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师城西关,在一家名叫“玉壶春”的临街茶楼上。
此际,天已未时,闲来无事吃茶聊天的人特别多,而且这家茶楼复兼营旅寓生意,旅舍就在茶楼的后面,规模很大,无论茶楼旅舍,各方面的设备,都够得上是一流。
顾客往来如梭,生意兴隆,再加上旅馆里一些寄居旅客,为解除异乡寂寞,拥得诺大的一座茶楼上,座无虚设。
有些顾客登上楼来,一见没有空位,只好摇摇头怅然而去,可是这时却忽然有两位衣着华丽的少年顾客,硬逼着店小二给他们找处座位。
店小二总是势利眼光的居多,见这两位衣着华贵的少年,不是官宦子弟,便是富绅儿孙,哪敢得罪,只好一方面向他们打躬作揖招呼着,一方面四处观瞧,想在坐上客人中找个空位,把他们安排下。
小二瞧了一阵,发现临街窗口下,有一张四人坐的茶桌,这时仅有一位蓬首垢面,衣衫不整,模样邋遢的矮胖老头,在那里悠然自得地独自品茗。
不过他认得这位不起眼的老头,原是旅馆里的住客,所以便走向前去招呼道:“老客官,实在没有办法,你这两个空位,能不能让与另外两个客人坐坐?”
矮胖老头抬眼一看,见是两个书生打扮的俊美少年,遂哈哈笑道:“当然可以。”
店小二哈哈腰,抽身返回,就将那两个少年引来,并且笑道:“两位少爷,这里可以将就将就吗?”
两位少年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一望座上老头,不由“啊!”了声,拉着另外一个转身就走。
店小二以为两个华衣少年,不屑和脏老头同坐,赶忙灵机一动,把另外同桌的两位年纪五十左右的老茶客,招呼到脏老头的桌上,腾出了个桌位,好说歹说才把两个少年安置下。
两个少年入坐之后,那矮胖老头,却纵声一阵哈哈长笑,笑毕,又自言自语地道:“这可不是我不近人情,人家嫌脏有什么办法!”
说着,向两个少年瞥了一眼,又道:“模样虽然还不错,但是有点邪气,比起我那老弟来,可是差得太远了,嘿嘿!”
他这自言自语的声音虽不大,但因距离太近,所以被那两个少年听得清清楚楚。
只见年纪稍轻的少年,把桌子嗵地一拍,起身指着脏老头喝道:“你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老叫化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谁?”言时,星目圆睁,怒气冲冲。
脏老头子却并不发怒,反而又是哈哈笑道:“像人也好,像鬼也好,叫化子却敢以这副生像见人,不比你们……”
华衣少年怒声喝止道:“我们怎样?哼!你这个老不死的!”
脏老头依然一副嘻笑之态,道:“老不死就老不死,可不比你们……嘿!狗嘴里插葱,硬要装象哩!”
“混帐老鬼,你骂谁?”那少年忿怒已极,一个箭步上来,就要和老头动手。
年长的华衣少年,却急忙起身,一把将他拉住,劝道:“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办,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那忿怒少年,这才坐下,但是两腿发抖,看样子已是气恼至极!
脏老头似是嘻笑怒骂的目的已达,彷若无事的又自顾自的喝起茶来,但是他心里却在暗自骂道:你们两个小家伙,竟敢在孔夫子门前卖经!
这脏老头不是别人,却原来正是那位出身少林门墙,游戏风尘的江湖奇人——万里疯侠程百康。
这是白猿秀士徐玉麟往探君山的次日,原来相约三日内在此会合,同返飞云堡,再往“九顶连环山”寻找十使者之长,查探各大门派所失宝物。
疯侠生性好动,不甘旅寓寂寞,便于午膳之后,独个儿跑上茶楼,表面上是在品茶,实则这位老江湖,却想在此打探一下最近江湖上的消息。
哪知他闷坐了好久,什么事情也未发现,正当无聊之际,猛见茶楼上来了两个华衣少年,视线为之一亮。
万里疯侠程百康一生江湖,足迹遍天下,经多见广,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对这两个少年,骤然一眼之下,便已识破乃是女扮男装,察颜观色中,又发觉她们两人长得虽很俏丽,但俏丽中带有邪荡之色,遂引起了这位风尘奇人的疑心。
无巧不巧,店小二把这两个乔装可疑人物,招引到他的坐旁,而她们又不肯就坐,正好给了他一个藉题发挥的良机,所以以言语触怒她们,旨在引起她们出声,甚至动手,以确定其是否为江湖女人。
也许那个年纪较轻的经验不够,果真中了他的圈套,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虽然仅是一个准备动作,一个箭步,便被那个年长的止住,但疯侠何许眼力,已自看出了这少年非但具有武功,尚且不是个泛泛弱手,当然,在这种情形之下,那个年长的即使再深藏不露,自也难瞒疯侠的。
两个颇具武功的女子,装扮成两个贵公子模样的人,神情中又隐现邪荡,不管她们是谁,绝不会做出好事来!
疯侠原就是好管江湖是非之人,既然发觉了两个乔装男人的女性行迹可疑,遂下定决心要把她们的行动弄个明白,所以故意装做若无其事,但却暗中在留意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大约申牌时分,两个女子悄然下楼而去,疯侠盯梢的结果,发现她们两个不但也是住在这家旅寓,而且竟和他同院对房。
在这巧合的机会下,她们的举动可以说完全落于疯侠的掌握中,然而这位风尘大侠,却并不愿打草惊蛇,所以悄悄地溜回房去,再未出来,而且也未将此事告知“四金刚”以及“青城一剑”顾天南等。
疯侠在房中关门闭户,连晚餐也是叫进房去用,竟将同在旅寓中的一干人群,弄得莫明其妙,还以为他身体不适呢!
谁知他却从窗棂纸上挖了个小洞,独坐卧室紧盯着对面的房门。
旅寓的院子仅有几丈之宽,中间又无隙碍,他这种鹭鸶捉鱼式的紧瞅,对房的一切,自然难逃他的双目。
说也奇怪,他这里闭门不出,那边房中自从两个女扮男装的进去之后,也是深锁房门,再未露过一次面。
就这样的,疯侠由申时守候到二更天色,既未见对面开门,也没上灯。
疯侠怀着满腹狐疑,一直株守到二更过去三更初交,渐渐的他觉得苗头不对,正想开门出去察看一番,猛可儿由身后吹过一阵微微的凉风,回头看时,见那寒风乃是从后壁墙上的窗隙里吹进,于是灵机一动,豁然大悟,暗暗骂着:老疯子飘泊江湖一生,想不到今日竟然栽在你们这两个小狐狸手里,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忖念既毕,反身把后窗轻轻推开,一式“春燕出巢”,人已由窗口钻出,落于房上,四下略微凝神,见无任何动静,接着双肩微晃,宛若只划空大鸟,又轻飘飘地跃上对面房顶,俯身贴檐,展式“倒挂金钩”,双脚搭住屋檐,身悬半空,这才发现这间房上的后窗,已然开着,房里黑洞洞的哪有个鬼影?
这情形,分明告诉了疯侠,对方也已经把他识出,所以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早已溜之大吉。
疯侠反身跃回房顶,向四处仔细观察了一阵,始发现这家客寓,复院重叠,房舍麟比,规模颇大,自己所住之处,原不过是靠最前的一个院落而已。
这时,月上柳梢,星斗满天,银光遍地,所有客房,大都灯火尽熄,整个旅店像死一般的沉寂。
蓦然,“汪汪”狗吠之声,仿佛从旅寓后面传来,但旋即隐没。
万里疯侠以其数十年之江湖经验,倏然警觉到这声狗吠有异,要说它发现什么动静而叫,绝不会只“汪汪”
两声,即戛然中止,要说无任何动静的话,深夜三更它绝不可能无故乱咬,那么……这犬儿一定是遇上了意外,所以叫声中断……
想到这里,他绝不迟缓,猛吸一口真气,展开上乘轻功,捷逾风飘电闪,径向狗吠之处,穿房越屋而去。
眨眨眼的当儿,他已落身于最后一所独院的屋瓦上,贴身屋脊,以其数十年之修为内功,眼观四方,耳听八面,好一阵子,却并未发现任何动静与可疑的物事。
疯侠仔细的想了一阵,确定那声犬吠是从这所院中发出,是以略为犹豫,便以风吹柳絮般的轻功身法,贴着屋檐,向院中落下。
蓦地心中大吃一惊,赶紧将落到地面的身躯往旁掠开丈许,而且功聚双掌,就要劈出。
但是当他猛地回身凝目一瞧,又不由暗觉好笑!
原来当他甫着地面之时,顿感脚下踩着了一个软绵绵犹若人体的东西,这时才看清楚,乃是一条二尺多长的白花死狗,狗头碎裂,脑浆鲜血,溅了一地,状至可怜!
由此死狗身上判断,此间已是出现过什么武林人物,但此人把狗击毙之后,已不知何去。
他在这所院中打了个旋,流目向四周房舍瞧了一回,竟是一片静寂。方欲纵身上房,悄返住所,忽闻一阵女子的浪笑之声,由一间正室里隐隐传出,不由怔神停住。
疯侠蹑足趋近窗下,想窃听一下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人,可是这窗口却以木板隔了个丝光不露,不但不能瞧见里面情景,而且声音也隐约得几乎听不到,不过他从那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喁喁细语,以及不时的浪笑中断定,室内最少有三人,而且其中有个男子。
窥探别人私房之秘,本来是武林侠义人物不屑而为之事,然而,这两女一男同室,以及日间所见,深夜犬吠,狗死……把这一些事情连结起来,似乎又非仅是单纯的男女之间的偷情与幽会。
由此种种,疯侠觉得有一探究竟的必要,况且他日间茶楼上相遇,被他监视又复施计走脱的两个乔装男人的淫荡女子,正然疑心必为室内二女呢,那击毙死狗之人,很可能便是进入此房的男子……
疯侠思忖中侧耳细听之下,终于被池听到一句较为清晰的男人话音,仿佛那是说:我这十使者之长,比白猿秀士那小子有何不好?然后便是嘿嘿啧啧之声……
十使者之长,怎会又在此出现?疯侠心中一动,自问了一句,飞身上房,四周凝神略瞧,便伸手揭开了一片屋瓦,猛地一阵亮光透出。
他俯身敛目,向下面一瞧,室内炉火熊熊,照耀得一片通明,榻上竟是春色无边,直把个风尘大侠看得脸上燥热如灼,赶紧缩开头去,暗道声:“罪孽!”
