待完,不由得又看了下于天龙,谁知他也正看着她呢,那眼光满含热情,是感激,是怜惜,是倾诉,然而时不我留,势不可缓,造化弄人,这一对灵犀暗通,欲语还羞的璧人,竟活生生的被拆离了!
  出了暗道,果然是一座突出的崖石,小丐侠四外打量了一番,又辨了辨西垂的月包,然后用手撮唇,“吱!”的一声口哨,就对于天龙伏耳说道:“刚才我已向老化子打了招呼,咱们走吧!”
  两人顺着崖坡,朝着正西,摸了下去,一路坎坷惊险,全靠着小丐侠,扶纵提携,不久,果然到了一个断涧,那涧深不见底,界于两山之间,中间距离,少说也在三丈开外,这当儿,小丐侠竟拦腰一夹,“嗖!”一声,硬把天龙带到对岸!
  到了地头,小丐侠又送了一程,然后说道:“小子!咱们是——哥俩分家——你往西,我向东……后会有期,将来再见!”说罢,身儿恰如一缕轻烟,早已不知去向。
  于天龙怔了半天,才恢复了正常,默默地走着,呐呐的念着:“畹春啊!你在哪里?柳青啊!你去何方?”
  突然,金霞万道,火日抛球,天色已是凌晨的光景,这时山光云岚,古树枫林,天空为朝霞反映,织成五色云片,像锦裳,像碧琼,像朵朵盛开的金莲,那高山云谷的美丽晨景,多么令人陶醉,可是天龙,仰首云天,反而长叹起来!
  于天龙一夜奔驰,早已饥肠雷鸣,精疲力尽,心里打算:“怎么不找个人家,讨点吃的!”
  一面想着,一面还是有力没力的走着,这时山势突现高跋,天龙挣扎了最后一股气,算是爬上顶端,居高临下,反而使他发现了奇迹,正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于天龙登高一望,竟然在对山不远处,有一个回谷,那谷中炊烟袅袅,半隐半现着一所庄院,这一发现,精神不觉大振,略微打量了一下去途,一鼓作气的走了前去!
  俗语说“看山路死马”,本来看着没多远,可是走起来,竟足足两个时辰,好容易到了谷口,庄院也近在咫尺,于天龙竟发现一件骇人怪事!
  就在那入谷之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临谷者退,入谷者亡!”八个大字,天龙不由得又惊又疑,身子也停顿了下来。
  于天龙站在谷口,这一迟疑,肚子也跟着响了起来。
  任何人到了绝望的时候,反倒勇气十足,这是人类的通病。
  天龙当然也难例外,心里盘算:“反正活了不能等着饿死,管他呢?闯进去再说,大不了是一个死字!”
  一念及此,三步两步,已跨过了那个江湖丧胆的“界碑”!
  忽的一声巨吼,一双庞大无比的猩猩,血口如盆,两爪若戟,猛扑了过来,天龙一声惊呼,一鼓余勇,斜侧的跑了起来!
  人在生死边缘,那股劲儿,倒也非同小可,于天龙这一拚命,身子很快的接近庄院,突觉风声飒然,幽香一阵,一条白影,倏的挡住去路,天龙心里一急,眼儿一花,身子就晕倒了下去!
  天龙醒来,已不见那只猩猩,面前却站立了一位一身素白,美艳照人的俏皮姑娘,这一个突变,真好像作了个梦,人也呆了,眼也直了。
  那姑娘见他醒来,两只眼睛竟痴痴的盯着不放,心里的火可大啦:“大胆狂徒,我金女隐居秘谷,从不惹人,也不怕人,你竟敢私闯禁地,难道你就没看到那石碑吗?”
  说完纤掌一挥,一股柔绵的奇大压力,使于天龙,五内翻滚,气息奄奄。
  那姑娘出掌之后,已觉有异,赶紧急卸劲力,收功敛气,再一看于天龙,汗出如涔,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姑娘可不管人家受得了,受不了,小嘴一撇,说道:“哼!真倒霉,我当你真有两下哩!谁知竟是个草包,姑娘几年来,就想找人试试招,本想今天可以……结果又落了空,好吧!起来,我还有话问你!”
  此时的于天龙,别说是站起来,就是爬也爬不起来了,只好直截了当的说:“小姑娘,有话等等再问,我饿了!”
