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干戈 第六章 其心扬威

  其心完全迷惑了,他睁大了眼睛瞪着这个双目全瞎的奇人,喃喃地道:“董——无——公?董——无——公?” 
  唐君律切齿地道:“小老弟,你年纪小小一定不会知道董公的,这个人像鬼魅一般在武林中造成了一片腥风血雨,许多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被他举手投足之间便废去住命,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些武林高手,当年……” 
  其心的心中猛烈震动,使得他的手脚都颤抖起来,唐君律虽然没有眼睛,但是却如没有睛一般,立刻问道:“你怎么啦?怕冷么?是了,方才你出了一身大汗——” 
  他说着把身上又破又脏的大袍脱了下来,给其心披上。其心默默地望着唐君徐,他那深埋的情感忽然开始激动起来,这虽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但是却给其心无比的感动,这些日子的流浪,其心骤然被一个人关切地嘘寒问暖,他幼小的心灵中仿佛又回到了家中。 
  那件又脏又破的大衫,被在其心的身上,尘土味中夹着浓浓的汗酸昧,但是其心却只觉得无比的芬芬与温暖…… 
  唐君橡怎会料到其心的情绪有那么大的变动,他继续说道:“当年,董无公如同一个疯子一般,无故一连毁去好多武林高手,又忽然如同鬼键一般消失武林之外,少林寺的第一高增不死和尚秉着悲天悯人之心,留下遗嘱只身到长城头上寻那董无公决战,却是寻不见董无公的影子,说来真令人难以相信,地煞董无公真的就像轻烟一般消失了……” 
  其心听得胸中热血澎湃,他眼前浮起父亲那苍老文弱的情景,慈祥的笑容,说什么也不可能与那些血淋淋的事实连在一起。 
  他忍不住脱口道:“我不相信——” 
  唐君校奇道:“你不相信什么?” 
  其心一凛,连忙改口道:“我、我不相信那……董无公的武功那么厉害……” 
  唐君像长叹了一口气道:“以我唐某来说,也算得是终生浸淫武学的了,只是……只是那地煞的武功,委实如同天神一般,依我看来,少林不死和尚那年幸亏没有找到董无公,否则——” 
  其心道:“否则怎么?” 
  唐君橡道:“否则纵然不死和尚佛门神功盖世,只怕仍将死在查无公之剑下!” 
  其心觉得再谈下去,他一定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连忙错开话题道:“这姓庄的老家伙向我下了这绝毒,在他以为我是只有俯首听命了,这一下我可要反过来戏弄他一番。” 
  唐君像仰天笑道:“南中五毒确是世上罕见奇毒,只是老天长了眼,刚好让你碰上我唐瞎子,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其心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略一思索,已略略猜到唐君橡忽然在这庄院附近出现的原因,他仰首问道:“唐大叔你又回到这里来,可是……可是发现了什么?”” 
  唐君律双眉一皱道:“不错,我发现了我那血海深仇的大仇人,他……他的踪迹出现在这附近……” 
  其心道:“啊—— 
  唐君像道:“我那仇人一身武功惊世骇俗,他那份凶暴嗜杀若狂的德行更是在武林之中找不出第二个来,武林中英雄豪杰任你名满天下,却也不敢把惹此人——” 
  其心道:“唐大叔你也惧他几分么?” 
  唐君律道:“惧他么?我唐瞎子即使明知必将死在他掌下,也不会畏惧干地啊!” 
  其心道:“那人比唐大叔厉害么?” 
  唐君律默然点了点头,他叹息道:“我那仇人天生神力,昔年他大闹武当之时,武当拿教周道长施出武当无敌三快剑方才将他阻于纯阳现外,我唐君校的功力岂能与武当掌教相比?” 
  其心喃喃道:“那……那……” 
  唐君像拍了拍其心的肩膀大笑道:“我虽打他不过,只是他若碰上了我,只须一个照面,唐某必能叫他命丧五步之内!” 
  其心亲眼见过唐瞎子的暗器绝技,那委实是神乎其神,天下无双,更加上唐家的毒药,那绝不是吹牛说大话! 
  其心想了一想道:“唐大叔,你的仇人究竟是谁呢?” 
  唐君律道:“那就是南海——” 
  其心接着道:“——豹人?” 
  唐君律惊道:“你怎会知道?” 
  其心压低了嗓子,一字一字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豹人已经毙命了!” 
  唐君律面上神色大变,他一把抓住其心的肩膀,喝道:“你……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么?” 
  其心沉声道:“我亲眼看见的!” 
  唐君律双手猛颤,一双瞎眼中忽然流下眼泪来,他喃喃地道:“豹人……豹人……我永远无法亲手宰你了,你为什么死得那么快?” 
  其心把自己所见青饱怪人掌毙南海豹人的经过简述了一遍,唐君律面上露出无比凛然的神色,他沉思地说道:“那青袍怪客一个照面便将南海豹人掌毙了,那岂不成了神仙?世上难道真有这等高手?” 
  其心虽然是个有城府的孩子,但是到了这时仍是忍不住了,他大声问道:“唐大叔你可知道什么是天剑令……” 
  他话尚未说完,猛然背后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唐瞎子,你还没有死么?” 
  其心大吃一惊,连忙回头一看,只见那个独臂的蒙面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十步之外。 
  那独臂人狠狠地瞪着其心,冷笑道:“好小子,你果然是在装驴!” 
  其心心中暗道完了,自己方才喊唐大叔以及一切对话只怕都被这人听去了。 
  唐君律却是文风不动,他依然背对着那独臂蒙面人。蒙面人冷笑道:“唐瞎子,今日是你末日!” 
  唐君核依然不动,独臂人猛然向前一跨步—— 
  而就在他一步跨出的一刹那,唐君校比旋风还快地转过身来,他单臂一挥,口中喝道:“躺下!” 
  独臂人一声闷哼,竟是躲无可躲,应声倒在地上,其心快步奔上前去,只见蒙面人胸腹之间七根金光闪闪的金针成一个北斗之形打在身上,伸手一摸脉门,竟然已经死去! 
  唐君律闭目金针绝技虽是名满天下,却也无人敢信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这独臂人一身功力惊人,竟在他一挥手之下,便丧命毒针之下,那实是骇人听闻的事了! 
  唐君像沉声道:“追魂北斗!没想到南海豹人没有尝到,倒让你先尝了!” 
  然而其心此时却为另一件事惊震住了,那独臂人在未倒他身死前的一刹那,曾经力图躲闪过那突然飞至的金针,于是其心看见他用左脚的脚跟钉立地上,右脚与右臂旋空转了九十度,同时身躯猛向后翻—— 
  其心几乎呆痴了,他喃喃地道:“……左脚支地,右腿右臂上旋,身形后仰……怎么他会这个身法?那……不可能呀……” 
  他充满疑问的心中又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而这时候,管目神隋唐君津走过来道:“小兄弟,我得走了,你可以好好戏耍这可恶的庄主一番了。” 
  其心这才道:“唐大叔……我已知道那暗算你的人——” 
  唐君律双眉直竖,沉声道:“谁?” 
