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血飘香 05 只身探虎穴 险如履薄水

  双骑过处,冲开了层层草浪。
  一只兔子被惊动,仓皇往前奔走,秋雁娇叱道:“射那只兔子!”语声一落,秋雁一箭射出,常护花亦同时射出了一箭,这一箭,他用的力道恰到好处,与秋雁的一箭同时射到,一齐射中那只兔子。
  秋雁发出了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
  她的笑声看来是那么开心,常护花看在眼内,心头不由得一凛,这个女孩子虽然有些刁钻,但显然入世未深。
  伍凤楼怎会有一个这样的女儿?
  想到竟然要利用这个胸无城府、天真可爱的女孩子,常护花不禁有些感慨,可是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只兔子自然有丫环替她拾取,秋雁继续策骑奔前,偶尔回眸笑顾常护花,笑靥美如花,娇俏动人。
  前奔不远,远远一群山鸡野兔向这边飞走过来,秋雁回顾常护花,忽然道:“我爹爹又在生气了。”
  常护花轻“哦”一声,秋雁接道:“那群山鸡野兔是下人赶去给我爹爹猎杀的,现在给赶回来了,也就是说我爹爹心情很不好,下人不敢去惊扰他。”
  常护花道:“这么一个地方,竟然有这么多山鸡野兔,倒是一件奇怪的事,莫非是你们自家养的么?”
  秋雁道:“可以这样说。”接又补充道:“那其实是附近的猎户抓来卖给我们,养在一个地方每天早上赶出来。”
  常护花道:“难怪都有些呆呆的,看来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秋雁道:“但在马上要将它们射个正着,可也不容易。”
  常护花道,“这也是,令尊也都是每天策马射猎?”
  “都是的,不过可不是骑在马上,他习惯坐在肩舆上。”
  “那舒服得多了。”
  “要不要看看他是怎样子射猎?”
  “不是说,他的心情现在很不好?”
  “那是对别人,从来他都不会生我的气,相反的,只有我生气的份儿。”
  常护花道:“小孩子一般都是很受宠,所以很多都给宠坏了。”
  “你这是说我?”秋雁紧紧盯着常护花。
  常护花摇头:“我见过的女孩子中,你是比较好的了。”
  秋雁转嗔为笑:“听说你有一座万花山庄,那里真的有一万种花那么多?”
  常护花道:“即使没有,也很接近的了。”
  秋雁道:“花开的时候,一定很美丽的了,什么时候我可以到你那儿看看?”
  常护花道:“什么时候也不可以。”
  秋雁不悦道:“原来你这样吝惜的,只是看看又不会看坏。”
  常护花道:“你不知道我那座万花山庄已经给烧掉了。”
  秋雁一怔:“怎会这样不小心?”
  常护花道:“是别人烧的。”
  “是你的仇人?”
  “可以这样说。”常护花看着秋雁:“那只是天地会的人。”
  “天地会?”秋雁摇头:“没听过,是些什么人?你怎会开罪他们?”
  她的神情变化语气,完全是不知情的样子,常护花一直在留意她,也完全没有感到她有说谎的感觉。
  “连天地会你也不知道?”常护花试探着反问。
  秋雁道:“听你的口气,天地会一定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很可怕的了。”
  常护花道:“只要是走江湖的人,相信没有一个不知道天地会。”
  秋雁道:“看来,我真的要说服爹爹,到江湖上走走的了。”
  常护花笑道:“江湖凶险,能够不走,还是不走的好。”
  秋雁又问道:“走江湖真的危险?”
  常护花道:“我若不是江湖人,万花山庄也不会给天地会烧掉。”
  秋雁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事开罪了他们?尽管他们怎样凶恶,大概也不会胡乱去杀人放火?”
  常护花道:“我有一个江湖朋友,无意中知道了天地会的一些秘密,而他又将那些秘密告诉了我。”
  秋雁道:“你那位朋友这是存心害苦你的了。”
  常护花道:“他因为当我是朋友,相信我能够好好处理这件事,才托朋友告诉我,在我知道之前,他已经给天地会的人杀掉了。”
  秋雁惊讶道:“那到底是什么秘密,天地会不惜杀人灭口?”
  常护花苦笑,秋雁对于江湖上的事情,知道得实在少得可怜,到现在为止,他也仍然未瞧出秋雁是不是在说谎。
  秋雁的眼神始终是那么清朗明亮,常护花自信绝对不会看错,心中那一份不安的感觉也就更浓了。
  秋雁奇怪的看着他,一会道:“怎样了?”
  常护花道:“天地会之所以为天地会,是因为他们的目的在倾覆天下,大有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气概,那一次,他们是要谋刺当朝的铁御使。”
  秋雁惊讶的睁得大眼睛。“铁御使,他们怎敢做这种事情?难道就不怕朝廷围剿他们?””
  常护花道:“你以为我是在说笑?”
  秋雁道:“他们真的志在天下?”
  常护花道:“是真的。而且已经大有成绩。”
  秋雁道:“朝中大臣怎样,难道一些对策也没有?”