  姑娘听完,先是一笑,不知怎么一想,腮帮子一鼓,小嘴一撇:“姑娘就姑娘啦,什么小姑娘,我哪点比你小,告诉你,我已十六岁啦!”说罢小脸蛋也红了起来。
  稍停,又接着:“我叫猩猩,背你进去,先给你点东西吃!”
  于是撮口清啸,宛若凤鸣,刹那之间,那双猩猩,已飞也似的来到跟前。
  姑娘连说带比划,只见猩猩点了点头,一回身挟起天龙三窜两蹦,随着姑娘,进了庄院。
  庄院虽不大,倒也够气派,有一明两暗的上房,还有两溜偏房,院中彩石铺路,左右偏植,松、竹、桧、柏,和些迎风袭人的奇花异草,天龙过眼云烟,也顾不得打量,身子已被携入客房。
  不一会儿,姑娘已端上一盘热腾腾的包子,还有点小菜,和一碗木樨汤,天龙哪还等得急,早已连抓带扒,狼吞虎咽,大嚼起来!
  姑娘看着那份吃相,先还有点愣,后来小嘴也摆不住啦,腰儿也抬不起来啦!
  “人是铁,饭是钢”,于天龙肚子一装饱,不觉精神大振,随把如何在临溪镇经过,以及姜畹春舍已相救,除了赤缕仙子那段绮丽风光外,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姑娘。
  姑娘瞪着一双大眼,听得已入了神,等到天龙话一讲完,先愣了一愣!
  突的桌子一拍:“天下真有那样坏的女人,等爹爹回来,非会会她不可,让她知道我的厉害。”说完小腮帮一鼓,好像是真气啦!
  接着看了一眼天龙,又说道:“你虽然跑掉了,可是你还有家,还有妈,恐怕她穷凶恶极,会不会……”说到这里,也不好再往下说了!
  于天龙听姑娘这一分晰,更是惶惶莫措,拿不定主意了,连说:“那,怎么办?怎么办……”心头一酸,眼泪也流了下来!
  姑娘好像不忍的接道:“事已如此,难过也没用,也许不会到那样严重地步,我看你就在这儿住两天,等爹爹回来,请他想个办法,天大的事,都可以解决。”
  天龙低头深思:“也只好这样办,可是人家一个年轻姑娘,留下个孤身的男人,总不大好吧!”
  念及于此,很激动地说:“落难之人,竟蒙姑娘收留,并允设法解救,真是义薄云天,令人感佩,不过……”
  姑娘还没等他讲完,早已不耐烦了,抢着说:“算啦!你看你文绉绉的,真……我们武林儿女,只知问心不愧,该作不该作,放心吧,不要太小家子气,何况留你住几天,也不是全为了你。”
  天龙被讲的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心里也在佩服姑娘的见解,爽直,可是怎么不是全为了我呢?难道还是为了她!
  姑娘看着呆呆的天龙,小心眼里也摸对了七八,嘴儿一扁,一串娇笑:“别傻啦!留你下来,可以陪我玩玩啊,你知道人家多闷,爹爹一采药,就是十天半月,多烦死人。”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于天龙这一住下,不觉已是四五天,在这时日当中,他知道了很多事情,他知道姑娘芳名李秀鸾,父亲李士贞,乃是退隐江湖,盖世的一位奇人,同时她也摸透了姑娘的脾气,天真、活泼、娇憨,就是好没理由的使点小性子!
  连日来相处,两人感情,无形中近了一步,尤其姑娘从心深处,感到愉快,甜美,每天不但有人陪着玩,而且说什么,是什么,作什么,就是什么,何况天龙顺着性子,乱飞高帽子呢!
  写到这里,若说是两人有了什么情意,似乎过于武断,但男女之间,都是在这种不知不觉中,播下爱苗倒是千真万确的事!
  一天,两人正在跟着那头猩猩,玩的起劲时候,李士贞由外面采药回来了,秀鸾大喜过望,一蹦就搂住老人的脖子,撒娇似的:“爹!你一去就这么久,想死人啦!”
  说着眼儿一瞟,看了下天龙:“来!我给你介绍,这是俺爹,他是龙哥哥!”
  说完忽感话头有点毛病,怎么?才认识几天,就叫人家什么哥哥呢?两手一松,蒙住脸儿,不好意思起来!
  天龙望了望鹤发童颜的武林耆宿,怯怯的趋身跪下,口称:“老前辈,天龙不幸,多蒙姑娘搭救,又在府上打扰,冒昧之处,请多鉴谅。”
  老人哈哈一笑,用手一拂,天龙竟觉一种无法抗拒的潜力,将身形托起,接着李士贞打量了下于天龙,又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姑娘,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不要多礼,按说我这地方,是不准任何人随便来的,可是你,只好例外!”