  其心道:“就是庄人仪!” 
  他把自己曾在庄院中发现黄白蓝三剑的尸体遗物以及所见所闻告诉了唐君橡,唐君擦面色陡然变得充满杀气,他对着在院的高墙,狠声道:“庄人仪原来果然是你暗算于我,你先借黄白蓝三人伤了我,抢了我的东西,再出手害了三剑,哈哈哈,你的人多,进了院里老唐斗你不过,哈哈哈,待我把黄白蓝三剑的死因去告诉那红花双剑熊党飞,那时候,可就有你乐的了。” 
  其心微微一笑,唐君律拍了拍其心的肩膀道:“我走了。” 
  其心回过头来,唐君律的身形已在数丈之外,他从浓密的树枝中轻松地穿行而过,好似眼睛一点也不曾坏了一般。 
  其心望着地宽阔的背影,微微地道:“这真是一个奇人!” 
  他低头望了望地上那独臂蒙面人的尸身,连忙离开这墙角,悄然走回庄院去了。 
  其心像是拣回了一条命,此时庄主以为他中了南中五毒,每月都要按时服药,绝不会防范于他,他要离开这危险的庄院,真是易如反掌的了,但是正因为这样,其心反倒决心不走了。 
  他沿着内墙走过去,心中疑云阵阵,一直走到了一棵大树下,这才发觉大树下坐了一个人。 
  他吃了一惊,定目一看,只见树下坐着一个剑眉虎目的大汉,坐在那儿就如半截铁塔一般。 
  其心正想走开.不料那大汉已经招呼道:“喂,小哥儿,你过来——” 
  其心只得走了过去。大汉凝视着其心,过了好半晌才道:“小哥儿,你在这庄中有多久了?” 
  其心道:“半个多月。” 
  那大汉道:“那么小哥儿,你会武么?” 
  其心摇头道:“不会。” 
  那大汉想了一会道:“你是怎么样进入这在院来的?” 
  真心道:“杜老公瞧我在荒野中流浪得可怜,这才把我收督在庄院之中。” 
  大汉咦了一声,似乎更不能相信的样子,他压低了声音道:“告诉我,你真不会武么?” 
  其心心中怦然而跳,他摇头道:“我真不会。” 
  那大汉双目中忽然露出无比的怒火,遥望着院南那边庄主的房屋,咬牙切齿地道:“好个庄人仪,你真是没有人性的了!” 
  其心不禁大感奇怪,便茫然望着那大汉,只见那大汉冷哼了一声道:“孩子无辜,你竟也下毒手,他妈的,只要我马回回三寸气在,这个仇是非报不可的!” 
  其心听了心里吃了一惊,他听说庄中来了西北道上第一条好汉马回回,不料就是眼前这个大汉。 
  马回回望着其心,眼睛中流露出哀悯的神色,终于忍不住说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已中了天下剧毒?” 
  其心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马回回吃了一惊道:“你知道?你可知你中的是什么毒?” 
  其心道:“南中五毒。” 
  马回回见他说得轻松,以为必是这孩子年幼,不知天高地厚,想到这里,不禁益发同情其心,他伸手握住其心的小手道:“孩子,你不知道南中五毒天下无人能解,你年纪还小,你……这一生是……完了!” 
  其心见马回回激动得咬牙切齿,心中忽然大受感动,他几乎想告诉马回回自己已经得救,但是这马回回只是头一次相见,如何能把秘密告诉他,一念及此.其心立刻对马回回道:“只是我中毒已深,再也无法挽救的了。” 
  马回回道:“目下这庄院中形势十分险恶,你还是尽量多留点神——唉,南中五毒……” 
  其心默然走开了,他回到自己的屋外,随手拣起一柄扫帚,在屋前胡乱扫几下子。 
  这时,屋角人影一晃,小玲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其心只装作没有看见。小玲走到花圃边上,就停下了脚步,似乎不敢走过来,其心背对着她,正好可以装作。 
  小玲站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道:“喂——” 
  其心只好回过头来,小玲面上失去了笑容,也没有了平时那股骄纵之气,她低声道:“你还好吗?” 
  其心耸了耸肩道:“还好,肚子不痛了。” 
  小玲道:“你……你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其心笑道:“怎么中的有什么分别,反正是已经中了。” 
  小玲证了一怔,想了一会才道:“你……我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我叫你不要吃他们送的东西……” 
  其心胸中怒火升了上来,暗道:“哼,还要你来假惺惺的?就是你送来的那壶冰茶中下了毒呀。” 
  但是他表面上却嘻嘻笑道:“是我不小心,是我不小心。” 
  小玲心中暗暗难过,他想转身就走,但是她心中的话如果不说出来,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过,她终于鼓足勇气道:“你知道……你该知道……我一直在护着你的……” 
  其心道:“是啊,我真感谢你。” 
  小玲见他说得轻松,不当一会事儿,她的心中有如刀割,她默默道:“他一定以为是我下的毒了,他要恨我一辈子……” 
  其心见她站在那里不动,便道:“我本是个流浪的野孩子,我的性命真比野狗都不如,便是死了也不打紧,只是小姐你若再来找我,哪天你爹爹火将起来,只怕连你也一起下毒了,那可不是好玩的,哈哈。” 
  小玲听得打了一个寒噤,她不知该说什么,忽然掩着面,抽泣着跑了。 
  其心站起身来,心中忽然有些不忍为,他暗中想道:“莫非是有人偷偷在她的冰水中下了毒,她并不知晓?”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点疚意,但是立刻他又想道:“管他哩,反正这一家人要毒我,我管他谁好谁坏——” 
  他想到庄人仪那卑鄙的手段,阴险的笑容,任他是个足智多谋的孩子,但是毕意感到丝丝寒意,他想到在这庄院中的前前后后已经十多个人神秘地送命了,那酷似爹爹的面具,还有爹爹的名字被那孙大叔刻在桌上…… 
  于是他长叹了一口气。庄人仪下了毒以后曾在傲地对他说:“上者斗智——” 
  其心冷冷地对自己说:“哼,上者斗智,咱们就斗斗看吧!” 
  XXX 
  到了晚上,庄主忽然差遣社老公来把其心叫到南院的楼阁去。 
  其心早就抱定决心了,他满不在子跟着社老公公走到南院,杜老公公就退出去了。 
  其心大踏步走将进去,只见庄人仪严肃地坐在一角上。 
  其心走了过去,庄人仪道:“董其心,从今日起,你对本庄主绝不可生任何异心,将来包管你有无穷好处——” 
  其心不理他,他哼了一声道:“若是你存了叛逆之心,我只要一次不给你解药,你便失去理智,迷失人性,两个月不给你,你就全身筋络开始寸断,到了第三个月上,嘿嘿,便无药可救啦!” 