  常护花道:“他们已经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已经与天地会混在一起。”
  秋雁脱口道:“这怎成,他们怎能够这样做?难道不怕罪发抄斩?”
  常护花道:“若只是一两个人当然害怕,但人数接近一半,已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没有足够的证据,即使当今天子,相信也不敢随便动他们任何一人。
  秋雁道:“听爹爹说,当今天子是一个很昏庸的人,果然是真的,难怪天下乱成这样子,也难怪爹爹要退出朝廷了。”
  常护花怔在那里,接而发出会心的微笑,伍凤楼就正如其他一般的父亲一样,对自己的女儿,怎也要保持他们良好的印象,尽管做了多大的坏事,也瞒着不让女儿知道。
  不用再听别的,只听秋雁这些话,已知道她对于这个父亲非独很有好感,而且引以为荣,若是一下子将那份好感完全除去,对她来说,绝无疑问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这都是无可改易的命运。
  常护花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而即使他不做这件事,伍凤楼的秘密又能够维持多久?
  有生以来,常护花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问题,所以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秋雁接道:“我爷爷是一个好官,也因此开罪了不少权贵,也因为上疏劝谏,忠言逆耳,被那个糊涂皇帝罢黜。”
  这与事实完全两回事,常护花亦只好笑了一笑,这一次秋雁却看在眼内,道:“你笑?你不相信?”
  常护花笑道:“笑,一向是友善的表示。”
  秋雁道:“你不用狡辩,我看出你是不相信。”
  常护花解释道:“也许这年头的好官实在太少了,而我一向是一个相信事实的人。”
  秋雁勒住了坐骑:“你一定要相信,我是说真的,也是认真的。”
  常护花一听这语声,已知道秋雁已经开始动气,小姐脾气又要发作,笑笑应道:“暂时相信成不成?”
  “不成!”秋雁随即一声失笑:“其实你也是对的,你又不认识我爹爹,一定要你相信,无疑有些过份,可是,我爹爹真的是一个好官,而且很喜欢结交江湖豪杰,一会你就知道是否是事实的了。”
  “一会?”常护花有些诧异地。
  秋雁道:“他就在前面不远。”
  常护花笑笑:“那我现在还是开溜为妙。”
  秋雁道:“怎么了!你不敢见他?”一顿,将坐骑一勒,面对常护花。“不是说,你要去看看他是怎样子打猎的?”
  常护花还记得他并没有答应过秋雁。
  秋雁也好像省悟起来了,转口道:“不管你愿意或且不愿意,反正我去到那儿,你都要随我到那儿。”
  常护花道:“我只是担心,令尊虽然不会对你生气,却不难迁怒到我这个陌生人的头上。”
  秋雁娇笑道:“有我在旁边,你担心什么?”一带缰绳,接又往前奔出。
  常护花只有追上去,那些山鸡野兔这时候已经走得一干二净,放目望去,前面草原浩荡,草原尽头,一座巨大的庄院,也不知有多少个院落。
  秋雁策骑不停,直往前奔,没多久,已远远看见那座肩舆。
  伍凤楼仍坐在肩舆上,弓斜搁在脚旁,目光已向秋雁这边望来。
  由向这边望来开始,他的神态已然两变,原是一脸的忧虑之色,看见了秋雁,一下荡然无存,眼瞳中换过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嘴角也绽出了笑容来。
  可是到他看见常护花,那种笑容便突然一敛,眼瞳中又露出了诧异之色。
  事实上,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秋雁跟一个男孩子走在一起。
  相距虽远,可是他仍然有一种感觉——失落的感觉。
  就好像秋雁已经不再属于他,连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竟然会产生这样的一种感觉来。
  常护花看不到伍凤楼的神情变化,却是突然有些紧张。
  天地会每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属下都绝不简单,这之前,他已经见识过好几个,而现在的伍凤楼,身份都是在那些人之上。
  以常护花推测,这个伍凤楼当然也比那些人更加难应付,现在他们要接触了。
  两骑来到肩舆前面的时候,伍凤楼的面色已回复,那是秋雁心目中的正常。
  秋雁也不管那许多,策马绕着肩舆走了一圈,才在伍凤楼身旁停下,细意打量起伍凤楼来。
  伍凤楼笑问:“怎样了,爹有什么不妥当?”
  秋雁道:“爹不是在生气?”
  “本来是的,但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到来,什么气也消了。”
  秋雁笑道:“那是因为这个宝贝女儿一向都麻烦得很,说不定又会给那个爹爹气上一气,若是不先赶快将原来的气消掉一准得会给胀死。”
  伍凤楼失笑道:“这已经不是对爹爹该说的话了。”
  秋雁随即道:“我带了个人来见你,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你一定会高兴。”
  伍凤楼目光落在常护花面上.道:“就是这个?很年青啊。”
  秋雁道:“你不认识他?”
  伍凤楼摇头,反问道:“我说过认识他的?”
  秋雁道:“省不起来了,可是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他是年青一辈最负盛名的剑客。”
  伍凤楼一怔,脱口道:“常护花?”