  老人突然把话一停,转对秀鸾道:“丫头,你现在有人陪着,还真的想爹吗?……”
  姑娘脸一红,抱着老人脖子,身子打起秋千又撒起娇来,就是天龙也有点讪讪的,一代侠尊看着这一对儿女,又憨、又娇、又俏,心里透着高兴,嘴巴也合不起来了!
  两小帮助老人,把药箱等收拾到屋里,秀鸾还没等爹开口,就一五一十,将于天龙的经过,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跟着又磨着,请老人家出头想办法。
  李士贞听罢,眉头一觉一皱,叹了口气说道:“赤缕仙子,真是愈来愈不像话了,可是,我与她另有一段渊源,真要出头,倒有很多顾虑,不过,天龙的母亲,也许会有危险!”
  于天龙听到这种话,哪还沉的住气,连忙跪倒,泪眼汪汪的:“老前辈,您要救救我母亲!”
  李士贞点了点头,叫声“孩子你先起来!”
  又叹了口气接道:“也只好拼一下老骨头,跑一趟临溪镇再说,不过以赤缕仙子的为人,恐也只有先尽尽人事吧!”
  天龙为了母亲安危,当然着急,可是秀鸾姑娘,似乎比他还急,竟不管老人家,吃饭不吃饭,休息不休息,硬磨着马上就走,她说的好,救人如救火,一切都讲个“快”字,这道理真是天经地义,老人家还真没法拿话扳倒。
  士贞一生,闯荡江湖,什么都没怕过,可是就怕这位相依为命,胡搅蛮缠的宝贝女儿,只好笑了笑说:“好吧!走就走,你是怕爹的骨头,还没有零散!”
  两人在屋里,等候消息,心情上都很沉重,时间!在这个光景上,真是度日如年,一秒秒的逝去,时辰已到了子夜,突然风声飒然,老人家竟破窗而入!
  天龙等一看李士贞,面挟寒霜,冷气逼人,已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那赤缕仙子,在遭丐侠戏弄之后,又加义女为人暗算,一股怒气都发泄在于天龙身上。
  所以在天龙逃走的第二夜,白发老母,竟作了刀下亡魂!
  这个噩耗,何啻晴空霹雳,天龙已是痛绝几次,就是秀鸾姑娘,又何尝不是带雨梨花,哭的个伤心满怀呢!
  不知过了多久,天龙也恢复了知觉,看了看正在以目相视的当代奇人,忽有所触,急忙以头撞地,颤声道:“老前辈,您要传我武艺,收我为徒,不然,血海怨仇,如何得报,为人子者即不能侍亲,怎能苟颜于世,您……”
  说罢跪地不起,又大哭起来。
  这时秀鸾姑娘,也趁机帮忙,说道:“爹爹!您不是说过,要收个资质好的徒弟吗?我看他资质甚深,何况又有着这样戴天之恨呢,爹!您就收了他吧,您真的不答应,我就再也不理您了!”
  李士贞那经得住两小的跪求苦缠,何况压根儿就喜欢于天龙呢!不由得长吁了口气说:“江湖恩怨,仇仇杀杀,不知何日得了,事已至此,只好收你这个徒弟了。”
  说着面转严肃,又接道:“报仇虽是你的大事,可是你要记住,得饶人处且饶人,善念一存,百魔难侵,倘若功成自夸,乱杀无辜,师门戒条,是不容情的!”
  天龙大喜过望,跪在地下唯唯应是,然后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算是行拜师之礼。
  这时秀鸾姑娘,高兴的真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爹爹长,一会儿师哥短,天真无邪的,像穿花般的跳来跳去使这原来充满着,凄怆而严肃的气氛,转为蓬勃而有朝气了!
  一个毫无武功,而又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本来要培植成个武林奇才,原非易事,可是功夺造化,一身绝学的李士贞当又作别论。
  首先以秘制的珍药,洗骨伐髓,内外兼施,并以本身功力,打通诸身血脉,使之巡回周天,然后又以千年何首乌等稀世珍品,增助功力,这么一来,何怪于天龙不功同日进,快速绝伦呢!
  从此,“白日攻剑”,“晚间习拳”,老人家也不吝所学,真是“倾囊相授”!
  尤其李士贞多年浸淫,根据太极,八卦,演绎出来的“两仪”剑法,也传予了这一对儿女!