  其心虽想装出害怕求饶的模样,但是他总是做作不出来,于是他索性闭嘴不说话。 
  庄人仪仔细打量了其心一番,冷然遭:“我看你一身骨胳极适合于练习上乘武学,从今天起,你就跟本在主学练世上独一无二的上乘武功——” 
  其心连忙作出一个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庄人仪道:“你跟我来!” 
  其心眼看他走到西面的房中,庄人仪拉着其心,对着墙上一张画,画上画着~个白发白髯的老人,仙风道骨,倒像是神仙人物。 
  庄人义对其心道:“董其心,这是本在主所学功夫的神师,你快快跪下磕头。” 
  其心几乎要冷哼一声,他暗道:“这老儿算得了什么,我干什么要看他?” 
  但是他一翻眼,发觉庄人仅正瞪着他,他心中一转,忍不住又望了墙上那图画一眼,他心中改想道:“唉,形势所迫,只好拜他一拜了,看你这白发老儿年纪大,相貌也长得好看,我便拜你一拜罢了。” 
  他跪在地上拜了几拜,庄人仪面上露出得色,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对其心道:“你坐下,先听我讲解——” 
  于是其心坐下,庄人仪开始向他讲述上乘内功的基本原理,其心坐在那里,心中疑云重重,哪里听进了一个字,只是他装得规规矩矩的模样。 
  庄人仪愈讲愈觉得意,只见其心一句点一次头,像是全然领悟的样子。 
  匆匆两个时后过去了,庄人仪一口气讲了两个时辰,也觉有些倦了。他说到一个段落,把书本合了起来。 
  他一看其心,仍然呆坐在那里,他还以为其心是沉醉在方才他所说的之中了,他不禁微微一笑不去打扰其心。 
  其心忽然觉得耳边没有声音了,不禁惊觉地站起身。庄人仪哈哈笑道:“你觉得如何?” 
  其心道:“我觉得很是有趣……” 
  庄人仪道:“明日此时你再到这里来。” 
  其心唯唯诺诺,跟着庄人仪走出屋来,庄人仪向左一转,走上楼阁,其心缓缓走回睡房去。 
  其心暗暗冷笑道:“谁高兴听你胡说人道。” 
  他静静躺在床上,在如潮的思虑中,渐渐步入梦乡。 
  “天剑令”已经发现了三柄,但是却突然沉寂了下去,庄院中平静地过了三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时,庄人仪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他在庄院中日夜赶工地建造机关陷院,布置堡垒,大动工程,似乎是在努力防敌,而赶工的工人就是全部的在丁与新加入的武林豪客。 
  好一批武林豪客全是威霸一方的好汉,一向只是哈喝指使别人,哪曾被人指使过,这时被几个庄中的老人厉声吆喝着命令做苦工,个个都是怒火膺胸,但是却是不敢反抗,只因每人都中了庄中的独门毒药。 
  东角上,一个大力鹰爪功的名手“金爪王”胡景被逼着在五个时辰之内,要把一棵深埋在地下的千年古树的树根挖将出来,胡景挥着大铁铲当真是如织布穿梭一般,一大铲一大铲的泥石被他挥得满天飞舞,但是那棵树根委实太大,他一边铲了三个时辰,铁铲弄折了五柄,只不过挖了三分之一。 
  只见他汗如雨下,索性把手中剩下的半截铁铲往地上一丢,蹲下身去,双掌十指一伸,便如两把钢爪一般招入土中。 
  他以掌连抓,立刻刨出一个大坑来,只见他汗从额上直滴下来,纵然他有一身武功,却也到底不是铁打的,十指的指甲缝中都流出血来。 
  别的武林豪客虽然怒火膺胸,可是为了苟全性命,没有一人敢说一名话,那胡景眼见还有一半没有完成,不禁长叹一声,坐在地上休息。 
  他方才坐下,呼地一声,立刻便是一鞭抽了过来,啪地一声抽在他的背上,他一翻身,只见一个庄中的老在丁手执着一根长鞭怒目瞪着他。 
  胡景缓缓抬起头来,狠狠瞪着那执鞭的人道:“张麻子,兔死狐悲,你何必替庄人仪欺侮我胡景?” 
  那张麻子一抖鞭又要抽将下来,只听得“啪”他一声,那根皮鞭忽然被人凌空扯成两段,张麻子如断线风筝一般直跌出六七步—— 
  只见一个铁塔般的大汉站在胡景面前,指着张麻子骂道:“他妈的张麻子你是什么东西?想当年你饿倒在沙漠里险些喂了野狼的时候,我马回回救了你的狗命,你他妈的踏到庄人仪这里来混了一混,便这么威风了么?” 
  张麻子不敢作声,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来自马回回的身后:“马回回,你不要命了么?” 
  马回回扭转头来,只见身后站着那天山铁氏的弟子,他冷笑一声,嗤鼻道:“铁凌官,你待要怎地?” 
  铁凌官笑道:“我倒不要怎地,只怕你马回回要求生不得求死不成了!” 
  那“金爪王”胡景目中如同喷出火焰来,他一字一字地道:“反正咱们活不成了,姓铁的,你不要在这里狂,老子成名露脸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这“反正咱们活不成了”八个字如同一声巨雷震起,原来为性命不敢反抗的武林豪侠齐声怒吼起来:“打——他妈的!” 
  这时,在人仪出现在众人之前,他冷冷地道:“打?你们要打谁?哪一个不要命的就出来!” 
  他这一声大喝,众人立刻冷静下来,各自想到自己所中的毒药的残酷厉害,都不禁冷颤颤地打了个寒噤,没有人说一句话。 
  庄人仪是个大条雄,他一句话震住了众人,但他知道再退下去必然出事,是以他只冷冷地道:“你们今日休息去吧。” 
  说罢便走开了。 
  众人全是武林中独霸一方的人物,做梦也不曾想到会到这里变成了死囚般的苦力,庄人仪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两个人来把马回回请到后院的大厅去了。 
  后院的大厅中,马回回跟着那两个庄汉满不在乎地走将进去,他才一进门,忽然肋下一麻,全身便不能动弹。 
  原来那门后躲着一个人,出手暗算了马回回,几个大汉立刻把马回回手脚缚紧,吊了起来。 
  马回回心中明白,但是四肢被捆,他知道即将受到毕生最大的侮辱了,他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此时只有认命了,在暗中咬牙切齿地道:“马回回三寸气在,定叫你庄人仪尸肉不留!” 
  XXX 
  翌晨,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大厅之中,马回回被牢牢地捆在大柱子上。 
  庄人仪对大家道:“我知道你们每个人心中都恨我入骨,不错,各位腹中的毒全是老夫下的,你们候也好,怒也好,反正得乖乖地听老夫的话,谁要逞英雄,嘿——这就是榜样!” 
  他手指着马回回,马回回抬起头来,怒骂道:“姓庄的,你能整治得了马回回你只管下毒手吧,我劝你还是干脆杀了我吧,如果留了我老马一条命,我非把你宰了不可!” 
