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鄢陵与通许昌间的贾鲁河附近的一处山坡上,蓝天倚决定就在这里住下。
蓝秀为了父亲有人照顾,特地在山野深处找了一户农家。
那农家只有老夫妇两人和一个女儿。
蓝秀当场拿出五十两银子交与这对老夫妇,告诉他们要善自招待蓝天倚。
老夫妇一生中从未一次经手过白花花的五十两纹银,这足够他们一年的生活费用,哪能不喜。
当下,便全家一起动手,整理出一间空房,供蓝天倚居住。
蓝秀又到鄢陵城里为父亲购置了几件新衣,再兑换了百两现银,交与蓝天倚,直到天晚,才离开那家农舍。
夜晚不宜赶路,她决定就在鄢陵过夜。
次日早餐后,她继续南行。
就在出城不久,通往许昌的一处山坡上,突然路旁出现了一个翩翩潇洒的青衫人。
蓝秀一见这人,顿觉芳心暗喜,原来竟是纪无情。
纪无情在此地出现,不太可能是无意间邂逅,分明是有意而来。
至于蓝秀芳心暗喜,是因为她上次和纪无情见面,系在大厅广众之下,很多话不方便讲,并料想对方也必是如此。
现在只有彼此两人,尽可以趁这机会开导开导他,并顺便提提南蕙之事,若南蕙能由他照顾,也算了却一番心愿。
她为了对纪无情表示礼貌和尊重,随即跃下马来,牵马而行。
谁知纪无情直到蓝秀临近,如故意让开道路,连看也不看蓝秀一眼。
蓝秀只得停步招呼道:“是什么风把纪公子吹到这里来了?”
纪无情不动声色道:“纪某偌大一个人,岂是风可以吹得动的。”
“这样说纪公子是有意而来,小妹也正好希望能跟你单独见上一面。”
“常夫人昨晚可是住在鄢陵?”
蓝秀芳心一震道:“小妹昨晚正是住在鄢陵一家客栈,纪公子是怎样知道的?”
“纪某只是猜想而已,你想我会跟踪你吗?”
“当然不会,事实上反而是小妹和外子希望能跟踪到纪公子。”
“这样说常夫人应该猜出纪某的来意了?”
蓝秀一怔道:“小妹猜不出,纪公子可否明白见告?”
“我希望常夫人最好不要到鄢陵来,这对你将会有极大的不利。”
蓝秀茫然问道:“为什么?”
纪无情摇头道:“请恕纪某不便说明理由,只希望常夫人能接纳我的忠告。”
纪无情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在从前蓝秀尽可不问理由接受要求,但现在不能,因为今后她必须常常到鄢陵来探望养父蓝天倚。
好在蓝天倚只是隐居在山野中,她的来往必不致为人发现,于是,她略一沉吟道:“不管纪公子是什么理由,小妹今后不来就是。”
纪无情拱拱手道:“纪某今天只是告诉常夫人这一句话,现在我该告辞了。”
“慢着!”蓝秀叫道:“小妹还有话对纪公子讲。”
“常夫人有话请讲?”
“纪公子可知道小妹离开开封,要到哪里去?”
“那是常夫人自己的事,纪某何必知道。”
“小妹是想到暗香精舍探望家母百花夫人。”
“那是常夫人的孝心。”
“可是小妹在路上遇到一个人,这人纪公子一定对她很关心。”
纪无情果然留上了意,忙问:“是谁?”
“南蕙。”
“南蕙不是在金陵世家吗?”
“不错,但她已经离开金陵无故出走了,想不到昨日竟被小妹在无意中遇上。”
纪无情哦了一声道:“她为什么要无故出走,可是常家亏待了她?”
“这个小妹就不清楚了。”
“你为什么不问她?”
“小妹无论怎样问她,她就是不肯讲。”
“就该把她留住。”
“她不肯留,小妹也没有办法。”
纪无情默然了许久,才吁口气道:“你真不会办事。”
蓝秀看出纪无情对南蕙十分关心,灵机一动,故意说道:“纪公子,南蕙临走时说过一句话,小妹必须转告你。”
“她说什么?”
“她说在这世界上,谁都不想见,只想见你,可惜又找不到你。”
纪无情果然神色一紧道:“为什么不告诉她最近曾见过我?”
蓝秀索性再骗他道:“小妹当然告诉过她,所以预料她必不会离开太远。”
“常夫人昨天在什么地方遇见过她?”
“就在前面不远。”
纪无情一皱眉头道:“这就不对了,常夫人既然昨天已经到了前面,为什么夜晚又倒退回去投宿鄢陵?”
“因为在这里南姑娘救了一个人,小妹为安置那人,只好返回鄢陵,天色已晚,不得不住下来。”
好在纪无情并未追问所救之人是谁,默了一默道:“如此说来,她曾和人动过手?”
蓝秀点点头道:“不错,她当场打死五个蒙面黑衣人,尸体可能到现在还留在现场。”
“可查过这些蒙面黑衣人是什么来路?”
“人已经死了,当然要问南姑娘,可是南姑娘一直不肯讲。”
“走!带我去有看。”
蓝秀巴不得纪无情跟着走,她希望能进一步说动他一同前往暗香精舍,这样就正好可以由百花夫人开导开导他了。
不大一会工夫,便已到达南蕙咋日与那些蒙面黑衣人打斗之处。
只见地上五具尸体早已移走,不过仍可看出一滩滩的血迹。
蓝秀指指地上道:“就是这里了,尸体已经搬走。”
纪无情若有所思的道:“想来这些人必定还有余党,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把尸体移走。”
“纪公子说得不错,昨天我亲眼看到有三个人已经逃脱。”
纪无情哼了一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南蕙何必手下留情。”
“这只能怪我,因为我来到后,她稍微分神,才让那三个人走脱。”
“常夫人当时为什么不帮忙追杀?”