原来果不出疯侠所料,室内正是三人,二女一男,浑身点丝不挂,在那里相偎相抱,相互缠绕嬉戏,极尽人世间猥亵之能事!
“十使者之长!”疯侠原想即行离去,可是忽又想起这室内男子的身份,不正是他们要赴“九顶连环山”所寻之人吗?他为了确定是否其人,只好厚着脸皮,再探头往下面凝神细视,
他终于把那此刻已然正在做着野兽似的原始动作的男人背影看清了,也将躺在一旁像死蛇模样仰着脸儿的女子看清了——“十使者之长”与茶楼上几乎和他动上手的淫邪少女。
当然,那个被“十使者之长”的身躯掩蔽了的,看不见面貌的女子,用不着去猜想她是谁了!
万里疯侠放荡江湖,游戏人间,但对女色一道,不曾接近,眼下所见这满室春色盎然,也不禁心神震荡!
他想不到“东瀛一妪”手下的十使者之长,竟然是个淫恶之徒!而此两只具有武功的淫狐,又是谁呢?
人世间居然有这种无耻之尤的狗男狗女!万里疯侠暗自骂了一阵,正拟跃落院中,把他们叫出来,一个个加以惩治,尤其是十使者之长,关连着各大门派的失宝,更不能把他放过。
猛然间,旅寓前面的屋脊上,出现一张红衣身影,月光之下,疾如流矢般迎面驰来,又把疯侠的下一步行动立即止住。
那驰来的红衣人影,在疯侠的江湖阅历中,还真是少见得很呢,所以他又迭以屋脊隐住身子,静观来人是否与室内的无耻男女同道?再作区处。
仅是眨眼光景,红衣人影竟已纵射到对面的屋脊上,也是四下一瞧,便纵身跃落院中。
就在此刹那间,疯侠已然辨出来人居然又是个苗条女子,一身大红劲装,月色下似团滚动的火球。
那红衣女子跃落院中之后,便已脱出了疯侠的视线,但不一会工夫,便听到一阵木板粉碎倒塌之声,紧跟着女声惊叫,娇叱,男声怒喝,骤然而起!
万里疯侠抬起身来,向院中一望,真是热闹至极!
但见室内那三个无耻男女,净光光的各人拿着柄三尺青锋,围着那个红衣女子大打出手。
红衣女子手无寸铁,仅以掌、指、腿、脚之功,对付三支长剑,看来依然游刃有余。
可是那三个裸体男女,也非易与之辈,三柄剑舞起了三片寒光青芒,将红衣女子团团围在核心。
万里疯侠本待下去助这红衣少女,把三人制服,但转念一想,以自己这把年纪,以及武林地位,怎好和这般赤身裸体的小辈男女交手,万一此事传扬开去,岂非被人笑话,落个把柄?
好在那红衣女子,看来身怀绝艺,虽然一时不敢断定她能否致胜,但自保决无问题,所以他只好暂时仍然隐身房顶,冷眼旁观。
眨眼之间,数十个回合过去,只听那个年纪较长的裸女,忽然破口骂道:“想不到竟然是你这个小贱人,秦岭断我姊妹手指,徂徕山伤我师父臂膊,姓钱的永难忘记,却不料今日你竟送上门来,这笔血债,我们就此和你一起清了吧!”行说中,剑化万点寒星,剑光突盛,看样子已然出了煞手!
“是她——公孙小倩姑娘。”疯侠几乎喊出声来,暗自沉忖道:据说小妮子不是跟随天山神尼在锯齿山……
怎么也来到了偃师?……
“哪里来的野丫头,深更半夜不去和如意郎君寻找快活,竟敢来打扰少爷的好事,难道说你也看上了我,是来争风吃醋吗?果真如此,我一定……”
“十使者之长”的下流话音,突被公孙小倩姑娘的一声惊“啊!”截住。
但见这位天山神尼的小学徒,一连数招绝学,把两个曾经吃过苦头的裸体淫娃——“秦岭二妖”迫退,迭由怀中掏出一物,顺手一撤,嗡然声响,原来是“蝉翼剑”业已抖出,紧接着一招“地断巫山”,向“十使者之长”的长剑迎去。
“十使者之长”似已看出公孙姑娘手中必是柄断金切玉神刃,哪敢硬接,迭忙跃身后退数尺。
公孙姑娘宝剑向他指道:“原来你并非是麟哥哥,那就更别怪姑娘手下无情啦——”人随声发,人剑合一而上。
“十使者之长”又迭忙施展一式奇妙的身法,脱出小妮子的剑影,哈哈笑道:“什么麟哥哥不麟哥哥,十使者之长一样可以叫你得到人生的无上快乐呀!”
公孙姑娘怎能忍受这般污言秽语,娇叱声,剑化一片寒霜,又向他攻上。
“秦岭二妖”一左一右,两支长剑宛若怪蟒吐信,却向公孙姑娘同时袭到。
突地两声脆响,“秦岭二妖”应声倒退,每人的宝剑已被削去半截!
就在“秦岭二妖”把公孙小倩的攻势略微一阻之下,那淫恶无耻的“十使者之长”,突地纵身往墙外跃出,赤身裸体,落荒遁逃,霎眼间消逝于一片密林中。
万里疯侠对十使者之长本想急起直追,但他忽又发现前面屋顶上人影憧憧,向这边驰来,随又打消此念。
公孙姑娘想要追赶十使者之长时,却又被“秦岭二妖”钱氏姊妹拼命的缠住。
看样子“秦岭二妖”志在复仇,虽然宝剑已断,可是竟然不要命的一味死拼起来。
技差一着,便谬以千里,这两个淫娃怎会是身怀天山绝学的公孙姑娘对手呢,尽是两三个照面,每人的玉臂粉腿上齐都挨了数剑,剑锋划过雪白的肌肉,流出殷红的鲜血!
也许公孙小倩无意杀死她们,仅是叫她们皮肉受些痛苦,不然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然而两个淫狐却并不知难而逃,相反的直似两只受伤的疯狂野兽,咬牙切齿,闷声不哼地浴血死斗。
蓦地,公孙姑娘一声娇叱,剑摇万点寒星,身如落英缤纷,竟将“秦岭二妖”罩入剑圈青芒之中!
就在秦岭二妖的性命危急之瞬间,前房上响起声:“阿弥陀佛.公孙小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公孙小倩正待施展煞手,剑斩二妖,突被此话音一震,挥出剑势倏然疾收,“秦岭二妖”也就趁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跃身翻出墙外,月光下宛若两个厉鬼,飘风般地奔逃而去。
院中一阵衣袂飘动,纷纷跃落数人。
“哈哈哈……”一阵破空长笑,万里疯侠由空泻下。
公孙姑娘微微怔神,凤目环扫一匝,宝剑收入怀内,迭向疯侠裣衽施礼道:“疯老前辈,你怎么没和麟哥哥一起呢?”
小妮子一时话溜了嘴,竟把程百康喊作“疯老前辈”,又把这位风尘大侠逗得哈哈大笑!
疯侠笑罢,对公孙姑娘道:“来,老疯子先给姑娘引见一下,然后再告诉你麟哥哥的行踪。”说着便将“青城一剑”顾天南与夏侯芝馨姑娘介绍过。
“四金刚”、“了因”、秦大川都和公孙小倩在徂徕山见过面,自然用不着再行介绍,只是互相见礼一番。
疯侠向“青城一剑”等人看看,忽又说道:“你们几位早也不来,晚也不来,来得就那么凑巧,把老疯子拖住,让十使者溜掉!”
“青城一剑”顾天南不解地问道:“程大侠此言怎说?”
疯侠遂将十使者之长在“秦岭二妖”挡住公孙小倩之时,乘机溜走,自己本待追赶,忽见前面来人很多,因为不明身份,所以未追,却想不到竟是你们。
“青城一剑”听毕,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秦兄深更半夜,发现程兄不在,把我们几个一齐喊起,四处找寻不见踪影,后来听到这边有打斗之声,于是过来瞧瞧,想不到竟这般凑巧!”
疯侠道:“承蒙各位挂怀盛情,此处不便,我们还是到前面住所去吧。”说着,又向公孙小倩道:“公孙姑娘不是跟随令师远在锯齿山,怎会也来到了偃师?”
公孙小倩日前确是随天山神尼在锯齿山,只因小妮子对麟哥哥一片深情,日夕悬念,乃向师父老人家苦苦相求,准许她以神雕代步,赴飞云堡一行。
天山神尼爱徒心切,只好应允她去去就回,可是她到了飞云堡之后,出来接待的竟然不是心上人麟哥哥,而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紫阳玉女,小妮子问明徐玉麟的动向,盏茶不留,便又向豫省飞来。
她到了偃师,因用膳之故,把青雕留在郊外林中,自己找了家饭馆,匆匆吃罢,这时天已迟暮,刚刚踏出店门,忽见两个俊俏女子,嘻嘻笑笑的由门前匆匆走过,谈话之声虽然很小,但已被她辨识出正是曾被自己惩戒过的“秦岭二妖”,是以引起她的疑心,暗中盯住。
后见“秦岭二妖”翻进一家院墙,她窥探结果,发现二妖住处,并且窃听得她们谈话中,似乎隐约说什么:“那老鬼真厉害,但他……妹妹急什么……三更左右,白猿秀士必定来的……”
公孙姑娘心头一震,暗自叫苦,想不到麟哥哥短时不见,竟能和这双淫娃勾搭上!她把心一横,抽身跃出墙外,奔回神雕隐身的密林,待到三更刚过,便气冲冲的又找到秦岭二妖的住处,窗外一听,那还得了!