  庄人仪一挥手,只见两个大汉各执长鞭,~起猛向马回回抽去,只听得僻啪两声,马回回脸上已是两道血痕。 
  马回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听得僻啪之声不绝于耳,马回回的衣衫渐渐被抽碎,露出他结实的肌肉,立刻肌肉上全是横横直直的鞭印,鲜血沿着血沟流了下来。 
  马回回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哼一声,一双眼睛睁得如一对明灯一般,狠狠地瞪着庄人仪。 
  众人丛中只是、一片急促的呼吸之声,每个人都是怒火中烧,却是没有一人出头—— 
  啪,啪,马回回已成了血人,庄人仪面色一丝不变,那两个大汉仍然用力抽下去,那“金爪王”胡景忍无可忍,慕地大喝一声:“住手——” 
  他身形如流星一般飞扑过去,要想把马回回身上的绳索扯断,他才奔出五步,庄人仪猛一挥手,大厅四角上百种暗器齐发,“金爪王”胡景惨呼一声,身上中了十多件暗器,倒在地上! 
  庄人仪厉声道:“再打!” 
  那两个大汉方才举起鞭来,倒在地上的“金爪王”胡景忽然整个身子如同一支飞箭一般直射而起,双掌猛伸,“噗”地一声,那两个执鞭大汉背上被胡景齐齐抓了进去,大力鹰爪功的功夫是何等刚猛,这一下又是胡景临死蓄劲所发,乃是他一生功力所聚,那两个大汉惨吼一声,立时倒毙! 
  “金爪王”胡景也从空中横跌下来,死在地上。 
  庄人仪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冷冷地向四周望了一眼,猛然发现厅门外有一双闪烁着的眼睛,他心中一转,计上心来,沉声向门口喝道:“董其心,你进来!” 
  门外偷看的正是其心,他只好快步走了进来,庄人仪道:“你把地上的皮鞭拾起来。” 
  其心上前去从那惨死的大汉手中抽出了那根皮鞭,在人仪道:“你与我用力抽打——” 
  其心摇摇头道:“不行。” 
  他答得那么干脆,倒叫庄人仪吃了一惊,他的脸色猛可一沉,冷冷道:“董其心,你说什么?” 
  其心道:“我说不行。” 
  庄人仪厉声道:“你听着,我命令你,立刻用力抽!” 
  其心知道紧要关头到了,他真有些后悔方才站在门口偷看,如果不让庄人仪瞧见,这麻烦便不会有了—— 
  他知道,这是最后关头了,他此刻头脑中冷静极了,他在冷静地考虑要不要再装下去—— 
  于是他执着长鞭,缓缓向马回回走去,那只是拖时间罢了。 
  全场的人都在注视着他,他一步步走到马回回的面前,抬起头来,只见马回回满面都是血水,双眼望着其心,射出宽恕的光芒——一 
  其心望了望那鲜血,那眼光,他无法多想下去,于是他把鞭子往地上一丢,冷静地道:“不行,我不打。” 
  在人仪哈哈笑道:“董其心,你不要命了么?” 
  其心道:“要。” 
  众人心中都想笑,但没有人笑得出来,在人仪反倒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其心道:“董其心,你知道我不想杀你,可是若是我不给你解药,你该知道南中五毒发作时的痛苦!”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几十只睛都牢牢注视着这个孩子,他们想不透庄人仪怎会用天下最厉害的毒药害这个孩子? 
  其心望着庄人仪道:“你也该知道,我是从不打人的!” 
  庄人仪火上心头,他沉声道:“那么你是违抗我的命令了?” 
  其心想都没想便答道:“看来是了。” 
  他在心底里恳切地对着自己说:“即是我的毒还没有解,我也一定会这么回答他啊!” 
  “看来是了”这四字好比四个春雷骤落,厅中每一个武林豪客都惭愧地低下了头,这是每个人心中想说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其心只是个孩子,他们却是成名武林的大人物! 
  庄人仪料不到会发展到这么一个结果,他的胡须抖动,青筋暴了出来,这时候—— 
  杜老公走了过来,他对庄人仪作了一揖道:“庄主,董其心这小子年幼无知,庄主犯不着同他生气……” 
  庄人仪道:“杜兄,此事……” 
  杜老公道:“待老奴来抽打,待老奴来抽打——” 
  他说着便把地上的皮鞭拾起来,其心猛一转身,忽然瞥见大厅屋角上堆着一大堆碎泥,他在碎泥堆中发现好几个尚未完全打碎的泥面具,他的心不禁猛然一震,那个关连着父亲的秘密如鬼影一般飘过他的心田,他暗暗道:“这是探听秘密的唯一线索,我与庄人仪闹翻了,那我辛辛苦苦在这院里混了这许久,岂不前功尽弃了?” 
  杜公公拿着那根皮鞭,呼地一声向马回回打去,“啪”,清脆地一声,仿佛打在其心的心上,其心全身重重一震—— 
  啪,又是一声,其心忽然克制不住自己了,他大步向杜老公走过去,经过庄人仪面前时,庄人仪忽然怒声喝道:“站住!” 
  其心才一驻足,“啪”地一声,他感到面颊上一阵火辣,竟被庄人仪打了一记耳光,这一霎那间,其心的老谋深算和冷静自持完全消失了,他全身的热血都忽然痛到头脑上,于是他停下身来,抬起双眼望向庄人仪。 
  庄人仪突然发现这个孩子的眼中射出令人心医的光芒,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重震了一下,但是他冷哼了一声再次举掌打下 
  其心暗暗对自己说:“罢了,罢了。” 
  他一伸手,不歪不斜地抓住了庄人仪的手臂,在人仪一记耳光竟没有打到—— 
  庄人仪出手是何等快捷,竟然被其心举手便抓个正着,每个人的心中都是大大震惊,庄人仪咦了一声,呼地一掌向其心当胸拍来—— 
  其心长吸一口气,横里一扭,左掌向外轻拍而出,只听得轰然一声暴震,震得偌大的厅堂屋梁簌然,仿佛要倒塌一般,所有的人都骇得想要夺门而出,屋梁上的陈年灰尘弥漫着整个大厅,众人惊叫声中,庄人仪仰天倒下,其心如一只狸猫一般闪出了大厅。 
  接着,众人发现庄人仪已经倒毙在地上! 
  站在门边上的两个汉子飞身出门,厅外一片恬静,其心小小的身形已在二十丈外! 
  横行江湖的武林神秘人物,竟被十多岁的董其心一掌毙命了。 
  众人足足呆了半盏茶时间,这才轰然惊叫起来,有人上前把血人般的马回回救了下来。 
  马回回真如铁铸的身体一般,手脚上的绳索一松,他翻身站了起来,一把抱住地上“金爪王”胡景的尸体,流下两行英雄之泪来。 
  众人每个人都像是从极度的压迫之下得到舒畅,闹了好半天,才有人想到:“庄人仪死了,咱们的解药怎么办?” 
  这一句喊出,众人立刻凉了下来,立刻又有一个人叫道:“快去找杜良笠,快找杜老地——” 
  他们一涌而出,只见杜老公正在五文之外,众人喝道:“杜老地,你不要走——” 
  杜老公停下身来,他缓缓转过身,众人上前围住他,齐齐要解药。 
  杜老公冷冷望了众人一眼,道:“跟我来!” 