“小妹当时并不清状况,不便随便插手。”
“南蕙要杀的人,一定不是好人,帮着她杀,绝对没错。”
蓝秀幽幽一叹道:“纪公子责备的是,可惜事情已经过去了。”
这句话确是她的由衷之言,为了养父蓝天倚的安全,昨天实在应当来个斩草除根才对。
只听纪无情道:“常大人到暗香精舍探母要紧,应该上马启程了。”
蓝秀并未上马,却幽幽叹口气道:“小妹一路寂寞,纪公子可否陪我同到一趟暗香精舍?”
纪无情愣了一愣道:“常夫人别弄错对象,这应该是常玉岚的事,纪某陪你一路同行,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吗?”
蓝秀窘然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你和家母早就认识,而且她也非常看重你,多年不见,去探望望她老人家,她是求之不得的。”
纪无情冷笑道:“常夫人,你该没弄错吧?百花夫人看重的是常三公子,所以才会把女儿交给他,把司马山庄交给他,在下算是什么呢?纪某就是再没出息,也不至于沦落到做常夫人的跟班吧?”
蓝秀无可奈何的道:“小妹愿意做纪公子的跟班,马由你骑,我跟在后面走路。”
纪无情狂笑道:“纪某不想制造这样一幅图画让别人欣赏,更不想出这种风头。”
蓝秀自知无法勉强,正要上马,突见前面十余丈外,并肩奔来一灰一黄两条人影。
两条人影疾行如风,肩不晃动,腿不屈膝,霎时已近面前。
那灰衣人形状十分凶猛怪异,暴眼虬髯,额角上生了个尖尖的肉瘤,好像在额头生出一只角来,令人一搭眼就有心里发毛的感觉。
那黄衣人同样也是人高马大,面色姜黄,像死了三天没埋,但两眼却灼灼发光,嘴巴奇大,颔下光秃无须,也是一副凶来兮的模样。
在这两人身后七八丈处,又有五六条黑衣彪形大汉。
他们显然是这两人的手下,因为轻功较差,所以才被抛下老远。
一灰一黄两条凶汉刚要向蓝秀和纪无情喝问,却又定了定神,齐齐向蓝秀拱手齐眉道:“原来是小姐,属下们参见。”
蓝秀先是一愣,但很快就认出灰衣人是独角蛟刘天残,黄衣人是黄面狼杨三。
这两人正是百花大人手下五条龙中的第二条龙和第三条龙。
百花夫人手下原有八朵名花五条龙。
八朵名花全以姿色取胜,武功不高。
五条龙却都是扎手难缠独当一面的角色,十年前百花夫人多半凭着这五人卖命打天下,后来第四条龙金四和第五条龙曲五,都已战死。
只剩下第一第二第三的三条龙,至于第四和第五两条龙是否另有补充,蓝秀就不得而知了。
正因为他们都是独当一面的能干角色,一向很少同时出现过,如今刘二杨三走在一起,谁都可以预料到必定发生重大事情。
纪无情对五条龙自然也都熟悉。
当下,蓝秀还了一礼道:“你们二位怎会来到这里?”
独角龙刘天残道:“禀小姐,暗香精舍发生了事情,我们是奉夫人之命赶来搜查的。”
蓝秀吃了一惊道:“暗香精舍发生了什么事情,家母可安好吗?”
刘天残道:“夫人也来了!”
“家母也来了?”蓝秀啊了一声:“她老人家在哪里?”
刘天残道:“夫人目前在许昌,可能随后就到。”
蓝秀着急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刘天残望了杨三一眼,歉然笑道:“禀小姐,属下们只是奉命找人,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清楚。”
“我不信?”
“夫人吩咐属下做事,一向并不说明理由,我们的确不知道原因。”
杨三抢着问道:“小姐是要到什么地方去?怎会来到这里?”
蓝秀道:“我是打算到暗香精舍探望家母,她老人家既然已来到许昌,正好可以就近相见,还好,中途遇上了二位,不然到了暗香精舍就要扑空了。”
杨三道:“夫人也是挂念小姐,这里离许昌大约一个时辰可到,小姐就请吧!”
“你们两位呢?”
“我们奉命一直搜查下去,到了鄢陵,再等候夫人随后驾到。”
刘天残向后招招手道:“你们快过来拜见小姐!”
那五六名黑衣大汉齐齐向前躬身施礼道:“小的们拜见小姐!”
这些人有的是十年前就是百花夫人属下,有的是新加入的,他们早就听说蓝秀风姿绝俗,难免趁机多多偷看几眼。
蓝秀深恐冷落了纪无情,视线扫过刘天残和杨三道:“这位是纪公子,你们该认识的吧?”
其实刘天残和杨三早就认出纪无情,他们见纪无情和蓝秀走在一起,心里本就不舒服,自然不愿上前见礼。
此刻经蓝秀特别提醒,只好冷冷的拱拱手稍做表示。
蓝秀有些看不过去,讪讪一笑道:“你们二位对纪公子,该是比我更熟了,怎么反而认生起来了?”
刘天残哼了一声道:“小姐怎么和他走在一起?”
杨三紧跟着接腔道:“是啊!小姐该和常姑爷走在一起才对。”
蓝秀见两人对纪无情不怀好意,生怕闹出事来,忙道:“二位别误会,我和纪公子也是无意间碰上,只是比你们先见到他一步而已。”
刘天残冷声道:“小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姐不能不留意一二。”
纪无情缓缓向前走出几步,不动声色的道:“你们二位说的是谁?”
蓝秀一见纪无情这种举动,心知不妙,急急打圆场道:“纪公子别误会,都是自己人,他们失礼,小妹代为赔罪。”
纪无情豁然而笑道:“常夫人请退下,不关你的事,在下倒要看看这两个狗仗人势的混账东西,究竟要横行到什么地步。”
独角蛟刘天残猛闻此言,顿时额头上的肉瘤像安上弹簧般颤动起来,脸色也变得青中发紫。
他和杨三都是年近五旬的人,在他们眼中,纪无情不过是个后生晚辈,所谓当年的四大公子,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纪无情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本来就看着不顺眼,如今竟然如此无礼,哪能忍得下这口气?