  山中无甲子,倏尔又一年,于天龙不但内外功兼具,就是恩师仗以成名的“无相禅功”也有了六七分火候。
  这一天李士贞对着天龙说道:“龙儿,虽然为师不惜本身功力,并借重各种奇珍异品,锻炼你今日的功力,但也亏了你肯下苦功,肯深萌勤学,才有如此成就,可是,武学一门,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忌犯了学武大忌,一个‘傲’字!”
  说着看了看秀鸾:“连你也是一样,千万不要有些小成,就可自满,今天所以特别和你们说,因为即日要赴边疆,办一件要事,恐怕不是一两个月能够完成的。
  在家中你俩要好好印证武功,尤其那无相禅功,更不可一日间断,一俟我把事办理完竣,就把你们婚事,也作个决定。”
  两人听罢,都把头低了下来,尤其是秀鸾姑娘,更是羞的无地自容。
  本来嘛!朝夕相聚,练游共处,感情本已成熟,虽老人家也曾有过几次收天龙为婿的暗示,可是都没有像今天,讲的彻底,露骨。
  两人同样的由心底感到甜美,但总免不掉有点难为情,最后还是天龙红着脸道:“恩师走后,我和师妹,一定本着师门心法,勤练修为,关于……我怕配不上秀鸾……”
  “什么叫配,什么叫不配,老实说,以你将来的成就,恐怕我那丫头还不一定配得上你呢!不过你要记住,在任何情形下,不要忘记,为师把李秀鸾交托给你的一番苦心,就好了啊!”
  李士贞接着话头说完,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天龙听罢,心头一震,连忙躬身,急急的说道:“恩师!但尚知‘受滴水之恩,当报泉涌’的古训。何况恩师,收容于危难,培植以心血,徒儿若有一日忘记师恩,必遭天诛!”
  李士贞慈祥的抚慰着天龙,微笑道:“傻孩子,太言重了,为师还有什么信不过你。因为秀鸾这丫头,从小让我宠惯了,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一旦……而你命多贵人,将来造诣,实难想像,何况你又……”
  老人刚想把命犯桃花字眼说出,一想对着这双年轻儿女,有点不安,赶紧转了语气:“现在,我也不想多说啦,总之你俩都不要忘记今日之谈,我走啦!”
  两人免不掉帮助李士贞,收拾了一番,双双送出院门,老人又叮嘱了一番,就飘然而去!
  回到屋里,李秀鸾突的把嘴巴噘起,小脸崩的铁紧,天龙一看,真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连忙道:“怎么啦!谁又没得罪你,怎么不讲话哪!”
  问了半天,姑娘硬是来个不睬,天龙还是真急啦:“鸾妹,师父的话,你都听见了,难道妹妹不愿意这门亲事。”
  这话一讲,可把秀鸾的话逼出来了:“哼!不愿意,谁不愿意,人家不配你吗?”
  天龙一听,心里可雪亮了!闹了半天,姑娘是为了刚才对师父,那句:“配不配”的话啊!再一看秀鸾已是两肩抽搐,哭成泪人儿了。
  天龙焦急的,不忍的,叹了口气道:“鸾妹妹,在危难之时,你救了我,在困顿之时,你帮了我,妹妹对我的恩情,可以说是天高地厚,我要有丝毫违背良心之处,叫我不得好……”
  死字还没脱口,一只香喷喷的纤手,堵住了嘴。
  接着秀鸾一声娇嗔:“谁要你赌咒!谁信你赌咒!”说罢破涕为笑,顺手一点天龙额头,小脸蛋一红,头也低了下来,一对小儿女,就这样没来由,闹了起来,也这样没来由好了起来,从此,并肩双游,促膝月下,真是羡煞了人,妒煞了人。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已是中秋节的子夜。
  天龙、秀鸾,留恋着月色,傍山依偎,互吐衷曲,这时碧空,忽有一片霾云,遮住月光,大地突变阴沉黑暗,也格外的显得寂静起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天龙竟为这自然景象,勾起了无限心酸,他想起了母亲——那惨死的母亲,他想了赤缕仙子——那心如蛇蝎的女罗刹,他又想起,那刺臂相救的红粉知己姜畹春!
  正当他陷入沉思中,秀鸾姑娘突的由天龙怀里跳起,气忿忿的:“人家跟你讲话,怎么理都不理,你在想什么鬼!是不是,又在想你那畹春妹妹了!”