  众人跟着他走到西院,杜老公走到一间大铜锁锁住的密室前,启锁开门,屋内密密麻麻全放着各种药物,杜老公道:“每种药上都注明了名称用途,你们自己找吧——” 
  众人如大旱忽获甘霖,一涌而入,杜老公冷然望着他们全进入了密室,忽然悄悄悄退了出来, 
  没有一个人发觉。 
  他快步直冲上飞云阁,才一进门,只见庄主夫人自刎死在地上,小玲哭得昏倒床边。 
  社老公看得呆住了,他喟然长叹一声,喃喃道:“上违天意,下违人道,庄主你是太过分了啊,只可怜了夫人……唉……” 
  他一把将小玲抱起,一掌推开了竹窗,居高临下望下去,那边仍然乱成一团,他回首望了死在地上的庄主夫人一眼,叹道:“是我杜良笠不该带那董其心入庄来……是我不该……” 
  他猛一纵身,犹如一只大鸟一般,抱着小玲直飞而起,霎时消失了踪迹。 
  朝日初升,霞光四射。 
  这是一座不知名的大山,山势连绵甚远,一片青翠,紧伴着山麓,境蜒躺着官道,路旁林木森森,在旭日之中好像披上了一层金粉。 
  这一带行人并不繁多,加以是清晨,好久也不曾经过一人,官道上冷冷清清,就算是有赶急路的,马过尘扬,立刻又是一片寂静。 
  这时官道上慢慢走来一个人,那人走得很慢,似乎心中沉吟不决,走走停停,走到山下,停下身来垂手而立。 
  晨光下看得清楚,这人一身道士打扮,白发苍苍,红红的面孔,加上颔下银丝般的长髯,简直是仙风道骨,好不庄重。 
  这道士站了一会,两道白眉皱得几乎连在一起,暮然仰天一叹,喟然自语道:“剑气萧然三千里,唉,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攀然远方出现一条人影,道士微一思索,心想还是藏下身形比较好,于是移动走步,走入官道一边树荫之中。 
  那条人影走得好快,一刹时已来到眼前,道士问眼看时,只见那人身形瘦小,原来是一个孩子。 
  那孩子忽地停下身来,似乎有什么事情不能决定,默默思索着。 
  道士看清这孩子面目,心中不由一惊,默默忖道:“原来是董其心,他怎么到这儿来?” 
  那孩子正是一掌击毙神秘的庄人仪,匆匆逃出在院的董其心,他站在官道中想了一会儿,喃喃地自语道:“我失去了唯一的线索,唉,这些日子的一切苦心完全成为泡影。” 
  他想了一下,又自语道:“父亲的事,一时只好作罢,一年的时间又未到,只好还在江湖中流浪了。” 
  他年龄虽小,但城府甚深,虽历经大变,心神仍然不乱,他又思索一会,猛然想起一事,正无事,不如去寻他问问——” 
  他默默思索寻找齐家大公子的方法,却始终毫无头绪,不由烦恼地道:唉,齐家公子分明与那“天剑”有密切关系,而我冥冥中似乎又觉得“天剑”与父亲之间,多少也有些关连!唉!那年父亲中秋之夜,酒醉后曾一再哺呼“天剑”“地煞”,事后我去询问,却又为他老人家严词所拒,父亲呀,你分明身怀绝世秘密,为什么连我也不肯相告? 
  林中隐伏的道士,似乎微微听出头绪,他听到其心所说“天剑”“地煞”,心中不由大震,暗暗忖道:“—难道孩子也知道这秘密,那么我不如出去见他一面——” 
  不过他立刻又忖道:“不成,这事关及全武林,所涉及均为武林中罕见高手,还是保密的好!” 
  他想着想着,董其心身形忽然一动,两个起落,便消失在官道尽头。 
  他感叹一会,若有所思,默然自语:“地煞一生行迹飘忽,武林中于夫所指,就是我周石灵先些年头,也认为他恶性重大,唉!老道这次破关,决心探身这空前大秘密,所接触的人物,可能较地煞尤有过之,老道能否生还武当实无定数——” 
  他想了一下,不再自语。倘若这时有人在一旁听见这老道的话,包管没人相信武林至尊的武当掌门周石灵道长竟会说出这番话来。 
  周道人仰天叹了口气,一方面感叹武林中风雨不平,一方面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沉重,竟呆呆站在官道旁,好一会才勉强按抑住激动的心情,缓缓移动脚步顺着官道而行。 
  周石灵道长走了一会,忽然又停下身来,脸上神色甚是沉重,口中喃喃道:“老道自忖身负如此大任,力有不逮,想那年昆仑飞夭如来与老道一齐受思于地煞,老道此去相商,他必不会推辞,只是,老道陷他同入危境,似乎有背侠道——” 
  他心中所思,均由口中喃喃说出,那年他和飞天如来相搏后,终于双方说开,化敌为友,听他自语,分明他此次下武当乃是为地煞而行。 
  周石灵道人又沉思片刻,喃喃道:“但他煞一生冤受人责,此事有关整个武林,以老道与飞天如来或有可为,此事不可多延,老道只好权变大义……” 
  他话声猛可更然而止,身形比旋风还快,刷地转过身来,他经验丰富,身形在旋转之际,同时向后掠开半丈,只见身后一个白发白髯的老人,像鬼一般,端端立在距已不及五女之处。 
  周石灵心中猛震,他暗吸一口其气,望着这陌生的怪客道:“贫道武当周石灵,敢问施主——” 
  他话声未完,那老人冷冷插口道:“久仰久仰。” 
  周石灵微微一怔,又道:“施主有何指教?” 
  那老人双目中神光闪闪,目不转睛注视着周石灵,好一会才道:“周道长,你识得地煞董无公?” 
  周石灵心中大震,心知自己方才自语全为此人所听,此人跟在自己身后,自己一无所觉,心中不由微微发寒。 
  周石灵沉吟一会道:“地煞与贫道有一面之缘!” 
  那老人哼了一声.周石灵心怒气上冲,他到底是出家人,只一笑置之。 
  那老人突然又问道,“周道长身为武当之长,此次下山而行,难道仅为地煞一人之事?” 
  周石灵大袍抽一拂,他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怒火,冷冷答道:“施主免问了!” 
  老人突然仰天一笑道:“可惜!可惜!” 
  他以为周石灵会追问下去,哪知周石灵面寒如水,理也不理他。 
  那老人微微一顿又道:“只可惜那地煞昔年救你老道一番苦心?” 
  周道长沉声道:“施主之言贫道不解,施主免说!” 
  老人却接口又道:“地煞那年救你,今日可救你不得!” 
  他说得好不轻松,周石灵心中却一震,他保持面上的神色,拂袖道:“地煞今日救贫道不得,贫道还是感恩于他,贫道以为施主胡言乱语,请便吧!” 