当下,抖手横挽起足有四尺长的厚背鬼头刀,双颊横肉暴起,两眼瞪得有如铜铃,厉声大喝道:“姓纪的,你骂谁?”
他本来长相不像人,再加额头上那只大肉瘤猛颤不停,面颊有如鼓足了气的青蛙,换了普通人,只凭他这副模样就会吓个半死。
纪无情并未亮刀,气定神闲的冷冷笑道:“看尊驾这副架式,就知道是个奴下之奴,奴下之奴竟神气到这种地步,足证你祖上至少烧过八辈子牛粪。刘天残,尊驾本来就已天残了,是否要在下把你变成地残?”
刘天残简直气得发昏,刚要跃过去抡刀砍下,杨三早已横拦身前,大声道:“刘二哥,杀鸡焉用牛刀,把这小子交给兄弟了。”
这两人都是当今顶尖高手,不然哪会受到百花夫人的重用。
蓝秀目睹此情,芳心大急,望向杨三嗔叱道:“退下去,有我在,你们谁也都不准出手!”
杨三此时哪里肯听蓝秀制止,哼了一声道:“属下们是奉的夫人之命,这事小姐最好少管,他辱骂属下,就是辱骂夫人,当今之世,谁敢辱骂夫人,谁就是死路一条。”
纪无情道:“有其主必有其奴,看了你们这般混账的行径,也就知道你们主人是什么东西了。”
蓝秀呆一呆,她万想不到纪无情竟连其母百花夫人也辱骂在内。
这时那五六名黑衣大汉也全被激起众怒,一个个俱都亮出了明晃晃的大砍刀,恨不得把纪无情碎尸万段。
忽见杨三右臂一甩,一条七八尺长在腰间围了三匝的亮银软鞭早抖手而出,一招“风卷残荷”, 猛向纪无情拦腰扫到。
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身手矫捷,而且力大无穷,亮银软鞭,有如一条全身银甲的飞蛇,闪电一袭之下,劲风呼啸,带动得地上的飞沙走石,直达数丈之外。
谁都可以想到,血肉之躯只要被鞭势扫中,准会拦腰断为两截。
偏偏他这亮银软鞭长有七八尺,而纪无情又正站在他鞭长范围之内,在猝不及防之下要想闪开,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岂料杨三软鞭刚一出手,纪无情已失去所在,他鞭势尚未收回,后颈上早就被重重踢中一脚。
这种奇事,不但杨三被踢得莫名其妙,连在场观战之人,除蓝秀外,竟然没有一个看清纪无情是怎样飞腾到杨三背后半空出脚的。
纪无情本已人在空中,藉一踢反弹之力,竟然又升高了丈余。
杨三被踢得差点岔过气去,人也几乎向前栽倒,好在他功力深厚,急急滑步旋身,挥鞭向上反臂斜抽过去。
其实他来不及看清对方身在何处再出手,只是凭意念出招。
他对敌经验丰富,兵刃出手后,快、准、狠、辣,兼而有之,而且方位不差分毫。
只听“喳”的一声,连他自己也开始吃惊,那鞭势绕回的时间竟比他预期的更快。
他一时间似乎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只道是自己含愤出手,功力较前更增,于是,紧跟着也连环扫出。
“喳、喳、喳……”
接连又是几声脆响。
杨三只感鞭势绕回不但越来越快,而且银鞭重量也越来越轻,这才大感不妙,同时也看出一条七八尺长的亮银软鞭,只剩下了不到半截,原来竟是被对方一截一截的给削断了。
这情形怎能不使杨三惊出一身冷汗,他震惊的是对方究竟用的什么神兵利器,竟能像破瓜切菜般削断他精钢打造的软鞭。
蓝秀一见不妙,急急喝叫道:“住手!”
纪无情哪里肯听,凌空的身形,疾向杨三俯冲而至。
只听一声怪叫,杨三的一条右臂,早被齐肩斩下。
站在一旁不远的刘天残两目俱赤,暴吼一声,抡起四尺长的厚背鬼头刀,立即纵身而上。
但他尚未冲到一半,一股血溅喷出,杨三的人头已滚落地上。
纪无情顺势飞起一脚,把那人头踢得像天外飞石,撞向疾冲而来的刘天残。
刘天残来不及闪避,被杨三的人头正击中前胸,撞得他不但无法前冲,反而向后打了两个踉跄。
当他稳住脚步再欲前冲时,蓝秀早已横拦身前。
刘天残双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额头上的大肉瘤又在不停颤动,怒吼道:“小姐,这小子欺人太甚,属下今天若不能为杨三报仇,誓不为人。”
蓝秀也带着无比激动的声音道:“死了一个还不够吗?难道你也要跟着送死?”
“属下不信制不住这小子。”
刘天残自恃武功高出杨三甚多,而且若不当场除掉纪无情,也无法向百花夫人交待。
“我的话你听不听?”蓝秀不得不扳起面孔冷叱。
刘天残哪里肯听,也反驳道:“小姐,你不帮着属下,也就罢了,实在不该阻止属下行动,若让这小子走脱,这责任是你负还是属下负。”
他说着左臂一拨,拨开了蓝秀,厚背鬼头刀一招“泰山压顶”,向纪无情当头劈下。
纪无情见来势过于凌厉沉猛,不便硬接,飘退两步,趁势旋向对方身侧,蓦地拍出了一掌。
刘天残料不到纪无情移步换位如此飘忽闪烁,简直有如鬼影穿梭,一刀落空,侧腰已被掌势击中。
所幸这一掌纪无情并未施出全力。
饶是如此,刘天残也当场被打退两三步。
当他刚站稳马步,纪无情已如影随形般欺进身前,冷金风雷刀抵前胸。
这一来,刘天残根本不敢再动,纪无情只要右腕向前推进二寸,他就得当场毙命。
“纪公子,手下留情!”蓝秀情急忙出言阻止。
纪无情总算给蓝秀留点面子,左手闪电般向刘天残“璇玑穴”戳去。
刘天残身子一软,右手厚背鬼头刀自动掉落地上,接着人也瘫坐下来。
谁知就在这时,那五六个黑衣大汉,各执明晃晃的大砍刀,已悄悄由背后袭到。
这下子激起了纪无情的真火,返身怒喝一声,冷金风雷刀划空猛掠,但闻一阵惨呼之声过后,五六个黑衣大汉,全已横尸地上,而且个个脑袋滚得老远,乍看之下,全像些直挺挺的四脚怪物。
纪无情再回到刘天残处,不动声色的问道:“姓刘的,你准备怎样的死法,你自己做决定吧!”