  秋雁道:“不就是他了?”
  伍凤楼上下打量了常护花一遍,表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示,内心已有如浪涛冲击。
  常护花现在是什么身份,他当然很清楚,常护花怎会在这里出现,他多少亦已猜想得到,而来意如何更就不在话下了。
  ——他们竟然利用到我的女儿?
  伍凤楼最感愤怒的只是这一点,可是他竟然忍得住不将心头的愤怒透露出来。
  常护花的目光非常锐利,可是仍然一些反应也没有,他更加相信,眼前这个人,比较这之前他遇上的天地会任何一个都要难以应付。
  他随即抱拳:“晚辈常护花,见过老前辈。”
  伍凤楼嘴唇一掀笑道:“不敢当。”
  秋雁接道:“我爹爹是不高兴你将他叫得这么老!”
  常护花道:“那该怎样称呼才好,庄主还是侯爷?”
  秋雁道:“我说侯爷最好了。”突然省起了什么,问道:“你知道我爹爹是侯爷?”
  伍凤楼替常护花回答:“你爹爹在江湖上本就不是无名之辈。”
  “可是爹爹什么时候走过江湖了?侯爷也不是什么绰号。”
  伍凤楼佯作叹息:“不得了,我这个女儿越来越聪明,什么也骗不过他。”
  秋雁娇笑道:“那有做父亲的当着女儿面前对别人称赞自己的女儿?这就是真的,也变成假的了。”
  伍凤楼转对常护花道:“什么也是一句,公子既然是江湖人,何必拘束?”
  “侯爷说得是。”
  “公子不在万花山庄,跑来这里,不知有何要事?”
  常护花道:“侯爷不知道?”
  “知道什么?”伍凤楼反问。
  常护花道:“敝山庄已化为一炬。”
  秋雁道:“是天地会的人干的。”
  伍凤楼心头一凛,道:天地会的人,不是说替天行道,怎会做出那种事?莫非常公子与他们有什么过节?”
  常护花还未回答,秋雁已嚷道:“爹,你不知道的了,天地会的人全都是坏人,还与朝廷命官勾结哪。”
  伍凤楼仍然忍下来:“有这种事?”
  秋雁道:“是真的,难怪朝政腐败,难怪爹要退出来了,爹,害你的原来是天地会呢。”
  伍凤楼干笑一声,道:“爹可不知道什么天地会,也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情。”
  秋雁道:“爹不是时常结交江湖豪杰吗?”
  伍凤楼说道:“爹却不是江湖人,现在既然退隐了,当然更不想过问江湖的事情。”
  秋雁不高兴的道:“怎会这样的?”
  伍凤楼道:“江湖险恶,人心犹甚,这是爹的经验,远离一些,总是好的。”
  秋雁听得出:“爹是怪我将常大哥带来?”
  伍凤楼打了一个哈哈,道:“常公子乃是有名的大侠客,爹倒是放心得很。”
  常护花道:“侯爷过奖。”
  伍凤楼接道:“而且常公子光明磊落,也不会像那些卑鄙的江湖人,需要时刻防着他。”
  常护花笑道:“江湖人有些的确卑鄙得很,尤以加入天地会的,稍微有些正义感的都无不耻为伍。”
  “如此说,常公子对天地会是毫无好感的了?”伍凤楼笑问。
  常护花点头:“而且一直与天地会的人作对,可以说势不两立。”
  伍凤楼道:“看来常公子是准备不择手段对付天地会的人了?”
  常护花道:“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公平正直的决斗。”
  “不错——”伍凤楼点头,目光陡然一紧。
  一只山鸡即时从三丈外的草丛中飞出,伍凤楼立即取过弓箭,弯弓搭箭,一箭疾射出去。
  常护花同时一箭射出,后发先至,正射山鸡的头部,山鸡的头刹那一偏,伍凤楼射出的一箭就间发之差一旁射空。
  秋雁一些也没有感觉不妥,反而拍起手来:“爹原来也不比我强,快不过常大哥。”
  伍凤楼干咳一声,道:“爹老了!”
  “又是这种话,”秋雁笑得太开心:“爹年轻的时候,无论什么总是没有人比得上的?”
  伍凤楼道:“你怀疑爹说谎?”
  秋雁道:“本来没有的,现在有些了。”随又笑起来。
  伍凤楼轻叹一声,目注常护花,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句话可真不错,你一来,非独将我这个老头儿的威风赶掉,而且连我那宝贝女儿的信心也动摇了。”
  常护花抱拳一揖:“晚辈年青不懂事,倒没有兼顾到这方面,侯爷数十年经验,理当比晚辈考虑得更周详,也知所取舍的了。”
  话中有话,伍凤楼仿佛没有听出来,目光转向山鸡中箭堕下之处,道:“常公子这一箭射得倒也快!”