小妮子芳心里跳了一阵,酸性反应,气冲斗牛,连拍带踢,把屋门震碎。
十使者之长与秦岭二妖翻云覆雨之际,惊出了浑身冷汗,赤条条的仗剑冲出,于是醋海波澜,大打出手。
待到十使者之长答话交手之后,公孙姑娘才发觉他虽然与心上的麟哥哥面貌相彷,但并非真的麟哥哥,情知已是误会,也就抽剑不再留情。
此刻,众人之内,惟独不见徐玉麟,公孙姑娘心情焦急,对疯侠之话,不答反问道:“老前辈,麟哥哥究竟到哪里去了?”
疯侠一见小姑娘娇憨痴情,不由笑道:“他到洞庭君山去了,三日内就回。”
公孙姑娘道声:“各位老前辈再见。”红影微晃,消失于昏黄的月光下,身法快得连疯侠要想出言制止都来不及!
万里疯侠仰望了一下中月天色,脑袋连摇几摇,方待同众人一起离去,忽听一阵仿若夜枭悲啼的桀桀怪笑,破空传来,在场众人心头齐都为之震动,不期然地停下了步子!
万里疯侠程百康一听那桀桀怪笑之声,倏然间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在场众人见这位向不为世事所烦恼的怪杰神情如此,心知必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出现,俱各心情忐忑,凝神戒备。
但是那内力至为充沛的桀笑之声过后,约莫片刻时间,却未见来人现身,众人正在狐疑不定中,疯侠忽然说道:“我们回住房去吧,这个老魔已经走了。”双肩微晃,当先纵上房去。
接着“青城一剑”、“四金刚”、“了因”、秦大川、夏侯芝馨等也都纷纷跟上。
夏侯芝馨紧赶一步,掠在疯侠身旁,问道:“程老前辈,你说的老魔究竟是哪个?”
疯侠纵跃中答道:“倘若老疯子耳朵还不失灵,此人必是‘东海三魔’中的‘毒魔’金山。”
于是夏侯姑娘也不再问,但心中却暗自钦佩疯侠之辨识能力,仅在嵩山一会,就能从笑声里判断是谁,可是她却不明白,疯侠又从何测知那老魔已经去远呢?
其实,这道理至为简单,疯侠既是个饱有江湖经验之人,既从笑声中辨出来人为谁,那么以“东海三魔”那种高手,既发笑声示警,自然已把他们的行动尽情了解。
久不现身,当然其目的并不在他们,要非其已走又待如何?可是夏侯姑娘乃是个初出茅庐的女子,当然想不到这一点上了。
众人俱都轻功甚佳,几个纵跃,都已然返回居停的前院。此际旅寓中的住客,大都被那种怪笑惊醒,各处房舍,灯火通明。
他们为了避免惊扰旅客,竟悄悄地进入疯侠房中,好在行动轻灵敏捷,是以神不知鬼不觉。
万里疯侠一步跨进门槛,两支冷电似的神光,当先向室内四周打量了一遍,旋即由茶几上抓起张白笺,“青城一剑”晃燃火熠子,掌上灯烛,室内顿时通亮。
疯侠藉灯光之下,把那张白笺凝目一看,但见上面仅寥寥数语,写道:“姓徐的小子,废我爱徒元三青,血债血还,尔等小辈,原非老夫之敌,暂不予为难,但须即速转告白猿秀士,一月内亲来‘九顶连环山’领死,否则,老夫对尔等必剑剑斩绝!”
字条后面,笔飞墨舞地署了个“金山”二字,墨迹犹未全干。
疯侠阅毕,把金山留笺递给“青城一剑”说道:“顾掌门你瞧,果然不出老疯子所料!”
“青城一剑”顾天南对那阵桀桀怪笑,也已听出了些端倪,此刻接过白笺,略一过目,面色凝重地道:“‘东海三魔’中的毒魔金山,较蛇、火二魔尤为心狠手辣,说到做到,这个老魔头并非口出大言,以我们目下这般人手,要是他存心为难,那还真的是麻烦哩!”
夏侯芝馨姑娘此刻也已看过金山字条,忽然凑近疯侠跟前,问道:“程老前辈,我们不正是要等徐少侠返来之后,同赴‘九顶连环山’去找十使者之长吗?这样岂不正好,我就不相信‘东海三魔’会有三头六臂!以晚辈看,徐少侠一定能打得过他。”
疯侠对夏侯姑娘的悲惨身世,在这些时日中已经全部了解,而且他与“东平一尊”苏则徐大侠在生前,曾有数面之交,所以他对这位身负血海深仇的姑娘格外同情与爱护,因此,夏侯姑娘在他面前说话时也就较为随便些,何况他又是位不拘世俗礼法的风尘怪人呢!
夏侯芝馨话刚说完,“青城一剑”以师长之尊,却抢先对她斥道:“馨儿,你年纪轻轻的知道些什么,还不快回房休息去,这里哪有你插嘴多言的份儿。”
万里疯侠一见顾天南叱责徒儿,心中甚为不忍,赶紧打个哈哈道:“这孩子说得并没错,顾老儿何必摆出一副长辈架子,不过徒弟是你的,你自有权教训她,但是可别在老疯子面前来这一套,我就不喜欢!”
其实,“青城一剑”顾天南,对这个衣钵传人女弟子,何尝不爱若己女呢?只是他乃一派掌门之尊,惟恐夏侯芝馨说话随便,令人以为他门规不严,放纵门徒,有损青城派之声誉,所以才对爱徒说了几句,既见万里疯侠为爱徒袒护,自然也就不好再予责难,因此略微沉吟,乃陪笑道:“程兄,不是兄弟摆什么臭架子,只是兄弟怕把她纵坏了,况且当前问题,在兄弟想来,日趋复杂严重,我们‘九顶连环山’固是必去,但须谋定而动,方能万无一失。”
疯侠笑道:“顾老儿你的意思可说是,毒魔金山也去了‘九顶连环山’,这其中必与十使者的后台‘东瀛一妪’大有关系,甚至他们联成一气,势力庞大难敌是吧?”
顾天南点点头,表示他的心思已被疯侠完全猜中。
疯侠继又容色庄肃而道:“其实,这是意料中事,不然,‘东瀛一妪’的十使者之中,怎会有毒魔金山的弟子元三青呢?岂止如此,而元三青又曾经做过武当掌门玄真老道的弟子,金山又适时出现嵩山,为武当撑腰,若非两位高人把老魔及时逐走,此时佛门静地,恐怕早成一片血腥,为武当所毁……”
话至此处,他约略停顿,举手挠挠那头乱草似的蓬发,又道:“从各种迹象上推断,‘东瀛一妪’、‘东海三魔’同时复现江湖,此中必有一项重大阴谋,实牵连着整个武林前途命运,哈!顾老儿,我们做不了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的话,好热闹还在后面哪!”
他这一番话直说得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心头震骇。
连“青城一剑”这般城府深沉的老江湖,也不禁暗暗钦佩这位表面上看来不修边幅,疯疯癫癫,似乎毫无心机的风尘怪客,实则还是位深藏不露,见微知著而颇有头脑的人!
疯侠见众人被他说得竟然面色凝重,齐都哑口不语,忽又哈哈笑道:“不过各位也无须担心,常言道得好,路是人走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今夜已经无事,我们还是先睡场舒服觉再说吧!”言下,竟又至为轻松,仿若对即将发生的武林巨变,毫不在意。
其实,疯侠何尝是对当前问题毫不在意呢?不过他因去过一次莫邪岛,便从中获悉了许多不为一般武林人物所知之事,所知之人,自然他是胸有成竹了。
这里按下万里疯侠、顾天南等一干英雄,住在偃师城西关“玉壶春”客浅里,等待白猿秀士徐玉麟的北返,以便同往“九顶连环山”,暂时不提。让笔者掉转话锋,且说——
天山神尼的女弟子公孙小倩姑娘,芳心悬念她的麟哥哥,遂于星夜之中,奔返神雕藏身的密林之前,轻摄珠唇,发出声似黄莺出谷,珠滚玉盘的清啸,那只巨大神雕,便由林中钻出。
小妮子匆匆忙忙,跃上雕背,喝声“起!”青雕双翅一伸一展,挥出阵强风,便冲霄直上,眨眨眼儿,消逝于孤星寒月之下,迳往洞庭君山而去。
青雕神物,振翼数里,千八路程,也不过眨眼之事,天方破晓,旭日初升,便已飞临洞庭上空,俯首下视,洞庭湖犹在蒙蒙晨雾笼罩之中,看不见君山真面。
公孙姑娘只好驭鹰临空盘旋,以待晓雾散后,再行低飞缓进,探寻目的之所……
然而当一轮红日高照,湖上浓雾散尽,呈现出万顷碧波,粼粼水光,一望无际中却矗立着大大小小数座山峰,小妮子未曾到过洞庭,也不过是仗神雕之力,摸索而来,可是要叫她在湖中这些山峰之内,辨识出哪是君山,却就难了。
此际,她才深悔行色太也匆匆,为何不向疯侠问个明白再走呢?
但是不要看这小姑娘芳龄未满二九,然聪慧过人,记忆犹强,经过一段寻思之后,忽然想起仿佛曾经听人说过,君山是洞庭湖中的一座大山,那么只要选择一座比较大的山峰降下,或者就能误打误着……
她动随念转,随将坐下青雕一拍,毫不犹豫地迳向湖中一座比较突兀的小山急泻而下。
就这样被她误打误撞地落在了君山上,小妮子心中尽是思念着麟哥哥,甫下青雕,四处一瞧,便开始“麟哥哥!麟哥哥!”地呼唤起来……
起先她还是娇滴滴的声音,后来直感得喉咙渐渐嘶哑,终于只见樱唇启动,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她又满山狂奔,到处搜索。
然而,任她喊得力竭声嘶,跑得两腿酸软,香汗浸透衣衫,整座君山,每一角落,都被她搜索遍了,所得的结果却是寂寂空山,哪里有麟哥哥的影子?