刘天残两眼僵直,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蓝秀幽幽一叹道:“纪公子,你就放过他一条命吧!”
纪无情冷笑道:“我放过他一命,将来有谁放过我?南阳世家一家二十四口的性命,又岂是他这一条狗命可以偿还的?”
蓝秀怔了一怔道:“纪公子这话从何说起,武林人所共知,火焚府上全家是司马长风派十八血鹰干的,与他什么相干?”
纪无情道:“在下自然明白,凭这姓刘的也绝干不出那种瞒天过海的大事,不过,我却绝不能这样轻易放过他。”
蓝秀对纪无情这几句话,只听得如坠五里雾中,而仓促之间又无暇多问,顿了一顿道:“纪公子,你杀了这么多人,我都在场亲自看到,这教我见了家母以后如何交代?”
“就因为常夫人不好交代,所以在下才把姓刘的一起杀死,只要不留下活口,百花夫人又怎知道你在场看到?”
“可是,他是家母手下第二条龙,我宁肯受家母责备,也不能让你把他杀掉。”
“百花夫人既然早在十年前便隐居不出,她手下还养着这么多条龙做什么?”
“他们都是家母手下的老人,不便遣散,当然必须养着他们。”
“那很好,在下代令堂去掉几个,等于替百花夫人省下一笔开支。”
他不等蓝秀答话,刀锋一掠,刘天残额头上那颗尖尖的大肉瘤,早齐根被削了下来。
纪无情笑道:“这东西大约够四两,如果有喜欢吃人肉的,做一次下酒菜也许够了。”
刘天残狂嚎一声,随即昏倒地上。
蓝秀脸色一变道:“纪公子,你这样做法,手段未免太残酷了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
“喳!”
刀光一闪,刘天残的一只左脚,早又齐踝断了下来。
“纪公子,你不要*人太甚!” 蓝秀双目棱威闪射,也随之陡现杀机。
纪无情平静的一笑道:“常夫人想和在下动手吗?在下奉陪就是。”
“你做事未免太绝了。”
“他名叫天残,我若不把他弄残废,如何对得住他这两个字的大名?”
“纪无情,如此看来,你的确无情,即使我不过问这事,家母也必定放不过你!”
“在下正要等着她讨回一笔血债,即使她不找我,我也必定前去找她。”
“什么?你竟是这样忘恩负义?家母当年对你不薄?”
蓝秀嘴里虽是这么说,但却并未忘记他对常玉岚有过救命之恩,更未忘记他曾对司马山庄化解了两次浩劫大难。
否则,她早就和他动手了。
两相比较,她明白,纪无情对她,还是恩多于仇。
只是她思解不透,他为何居然也对百花夫人怀有深仇大恨……
地上躺着六七具身首异处的尸体。
失去大肉瘤和左足的刘天残,则昏厥作一片血泊之中。
纪无情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得无影无踪。
唯一有知觉的,只剩下蓝秀。
但她也只是木然而立。
她身边并未带有疗伤药物,只能眼看着刘天残鲜血由额头及左足踝处汩汩而出。
她本来打算快马加鞭赶到许昌找到百花夫人取药为刘天残疗伤,但往返两个时辰之久已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何况,百花夫人住在许昌什么地方,她也并不清楚。
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守在现场,因为她预计百花门必定会有人继续赶来。
果然,大约顿饭工夫之后,不足半里外的另一山脚处,转出一辆帘帷华丽的油碧香车,在不少身着白色衣裙的婢女簇拥下,缓缓而来。
油碧香车之前,另有两名大汉前导开路。
蓝秀立刻认出这正是母亲百花夫人已经到达。
只因油碧香车在山路上行进甚缓,蓝秀随即上马,策马飞奔迎了上去。
转瞬来到香车之前,车前大汉其中一人定了定神,急急朗声道:“你可是小姐吗?”
蓝秀这才看清发话之人,是神鹰全老大,正是五龙之首的第一条龙。
再看另外一条大汉,身穿青色长衫,年纪甚轻,生得唇红齿白,翩翩潇洒,有如玉树临风,只是眉宇之间,似是隐含着一股阴鸷之气,神态甚为冷漠。
蓝秀虽不认识这丰姿俊美的年轻人,却禁不住对他多看了几眼。
青衫人也同样用他那阴沉而又冷芒棱射的眼神,目不转睛的望向蓝秀。
蓝秀不由粉脸一热,避开他的视线,望着神鹰全老大道:“全大叔,我正是蓝秀,我娘可在香车之中吗?”
不等全老大禀报,众婢女们已将香车停下,车帘掀处,百花夫人早已探出头来。
几乎谁也难以相信,早已进入中年的百花夫人,依然艳光四射,风华绝代,使那些绰约多姿的美婢,都为之黯然失色。
蓝秀慌忙在马上深施一礼道:“女儿叩请娘玉体金安。”
百花夫人显然也有些讶然不解,问道:“你不在司马山庄,为什么来到这里?”
蓝秀躬身答道:“女儿正想到暗香精舍向娘请安,不想在这里遇上了。”
百花夫人浅浅一笑道:“娘也正好准备到司马山庄看看你们。”
“娘!”蓝秀叫道:“听说暗香精舍出了事情,究竞出了什么事?”
百花夫人不由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的?”
“刘天残和杨三两位大叔对儿说的。”
“原来你已见过他们?”
“女儿不但见着他们,他们都已被人杀害了,其中刘大叔可能还有救。”
百花夫人啊了一声道:“有这种事,他们在什么地方被杀的?”