  常护花道:“也总算射中了目标。”
  伍凤楼道:“我年青的时候,胆子也很大,却未必会射出这样的一箭。”
  常护花道:“这一箭意外而无礼,可以说是有些不择手段,难怪侯爷不悦。”
  伍凤楼道:“幸好射出去的箭不像泼出去的水,要收,还是可以收回来的。”
  常护花道:“侯爷作主。”
  伍凤楼倏的一笑。“风闻常公子不重名,不好利,可是当真?”
  常护花道:“常家在京城还有很大的生意,说到名,若是好名的人,相信都明白,立即能够到手的总比茫然无期的实际得多。”
  伍凤楼笑道:“我以为年青人都不会甘于现状。”
  常护花道:“也要看现状如何,只要有些经验的年青人,相信都会看得出来不会盲从附和。”
  伍凤楼道:“很好的口才,看来我是很难将你说服的了。”
  常护花点头,伍凤楼道:“你的箭也实在不错,可惜射得迟了一些。”
  秋雁插口道:“爹,常大哥的后发先至,不是射中了?”
  伍凤楼道:“那些山鸡是我们养的比一般笨得多,射中了不见得就是本领。”
  秋雁道:“爹都是落空?”
  伍凤楼道:“那是意外,爹没有提防,不会再有同样情形发生的了。”
  秋雁道:“女儿就是不相信。”
  伍凤楼淡然一笑,抽出另一枝箭,对准了一只正由那边飞过来的山鸡。
  秋雁立即嚷道:“常大哥,你得准备了。”
  语声一落,伍凤楼一箭射出,常护花的反应也很敏捷,随即拔箭,上弦,迅速射出。
  伍凤楼这一箭比方才那那一箭显然更凌厉,可是常护花射出的一箭却较之更加迅速。
  也就在这刹那,伍凤楼射出了第二箭,这一箭竟然比第一箭还要快。
  跟着常护花那一箭便射在山鸡上,伍凤楼的第二箭已射至,却是正中常护花那枝箭的箭杆,两枝箭立时左右弹飞。
  与之同时,伍凤楼的第一箭已射中了那只山鸡。
  秋雁拍手叫好,常护花亦由衷道:“侯爷神乎其技,晚辈佩服。”
  伍凤楼笑笑道:“我已经尽了全力,也是你要迫我尽全力将那枝箭截下来。”
  常护花道:“要侯爷费这许多气力,晚辈实在很感不安。”
  伍凤楼道:“你能够明白我实在很不想费这些气力的就好了。”常护花道:“晚辈虽已明白,可是箭已离弦,不能罢休。”
  伍凤楼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有可原,可是一个江湖人不在江湖,却走进官场中,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那就真的罪无可恕的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常护花仰首望天。“而且侯爷也应该明白,好像一个我这样不在乎名利的人,若不是给迫进官场,是很难会走进去的。
  伍凤楼道:“江湖上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但也不算少的了。”一顿一叹:“吹绉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常护花道:“这文要怪晚辈为什么是江湖人了,江湖人以情义为重。”
  伍凤楼打了一个哈哈,没有再作声,常护花也不说话,秋雁看了看他们,摇摇头。“你们怎样了?说的全都是那么难懂的话。”
  伍凤楼道:“因为你还是个孩子。”
  秋雁不依的道:“这么大了,还是孩子?”
  伍凤楼道:“在爹眼中,孩子永远都是孩子。”一顿转问:“你们还要到那儿去?”
  秋雁道:“他接不下我双刀,答应整天要侍侯在我身旁。”
  伍凤楼微笑道:“他真的接不下你双刀?”
  秋雁道:“当然是真的。”
  伍凤楼转顾常护花:“想不到小女的武功一下高了这许多,连闻名天下,被称为最有前途的剑客也不是她的对手。”
  常护花道:“任何人都有大意疏忽的时候。”
  伍凤楼点头:“这倒是不错,看来雁儿的运气真还不错。”’
  常护花道:“也许。”
  伍凤楼道:“也许也有这样不错的运气。”
  常护花道:“晚辈已经在步步为营,尽可能避免出错的了。”
  伍凤楼转顾秋雁,道:“你现在打算要他侍候你到那儿去?”
  秋雁道:“本来是要继续射猎的?可是他的箭法那么好,赢了也是他在让着我,没意思,倒不如到处走走算了。”
  常护花接道:“侯爷的府邸据说冠绝洛阳,晚辈倒想趁这个机会参观一下。”
  伍凤楼未置可否,秋雁已点头道:“这也好,你不妨看看,到底是你那座万花山庄美丽,还是我们这座庄院美丽。”
  常护花摇头:“万花庄已经给烧掉,我也没有留下多大的印象。”
  秋雁道:“你不是住在那儿?”
  常护花道:“就是没有留意。”
  “怎会这样的?”秋雁有些儿奇怪。
  常护花笑笑:“这大概也就是所谓身在福中不知福。”
  伍凤楼道:“若是真福,绝不会不知道的,年青人毕竟是年青人,知道的总不会太多。”
  常护花只笑不语,秋雁接问伍凤楼:“爹,让常公子进去看看成不成?”
  伍凤楼听到这句话,心里总算舒服一点,笑道:“你说好,爹怎敢说不好?”