  于天龙本来就是心事重重,经姑娘这一提,更是打中了隐衷之处,于是呆呆的,痴痴的,两眼也凝滞了起来。
  秀鸾起先也不过撒撒娇,耍耍小姐脾气,这一看天龙失魂落魄的样子,可火啦!
  她总认为:“这下可猜对啦!不然,他怎会这个样子。”
  人常说:“女人生下来,就多了两根妒骨”,当然她也不例外。
  一赌气,小蛮靴一蹬,说了句:“没良心的,你不要再理我,去找那个挨刀的女人吧!”身儿霍地拔起,“平空掠雁”式,竟如一股轻烟般,飞逝了去。
  秀鸾到了屋里,“蓬!”的一声,把门关上,心里还再想:“不管你怎么说,我决定不开门。”
  独自躲在床上,哭了一阵,奇怪?往常,他早陪小心,道不是了!今天?姑娘愈想愈没味,再哭?也哭不起个劲来,一赌气,被子一拉,蒙头睡起天亮了!
  于天龙还没来,秀鸾可沉不住气了,在屋里又是咳嗽,又是哼!还是不见动静,随手又把门儿,开上,关上,开上,仍旧不见伊人的影子。
  这一来姑娘可有点发慌了,也颐不得往日的威风,匆匆来到天龙睡的客房,由窗往里一看,我的天!人哪里去了。
  姑娘还是真急,竟由窗子上,蹦了进去,首先引人注意,进入眼帘的,就是桌子上,摆得正正当当的一张字笺。
  那字笺写着:“鸾妹!一月内归来,当是我手刃亲仇,报答恩师之期,反之,追随亡母于地下,总强于苟颜人世,妹乎,生死不忘相待之情,垂爱之意,但望,毋因我误,转禀师尊,配选良人,则九泉有灵,亦当默祷馨也。天龙留”
  秀鸾看罢,哪还能忍得住,哭了个:“哀鸿肠断,杜鹃泣血。”
  不知经过了多久,姑娘清醒过来,自言自语地道:“龙哥哥,我错怪你了,可是我的心你总该明白,我知道,你的出走,都是我逼的,假使你有今好歹,我只好有负爹爹教养,追随你于地下……”
  姑娘不由得,又哭了半天,忽然想起:“爹爹常说,赤缕仙子,功盖武林,绝非你等可敌,贸然以逞,必将遗憾终……”
  思及于此,花颜失色,浑身颤抖,情感的冲动,激荡起一个念头:“走!我也走,我要找到龙哥哥,我要和他生在一起,死在一处。”
  秀鸾姑娘,决心一下,再也不顾虑其他,连忙收拾了一下随身东西,竟连个片纸只字也没留,就这样匆匆走了。
  只因她这一下山,“纵使情海生波澜,又引江湖临浩劫”,这是后话,暂且不谈。
  且说于天龙之出走,确也让李秀鸾料到个八九,在月夜思亲仇,念血恨之际,为爱人无理取闹,使心情在极端烦扰中,理智再无法把持。
  当一气离开秘谷,经夜风一吹,心情反而平定了下来,这时虽已体察所行过于孟浪,但箭在弦上,势成骑虎,也只好将错就错了天龙边走边想:“我这是先收拾一下母亲尸骨,然后再找赤缕仙子,免得……”
  主意这一打定,身形也突然的加快,真是疾如掣电,快似飘风,竟然时不过午,让他赶到了临溪镇。
  一年不见的临溪镇,可说是“江山依旧,面目全非”,此时的红衣教,已把这个山镇,控制得紧紧的了。
  不但这里如此,就是百里之外,也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所以天龙在镇上一露相,山水观——那座红衣分坛,也跟着忙碌了起来。
  于天龙到了“家门”,向左右邻居一打听,才知道母亲的尸骨,经人埋葬在镇郊土岗上,于是买了口上好棺木,雇了几个大汉,算是把母亲尸骨,又重新装敛一番。
  天龙把母亲身后事料理完毕,又大哭了一场,独自一人,信步找了家酒馆,随即要了几味小菜,热了壶白干,就自饮自酌起来。
  正在“满怀心事,借酒浇愁”之时,忽感有人在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心头一惊,赶忙回头一望。
  原来身后不知何时,竟站立了两位一色红衣裤褂,满脸横肉的劲装大汉!
  没等天龙发话,来人就开口道:“头上一把斧,肩上一支剑,朋友是由哪道儿来,往哪道儿去!”