蓝秀回身一指道:“就在前面不远。”
“快!”
百花夫人只说了一个字,便匆匆放下车帘。
蓝秀勒转马头带路。
别看油碧香车是人式推动的,但快起来却疾若飘风,不大一会,便到达现场。
神鹰全老大乍睹地上的凄惨景象,脸上一片惊愕之色,急急跃过来为刘天残裹伤。
那青衫人和众美婢也都愕然呆在当场。
百花夫人下得车来,脸上反而看不出任何表情,视线缓缓掠过地上一遍,道:“秀儿,是什么人干的,你一定看到了?”
蓝秀也下了马,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女儿自然看到了,但说出此人来,娘也许不信。”
“我有什么不信的,你说,是谁下的毒手?”
“纪无情。”
“纪无情?”百花夫人凤目连眨几眨,然后摇摇头道:“娘果然不信,纪无情已经十年不曾出现,即使出现了,刘天残和杨三都是一流的顶尖高手,也绝不可能败在他的手下。”
“女儿和纪无情十年前就认识,难道会看不出是他,而且刚才和他还曾讲过话。”
百花夫人面现不悦之色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就眼看着他们两人被杀?”
蓝秀芳心一震,道:“女儿……”
“你怎么样?难道对娘说话还要吞吞吐吐?”
蓝秀吁一口气道:“娘有所不知,这些年来,纪无情对司马山庄曾帮过好几次大忙。”
百花夫人凤目转了几转道:“他帮过你们什么忙?”
“他救了玉岚一命,更使司马山庄两次免于浩劫,这些经过,待会儿再对娘细说。”
百花夫人静静的听着,却不曾再问下去。
蓝秀继续说道:“女儿方才曾阻止过他,但却不便出手和他兵戎相见,当时只道他不致做得太绝,谁知一眨眼的工夫,便演变成这种局面,那时想出手也来不及了。”
百花夫人仰起脸来,像在自言自语道:“十年不见,纪无情在武功上竟有这种进境……”
她边说边低下头来,发现地上散落的几截铜鞭,忽然神色一变道:“他用的什么兵刃呢?”
“一把不足两尺长的单刀,和他十年前所佩的那把刀,似乎并不一样。”
百花夫人霎时脸上出现奇异的表情,呆了一呆道:“莫非是冷金风雷刀?这把刀怎会落往他手里……”
蓝秀也觉出有异,茫然问道:“娘,什么叫冷金风雷刀?”
百花夫人定了定神道:“不要问,你不需要知道!”
蓝秀不便问,连纪无情对百花夫人不满原因何在,也不便从实禀报。
百花夫人忽然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双肩乱抖,道:“暗香精舍连番损兵折将,想不到连纪无情也做了我的对头!”
蓝秀不愿母亲再与纪无情结怨,轻咳了一声道:“娘不必生气,纪无情齐非冲着娘来的。”
“娘手下的六、七个人都被他杀了,他不是冲着娘是冲着谁?”
“娘方才不在现场,自然不清楚原因,刘大叔和杨大叔先对他出言不逊,所以才激怒了他,而最先出手的也不是他。”
忽听全老大声如焦雷般的暴声道:“不管如何,下次纪无情被全某碰上,非把他剁成肉酱不可!”
百花夫人这才又望了刘天残一眼道:“他怎么样了?”
全老大忙躬身道:“经过属下的疗伤药,伤势已完全稳住,只是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伤处才能缝合结痂。”
他顿一顿,又道:“不过他好了以后,额头上没了那突起的肉瘤,也没法再称做独角蛟了。”
百花夫人道:“暂时点了他的睡穴,可以减少他一些痛苦,带着走也比较方便。”
全老大依言点了刘天残的睡穴。
百花夫人再吩咐道:“这些尸体,现在就地掩埋。”
在全老大带头下,那些侍婢也一起动手,个个取出兵刃挖土掘坑。
百花夫人又望向蓝秀道:“纪无情是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事后不久。”
“谅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说不定鄢陵就是他的藏身之处。”
“女儿希望娘不要与他为难。”
百花夫人咬了咬牙道:“好,我会的,也许我会给他个全尸。
秀儿,玉岚为什么不曾同来?”
“他回金陵去了。”
百花夫人点点头道:“他应该回去看看。”
说着,望向那颇为英俊的青衫人道:“你从来没见过我女儿,就不必再由我为你引见了!”
青衫人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夫人,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小姐的风姿,真可称得上艳色无双了!”
边说边向蓝秀拱了拱手。
蓝秀只觉此人顾盼之间,似是有种莫名的挑逗意味,脸上一热道:“娘,女儿还不认识这位是什么人?”
百花夫人笑道:“你可记得暗香精舍有位乐总管乐无穷吗?”
蓝秀心中一动,立刻觉出此人和当年的乐无穷极为相似,而且她也知道乐无穷那时在百花夫人手下极为得宠,甚至有时代为发号施令,虽然生得翩翩潇洒,骨子里却十分阴沉跋扈。
百花夫人再道:“他就是乐无穷的同胞弟弟乐无涯,他哥哥死的时候他才十几岁,是我把他收养过来,并把他认为义子,他为人很能干,武功又好,将来也准备接掌暗香精舍之位,你们今后不妨以姊弟相称。”
乐无涯立即近前几步,深施一礼道:“小弟乐无涯拜见姐姐。”
蓝秀虽觉乐无涯举动儇薄轻佻,也不得不裣衽还上一礼。
乐无涯绽唇一笑,又道:“小弟早就想到司马山庄探望姐夫和姐姐,但又不能远离养母膝下,还望姐姐原谅。”
蓝秀也微微一笑,但笑得却十分勉强,道:“不敢当,你的一番心意,我和你姐夫心领了。”
百花夫人见蓝秀似是不愿理会乐无涯,此时又见尸体已掩埋完毕,随即说道:“启车继续前进,今晚就宿在鄢陵。”
全老大叫道:“刘天残呢?”