  秋雁笑起来,接问道:“爹现在要回去了?”
  伍凤楼摇头:“你与常公子先行,我还要在这儿待一会。”
  秋雁又问:“爹的气全消了?”
  “全消了。”伍凤楼笑了笑,这笑容之中仿佛藏着些什么,可是秋雁瞧不出。
  常护花也一样瞧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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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院的建筑完全是宋朝的体制,小巧玲珑,精美简洁,虽然甚多人工点缀,仍不损其天然之美与山水之真,而设计之精巧,技术之神妙,非胸中有万千丘壑,难以弄得出来。
  举凡围林中应有的景物,如亭台楼阁花树池桥等等,这座庄院都应有尽有,配合得极其自然,不能多一点,也不能少一点,不能疏一点,也不能密一点。
  常护花一路走来,忍不住赞道:“好一座庄院!不知道是出于何人设计?”
  秋雁有些骄傲问道:“就是我爹爹,你看比你那座万花山庄怎样?”
  常护花道:“万花山庄只有花可看,这座山庄却是一亭一桥,一草一木,都是非凡,纵使看上两三天,也难以画出其中巧妙。”
  秋雁道:“那你就留在这里两三天,或者四五天,看过饱好了。”
  “虽有此意,只怕令尊不会满意。”
  秋雁道:“我去跟爹说,爹亦很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常护花一听,心头一阵茫然,也一阵歉疚,真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他若是不利用秋雁,要进入这座庄院,只有偷进来,那想仔细的搜一搜这座庄院,当然是没有可能的事情,雁秋却是一个如此清纯的女孩子。
  常护花完全可以肯定,秋雁非独不知道伍凤楼的秘密,伍凤楼甚至在尽力隐瞒,不希望秋雁知道,但这件事能够隐瞒多久,常护花虽然不敢太肯定,却知道不会太久。
  秋雁知道了伍凤楼的秘密,将会有什么结果,知道自己在利用她又将会如何?常护花亦不难想像得道。
  那对于秋雁来说,无疑是很残忍,转这局势,即使伍凤楼,也一样不能。
  现在伍凤楼就是要退出,天地会的人也不会答应,不管怎样,都是一个很悲惨的结局。
  这难道就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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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行不远,小亭一角,石桥三折,绰约池塘中,桥头有一座敞厅,紫藤二树,蟠若虬龙。
  敞厅中负手立着一个白衣如雪、书生打扮的青年,他好像在那里沉思着什么,听得脚步声回过头来,见是秋雁,方待招呼,再看清楚秋雁旁边的常护花,不由愕然。常护花在他来说,并不陌生,他甚至可以说对常护花有过救命之恩,当日西门逸在胜棋楼外以飞蜂针暗算常护花,就是被他抢先一剑刺杀,以至飞蜂针失了准绳,起不了作用。
  这个书生当然就是冷冰如。
  常护花以前没有见过冷冰如,名人谱上对于冷冰如却有详尽的描绘,他们亦已查出了叶涛是由冷冰如找来的,知道冷冰如是天地会的人。
  四目交投,常护花已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到秋雁给他介绍,更完全肯定。
  “这是我表哥,冷冰如。”秋雁是这样介绍。
  难道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冷冰如,常护花绝不相信,笑应道:“小弟常护花。”
  “原来是常兄,幸会。”冷冰如装作若无其事,转问道:“表妹怎么会认识常兄?”
  秋雁笑道:“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回顾常护花。“我表哥的武功很好。”
  常护花道:“冷兄在江湖上名气很大,我早有耳闻,武功很好,是当然之事。”
  冷冰如冷然一笑道:“若说到名气,小弟怎能与常兄相比?”
  常护花道:“大家都是江湖人,客气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冷冰如道:“常兄此来,未知有何贵干?”
  常护花还未答话,秋雁已笑道:“我要他来,他怎敢不来?”
  冷如冰有些诧异的道:“可是从未听说过表妹与常兄认识。”
  秋雁道:“我的事不一定要告诉你知道的。”
  冷冰如淡然点头。“这倒也是,只不知常兄到来的事……”
  秋雁道:“爹爹知道的,我还要爹爹留他在这里住上几天。”
  冷冰如心中更是诧异,没有作声,常护花即时问道:“冷兄可知道一个叫做叶涛的人?”
  “见过几面。”冷冰如心头震惊,实在想不透常护花怎会摸来这里。
  常护花连叶涛也知道,其他的事当然也知道了不少,冷冰如实在不明白,伍凤楼何以将这条毒蛇放进来。
  他实在很想立即去看看伍凤楼,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常护花目光紧盯在冷冰如面上,每一个变化他都留意着,接又道:“根据叶涛的纪录,冷兄跟他是很要好的朋友,而且还因为冷兄的介绍,接下了一宗二万两银子的生意。”
  冷冰如的心沉了下去,常护花既然连数目也清楚,叶涛留下记录的事当然也不会假的了。
  秋雁一旁听得清楚,奇怪道:“那是什么生意,值得二万两银子那么多?”