“麟哥哥!你在哪里呀?……”公孙小倩在狂奔中自言自语的说着,一阵寒风拂过,使她机伶伶打个寒颤,不由一种恐惧的念头袭上了心来!
小妮子—阵心酸,俏目中珠泪滚滚就像断了线的珍珠,竟自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
她觉得万里疯侠程百康绝对不会和她开玩笑,那么麟哥既是来了君山,却为何又不见踪影?难道说他遇到了什么不幸?……
就这样的,公孙姑娘在这寂寞荒山中,忍饥受饿,哭哭啼啼,奔奔跑跑,寻找到日暮黄昏。
她就有这样的恒心,她好像是断定麟哥哥一定在这里,而且可能遭遇到不幸,他如果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她也不能活下去,在她的芳心中,此生已是非徐郎莫属!所以,她并不灰心,她要在这里等,在这里找,甚至永远在君山上株守到死!
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是无法以普通眼光去衡量的,这般一个聪呀鲍顶,玲珑剔透的小姑娘,却是在情网中如此的死心眼!
然而,我们要知道,自古以来,愈是聪明的人,愈是在情网中难以解脱,也愈能做出一些笨事,以致演成许许多多悱恻缠绵,哀感动人的悲剧!
可怜公孙姑娘在徂徕山与黑衣教一战之中,因救徐玉麟之死,而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从此深深地堕进情网,而也将终身大事暗自许托,但是心地纯洁的徐玉麟并不知此中情节,而只把这位兰心蕙质娇艳欲滴的小姑娘,当作了小妹妹一样看待啊!
天黑了,月色昏沉,繁星点点,湖面上的寒风,阵阵吹过,犹如剑锋霜刃,无情地袭上公孙姑娘纤小玲珑的娇躯,可是她却忘记了冷,忘记了一切,木然地伫立在一所最高的峰巅上,怅望着足下的君山每一处角落。
通灵的青雕,守候在小主人的身旁,不时地以它那硬长的巨啄,轻轻地磨擦着她的娇躯,但是她却浑如不觉!
她仿佛已经陷于麻木的状态,心里想,妙目看,都是麟哥哥英俊洒脱的身影,除此,她一概不知不觉。若非天山神尼不惜拼耗真元,以内家至高无上的修为真力,打通她“生死玄关”,髓洗过“十二重楼”,使她奠定了优良的内功基础,恐怕早已不支倒地了!
小妮子情之所钟,做了君山巅峰之石,她哪里知道她的麟哥哥,此刻却在“盘龙庄”于飞老英雄的家中,成了座上贵客。
且说白猿秀士徐玉麟,自那日“盘龙庄”酒宴上,因激于一时的豪情,撇开了自己的事情,留在于府上单等三日过后,会那“岭南三怪”,为于老英雄除去隐忧,也为江湖上锄掉巨害。
三日的时间,本来匆匆即过,可是在徐玉麟的感觉上,简直是度日如年,但这并不是说于老英雄招待不周,相反的于老英雄对他竟是无微不至,这就使他愈觉不安,原因是:疯侠等人在偃师相候,逾时不返,必使他们狐疑焦灼;二来于老英雄在谈吐之间,一再夸赞他孙女于玲玲的才华,隐约中似对徐玉麟颇为属意。
徐玉麟是个聪明少年,怎会看不出于老英雄的心事呢?但他既于白马红娘苏玉娇早有情愫,复与紫阳玉女有金玉之盟,且已发生夫妇之实,仅是这两个女子的问题,已经使他颇感头痛,尚不知未来何以自处,怎可再惹情丝呢?
第二天的晚筵上,在坐客人依然是“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作陪,这时,徐玉麟的身世,已经在午宴上对诸老明白地说出,“浙东一凤”当时听得初则惊愕,继则面现凄怆,双目欲泪地怔望着他。
徐玉麟想不到这位冷傲孤僻的老妪,竟也被他悲惨的身世所感动,但当他叙说完毕之后,“浙东一凤”并未出言,于老英雄却悲喜交集的道出了在座诸老与徐玉麟的关系。
原来当年所谓的“竹林五友”,便是“蝴蝶镖”于飞、“铁胆书生”徐东海、“衡山二友”及“浙东一凤”,而“铁胆书生”徐东海就是徐玉麟二十余年前失踪的祖父。
徐玉麟在秦大川的口中,只知道他的祖父名叫铁胆书生徐东海,已失踪多年,但却不知乃祖与“蝴蝶镖”、“衡山二友”、“浙东一凤”等原是知交,且自号为“竹林五友”。
“竹林五友”在当年“盘龙庄”一会,合力毁掉“岭南三怪”为非作恶的基业之后,便各自返回原籍,惟有“铁胆书生”徐东海未归,由此失踪。
后来“蝴蝶镖”联合了“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以及徐玉麟的父叔——徐世宪、徐世璋诸人,曾到处寻找了一二年之久,但始终音讯杳无,最后断定,可能遭遇意外而死,寻查作罢。
徐玉麟在说到杀害他爹娘的,竟是他的叔叔徐世璋时,声泪俱下,恸伤至极,在座诸老,齐都摇头叹息,泪水盈盈,尤其“浙东一凤”,更是泣不成声!
原来在徐东海失踪后不久,诸老也都前后相继退隐,所以对徐东海二子的阋墙之残,以及黑衣教主褚呈祥鸠居鹊巢之事,均所不知。
这些往事在互相说明之后,徐玉麟重以孙辈之礼对诸老相见,而诸老对徐玉麟也是慈爱备至。
不知怎的,“浙东一凤”竟然当即一改常态,向徐玉麟满面慈爱,至为关切地问长问短,仿若老婆婆对儿孙一般,而徐玉麟对这位古怪老妪,也逐渐改变了原来的成见。
此际,徐玉麟被“浙东一凤”拉在身旁,并肩而坐,就像个老祖母对孙儿一样的殷切呵护,这情形看在其余三老眼中,并不足为怪,因为他们知道“铁胆书生”与“浙东一凤”艺出同门,两人在年青时同行江湖,情感颇为投洽,爱屋及乌之故,自然对老友后裔另眼相看。
但是最使他们三老感觉奇怪的是,“浙东一凤”却并未对徐玉瞵说出与其祖父原为同一师门,她不说,别人自然不便多言。
在徐玉麟的感觉中,这位祖父的孤独老友,如今对他的特别殷切爱护,只是怀念故友之情而已,然而,他们哪里知道此中尚有另一种秘密呢!
这顿丰盛的酒宴,在一种较前犹为融洽的气氛中进行,徐玉麟与诸老既有此关系,那么这次拳更是助定了,何况由祖父结的梁子,他来承担,是天经地义理不容辞之事呢!
席散,徐玉麟独个儿返回房中,专以侍候他的小婢,给他沏了壶香茗,倒满一杯,对他盈然一笑道:“公子请用茶,这是我们小姐叫婢子特为公子准备的上好‘普洱’,你尝尝看!”说罢,又是神秘一笑。
“你们小姐——”徐玉麟沉吟半晌,端起茶杯呷了口,点头笑道:“不错,果然是好茶,谢谢你啦!”
“公子请不要谢错人,婢子说过是小姐要我们给公子沏的嘛!”言中之意,似是徐玉麟未谢她小姐,而感不平。
徐玉麟若有所悟地微微笑道:“你们小姐可就是于姑娘吗?这两天她身体可好?”
“这府中除了于姑娘之外,还有哪个有资格称小姐?”小婢说此,略微一顿,又道:“谢谢公子挂怀,我们小姐早就无碍啦,只是……”倏然住口。
“只是怎样?”徐玉麟不解地问道。
那小婢抛给了徐玉麟一个媚眼,只说声:“我不知道。”便抽身跑出房去。
徐玉麟被这小婢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神秘态度,弄得犹如置身五里雾中,大惑不解。
不过他旋即想起于老英雄私下里对他隐约的言词,再和小婢那故作神秘之态加以对照,他很快便意识到那即将来临的事情,不由心头为之震栗。
但是,他再一想,“岭南三怪”寻仇约斗之期,仅仅还有两天,只要于老英雄不把此事单刀直入式的提出,那么自己也就装做糊涂,以待事了,即行离去,也就免却一场无为烦恼……
他方自一面品茗,一面支颐沉思,猛抬头,但见门外人影一晃,“浙东一凤”栾一凤已闪身进房。
徐玉麟长揖到地,恭谨地说道:“不知老姑奶奶驾到,侄孙未能相迎,当面谢罪!”
“浙东一凤”迭忙把他双手扶起,慈爱地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孩子,勿须多礼。”说着,也不客气,便在徐玉麟的上首坐下。
徐玉麟给她倒了杯茶,道:“老姑奶奶星夜下访侄孙,不知有何见谕?”
“浙东一凤”未从启口,当先发出声深长的叹息,然后缓缓说道:“孩子,老身寅夜找你,不为别事,只因你曾经说过,什么黑衣教主褚呈祥,在君山蝠洞内架走一个身带铁锁的老人,你能不能再把那老人的面貌轮廓,身材高矮,对我较为清晰的说一遍?”
徐玉麟虽对“浙东一凤”所问之事,颇感奇怪,但终于回忆片晌,尽其可能的把那老人容貌身材,重又说了一遍,问道:“栾姑奶奶,可是认识这位可怜的老人吗?”
“浙东一凤”听毕,并未立即答言,只是面色显得特别凄怆,在凄怆中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兴奋神色,竟然像是喃喃自语的道:“难道说他还活着……他受了这多年的囚禁之苦……他……”
“他是谁?”徐玉麟抢着问道:“老姑奶奶能否告诉侄孙?”
“浙东一凤”忽然双目中流下几滴老泪,唉叹声道:“孩子,你所说的那可怜老人的模样,如果完全正确,那么老身判断他是你的爷爷!”