  他虽强抑怒火,但口中所言却十分犀利,果然那老人面色一变道:“武林中以武当为尊,只是在老夫眼中,区区阁下,不过一介凡夫耳!” 
  周石灵怎么也想不通这老人来路如何,分明是有意为难自己,显然是为那地煞之事。 
  周石灵心知这老人必然身怀奇功,但他到底是一门之长,对方既说出这等活来,他大声一笑道:“施主言重了!贫道请教施主——” 
  他心中虽想问明对方的来意,不愿打这种糊涂闷仗,但颜面相关,始终说不出口。 
  那老人似乎偏要他如此,仰天一笑道:“好说!好说!” 
  他身随话动,左右忽然各飞一掌,啪啪两声,官道两侧两株大树轰然而倒。 
  周石灵长笑一声。他触动豪气,笑声中中气充沛,凝聚久久不散,他双掌也是一分而合,两股自外向内的古怪力遭骤起,数丈之外两株大树“咋嚷”而倒,倒的方向却是倒向路中,和那老人所击折的两株大树,倾倒的方向恰巧相反。 
  这一手内力好不巧妙,那老人似乎一怔,攀然大笑道:“道长不愧武林中流抵柱。” 
  周石灵声如古钟,宏声道:“并非是贫道心怯,敢问施主无故挑衅,可是为了那地煞董无公?” 
  老人颔首笑道:“不错!道长你心中有数!” 
  周石灵面上陡起寒霜,沉声道:“贫道不瞒施主,这次破关下山正为那地煞一洗恶名,此事秘密无比,施主既然方才已听贫道说出,难道施主与此事有关?” 
  他话说出口,双目紧紧注视那老人的表情,只要那老人一点头,他立刻准备痛下杀手,然后奔逃。只因对方若承认与此事有关,则此人身份已自大明,周石灵心中有数,难是他的敌手。 
  那老人沉吟一会,冷然遭:“这个老道你管不着!” 
  周石灵愣然吐出真气,心中忖道:“此人神秘已极,身怀绝世功力,他口口声声提及地煞董无公,却又不肯承认与此事有关,我当今之计,唯有突然出手相试,立即远逃,唉,非是周石灵食生怕死,是因身负重任。” 
  周石灵口中大吼一声:“接贫道一招!” 
  他话未落,左拳一扬,右掌直伸而出,遥击那老人胸腹。 
  那老人万万料不到堂堂武当掌门道人竟会突击出招,一怔之下,匆促出掌相迎。 
  周石灵面上青气大增,口中轻轻吐气开声,右掌掌心一吐,武当独步武林的“青莲”内家掌力绵绵发出。 
  老人匆促间内力未能提纯,而周石灵乃是蓄势全力以赴,一触之下,强弱立分,老人闷哼一声,一连倒退五步之多! 
  周石灵面上青气立敛,换上的是一副惊骇无比的神色,他不敢相信对方在自己绝对优势之下,仅仅马步浮动,内气丝毫不散,他心中电转!—— 
  “此人功力骇人,待我乘他先机已失下,全力攻他三剑,想来脱身不难——” 
  他思念之中,只因那“青莲”内力后继劲道甚长,那老人勉强提的真气,一直到此时再发出和“青莲”内力余劲一触而散! 
  周石灵面上严肃已极,右手闪电一翻,只听得“叮”一声,青光绕体而生,大名鼎鼎的武当掌教,已亮出长剑。 
  那老人内力方吐,周石灵宏声道:“施主留神,贫道得罪了!” 
  他身随剑走,青锋长剑振腕一抖,平空挽了一个剑花,直等那漫天剑花一散,一点而出。 
  霎时间嘶声大作,一缕寒光笔直点向那老人眉心。 
  这一点之式,单纯已极,丝毫没有变招,直点而出,但周石灵内力纯厚已极,剑身划过长空,一片刺耳劲风之声! 
  那老人不料周石灵连下毒招,他功力高卓天下,一眼便知对方这单纯的一点,却是剑学中最难,最上乘的招式。 
  周石灵这一剑是武当镇山三神剑之首:“鬼箭飞磷”,可贵之处正是这一点之势,虽是一根长剑,气势却如子军万马。 
  那神秘老人临危不乱,口中大吼道:“老道人好毒辣的道家心法!” 
  只见他双足不动,身形却平平倒掠半丈之多。周石灵吼一声,右手铁腕陡止,猛可向后一挫。 
  一缕古怪剑风陡然而生,那老人只觉对方这一剑收回好怪,产生一种吸引之力,将自己向后掠出的身形一窒落了下来。 
  周石灵面上作色,长剑倒转,竟然斜斜一挑而出,这一挑之式好不缓慢,好像是剑尖之上挑负着一块干斤巨石一般。 
  武当三神剑连环发出,昔年张三丰真人曾家语天下无人在三剑之中,能发出一分攻势。 
  那老人自是知道三剑的厉害,勉强按抑住火气,凝神以待。 
  霎时但见漫天剑光森森而作,那老人双掌密封,身形不断倒退而行,周石灵振腕劈出第三剑,那老人硬生生已被逼退八九丈之遥。 
  周石灵一门之长,终生浸淫武当绝学,这三剑一出,确是一气呵成,剑气如虹,他等最后一剑内力发出八分,陡然挫腕而收,反身一纵,身形已在五丈以外,口中声道:“施主请恕贫道 
  他见这老人在武当三神剑中退守自如,又四口声声提及地煞,心中早无战志,是以突出三剑,反身飞奔而去。 
  以他的脚程,加上原先已逼退那老人至八九立之处,而又先提步纵走,那老人功力再高,追赶也必然来不及。 
  哪知那老人身形方定,见周石灵竟不战而去.口中大吼一声道:“停住!” 
  他身形陡然之间,冲天而起,简直有如一道长烟。 
  周石灵此时背对那老人,是以看不见那老人的身法,否则他必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等功夫。 
  那老人身形腾空而起,猛跨数步,身形竟在凌空掠出七八丈,姿态之美,速度之快,竟然已追得和周石灵首尾相衔。 
  老人长吸一口其气,探掌一吐,内力悉发而出。 
  周石灵骇然只觉劲风压体,百忙中左掌倒繁而出,两股内力一触,两人一齐落地。 
  周石灵不能相信世间有这等脚程之人,他脑中灵光一闪,只见那老人面无表情,笔直站在身前不及半丈处。 
  周石灵虽是一门之长,涵养甚深,但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大吼道:“你——你——天座三星?” 
  老人面色一寒道:“道长猜得不错!” 
  “天座三星”“天座三星”这武林中仅只传闻的三个神秘人物,竟然出现武林。 
  周石灵强力抑住自己的紧张道:“天座三星在三十年前一规武林,武林人仅知有此三人,却不知是何人物,今日贫道亲睹雄采,方知武林人言之不虚——” 
  老人冷冷一笑道:“道长好说了,武当一派,有道长这等人物,确足以领导武林!” 
  周石灵似乎触动豪气,大笑道:“敢问施主大名?” 