百花夫人道:“我们先走,你在这里善后,设法雇一乘驮轿,把他驮到鄢陵会合。”
百花夫人率领蓝秀和随带的属下走后,现场只剩下全老大和被点了睡穴的刘天残。
其实神鹰全老大要把刘天残带走并非难事,只要把他扛在肩上或挟在胁下就成了,但那样难免一路颠簸,势必会使包扎好的伤口再度破裂流血,尤其更容易惹人注目。
他打量了一下,大约十几里外才有村庄,必须先把刘天残移到隐蔽之处才好去雇驮轿。
刚要俯身抱起刘天残,蓦地,山坡上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触目之下,全老大不觉心头一震,同时也随之有须发怒张的感觉。
来人正是令他一见眼红的纪无情。
原来纪无情在离去不久,便发现油碧香车,惊觉到百花夫人已经到达。
于是,他趁蓝秀赶往迎接的机会,重又返回,隐身在现场上方十余丈外的一块巨石的后面。
他对百花夫人率众来到现场众人所说的话,全听得清清楚楚。
他自从听无名老人说过当年火焚南阳世家的真正主谋者是百花夫人后,在内心便和百花夫人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他方才曾数度想冲出来与对方决一死战,但考虑到百花夫人武功高不可测,又有全老大和乐无涯在侧。
尤其双方若冲突起来,蓝秀也绝不会坐视,自己不但谈不到取胜把握,说不定会当场送上一命。
此刻只剩下全老大一人,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当下,他缓步向全老大*近,来到近前,并故意拱拱手道:“全老大请了。”
全老大咬牙切齿的道:“你来得正好,老子正要找你。”
纪无情笑道:“你方才说过要把在下剁成肉酱,在下本来就是要送来给你剁的。”
全老大两眼俱赤,冷笑道:“你既然送死来了,谅也逃不到哪里去,不过在你临死之前,老子还要问你几句话,以便回去向夫人禀报。”
“你问吧!”
“夫人当年待你不薄,曾有意把你变成她手下一条龙,如今不但不知感恩图报,反而杀了杨三和伤了刘天残,连另外五六个弟兄都不放过,这究竞是什么意思?”
“百花夫人手下的五条龙,在纪某眼中,不如五条蚯蚓,纪某堂堂男子汉,为何要变成一条蚯蚓?”
“***,你想找死?”
纪无情不怒反笑:“在下就是准备要你剁成肉酱来的,当然是想找死。”
全老大只气得目毗欲裂,不再答话,抖手解下腰间的九环铜索锤,“呼”的一声,扫了过来。
他这九环锤,足有五六十斤重,平时将钢链束在腰间,远远看去,胸前像挂了个黑色大西瓜,使将起来,全以手握部位*纵长短,也以是可长可短,短时仅有尺余,长时足有丈许,舞动起来,劲风呼呼,大有雷霆万钧之势。
纪无情虽早就有备,也不敢硬碰。
因为他明白,在对方来势如此刚猛之下,纵然冷金风雷刀能斩断紧在锤上的钢链,自己也必被锤势砸倒,而砸倒之后,可能就要当真变成肉酱。
心念电转之下,急急一矮身,仅是毫发之差,那钢锤疾如流星般由头顶掠过。
全老大对于杨三和刘天残的一死一伤,本来也有些暗生凛骇,如今一出手就抢了上风,心情轻松下来以后,手中九环锺威力也随之更增。
他已闻知对方手中的短刀是柄神兵利器,动手之后,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近身。
因之,便把锤索放得最长,在两丈方圆之内,等于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风雨不透,迫使对方根本无法近前一步。
不过,如此一来,由于锤链放到最长,所需的腕力也随之加重,一柄钢锤绕着两丈方圆的圈子打旋,岂是普通人所能持久控制的。
好在全老大力大如牛,内功深厚,短时间还不甚感觉吃力。
纪无情则正看准了这一点。
他早看到对方的锤链放到最长,自己只要站在锤力范围之外,便毫无危险可言,而对方在只顾旋锤的情况下,前进后退都十分困难。
因之,纪无情索性并不还手,只是站在锤力范围之外,以逸待劳,他明白,全老大内功再深,总有精疲力竭的一刻。
全老大对敌经验丰富,也觉出这样不是办法。
不大一会,全身便被汗水湿透,那锤势也渐渐缓慢下来。
事实上他也必须等锤势缓下才能收招或变招,否则若控制不住打到自己,后果何堪设想了。
就在他正要收招之际,却突觉手腕一沉,那钢锤竟已落地固定,不能动弹。
惊愕之下,才看清纪无情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站在锤上。
若是普通人,站在锤上,反而正中全老大下怀,因为他只要猛然一甩锤链必定会使对方人仰马翻。
但纪无情此时却暗运内力,施出了“千斤坠” 身法,竟把那钢锤踏得像钉进地里一般。
全老大吐气开声,连甩三次甩不开,决定拚出全身之力,做最后一甩。
这次果然毫不吃力的甩开了,但他自己却站身不住,连连向后打了几个踉跄,还是无法控制后退之势,“卟咚”一声,当场摔坐地上。
他大骇之下,还未站起身来,眼前人影一闪,纪无情早已欺进,冷金风雷刀的刀尖,已抵住他的胸口。
原来纪无情早在他最后一次甩锤之前,已把锤链削断,这才使得全老大用力过度而又无法着力之下,不得不向后摔倒。
纪无情将刀尖徐徐向前抵达,不动声色的道:“全老大,现在是谁把谁剁成肉酱,你自己说吧!”
全老大大骇之下,身子被迫也一直后仰,最后竟然仰卧地上。
纪无情的冷金风雷刀并未继续跟进,抬脚踏上全老大小腹道:“你怎么忽然变成哑巴了,有什么遗言,只管交代,在下负责给你带到百花夫人骚娘们那里去。”
全老大自料必死,求饶也没用,干脆撑起骨头装一条硬汉,哼了一声道:“杀剐存留,全凭于你,何必多问。”
纪无情冷笑道:“南京板鸭,鸭于死了,嘴还蛮硬的,在下当然放不过你,只是不想让你死得太痛快。”
“纪无情,咱姓全的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求你给个痛快。”
“好说,不过你痛快了,在下反而不痛快。”
“你准备把全某人怎么样?”