“啊!我的爷爷?”徐玉麟不敢置信地惊叫出声。
“浙东一凤”神色坚毅的点点头道:“不错!那老人极可能就是你失踪了二十余年的爷爷,不过……”
蓦然——
一声震天长啸,把“浙东一凤”未完之言打断,两人同时一阵错愕!
听那啸声,犹若衡阳雁唳,巫峡猿啼,静夜中恐怖刺耳已极!
“浙东一凤”与徐玉麟不约而同地霍然立起,徐玉麟顺手取下宝剑,刷刷两声,一前一后地跃向院中。
两人运功戒备之下,敛目向啸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但见一条疾若飞云流矢的黑影,径向于老英雄住房的门前泻下。
“哪方高人,星夜来访,有何见教?”
“浙东一凤”、徐玉麟朝话音看时,原来正是于老英雄闻变而出。
那黑影跃落院中,与于老英雄相距约有三丈多远,竟然旁若无人的桀桀狂笑了一阵,复声如破钹地说道:“于飞老儿,你可知道吗,约斗之期即在后日,左文华、李海榕、栾一凤、徐东海四个老不死的,是否都已到齐?”于老英雄还未来得及答话,只听东首厢房上在一阵哈哈长笑之后,刷刷跃落两人,徐玉麟一看,原是“梅剑”、“兰剑”二友。
两人跃下,略一凝神,“梅剑”左文华又是哈哈一笑道:“老夫还以为是哪路高明呢,想不到原是‘岭南三怪’中的老三‘毒砂掌’夏圭老兄,哈哈!夏兄看看吧,我们当年几个老不死的都已到齐,有何见教,请说吧!”
那黑衣人果然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狂傲而桀桀地道:“你们总还算是有字号的人物……”说此,忽又向徐玉麟这边瞧了瞧,道:“徐东海为何没来,怎么,铁胆书生难道说变成了狗胆……”
“闭你的鸟嘴!”徐玉麟怒叱一声,双肩也未见怎样晃动,便到了三怪“毒砂掌”夏圭面前丈远处。停身凝目,这才把老怪看了个清楚。
但见他獐头鼠目,塌鼻鹰嘴,颈长腿短,生就的人不人,鬼不鬼,一副怪里怪气的模样,使谁看了,也必好笑!
这时“蝴蝶镖”、“衡山二友”、“浙东一凤”四人,因恐老怪对徐玉麟猝然施袭,也都围拢上来,以防万一。
“毒砂掌”夏圭对徐玉麟瞧也未瞧,桀笑声道:“你是什么人,敢对老夫无礼?报上名来,老夫好打发你回到阎王处,再脱生脱生。”
徐玉麟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老怪,本少爷骂你又待怎样?告诉你,本少爷就是‘铁胆书生’徐大侠的孙子,休要先口出狂言,看看谁叫谁到阎王处再脱生?”
“哈哈哈!原来是个小孙子,徐东海缩在壳里,你来替他领死也好,反正他也跑不掉!”说时,流目四下一扫,又道:“老夫今夜只是来瞧瞧你们是否都已到齐,我们既是有约在先,后天定叫你们一个个受死。”
“死”字出口,长身纵起,一掠三丈有余。
“老怪,哪里走!”徐玉麟人随声发,挡在了夏圭跟前,他这种快得简直令人不敢置信的身法,直把几个老英雄看得瞠目咋舌!
夏圭似是也被徐玉麟的轻功提纵,骇得一愣,停住身形,沉声喝道:“小孙子,你要怎样?”
徐玉麟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以牙还牙道:“本少爷要把你这老孙子的命先留下一半,另一半好叫你带回去告诉大孙二孙来领死。”
三怪一听,直气得肝火大升,“哇哇”怪叫两声,呼的径向徐玉麟劈出一掌。他左手五指箕张,一式“恶龙探爪”,闪电似地抓向“肩井”的动作,准头,确是名家身手!
徐玉麟喝声:“来得好!”竟然不避反进,左掌一招“推窗望月”,硬接来势,右手立掌如刀,施展了式“腕底翻云”,横切夏圭“脉腕”。
“毒砂掌”夏圭料不到眼下少年有此一着,右手劈出的招势不变,左手改抓为劈,向徐玉麟斜肩切下。
只听一声如击败革似的震响,三怪夏圭的一条身躯,在闷哼中倒翻出丈多远,落地连摇数摇,才拿桩站稳,反观徐玉麟脚下未移分毫,气定神闲,稳如渊岳。
原来两人掌劲先行触实,镑玉麟神力过人,又是存心要在四位老英雄面前流露一手,所以一出手便用上了十成功力。
他服过灵芝仙草,饮过半葫芦的千年灵芝液,连逢奇遇,此时,他所具的一身功力,实在无法以正常眼光衡量,夏圭虽是挟以将近百年之修为,但怎能与他相颉颃呢!
徐玉麟仅在举手投足之间,把个老怪震翻倒退,非但使曾经吃过三怪之亏的于老英雄大感意外,就是“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也无不为之讶然!
再看“毒砂掌”夏圭,落地之后,老睑上更是一片诧骇!猛地,只见他右手向腰间一只皮囊中疾然探去——
“孩子,小心他的‘毒砂掌’!”“浙东一凤”话音未落,徐玉麟已然纵身跃起,迅若电奔,出手一掌,迳向老怪正然探囊取物的一条臂膊劈去。
夏圭右手尚未从袋中拔出,惨嚎声中,一条右臂齐肩掉下,血花四射,饶是老怪功力深厚,也直痛得浑身发抖,摇摇欲倒.更谈不上出手反击。
这些动作,说来话长,实则只不过是发生于瞬间的变化。
徐玉麟一掌把夏圭右臂削掉,疾然跃退数尺,沉喝道:“本少爷言出必践,留你半条性命,滚吧!”
夏圭确也是个老硬汉,把牙一咬,狠狠地瞪了徐玉麟一眼,道:“小孙子,你等着,这笔血债后日一并加利收回。”说罢,跃身上房,晃眼消失于夜空中。
一旁四位老英雄,目睹当年老友徐东海有这么个武功出神入化的后裔,齐都兴奋得眼泪直流。
“蝴蝶镖”于飞,走过来拍拍徐玉麟的肩头,泪眼中哈哈笑道:“贤侄孙,真有你的!”说时,又向三位老友看了一眼,道:“三位老友,小兄的眼力如何?唉!若果东海弟在世的话,当不知要如何的高兴哩!”
“衡山二友”也是情真意切地对徐玉麟大大的称赞了一番.然后,“浙东一凤”说道:“今夜看来已是无事,我们还是各自回房休息去吧。”说罢,竟牵着徐玉麟的手,当先走去。
于飞待“衡山二友”离去,又追上徐玉麟,对“浙东一凤”道:“栾妹,小兄所托之事,万勿忘记呀!”
“浙东一凤”回头笑道:“于兄急个什么,难道我还能不当回事吗?”
于老英雄哈哈一笑,竟自回卧室去了,徐玉麟同“浙东一凤”又回到他的住房。
两人落坐,徐玉麟啜了口香茶,向“浙东一凤”问道:“栾姑奶奶,你老人家从什么地方判断那位可怜的老人,即是侄孙的爷爷?”
“浙东一凤”叹道:“第一,我从你所描述那老人的面貌身材上;第二,你爷在二十多年前失踪之时,据我后来的调查,曾有人见过他出现在岳阳楼上,所以我从这两点上判断。那个被锁的老人,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你的爷爷,不过这也不敢十二分的确定。”
“那么……”徐玉麟沉吟片晌,道:“只要找到褚呈祥那个老匹夫,是非当可问知。”
“侄孙可知褚呈祥会在什么地方?”
“褚呈样是‘神行无影’尚君的门徒,尚君据说在东平的逍遥山庄,与‘夺命飞爪’苏文彪联合一气,谅来他亦必在那里的。”
“浙东一凤”叹息声道:“既然如此,以待此间事毕,说不定老身要和你一道往东平走走了。”
徐玉麟甚为焦灼的又道:“他们会不会加害爷爷他老人家?”
“我想那老人当真是你爷爷的话,他们不会立下毒手。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手中握有武林三宝之二,而且另外一宝那本‘玄天秘籍’,也非有了‘紫玉狸’才能寻到,由此看来,他们可能想以骨肉之亲,来对你要挟两宝。”
徐玉麟在说明身世之时,同时也将“九龙剑”与“紫玉狸”之事道出,并曾邀请四位老英雄于泰山大会之时,出面助拳,并得四老首肯,是以“浙东一凤”知道他持有武林三宝之二的秘密。
“浙东一凤”话毕,徐玉麟忧戚地答道:“栾姑奶奶如此说来,那位老人没有问题是我爷爷,你老人家是知道的,在这世上除了恩师之外,侄孙没有一个亲人,我得赶紧去救他老人家。”
“孩子,老身也许比你还急,不过要去,也不差个一天二日,待我们除去‘岭南三怪’,由老身对他们三个老东西说说,咱们一起去不更好吗?”
“多谢栾姑奶奶相助盛情。”
“唉!孩子,不必客气,你可知道栾姑奶奶和你真正的关系吗?”
徐玉麟爽然答道:“栾姑奶奶是侄孙爷爷的好友。”
“浙东一凤”流下了两行热泪,摇摇头道:“孩子,你只说对了一半。”
“那么……”
“不必再说了,将来见到你爷爷时,问他便知。现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问你,你可坦直地告诉我。”
徐玉麟愕然不解地道:“老姑奶奶尽管问,只要侄孙所知,无不坦诚奉告。”
“浙东一凤”容色微整,无限慈祥地道:“你觉得于家爷爷那个孙女儿玲玲长得怎样?”
徐玉麟心中一震,略为凝思,答道:“她很美。”
“那么你爱她?”