  天龙听完,心里透着纳闷,这是什么话啊?
  他哪里知道,这就是红衣教,见面的口条!
  于天龙也没理这个岔口,还是自顾自的,大饮大嚼,对方这一卖字号,一看没有下文,可就火啦!
  先冷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相好的!懂不懂规矩,要喝酒,也得先敬敬当地的门神。”说着伸手,就要拿酒壶。
  要以天龙平日的为人,倒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可是现在不同啦,抱着打狗引主人,没事还要找事的打算。
  这一来,可把这两个素日狐假虎威,仗着红衣教作幌子的败类,可苦了!
  可见天龙顺手一闪,两声惨吼,一个肩胛卸了骨,一个手臂脱了节。
  正当酒店闹得一团糟的时候,门外突然闪进位女道士来。
  那女道士一进门,好像有无上权威似的,不但众人鸦雀无声,就连那两个疼的鬼嚎的小子,也噤若寒蝉了。
  这时女道士冲着天龙轻盈的一笑,然后说道:“朋友!明人眼里不揉沙子,老实说,阁下一到镇上,咱们就知道啦!刚才本教教主飞鸽传书,要请您上一趟顶苍观!”
  天龙点了点头,脑子里瞬间一转,也有了决定,连忙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与赤缕仙子的事,当然要亲身解决,就是她不请,我也会毛遂自荐,现在废话少说,就请告知,去!是怎么个去法!”
  女道士微带冷笑:“去!当然有个去法,不过请放心,你是我们的娇客,一定用贵宾之礼相请,现在就请先到山水观小憩片刻,也好商讨商讨!”
  说完,用手相请,天龙也就大大方方,一阵狂笑中,出了店门。
  到了山水观,没料到,那位红衣教分坛坛主静修,竟率同许多人,迎到观门之外,反正天龙把心横定了,落得个大模大样,走了进去!
  到了禅堂,略事寒暄后,静修坛主,亲手端起杯香茶,满面春风,一串娇笑道:“于施主,远道而来,又是特意看我们教主的,贫道先敬一杯薄茶,算是略尽地主之谊。”
  说着,暗运功力,五个纤纤手指,何啻铁打金铸一般,紧紧的伏贴在那只特制的玉盏上,递了过来!
  一个深具内功修为的人,当然能看出对方的来意,天龙不由一阵冷笑道:“多蒙抬爱,只好愧领。”边说之间,也将无相禅功,运集两指,然后轻伸猿臂,不着形色,竟由两指之力,钳住玉杯上缘。
  两人一接触,静修突感绵绵压力,直透全身,不由得粉汗殷殷,花容失色,就在这迎送之间,“卡!”的一声脆响,那玉杯儿,竟然拦腰两断。
  这一来,众道姑暗自心惊,真没料到,仅仅学艺甫及一年的于天龙,竟有如此功力。
  这时静修一副尴尬面孔,红着脸勉强笑道:“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待,于施主内功精湛,令人折服,上山之行,再也不敢多留,就请吩咐,也好就道。”
  天龙一心了断恩怨,也不想再在这里搁延,随应口道:“那么就请坛主安排。”
  说罢,那静修起身相邀,两人出了禅院,一看院门外,摆着一架两人抬的爬山兜!
  这时静修突然面色一紧:“送客也有个送客规矩,阁下既然要亲会我们教主,就特选这入山的工具,也好使您沿途无阻,早了心愿!”
  说完竟留给他一个令人难以揣测的眼光,是嫉妒,是哀怜,是……
  天龙不觉心中一震!
  于天龙也不再客套,纵身上了那兜儿,说了道:“坛主不要相送,倘有机缘,再来叨教!”
  两个大汉一抬,竟也如飞般的而去!
  到了顶苍观,已是快掌灯的时刻,天龙一看,大出所料,赤缕仙子竟然亲自率领徒众,迎到观外。
  两人一照面,于天龙是目皆欲裂,怒火中烧,可是赤缕仙子仍是春风满面,娇盈欲滴,接着呖呖莺声:“小弟弟!一年不见,愈发的漂亮了,听说还学了身本事,真是令人羡煞爱煞!”
  于天龙早已按捺不住,一声怒吼骂道:“好妖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赤缕仙子,紧接话音,抢着道:“怎么?一见面就是死啊活啊的!多丧气,现在老相识见面,咱们先喝一杯,有什么过节,慢慢再说。”
  说完又美目盼兮的瞟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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