  天座三星在武林中传闻甚少,没有人知道“三星”是什么人,几十年来,武林之中仅有“天剑”“地煞”两人可与之并名而提,有些武林人曾怀疑“天剑”“地煞”是否就是天座三星之中人物! 
  那老人仰天一笑道:“老夫温万里。” 
  周石灵默默记下这个名字,他知道今日面对天座三星之一,胜望的确全无。 
  温万里大笑一声道:“老道士你一再奇袭,为的便是要一走了之?” 
  周石灵正色答道:“天座三星武林人闻之色变,贫道不足争锋,确实存有追逃之念。” 
  温万里不料对方坦白承认,冷笑道:“非是老夫有意为难,只是老道士你方才拳剑并施,也未免太过舒适?” 
  周石灵轻轻一举右手中尚未插回的长剑,微微哼声说道:“武林人推靖地煞与天座三星有密切关系,今日贫道方知端的不差——” 
  他故意一顿话头,温万里冷笑无语。 
  周石灵又道:“贫道适才已说过,此次下山为的是地煞董无公之事,施生既为天座三星之一,又无故相拦,贫道以为此事已与贫道心中所料无误!” 
  他此时心神已定,是以侃侃而言,温万里心中似乎一惊,勉强一笑道:“老夫没有无故相拦,是老道上无礼动招在先。” 
  他似乎想探知周石灵语风,周石灵明知他用心,但仍继续道:“如此看来,贫道所闻不虚——” 
  温万里勉强的笑容逐渐消失,沉声问道:“你所闻为何?” 
  周石灵沉默不语。 
  温万里面色一寒道:“温某敬告道长,道长既自投身此事,温某人今日不能放过道长!” 
  周石灵双眉一轩,淡淡说道:“施主激动如此,倒出乎贫道意料之外!” 
  温万里一怔说道:“你说什么?” 
  周石灵道:“地煞董无公无恶不作,滥杀无辜,武林人之公敌,施主以为如何?” 
  温万里不明白他突出此语用意何在,稍一怔才回答道:“此言不虚。” 
  周石灵面上神光一闪,大声道:“贫道以为不然!” 
  温万里双目中虎虎生光,他低声道:“此即是道长所闻之事产 
  周石灵点点头道:“正是!” 
  温万里仰天一笑道:“老夫和你白费口舌这番时刻,你反复如此一说,老夫请问此事从何听得?” 
  周石灵冷冷答道:“贫道此语之意,乃认为武林之中,有另一绝代高手,冒地煞之名滥行屠杀。” 
  温万里哈哈大笑道:“老道士以为谁能冒充地煞?” 
  周石灵正色道:“举目武林,具此功力者,仅仅四人而已!” 
  温万里似乎一怔道:“四人?四人?你说哪四人?” 
  周石灵沉声道:“天座三星功力自是举世称绝,此外还有天剑一人!” 
  温万里猛可哈哈大笑道:“天剑!天剑!好个天剑!” 
  周石灵不知温万里这是什么意思,他脑中灵光一掠,暗暗忖道:“难道天剑与天座三星有何关连?” 
  温万里抑下笑声,又问周石灵道:“如此,道长便以为是咱们天座三星,冒充地煞童无公横行武林?” 
  周石灵双目一转,突然反问道:“敢问天座三星是哪三位人物?” 
  温万里一怔,脱口天魁,天禽、天——” 
  他陡然惊觉,嘎然止日,大声道:“老道土,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周石灵避而不答,心中却默忖道:“天魁,天禽,莫非第三位便是天剑?” 
  温万里见他不答又造:“道士,方才你说有人冒充地煞?” 
  周石灵“呵”一声,接口说道:“贫道忘记回答施主,贫道此时心中确实怀疑那冒充者是天座三星人物。” 
  温万里双目中凶光突现,沉声问道:“你怀疑是三星冒那地热,倒是有理可推,只是,你如何断定是有人冒充,此事岂可但凭道听途说——” 
  周石灵颔下白髯簌簌而动,他注视着温万里好一会,缓缓说道:“贫道得知——” 
  他知道这个一经说出,两人之间立刻生死难容,是以他猛可一顿,长吸一口直气才道:“贫道得知于蓝文候蓝施主。” 
  温万里仰天笑道:“那道人你打算如何?” 
  周石灵心中只觉热血上涌,他不再有暇去考虑后果,朗声答道:“但凭施主吩咐。” 
  霎时间,温万里双掌平分而出,周石灵手中长剑只觉一力道牵曳而来,掌心一热,几乎脱手而飞,心中一惊,大吼一声道:“看剑!” 
  他长剑倒转,勉强在敌人掌风之中递出,温万里左手一场,右手却原式不变,一迎而上! 
  周石灵真不敢相信对方竟敢以徒手迎击长剑,百忙中左掌也是一推而出,长剑贵足真力劈下。 
  “拍”一声,两人单掌相触,周石灵只觉对方内力强猛绝伦,不由面目为之失色。 
  说时迟,那时快,周石灵右手长剑陡觉猛震,他来不及再转第二个念头,数十年的经验使他想都不想使右手一松。 
  ‘呼”一声,周石灵只觉掌中一轻,长剑脱手而飞.他右掌变拳一击而出,两股力道触而相分.周石灵跟踉跄跄倒退三步。 
  堂堂武当掌教,竟在第一个照面便被对方逼飞长剑! 
  周石灵呆了一呆,温万里也是一怔,他哈哈一吉长笑说道:“你能逃出这一招就算不差!” 
  周石灵这时没有心思去顾及胜负名声,方才的一股豪气,此时已消失不见,只因对方功力太过出奇了。 
  温万里再度举起双掌,周石灵心中知道结局是如何,但以他的声名,对方已指名索战,虽败死也绝不能示弱逃开,况且温万里的轻功身法,更为离奇,是以随着温万里的汉掌,用百灵提足真气准备孤注一掷。 
  就在这危急万分的时刻,温万里缓缓吐出了真气,用石灵紧张处耳目失聪,直等到温万里身形向右转过,地才看见一个人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站立在官道的树荫之下。 
  温万里目光向天冷冷道:“这个人是道上你的朋友么?” 
  周石灵摇摇头,正想否认,忽然他瞥见了那人的面目—— 
  他脱口急呼道:“童施主,是你——” 
  温万里骇然一瞥,心中猛然一沉,他心念电转,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人走前两步,一副儒上打扮,周石灵却清清楚楚认得,正是当年以御剑之术救了他一命的地煞董无公! 
  董无公似乎是路过此处,也似乎早就目睹一切,没有人能从他的白皙脸色中瞧出丝毫迹象。 
  他缓缓走到当场,他走得越慢,越有一种神秘的感觉,他一直走到温万里身前不足五步之处,吓得温万里宽后退了一步。 
  董无公停止足步对周石灵点点头道:“周道长别来无恙?” 