“浙东一凤”这句开门见山的话,直把徐玉麟问得连声嚅嚅,不知如何作答。
半天,“浙东一凤”见徐玉麟不答,还以为这个孩子难以启齿,遂又说道:“玲玲那孩子也是够可怜的,自小就父母双亡,由她爷抚养成人,如今已是二九年华,除了不会武功,倒是满腹诗赋文章,可说是称得上文貌双全,于爷爷家资钜万,是盘龙庄首富。因此,不知有多少官宦富绅子弟,愿与结为秦晋,可是玲玲那孩子,选来选去却没有选上一个,不知怎的,她仅和你见一面,便那样地死心眼,这几天以来,时时刻刻都在念叨你,竟然茶饭不思,经他爷爷再三地追问,她才把心意说出,你想于爷爷就这么一个孙女,怎能拂却她的意愿,何况于爷爷对你一见之下,也动了爱才之心,如今说起来又是世谊,所以,他要老身为你作伐,不知你可愿意这门亲事吗?”
徐玉麟在“浙东一凤”说时,直听得心焦如焚,几次他想开口,但终因“浙东一凤”乃是个老前辈,不好意思打断她的话头,只好由她滔滔不绝地说去。
“浙东一凤”说完这席话,徐玉麟张口结舌的嚅嚅了半天,才道:“侄孙末学后进,一介武夫,承于爷爷如此雅爱,衷心至为感激,可是……婚姻之事,恕晚辈不能答应。”
他本来要想把他与苏玉娇情爱在先,复与紫阳玉女盟约在后之事说出,但这些事情总觉难以启口,所以又讳而不言。
“浙东一凤”见徐玉麟颇有为难之色,情知此中必有缘故,但她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拒绝这门亲事,因此,略微沉思,又道:“孩子,你不是说过玲玲很美吗?难道说还有什么不中你意之处,你不妨明白对老身说说,也好使他们爷孙死了这条心。”
徐玉麟犹豫了一阵,答道:“于家姊姊美似天人,胸罗万卷,何愁找不到如意快婿,侄孙不学无术,乌鸦岂敢匹配凤凰。”
他这话本是一种搪塞之词,但听在“浙东一凤”耳中,无异仅是自谦而已,他既没有道出坚决拒绝的理由,又把于姑娘捧了一顿,自然在“浙东一凤”的想法上,已经是成功了大半,心下一喜,看看天色快交三更,便缓缓站起,无限慈爱地笑道:“论年纪恰是同庚,论才貌堪称世间璧人一双,孩子,老身是你……”是你什么,她并未说出,只是双目充满了慈爱神色,向徐玉麟看了看,继道:“这一切都是缘份,天已更深,你也好休息啦!”说罢,未待徐玉麟答言,闪身退出房去。
徐玉麟对“浙东一凤”这些话尚未完全领悟过来,忽见她闪身出房,正待追上前去再说几句婉谢之辞,可是她的人影已杳,他怔怔地望着门外夜空出神,猛地眼前一亮,侍候他的小婢,笑盈盈由门外走来,声若银铃似的道:“公子,当心着凉,我给你铺好被褥,快请上床休息吧!”说着,径自动进来,把床上被褥安排得舒舒服服,又对兀自怅然出神的徐公子盈然一笑,便袅袅娜娜地退出房去。
徐玉麟向她道声:“谢谢你啦!”把房门关上,便也解衣上床,带着几分怅惘心情,进入了梦乡。
他哪曾预料得到,就这样的彼此几句含含糊糊的言词,加以时间上的阴差阳错,铸成了难容师门,且复极尽人世间哀艳凄绝,悱恻缠绵之剧!
是黎明之前的一阵黑暗,人们犹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回咙香梦,但是报晓的晨鸡,已经彼此呼应地叫个不停了。
“盘龙庄”外忽地出现五条疾若流矢似的人影,捷逾飘风飞絮,仅是眨眼工夫,便已越过庄外小溪,绿竹园篱,隐没于层房重宇之中。
又过了不到半盏热茶的时间,“蝴蝶镖”于飞老英雄的巨宅中,猛然间,响起了一声巨鸟惊啸,啸声绵长而凄厉,激震夜空,音达十数里,使人们由朦胧中闻之,心惊胆战,宛若春雷骤贯双耳。
就在这声巨啸的同时,一团乌云似的黑影,在“蝴蝶镖”于老英雄庭院的上空,翻滚折腾,俯冲低掠,带动的劲风呼啸,房舍动摇,树木萧萧!好不骇人!
但见有五个黑衣人影,在庭院中央,站成了五行方位,每当那团庞然大物俯冲低掠之时,便联手推出一记劈空掌力,势若排由倒海般向那黑影撞出。
那团黑影虽然钜力万钧,足可撼楼折木,但是五人的合力掌风,也的确是威势太强,以致使它不敢硬行下撞,甫与掌风接触,即行翻腾高升。
双方就在如此的相持中,突地从后院里涌出了二十几个手持长剑的劲装大汉,呐喊一声,就向五个黑衣人围拢上来。
那团庞大黑影长啸声中,疾然高升,在半空里旋飞起来,不下降。
五个黑衣人失去了空中的顾忧,同时跃起,疾若鹰隼,出手之间,惨嚎起处,二十多个仗剑围攻的大汉就躺下了七八人,其余者似是被来人高得出奇的武功所震慑,攻势立即顿挫,纷纷后退。
五个黑衣人中,一个身高八尺,头大如斗,额下长髯飘飘,看来约有八九十岁以上的老叟,音若洪钟般的一阵哈哈长笑,喝道:“无知小辈,敢来白送其死!”
说话中,又以闪电手法,掌毙两名大汉。
二十几个围攻大汉,已经剩下十来人了,正在惊骇得纷纷倒退之际,蓦然间,紫、黑、黄、白的光影一闪,场中又泻落五人,也同时发出“住手!”的沉喝。
原来的打斗之势,果然停下,后来的五人中之紫袍老者,向五个黑衣人略微凝视,仰天一阵哈哈长笑,声若龙吟,笑声中充满了悲愤沉痛,笑毕,怒声道:“‘岭南三怪’!你们既不遵守约言,提前一日到来,也就罢了,当年怨仇自有老夫等承担,因何这般狠毒,连杀老夫门徒十人?今日这笔血债,我们就此一并清结!”
说话的紫袍老人,正是“蝴蝶镖”于飞,身后一字儿站着“浙东一凤”、“衡山二友”、徐玉麟四人,原来,他们均被那声震天厉啸惊醒,及时赶至。
“岭南三怪”原是兄弟三个,老大“阴煞掌”夏珏,也就是五个同来黑衣人中的头大身长老叟;老二“勾魂索”
夏瑜,生得锅底睑,卷腮胡,既矮又粗,活像块黑炭团;老三“毒砂掌”夏圭,就是被徐玉麟掌卸右臂,獐头鼠目长腿的老怪物。
三怪之中,以大怪夏珏武功最高,二怪次之,但其心正如其人,黑得发紫,三怪最差,不过也是个狠鸷人物,于飞就曾经吃过他的苦头。
三怪的武功各有所长,想当年就颇具火候,再经二十余年苦练,以及中条山“六不全”之指教,抛开大怪二怪不说,仅是最差的三怪,目前武功火候,已超出于老英雄数筹。
至于三怪一起的另外两人,一名叫做宇文鼎,一个是侯定山,原为大怪夏珏投奔中条“六不全”时所收之徒,均已五十上下年纪,也曾经获得“六不全”之青睐,是以手底下颇为不弱。
他们早在数日前便到达岳州,原非有意提前践约,只因三怪夜探“盘龙庄”伤在徐玉麟的手下,惹得大怪物动了肝火,原拟来个措手不及,先把于宅中所有门徒,悄悄杀尽,以泄怒忿,想不到他们刚刚跃落于宅院中,便惊动了徐玉麟的神鹰“天云”,首先厉啸报警,又把他们挡了一阵,才使于飞门下仅仅死伤了十人,否则,这场浩劫,还真不堪设想哩!
此刻,且说大怪闻听于老英雄一席话后,旁若无人的一阵敞声大笑,说道:“于飞老儿,以老夫等兄弟原意,当年仇恨并非不能化解,说实在的老夫虽曾杀人不眨眼,但也不愿仗技欺人,只要你老儿肯把那妞儿送给我们老二,前怨尽释,可是目下情况不同啦,就是你肯,我们也不干,老三的一条臂,你全数门徒的性命抵上也不够,告诉你们也无妨,老夫兄弟提前履约,就是要把你全家上下,除了那个妞儿之外,杀个鸡犬不留,然后你们四个老不死的,再加上徐东海那个替死小鬼,叫你们活罪受够,嘿嘿!再慢慢地死!”
“阴煞掌”夏珏在说这席话时,傲态溢于言表,似是把对方根本就未放在眼里,直把徐玉麟气得怒上心头,沉声喝道:“你这个老怪勿须发狠,断去三怪一臂的人便是本少爷,你们有什么拿手绝活,尽管冲着本少爷来就是,今日如不叫你们溅血当场,从此以后,武林中没有徐玉麟三字!”
大怪夏珏的话,已经是够目空一切了,可是徐玉麟简短词锋,更是犀利如剑,目无余子!
“阴煞掌”夏珏,两只铜铃般的环眼,泛射出冷电似的忿怒神光,向徐玉麟打量了一阵,桀桀狂笑道:“二十年前尚且没人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撒野,想不到,二十年后居然阴沟里翻了船,谅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多大道行,竟敢……”
“浙东一凤”当年在“竹林五友”中,脾气最躁,如今虽然已年逾古稀,火性犹昔,她早就按捺不住,眼见大怪在说话间,已自默运功力,所以未等他说完,竟自拧身上前,骈指如戟,喝声:“老怪看招!”电奔似的向夏珏喉结大穴点去,动作身法,均称上乘之选。
徐玉麟见“浙东一凤”出手接上了大怪,自己乃是个晚辈身份,只好闪身退开丈许,静目以观。
大怪夏珏冷不防“浙东一凤”猝然出手,来势又是那样的迅疾,只好上身微偏,企图脚下不动,让开对手的一击,哪知“浙东一凤”艺出名门,又是个临敌老手,她这招既可虚又可实,一见老怪动作,就料知其心意,右手点出的指势不变,左手健腕猛翻,运集了毕生功力,拍向老怪小腹。
她这一招两式,虚中套实的动作,大出夏珏逆料之外,饶是老怪武功高强,也不由悚然吃惊!