  冷冰如截口道:“这其中只怕有些误会,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给他介绍过什么生意。”
  常护花笑接道:“看来,叶涛的记性并不太好,所以很多事都笔录下来。”
  秋雁问道:“叶涛到底是什么人?”
  常护花道:“他是峨嵋派俗家弟子,现年二十七岁,住在洛阳城内,一共有三头住家,每一头住家之内,都设有暗壁,在暗壁之下,另还有密室。”
  冷冰如越听,心头越不舒服,他们的人只发现暗壁,并没有发现密室。
  那绝无疑问,密室已经被龙飞的人搜遍了。
  叶涛而且在密室内留下了记录,详细的写下了与他的关系,及事情经过。
  秋雁听不出话是对冷冰如说的,笑接道:“又是暗壁,又是密室,这个人看来很狡猾。”
  常护花道:“狡兔有三窟,只要看看他有三个家这一点,便应该知道,这个人是很不容易应付的了。”
  秋雁忽问道:“你跟他认识?”
  常护花摇头:“从未见过面,我们知道的,都是听来的。”
  秋雁随即对冷冰如道:“表哥,你又是怎样认识他的?”
  冷冰如道:“朋友介绍,不过这个人虽然狡猾,总没有那些狐蒙虎皮的人来得可怕。”
  秋雁道:“你又在说谁?”
  冷冰如道:“随便说说,没有一定说那一个。”
  秋雁忽然一笑道:“遇上你真好,有一件事,现在我们可以弄清楚的了。”
  冷冰如一怔,道:“什么事?”
  “不是说,你那一剑使开来,无人能接得下?”
  冷冰如笑笑:“我是这样说过,你也事实接不下。”
  秋雁道:“那么常大哥呢?难道也接不下?”随即一瞟常护花。
  冷冰如道,“常兄被称为剑法最好的年青剑客,剑法之好,自然在我之上,但能否接得下我那一剑,仍然不待证明。”
  秋雁立即嚷起来:“现在不就是机会了吗?”随即对常护花道:“常大哥,你来替我接下他那一剑。”
  常护花还未答话,冷冰如已道:“小弟正要请常兄赐教。”
  常护花已看出冷冰如眼中的杀机,笑笑道:“淮南飞鱼堡的剑术别树一帜,小弟难得有这个机会,正好见识一下。”
  冷冰如一声冷笑,身形倒退,落在那边石桥上,秋雁看不出危险,反而抚掌道,“好啊,我来做公证。”
  常护花叹息在心中,身形可也不慢,三步横移,已到了石桥另一端。
  冷冰如接一挥手:“请出剑。”
  常护花应声拔剑出鞘,冷冰如手中同时出现了一枝铜管:“兵器无眼,或有误伤,常兄冒请小心了。”
  常护花目光一落,道:“这就是飞鱼堡的剑?”
  冷冰如点头道:“这枝剑一共有七种妙用,恕小弟不一一说明。”
  常护花道:“理所当然。”长剑随手一振,斜指着冷冰如,道:“请赐教。”
  冷冰如身形一动,飞掠向常护花,铜管在掌心一转,在前疾点了出去。
  常护花轻啸—声,剑一引,便要迎前,那知道冷冰如身形又自一变,有若鱼跃于水,攻向面门的铜管已变了攻向胸腹。
  铜管长只半尺,以这种距离,常护花要应付冷冰如的突来袭击,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就在那刹那,那枝铜管突然暴长三尺,变成一枝锥子也似的剑射向常护花的心胸要害。
  秋雁这边看见,脱口惊呼,常护花的身形也就在惊呼声中一偏,锥子剑从他的胸前贴衣飞过,说险,当真是险得很。
  常护花剑随即斜落,截向来剑,那枝锥子剑铮的却吞回,变成铜管,突然又射出,射向常护花眉心。
  一剑截空,常护花的剑已扇形展开,一片剑光护住了身前,锥子剑射在剑光上弹回,但随又弹出,与冷冰如身形十三个变化同时向常护花连攻了十三剑。
  常护花若无其事,从容接下,第一剑那么突然,竟伤他不着,以后的自然伤不着他的了。
  冷冰如最后一剑落空,身形已然凌空拔起来,锥子般的剑半空中突然一截截散开,每一截与每一截之间,却相连着长逾半尺的炼子,锥子剑立时变成了炼子枪,不同的只是,每一截都能够杀人伤敌。
  他若是用剑,距离仍未够,剑变成了炼子枪,却绰有余裕,常护花冷不提防,剑不及封挡,倒退了出去。
  冷冰如紧紧追击,炼子枪与人几乎变与一条直线。
  常护花一退再退,偏身一闪,炼子尽头的一截剑尖“夺”地射进了树干内。
  常护花长剑急落,“铮”的将剑尖后的炼子削断,那射入树干的一截剑尖亦弹了出来,火光一闪,突然片片碎裂,一蓬银针从中射出,向四方八面射开去,突然又聚成了一股,黏在常护花的剑尖上。
  常护花目光一落,笑笑道:“这些针全都淬了毒药,冷兄救我在前,怎么要杀我在后?”