“按照你的办法,把你一刀一刀剁成肉酱,只是在下想慢工出细活,准备让你三天后再断气,多活三天,功德无量,你该感谢我纪无情才对。”
全老大脸肉一阵扭曲,却未说出话来,最后干脆闭上眼去。
纪无情刀锋一闪,全老大的一只耳朵,已离开了他的脑袋。
全老大脸肉又是一阵抽搐,但还是强忍着并未叫出声来。
耳朵只是两片皮肉连着,割掉后并非痛得太厉害,这苦头全老大当然还忍受得了,他担心的是下面还要受些什么活罪。
其实纪无情早已决定不杀他,只是略施薄惩而已,因为他希望全老大回去向百花夫人禀报。
若杀了他,百花夫人怎会知道事情是谁干的。
刚要再割全老大的另一只耳朵,忽听不远处高诵一声佛号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位施主请勿动手杀人!”
这话并未阻止住纪无情势如闪电的动作,全老大的第二只耳朵早又齐根削掉。
纪无情这才抬头向发话之处看去。
他不觉暗叫一声道:“奇怪,这两人怎会在此处出现!”
原来来的一共两人,前面一僧,后面一道,那僧人是少林掌门明心大师,那道士是武当掌门白羽道长。
这两人走在一起,本不足为奇,奇的是为何在这种地方出现。
明心大师已是六十以上的高僧,几乎须发全白,白羽道长仅是中年,而且接任掌门不过十年。
因之,两人虽身分相等,白羽道长总是对明心大师礼敬三分,不便并肩而行。
纪无情对这两人,一向心存崇敬,急急收起刀,也收起踏在全老大小腹上的脚,拱手过额,朗声道:“末学后进纪无情,恭迎两位大驾。”
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这才看清是黑衣无情刀纪无情。
两人疾行几步,走在前面的明心大师先单掌立胸道:“幸会幸会,十年不见,想不到今日有缘得遇纪公子。”
纪无情道:“晚辈得遇大师,照样也是荣幸之至。”
明心大师望了地上一眼道:“这位施主是谁?”
纪无情抬腿踢了全老大一脚道:“割了两只耳朵算不得什么,别装死,起来自行见过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吧!”
全老大捂着两边耳根坐起身来,脸色胀得有如猪肝。
他并非怕见这两位掌门,而是丢人丢不起,自己身为百花夫人的头一条龙,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大半辈子,想当年何等威风杀气。
如今竟被一个后生晚辈割去两只耳朵,面对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他真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钻进去。
明心大师啊了一声道:“这个是神鹰全施主吗?”
全老大脸色更是红中带紫,把脑袋埋向胸前,根本说不出话来。
明心大师这一开口,白羽道长也吃了一惊,他立即俯下身去,为全老大敷药疗伤。
明心大师又诵了一声佛号道:“这是怎么回事?”
纪无情道:“人不惹我,我不惹人,大师请问全老大吧!”
明心大师料定全老大不肯开口,再道:“纪公子,全施主是百花夫人的人,百花夫人武林共尊,你伤了他,未免过分一些了吧!”
纪无情冷然一笑道:“百花夫人武林共尊,也许这只是老禅师的看法,晚辈并没有尊敬她的必要。”
明心大师万未料到纪无情说出这种话来,呆了一呆,带着茫然的神色道:“纪公子,请听老衲一言,当年百花夫人领导武林同道,除却司马长风,消解了一场浩劫大难,使无数生灵得免涂炭,仅凭这件事,就足以使武林共仰了。”
“何况当时纪公子也曾参与行动,一切都是亲眼所见,十年时间不算太长,难道纪公子就忘怀了吗?”
“晚辈不但不曾忘记,而且记忆深刻。”
“既然如此,就不该伤了她的属下全施主。”
“她除却司马长风,对武林也许是件好事,但却全是为了一己之利,目的并非造福武林。”
“纪公子这话老衲不懂?”
“她除却司马长风,把司马山庄据为己有,虽然目前由常玉岚在主持庄务,实际上幕后*纵的还是她,她藉除却司马长风之名,而夺取了司马山庄,应当是武林同道帮了她的忙才对,试问当时江湖群豪死伤无数,他们除了白白赔上性命,又得到什么?”
明心大师摇了摇头,笑道:“原来纪公子是为了这件事,司马山庄二十年前原为岳大司马所有,百花夫人乃是岳大司马夫人,这只能说是物归原主,怎可视为夺取呢?”
纪无情顿了一顿道:“在事情真相未弄清楚以前,晚辈的话,到此为止,也许老禅师将来会有明白的一天。”
明心大师正色道:“不论纪公子如何说法,百花夫人和岳大司马的关系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老衲也不想再问,只盼纪公子心存一念之慈,让全施主刀下超生。”
纪无情道:“晚辈本不想把他怎样,割去两只耳朵,只是让他知道晚辈不是任人欺侮的。”
明心大师无奈的叹口气,转过头道:“道兄,全施主除了耳伤,别处可还有伤?”
白羽道长道:“并无别的伤处,贫道已为他止血敷药了,大约两三天后便可好的。”
明心大师再望望一旁昏睡的刘天残道:“这位好像是刘施主,是谁把他弄成这样了?”
纪无情冷笑两声道:“此地除了晚辈,并无别人。”
明心大师蹙起两道白眉,深深一叹道:“纪公子杀孽未免太重了!”
他虽然嘴里这样说,但内心对纪无情竟能连伤两大高手,却不存疑。
他接着望向全老大道:“既然全施主和刘施主都在这里出现,夫人必定也离开暗香精舍了?”
这次全老大不能再不开口,干咳了几声道:“不瞒老禅师,夫人已先走一步,目前正在鄢陵。”
他说此话,不无希望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前往报讯之意。
明心大师两眼眨了几眨,道:“若二位随夫人行动,方才必不致发生这等惨事。”
纪无情冷冷笑道:“老禅师是说若百花夫人在,该死的应当是晚辈?”