就在“浙东一凤”的掌势堪堪就要击实的瞬间,这时夏珏要想闪退、招架都已不及,只见他丹田猛提一口真气,小腹凹陷三寸,紧接着“平地拔葱”,那高大的身躯倏然纵起,不但恰好避开了对手的猝然一击,而且身形在上拔中,左右两脚交错踢出,分别点向“浙东一凤”的“天庭”、“玄机”两处要穴。
老怪这种危急中避招还击的身手,还是徐玉麟出道以来颇为少见的手脚哩!所以聚精会神地默运功力,准备“浙东一凤”遇险时出手救援。
“浙东一凤”原拟猝然的施袭,即使不能把大怪掌毙,至少也叫他身受重伤,哪知运集了毕生的功力,竟未克奏其功,忽然道声“不妙”,身躯疾然后倒,用了式“铁板桥”功夫,才将老怪猛踢的两脚擦胸让过,但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始才明白“岭南三怪”的首怪,实比二十几年前的武技增进了许多。
夏珏似是被“浙东一凤”的猝然施袭触发了怒火,身形上拔中出敌不意的两脚,又被对方避过,于是虎吼一声,长身曲腰,变换成头下脚上,双掌箕张,径向“浙东一凤”后仰身躯当头按下。
老怪两掌颤动,丈余方圆之内,尽被其如山掌影所罩,“浙东一凤”这时后仰中的身形,要想避开他雷霆万钧的下击之势,已然不及而也不能!
危机瞬间,蓦地一声春雷乍惊,一股强猛无伦,力撼山岳的劲飙,由“浙东一凤”后仰的身形之上掠出,迳向半空里的夏珏撞去。
只听闷哼一声,夏珏一条伟岸身子,往斜飘出丈远,落在地上,而“浙东一凤”也就趁势跃起,死里逃生!
“蝴蝶镖”、“衡山二友”三人,在“浙东一凤”遇险的刹那间,正自凛然吃惊,不知如何救援,突见徐玉麟由旁轻描淡写地挥出一掌,狂飙中挟以风雷之声,便将大怪身躯撞出老远,及时救了老友一凤,齐都为之暗自叫绝!
“阴煞掌”夏珏身形落地之后,内腑气血微感翻腾,暗自惊道:料不到这小子有此惊人功力,要非及时撤身掠退,被他掌风撞个正着,那真还要吃大亏呢,看来今日之斗,若不立施煞手,先把这小子除去,其结局还真不知鹿死谁手呢。
忖念中,略微调息,压下翻腾的气血,随暗将“阴煞掌”功凝聚双掌,缓缓向徐玉麟踱来。
此时,二怪、三怪,以及宇文鼎、侯定山四人,也齐都运功凝神,准备出手。
这边于飞、左文华、李海榕,浙东一凤四人,自然也不敢大意,运功戒备之下,目光各自盯住一个对手。
于飞的门徒已经齐集院中,不下三十几人,虎视眈眈地排成雁翅阵势,每人手中一柄三尺青锋,晨曦中银光闪闪,宛若一座剑林,只要于老英雄一声令下,势将一齐发动。
双方剑拔弩张,惨烈的搏斗,一触即发!
场中的高手,均为五人,正是一对一之比。
在于老英雄的想法上,自己虽有这多门徒,但要发动群殴,对方武功太高,也是白送其死,倒不如一对一还来得光明磊落,只要徐玉麟能将大怪缠住,余下的四个对头,三怪失去一臂,功力自然大减,由他们四老对付,就是不能制胜,也不至于三招两式就败落下去;倘如徐玉麟能将大怪除去,那么这四个对头,也就不足为患了。
他既有此谋算,自然在二怪、三怪、宇、侯四人未发难之时,最好是把他们紧紧盯住,先让徐玉麟去力战大怪。
“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三人,观察局势如此,对于飞的心意自然明白,所以无须商酌,也就不谋而合,总之,他们把全部制胜希望,完全寄于那位武功出奇的孙辈身上了。
且说徐玉麟及时施展一招“风雷掌”救下“浙东一凤”,并未立即再行出手,不过他对大怪未能受伤,也自暗加留意。
此刻,大怪向他缓缓行来,目蕴凶焰,面色凝重,情知其必有什么煞手施出。
他的视力何等超人,突见夏珏缓进中双掌徐徐暴张,变成了黑紫颜色,心中暗吃一惊,当即下了个决心,但表面上依然气态自若,毫无介事地巍然屹立。
夏珏一步步缓进到距离徐玉麟尚有丈许之时,倏地身形微挫,吐气开声,两掌骤然平胸推出,一条巨大身子,活像只蛮牛,随声撞上。
同一时间,二怪、三怪、宇、侯四人在沉吼声中,也当先发难。
这边“梅剑”左文华接住了二怪,“兰剑”李海榕挡住宇文鼎,“浙东一凤”栾一凤与侯定山交上了手,“蝴蝶镖”于飞则选中了三怪夏圭。
这不是说于飞老英雄爱占便宜,捡个刚刚受伤的敌手,而是他曾经吃过三怪之亏,要报日前之仇。
大怪夏珏向徐玉麟骤然推出的一掌,正是他苦练数十年仗以成名的“阴煞掌”功,歹毒无比,挟以阴寒之气,中者无不当场立毙!
他本想出敌意外地一击,马到成功,既见对手少年丝毫未察,且出手拒挡,更中其下怀,遂也在掌劲吐出时,暗暗加上了十二成功力。
他哪里料到,对手少年身怀绝技,此刻,非但周身密布罡气罩体,而且两臂也运集了师门“五行掌”中的一招“金风送爽”,不避反进,迎将上来。
两人都想在一击中把对手毁掉,所以彼此都是运足了真力,只听一声巨震,四掌已然抵实,一白一黑的两条身影,齐都连摇几摇,但并未倏然分开。
一股凛冽劲风,回旋激荡,三丈范围之内空气直似冰结!
四掌接实之下,双方心中俱都为之震骇,原因是谁也没有以本身所具绝学把对方毁掉。
要知道徐玉麟的“五行掌”之“金风送爽”,固是厉害,可是夏珏这种“阴煞掌”,也是一种独门内家真功,彼此都是以一种寒气伤人,非一般普通掌力可比拟。
然而这会儿他们却是冰遇上了雪,你寒我也寒,以寒制寒,半斤八两,谁也没有占到便宜,是以掌劲触实之下,复又较量起了内力。
场上这两个武功最高的对手,四掌胶着,表面上看起来,既不激烈,也不惊人,但却是进入了生死相搏之际。
那边的四人打斗方式,则又大不相同,而是掌风拳影,激烈无比。
左文华接斗的二怪“勾魂索”夏瑜,在十数回合之后,便渐趋下风,迫得他跃出战圈,撤出三尺青锋,施展开他独步武林的“梅花剑法”,剑化梅花万朵,犹若天女散花,花影缤纷,果是不同凡响,无奈对手也用出了称心兵器,一支丈五长的软索,点、打、缠、勾,宛若千百条长蛇飞舞,凌厉狠辣,招招出奇,令人防不胜防,好在“梅剑”既独成一家,自有其过人之长,一时尚可打个平手。
“兰剑”李海榕搏战的宇文鼎,以及“浙东一凤”交手的侯定山,四人武功相若,难分上下,所以都未施展兵刃。
可是于飞接战的三怪“毒砂掌”夏圭,战情则尤为激烈,原因是一个要报一掌之仇,一个欲雪断臂之耻,是以齐都用了看家本领。
不要看夏珏仅余一臂,但于老英雄想把他制服,还真不是件易事呢!要不是徐玉麟断去他一条右臂,此刻于老英雄又是全力施为,使他得不着丝毫空闲,探手抓那身边袋里的毒砂,恐怕早要吃亏了。
这时,场边上三十几个于飞门人,齐都被这场罕见的高手搏斗所吸引,目注场中每一变化、动作,紧张得大气不敢呵出!
天空中神鹰“天云”往来翱翔着,斗场上怒叱沉喝,剑光掌影,搅成一片,热闹至极,生死也在瞬间!
再说大怪“险煞掌”夏珏,和白猿秀士徐玉麟内力相拼,已是过了一盏热茶的时间,彼此都是汗流浃背,顶上白气直冒。
这种拼耗真元的搏斗,实为武技相较中之大忌,其结果不是一死一伤,便是两败俱亡。
夏珏自恃百年之功力修为,错估了对手少年,他原想一击不成,以内力相较,必将其毙死于掌下。
可是,此刻他逐渐觉得徐玉麟似是后续内力绵绵,一股凛冽冰冷之气,愈发愈甚,渐渐地把他那阴寒掌劲压住,而且自己的后劲也感到越来越不济!
然而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最为紧要的关头,只要任何一方后力不继而退,则对手必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下,将对手立毙掌下。
“阴煞掌”夏珏料不到对手少年,居然有这等使人难以置信的神力,看来今日阴沟里翻船是翻定了!
想到此处,一股悲愤火焰涌上心头,奋起最后一点潜在的神威,须发戟张,双臂青筋暴涨,咬牙切齿往前推动了两分。
徐玉麟正在感觉老怪后劲渐弱,准备将他力毙掌下之际,突然间,忽又觉得老怪后力陡增,情知其必是鼓起最后余力想同归于尽,虽然对手压力骤然加大,但他明白,只要再支持一刻,老怪必然力竭,那时自己即使不以巨力把他震毙,他也将瘫痪倒下,力脱而死。
他这里一边付度,一边正将无穷内力贯注于双臂,把老怪推过来两分的间距复又推回,分外吃紧之际,蓦然间,只听娇滴滴的一声惊叫,他心头一震中,一股巨大的潜力,猛的沿两臂吐出。
“阴煞掌”夏珏拼出最后一点残余潜力,本想和对手同归于尽,哪里能抵挡得住徐玉麟三四个甲子以上的功力呢?