  冷冰如身形落下,冷笑道:“你胡说什么?”
  常护花目光落在树干上,道:“西门逸身上也有这样的一个剑洞,当日在胜棋楼外他以飞蜂针算计我,若不是身上中剑,飞蜂针失准,可真麻烦得很。”
  冷冰如道:“这是阁下的运气奇佳,也是阁下的事,与我可没有关系。”
  常护花点点头,说道:“不错,也不一定只有冷兄的剑,才能够弄出那样的一个洞。”
  冷冰如接道:“我也不知道什么西门逸,你我还没有分出胜负,还呆在这里作甚?”
  常护花道:“我以为不用再打了。”
  秋雁那边走过来,道:“你们到底怎样了?”
  冷冰如道:“我要打下去,你这位朋友不愿意,只是这么简单。”
  秋雁目光一转,这时常护花已回剑入鞘,道:“我们只是切磋,点到即止,冷兄却已经动气,所以,我以为还是就此作罢。”
  秋雁盯着冷冰如,道:“表哥也是的,我方才看得清楚,简直就是在拚命。”
  常护花道:“也许这就是淮南飞鱼堡剑法的特征。”
  冷冰如冷冷的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分析得出真正胜负。”
  秋雁怀疑道:“是真的?”
  冷冰如道:“事实上,只有面临生死关头,一个人的潜力才能够充分发挥出来,胜负的意思,也就是生死。”
  秋雁立即嚷了起来:“那你们不要打了。”
  常护花的剑立即入鞘,冷冰如冷笑着道:“一件事开始了总要有结果。”
  常护花道:“总要有的,只是不是现在。”
  冷冰如铜管一扬,一阵叮叮当当声响中,炼子枪一收为剑,回复剑状,只是已没有剑尖,再一缩,又是一截半尺长的铜管,纳入袖中,负手往外走去。
  秋雁待要叫住,结果没有开口,回问常护花:“是不是我做错了?”
  常护花摇头:“要说错,那应该是我,若是我不到这里来,根本就没有事情发生。”
  秋雁道:“江湖上就是这样子,一言不合,没有仇怨的人,也要拚个你死我活的。”
  常护花道:“有时是的。”
  秋雁道:“难怪爹总是不许我到江湖上去闯,”
  常护花道:“我若是有女儿,也会这样做的。”
  秋雁又问:“来自江湖上的传说,怎么又是那么动人?”
  常护花道:“这大概是因为那些都是以鲜血染成的,鲜血的颜色,忌非也很动人?”
  秋雁点头,转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事情?”
  常护花想想,微一颔首,秋雁接又道:“关于天地会的,你也详细跟我说说,好不好?”
  常护花没有反对,叹息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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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雪很淡,阳光辉煌,那一片草原在阳光下份外美丽。
  已经是回庄的时候,伍凤楼仍然坐在肩舆上,停留在草原中。
  没有人敢作声,一个个呆在那里,只等伍凤楼的吩咐。
  伍凤楼的面色与天色恰好应反,有如乌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
  而且是暴风雨。
  冷冰如不知何时已到来,侍候在伍凤楼身旁,与常护花的事当然说得很详细。
  一阵急风吹过,草浪开处,一只野兔狂奔而过,伍凤楼突然取弓,弯弓搭箭。
  弓拉如满月,箭未放,弓拍的突然中断,伍凤楼那刹那的神情就像是行走间一脚踏空,一张脸陡然苍白起来。
  在旁所有人不由都紧张起来。
  伍凤楼意外的竟是笑了笑,缓缓将手中断弓与箭放下。
  冷冰如看到了这笑容,大着胆子问:“这件事……”
  伍凤楼却突然轻叹一声:“生死有命,我们尽了力去做,若是仍然要失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冷冰如道:“那么……”
  伍凤楼又截道:“我们倾全力予常护花一击,先杀此人,也教龙飞不敢小觑我们。”
  冷冰如道:“秋雁那儿……”
  若是连这一点小事也解决不了,还用干大事?”伍凤楼的神色异常的阴森。
  冷冰如道:“这件事,其实与秋雁无关。”
  伍凤楼道:“我本来很生气,但现在想透了,常护花说得不错,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值得原谅的,这原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冷冰如道:“常护花被龙飞倚靠为心腹,杀掉此人,对龙飞来说,是一个很重的打击,会主方面,也会很高兴。”
  伍凤楼道:“杀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常护花也不是一个呆子,孤身犯险:会不会另有安排?”
  冷冰如一怔,伍凤楼叹息接道:“龙飞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冷冰如沉吟着道:“在还未能够得到足够的证据之前,龙飞相信是不会轻举妄动。”
  伍凤楼冷然一笑:“那是说他现在已经得到部分的证据了。”
  冷冰如沉声道:“叶涛又能够知道得多少?”
  伍凤楼道:“知道你在这里出入已经足够了。你一向不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怎么连他跟踪了你那么多次也不知道?”