  周石灵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次生命之险,竟又是由董无公的出现转危为安,他只觉董无公清酒的姿态,那沉静的态度。在这一瞬间,似乎是一件至美至好的图片在自己双目中跳动着。 
  他兴奋得微微打结,微微说道:“托福!托福!董施主一别以来,美风如昔,黄道实感欣慰。” 
  董无公似乎一震,微微笑道:“道长名满天下,董某不敢当——这位老先生,和道长有什么争执么?” 
  周石灵咳了一声道:“为的正是童施主你——” 
  董无公荡然“啊”了一声,说道:“那么董某来得巧。” 
  温万里迷惑地皱皱双眉,他到此时,尚猜不透地煞童无公的来临是故意或是凑巧。 
  周石灵望了望自己跌落在地上的长剑沉声对童无公道:“董施主可知道蓝文俊蓝施主?” 
  董无公的身形猛然一震,他大声追问道:“蓝文候?道长有话请说——” 
  温万里心念电闪,他知道只要周石灵下一句说出,地煞便要与自己生死不容。 
  周石灵双目一沉道:“蓝施主,他——他——” 
  温万里长吸一口真气,全身骨节一响,童无公虽是背向着他,但这骨路之声一入耳中,心中登时大惊,他默默忖道:“这老人貌不惊人,内力竟达‘碎骨”地步,听他全力提气,难道他想对我出手?” 
  他是聪明绝顶的人,立刻猜到事情大概,他略有着急地向周石灵作了一个眼色,口中朗朗道:“难道道长与这老先生为蓝文候之事而争?其中又关董某本人?董某敢问道长,这位老先生,是武林中哪位隐逸侠土?” 
  周石灵完全不能了解董无公这一个眼色的意义,他略一沉吟方道:“这位是温施主,温万里施主,乃是天座三星之——” 
  董无公忍不住身形慢慢转过来,仔细看了看温万里,他心中虽惊疑万分,但口中却淡淡问道:“久仰。敢问温先生,蓝文候与温先生有何关连?” 
  温万里双目神光四射,心中忖道:“这地煞深藏不露,莫测其深,他神风御剑之术,加上周石灵老道土,今日我是稳站下风,等那周道土说出蓝文候的事情,说不定董无公以死相拼,我能否生还,都成问题,加之此事尚未成熟,董无公这方,绝不可扯破颜面,说来我最好找机会一走了之,只是便宜那周石灵白攻我一掌三剑,罢了罢了,咱们来日方长,走着瞧吧!” 
  他心念电转,口中答道:“周石灵老道士知道,你问他便是!” 
  董无公看了看温万里神色,不解地“哦”了一声,缓缓侧过身来道:“周道长请快说吧肝” 
  “呼”一声,温万里身形陡起,迅捷有如青烟,霎时已在三十丈以外! 
  周道长神色一变,董无公嘿然一笑道:“好险!” 
  周石灵脱目惊道:“董施主,你……” 
  董无公微笑道:“咱们先快离开此地——” 
  周石灵征了一怔,拾起地上长剑,大踏步走了过去,董无公跟在身后,边走边道:“道长此刻心中必然疑云重重了!” 
  周石灵叹了一口道:“地煞一生行动有如天际神龙,贫道不能领悟。” 
  童无公微笑道:“道长过奖了,董某适才早在林中,一切都已看在目中,道长为董某之事,不惜以命相搏,董某心中好生感激——” 
  周石灵连忙道:“不敢。” 
  董无公又道:“道长即已知蓝文峰之事,董某生平蒙受奇冤内情,道长必已知悉?” 
  周石灵颔首道:“正是如此,以贫道愚见,天座三星——” 
  童无公一笑插口道:“是何人冒董某之名,董荣心中早已知悉——” 
  周石灵惊道:“是谁?” 
  董无公的脸上掠过一个痛苦的表情,他岔开话题说道:“道长神剑能逼退天座三星,武当绝艺果然非同小可。” 
  周石灵长叹道:“罢了,罢了,贫道这一点微末功夫,岂能入董施主法家神眼!” 
  董无公仰天一叹道:“道长以为董某功夫高强么?” 
  周石灵想都不想接口道:“御剑飞行,天下不作第二人想!” 
  董无公叹道:“董某这身功夫已被人废去了!如今仅是互介凡夫而已!” 
  周石灵骇然失声,急问道:“董施主此话怎讲?” 
  董无公似乎甚是激动,他微微吸口气,平静内心,微微一笑道:“方才董某在林中,亲见那温万里绝技击飞道长手中长剑,道长身处危境,董某自思功力虽废,但应该我武功全废之事并未传出武林,是以冒险一行,放作轻松,那温万里本已提起碎石子大功,准备一拼,董某赶忙发话阻止道长说出那事的关键,否则温万里一急之下,一击出手,董某毫无防守之力,真是危险!” 
  周石灵惊得一身冷汗,董无公却微笑道:“道长此行已为温万里所知,此后必然困难重重,董某一生受人所冤,此事董某心中有数,非外人之力所能解决。” 
  周石灵接口道:“贫道此行,仅希望能洗刷施主令名于天下,董施主私人事项,与此行并无关系。” 
  董无公沉吟道:“温万里的功夫道长是亲见了——” 
  周石灵点道道:“董施主一直藏身林中,贫道将之逼退八九支之遥,他一跃竟能追及贫道,这等轻身功夫,还较他的内家修为,更为神奇。” 
  董无公颔首道:“假若董某不走眼,此人必是三星之中,号称天禽的第一位。” 
  周石灵陡然而悟:“定然不差!他那神奇的轻身工夫,可能便是昔年神州三绝艺之——” 
  董无公笑而不语,周石灵忍不住又道:“百余年前,神州三绝艺失传武林,贫道只仿佛听先师所说,其中有一样是‘天禽身法”,温万里号称天禽必不差了,只是其它两样,不但失传多年,而且连绝艺名称,也都失去了不为人知——” 
  童无公微微笑道:“这个董某倒是略知一二。” 
  周石灵“哦”了一声,忍不住问道:“童施主可否见告,以博贫道见识?” 
  董无公沉吟了一会才道:“其它两种绝艺一种也是轻身功夫,但却必须有至高的内力修为,这种功夫威力较‘天禽”尤有过之,只因此种功夫一经使出,任你绝顶高手,至多能——能与之两败俱伤而已!” 
  周石灵点首道:“贫道才艺不足领悟其中奥妙,只是这种功夫的名称是何?” 
  童无公的面色逐渐严肃起来,心中泪滥着从未有过的激动,他缓缓说道:“这种神功唤着‘暗香掠影”。” 
  周石灵哦了一声。又接口问道:“贫道请教第三种绝艺!” 
  董无公默然不发一言,好一会才淡淡道:“这是一项纯为内力修为的功夫,一共有三招奇学,唤作‘震天三式”!” 
  周石灵心中一震,他喃喃念道:“震天三式,震天三式——” 
  董无公心中也是一震,开口问道:“道长知道这种功夫?” 
  周石灵缓缓摇首,他走了数步,猛然脑中灵光一闪,他脱口呼道:“是了!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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