只听一声闷哼,大怪的一条高大身躯,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轻飘飘地往后震飞倒翻出去三丈多远,“砰”
的声响,摔在石板铺成的地面上,连动也不动了!
就在此时,徐玉麟骤闻身后飒然风响,回头看时,原是三怪夏圭,已游近他的身后,扬手打出一片乌烟似的毒砂,迎头罩来。
这情形,距离既近,又是猝然偷袭,徐玉麟要想躲避的话已是不及!
他心下一沉,钢牙一咬,护身罡气陡增几成,身形疾若鹰隼,竟向毒砂密幕中冲进。
“毒砂掌”夏圭以苗荒七种毒草炼就的毒铁砂,歹毒无比,一把打出,起码也有千百粒,散布范围既大,体积又小,是孔就入,使人防不胜防,只要中上一二颗,立即毒发不支,非有他独门解药不能救治。
这时,他见徐玉麟不但不避,反向毒砂幕中猛冲,心中暗喜道:看你小子往哪里逃?
他方自窃喜中,猛见自己打出的那片毒砂,被一股强猛绝伦的劲风摧卷着反扑而回。
由于事出突兀,三怪骇然凛惧中,还未来得及跃退,便被劲风卷起,跌落,惨嚎,落地打滚……这正所谓是:作茧自缚,怨得了谁呢?
原来徐玉麟在向毒砂冲进时,仗以罡气密布,周身尺许之内,筑成一股坚逾钢铁的无形气墙,使毒砂难以近体,复又猛力劈出一掌,将大部毒砂震回,袭上三怪!
这时斗场上的形势也骤然大变,“勾魂索”夏瑜,以他那条丈五长的特制软硬兼济的“勾魂索”,卷飞了“梅剑”左文华的三尺青锋,迫得左老英雄连翻带滚,岌岌可危!
“兰剑”李海榕与“渐东一凤”斗的宇文鼎和侯定山两人,局势仅能自保,当然分不出手去救援陷于危境的“梅剑”了。
“蝴蝶镖”于飞已经倒下,似是中了三怪的毒砂,玲玲姑娘在抱头痛哭!
徐玉麟流目场中情况,不由怒火高升,反手撤出背后“九龙剑”,剑化一团光影,流星般向二怪夏瑜撞去。
“勾魂索”夏瑜堪堪就要得手,忽见一道亮光乍现,手中一轻,长索断而为二,惊惧之下,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突觉头上一凉,半边脑袋连着条臂膊一齐飞掉,身子摇晃了一下,咕咚裁倒,了帐!
徐玉麟掌震大怪,砂打三怪,剑劈二怪,前后也不过是眨眼之事,这种高得令人不敢置信的武艺,直把于飞三十几个在场门人,看得目瞪口呆,在他们的心目中,四个老英雄的武技,在当前武林中已是少见的一流高手,但是这位年仅弱冠的少年,实比他们又要不知高出几倍。
他们对此眼见事实,犹自不敢深信,怔怔地出神,竟然忘记了当前所发生的一切!
此刻“浙东一凤”与“兰剑”李海榕,流目瞥及三怪齐被徐玉麟除去,一时间豪气勃发,精神陡振,手一紧,煞招连绵递出,立即抢着先机,步步迫攻。
宇文鼎、侯定山两人,本来武功与李海榕、栾一凤在伯仲之间,打个平手,可是当他们一见师父与两位师叔,齐被对方毁去,情知大势已去,自己就是再苦斗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因此,在精神上也就随之松懈。
宇文鼎使的是一支三节鞭,此刻已被“兰剑”李海榕削去一节,在兵刃上已自失去优势,变成了挨打之局。
李海榕一着得手,岂容他有喘息之机,于是一套“兰飞剑法”,连演三绝招之下,一剑削掉宇文鼎的一条右手,哀嚎一声,兵刃落地,紧接着又被李海榕一剑刺中咽喉,鲜血喷射中,往后栽倒。
宇文鼎的一声惨叫不要紧,使正然处于情势不利下的侯定山大吃一惊,手中单刀招势略缓,竟被“浙东一凤”的“蝎尾剪”拂上胸前,划开道三寸多长的血槽,殷红的鲜血,突突冒出,洒落地上,仿若梅花点点!
这光景,侯定山情知难免,于是把牙一咬,刀演“白云出岫”化做道森森匹练,不闪不避,人刀合一向“浙东一凤”撞去。
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使“浙东一凤”也不由暗吃一惊,“蝎尾剪”一招“横架金梁”想把他的来势挡住,哪知侯定山存心与敌偕亡,招式未落,抽刀“横扫千军”,既疾又狠。
“浙东一凤”“横架金梁”疾改为“拨草寻蛇”,企图荡开对手来势,岂料侯定山存心一死,用力过猛,“当”的声响,两兵相接,火星迸射,震得她两臂发麻,虎口破裂,身形倒退数步,才拿桩站稳。
侯定山一见未能伤及对手,虎吼声中,如蛆附肉地冲上,刀出“力劈华山”,向“浙东一凤”拦头遮顶罩下!
“浙东一凤”正待举剪迎拒,蓦闻身后犹如春雷似的一声沉喝,紧接着一条白影由头顶掠过,青芒闪现中,“咔嚓”声响,侯定山的单刀齐护手断落地上,敛目看时,徐玉麟宛若天神似地落在面前!
徐玉麟出手砍断侯定山的单刀,并未立施煞手,剑摇万点寒星,戟指喝道:“本少爷不愿斩尽杀绝,正凶三怪已经伏诛,饶尔一命,还不给我快滚!”
侯定山撒手丢掉刀柄,目眦尽裂,反唇骂道:“姓徐的小子,你赶快动手吧,别以为侯定山是怕死之徒!”骂罢,怒目而视。
徐玉麟见这侯定山虽系黑道人物,确也是个颇有义气的硬汉,一时还真不忍施毒手,乃道:“我与你无怨无恨,为何要……”
他话未说完,侯定山立掌如刀,自击天灵盖上,倒地死去。
徐玉麟望了望这个硬汉的尸首,宝剑还鞘,发出声深长的叹息!
蓦然间,他仿佛想起了一件大事,赶紧跑到于飞老英雄的身边,低头看时,于老英雄双目紧闭,满睑痛苦之色,气若游丝,看模样就知受伤不轻!
一旁的玲玲姑娘已泣不成声,哭得像个泪人儿!
徐玉麟见于老英雄尚有余息,这才安下了焦灼之情,迭忙由怀中掏出颗“无垢头陀”遗赠的“佛首秘丹”
撬开他的牙关喂下,对于姑娘安慰道:“于妹妹请勿悲伤,小兄已给爷爷服下丹药,保管无虞就是。”
于玲玲因悲伤过度,泪眼模糊,竟未看到徐玉麟的一切动作,这时忽听有人对她说话,始才如梦中醒转,凤目凝视之下,原来正是她芳心已属的徐哥哥,悲喜交集中,揩揩眼泪,问道:“徐哥哥,你可是说爷爷服下你的什么灵药,就会无碍吗?”说时,一双妙目含着两颗晶莹珠泪,凝视着徐玉麟,状至楚楚堪怜!
这时,于老英雄门下,已把自食恶果,遍地打滚的三怪也解决了,“衡山二友”、“浙东一凤”三人,也都围拢上来,目睹于飞伤势垂危,不胜悲叹。
徐玉麟向众人环扫了一瞥,复对于姑娘说道:“不错,爷爷已服下小兄灵丹,他只是中了两粒毒砂.现下快把他抬到室中,大概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便会好的。”
于姑娘无限感激地向徐玉麟臻首微点,便即吩咐两个于老英雄门徒把爷爷向卧室抬去。
原来于老英雄在和三怪拼斗之时,因为急功好胜,连环几掌把对手略微迫退,随即探手镖袋,抓出他威震江湖的蝴蝶镖,一连打出五支,前四支均被三怪躲过,最后一支划破了他的肩头,可是如此一来,却给了三怪用毒的大好良机。
三怪拼着肩头受伤不管,抓出把毒砂,立还颜色,要非于老英雄见机得早,飘身跃退,恐怕还不知要多少打中他呢,然而仅是两粒击在腮上,便立即不支倒地。
于玲玲早闻声赶至,一见爷爷受伤倒下,所以惊叫一声,便飞身扑去。
三怪见于飞中毒倒下,料其必死,随又扣了把毒砂准备伺机施袭别人,这当儿恰好徐玉麟力震大怪倒飞出去,才给了三怪一个施毒机会,扬手又打向徐玉麟,终至自食其果。
由黎明战至日上三竿的一场惨烈无比的搏斗,就此告一结束,一直蹲在斗场边上的神猿狒狒,纵跃到小主人的身旁,咿咿呀呀的状至欢愉,似是也为这场胜利而鼓舞。
徐玉麟与三位老英雄正待同至于老英雄的卧室,察看伤势,猛听半空里传来声震天厉啸,齐都停下脚步,仰脸望去。
但见神鹰“天云”之外,又飞来了一只庞大无俦的巨鸟,徐玉麟撮口长啸,宛若龙吟,两只巨鸟闻声泻落庭院,昂昂然威武非凡!
三位老英雄以及于飞门徒,齐都把目光惊疑地集中在两只巨鸟身上,不知另外一只所由何来?
就在此时,徐玉麟蓦然一惊,带着灵猿狒狒石火般跃上神鹰,双拳一抱,道声:“各位老前辈,请恕侄孙急务缠身,先走一步啦!”
“浙东一凤”啊了声道:“孩子,且慢!老身有急要之事,和……”
她的话未说完,两只巨鸟四翅拍处,劲风激荡庭院中冲霄而上,眨眼间,消失于悠悠之间!
“浙东一凤”仰望着蓝天白云,深深地叹息声道:“一切他似乎都不明白,老身要……”要字倏然住声,回头对“衡山二友”道:“左、李两兄,再见啦!”人随声发,疾驰而去。
“衡山二友”望着她急骤而去的背影,摇摇头喟叹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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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黑马 第二十章 玉壶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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