  冷冰如回答不出来,伍凤楼接道:“平日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是——”冷冰如沉应一声。
  伍凤楼笑笑又道:“常护花武功在你之上,这一点大概不会错的了。”
  冷冰如接道:“属下承认不是他的对手。”
  伍凤楼道:“若不是公平的决斗,你以为又如何?”
  冷冰如道:“那就难说了,他虽然武功强,到底是白道江湖人。”
  伍凤楼道:“你莫要忘记了,本会抱一、独孤无乐都是倒在他的剑下。”
  冷冰如道:“抱一也是白道江湖人,独孤无乐先自断了一条臂,不能够充分发挥所长。”
  伍凤楼道:“我再叫雷破山助你一臂之力,怎样?”
  冷冰如肯定的道:“那常护花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伍凤楼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二人了。”
  冷冰如道:“只不知他是否会留在庄院内,若是这样,我们……”
  伍凤楼道:“在那里动手都是一样,只要你们能够将他干掉,无论在那里动手,我都能够替你们善后。”
  冷冰如没有作声,伍凤楼笑接道:“他既然要查探庄院的秘密,只要我不赶他离开,他一定会在这里留下来。所以动手的地方,其实不必多作考虑的了。”
  冷冰如点头,伍凤楼随又将断弓拿起来,叹息道:“断弓不是个好预兆,但无论事情弄到怎样坏,龙飞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他的语声仍然是那么平淡,冷冰如听了,竟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伍凤楼接一挥手:“回庄——”
  在旁各人一齐松了一口气,将肩舆扛起来,向庄院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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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塘中的水轩上,常护花这时候仍然在跟秋雁详说天地会的来历与种种恶行。
  秋雁一面的惊讶之色。
  令她吃惊的,是天地会势力的庞大,令她奇怪的,就是天地会这么有名,她竟然到现在才知。
  可是她仍然静听常护花细诉,一直到常护花说完了才问:“常大哥,你说的都是事实?”
  常护花早知她必然有此一问,道:“你可进城随便找一个江湖人一问。”
  秋雁苦笑道:“我不是怀疑你的话,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跟我谈过天地会的事情。”
  常护花道:“其实一般人都不愿谈及,那也许是因为天地会的势力实在太庞大,到处都有他们的人,惟恐惹祸上身。”
  秋雁道:“你说的那些天地会里的人,有几个我都曾经听说过的,好像:抱一、独孤无乐、恶僧无情——”
  常护花道:“他们都是江湖上很有名的人。”秋雁道:“无情恶名昭著,谁都知道不是一个好人,可是抱一——”
  “一剑纵横,天外飞仙,何等孤高,可是他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为天地会卖命。”
  “那独孤无乐?不也是名侠?”
  常护花道:“这个人虽然有名,却一直都是在正邪之间,投靠天地会,倒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秋雁看看常护花,欲言又止,常护花看在眼内,道:
  “其实你奇怪的是另一些事。”
  秋雁道:“你怎么知道?”
  常护花一笑:“你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你面上的神情已表现得很清楚。”
  秋雁娇靥微红:“难怪你老是瞧着人了。”
  常护花道:“你有什么怀疑,不妨说出来。”
  “爹跟我说过,龙飞相公不是一个好人。”
  “这一点,也是不难问清楚,只要你到京师走一趟,随便找一个百姓,都会有一个答案。”
  “为什么要找百姓才问?”
  “只有那些百姓才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也只有他们,才能够反映出一个人的政绩。”
  秋雁点头:“可是我爹……”
  “他们本来就是政敌,当然不会喜欢对方,说话也难免重一些。”
  秋雁想了想,点头,突然又摇头:“不会这样吧?”
  常护花道:“相恨的两个人/往往会增加很多无谓的诽谤,这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秋雁试探问道:“那么以你所知,我爹爹是为什么退出朝廷?”
  常护花道:“与龙飞相公政见不合,是一个原因。”
  “听你这样说,还有其他的原因了?”秋雁盯着常护花。
  “这个……”常护花沉吟不语,这在他实在是一个难题。
  秋雁道:“你是一个很正直的人,那就不该隐瞒我。”
  常护花道:“我是担心说出来,你立即会将我赶出去。”
  秋雁道:“只要你能够证实,我绝不会这样做,但你若是胡言乱语,又不能拿出证据来,可就不要怪我了。”
  常护花道:“以我看,你应该是一个颇明事理的人。”
  “我是的。”秋雁道:“你莫要看我这样刁蛮……”
  常护花道:“果真如此,我根本不会与你谈到这些事。”
  “那你还不说?”秋雁催促。
  常护花道:“那我由头说。”又沉吟了一会,才接下去。
  他于是将托欢王子被掳一事补说一遍,包括他到来这里的原因,也毫不保留的说出来,秋雁听得很用心,也越听面色越难看。
  常护花一直留心秋雁的神情变化,那番话他也知道原是不该对秋雁说出来,可是他都觉得说出来反而更加好。他也深信自己不会看错人,秋雁虽然刁蛮,还不是那种完全不讲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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