明心大师立刻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纪公子未免太多心了,出家人慈悲为怀,老衲怎忍见无端出现这种场面。”
只听全老大道:“老禅师,刘天残是先被杀的,夫人吩咐在下雇驮轿把他运到鄢陵城,吩咐过后就先走了,在下正在下山雇轿,不想姓纪的就冲出来了。”
他接着又道:“刘天残虽暂时被在下点了睡穴,但他失血过多,必须早些运进城里再加疗治。”
明心大师颔首道:“救人要越快越好,老衲和白羽道兄在这里代为守护,全施主就下山雇轿去吧!”
全老大巴不得明心大师有这句话,连忙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大师和道长了,在下这就雇轿去。”
纪无情知全老大此去至少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回来,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少不得也要在这里耽误一个多时辰,随即抱拳一礼道:“晚辈也该告辞了。”
明心大师忙道:“纪公子慢走,老衲正有事要找你谈谈。”
“老禅师要找我谈谈?”纪无情颇感意外道:“可是为伤了百花夫人手下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是谈的这事,那就大可不必了!”
明心大师摇头道:“老纳自然不会再谈这个,而是另外一件私事。”
“老禅师请讲!”
“前司马山庄少庄主司马骏,十年前皈依佛门,被老衲收为弟子,这件事纪公子一定清楚了?”
“晚辈当然清楚。”
“他数月前离寺出走,纪公子是否也清楚?”
“晚辈不但清楚,而且还见过他。”
明心大师难掩惊喜之色,急急问道:“纪公子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纪无情道:“在官渡和他相遇。”
明心大师随之一皱白眉,望向白羽道长道:“这样看来,那件祸事,真是他闯下的。”
白羽道长吁口气道:“不管如何,总是要先见到无我小师父才好。”
纪无情只感一阵茫然道:“老禅师,道长,莫非在无我师父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明心大师叹道:“事情是这样的,月前武当的五位道友,由合肥至官渡途中,被一名佛门弟子无端拦途截杀,当场四人丧命,只有一名侥幸逃回武当,因此白羽道兄才找上敝寺,并告知杀害武当四位道友的人,正是小徒无我。”
纪无情吃了一惊道:“佛门中人上千累万,又怎知是无我师父干的呢?”
白羽道长歉然一笑,接道:“据逃回的那名弟子告知贫道,对方是位年轻僧人,而且双目已盲,因此贫道很自然的就会想到是无我小师父。”
这使纪无情不由暗暗吃惊,他想起与无我和尚相遇之时是在官渡,而这事又发生在和无我相遇之前,实在很难替他辩护。
但他却又不相信这事会是无我干的,因为他虽然凡心未泯,却绝非嗜杀之人,尤其不致无端杀害武当弟子。
纵然真有这回事,他和他相处多日,无所不谈,总该会在无意间提到,但无我却从未透露过任何口风。
明心大师紧盯着纪无情的神色道:“为了这事,老衲曾陪白羽道兄到过司马山庄,当时常庄主刚回庄不久,据他说无我和纪公子曾在官渡救过他一命,纪公子既然当时和无我在一起,一定知道他的下落了?”
纪无情道:“晚辈可以答应帮助老禅师和道长查明此事。”
明心大师紧紧追问道:“莫非纪公子真知道他的下落?可否带老衲和白羽道兄与他一见?”
纪无情略一沉吟道:“能否找到他,晚辈也无法确定。”
明心大师想了想道:“这样吧!老衲和白羽道兄若不查明此事,暂时也不愿返回少林,鄢陵城内有间‘青山客栈’老纳以前曾住过,回头就和白羽道兄住在那里,不管纪公子是否能找到小徒无我,都请在三日之内到‘青山客栈’去一趟。”
“晚辈遵命,告辞了。”
在返回“垂杨草庐”的晚上,纪无情一直思解不透无我和尚怎会杀害四名武当弟子,即使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不曾交代,他也必须查明不可。
这些天来,他和无我和尚一直住在“垂杨草庐”,无名老人第一次召见他们后,三天后又召见一次,亲自指点讲解秘籍上的刀术和剑术,以后就完全由他们自己练习。
不过据他所知,无名老人召见无我和尚的次数较为多些,而且再后来又把无我和尚安置在另外一间秘室,亲自为他施行复明之术。
此后两人就不曾再见了,连他复明之术究竟进行得如何,也不得而知。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无法向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保证。
当然,他是绝对不能把无我和尚住在“垂杨草庐”的事告诉他们。
至于他上次单独到了司马山庄,也是因为在“垂杨草庐”闷得无聊,才偷偷跑出去,今天的情形也是如此。
到达“垂杨草庐”住处,在房门口正遇上了周翠玉。
周翠玉一见他就带着不安神色问道:“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纪无情一愣道:“周姑姑,可是有什么事?”
“老爷子刚才问你来!”
纪无情不知怎的,他对无名老人一见面就既敬又俱,闻言神色一紧道:“老爷子问晚辈什么?”
周翠玉道:“他老人家问你,必定有事,至于什么事,我也不敢问。”
“晚辈这就过去参见老人家。”
他真想藉这机会去拜见无名老人,因为他来到“垂杨草庐”算来已半月有余,只见过无名老人两次。
也因而令他奇怪的是,虽然“垂杨草庐”前后数进有几十间房舍,但范围也并不算太大,竟然再也有不见无名老人的踪影。
难道他是一年到头足不出户?
只听周翠玉道:“慢着,没人通报,你怎可随便闯进去!”
纪无情想起无我和尚,默了一默道:“周姑姑,司马公子的眼睛到底怎么样了?”
“可能已好得差不多了,说不定这一两天就可离开秘室和你见面。”
“周姑姑听谁说的?”
“这些天我曾到秘室去见过他好几次,当然是自己见到的。”
“那就请周姑姑替晚辈通报!”
周翠玉摇头道:“不成,老爷子正在打坐,谁也不敢去惊动他。”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明天一早我去送早点的时候再找机会向他通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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