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弘也没有再说什么,大踏步继续往前行,众武当弟子跟了上去。
又一声钟响,实时从山上传下。
正午,偏殿中灯火辉煌,香烟缭绕,气氛异常的严肃。
对门正中,是一座神坛,迷离在缭绕香烟中,神坛之前,左右各立着两个老道士,须发俱白,年逾七旬,那是武当派的四大护法长老。他们过去,左是赤松,右是苍松,六人都俱一声不发,赤松不在话下,就是苍松也扳起了脸庞,装出了一副凛不可犯的神态。
偏殿中只有这六个人。在殿外却聚着无数武当弟子,分列石径两旁,虽然这么多人,都紧闭嘴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公孙弘从当中走过,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看情形就像是只等一声令下,便一起动手,将之剁翻。
公孙弘居然面不改容,腰身始终标枪般挺直,走过石径,步上石阶。
白石始终在前面替他引路。
他人如其道号,四匹方方的一张脸,轮廓鲜明,就像是用一块石头雕刻出来,神态举止也稳重如石。领着公孙弘来到偏殿门前,一侧身,摆手道:“请!”
“青松就在这里头等我?”公孙弘仍然傲态毕呈。
白石眉一扬,沉声道:“请!”
公孙弘仰天长笑,举步跨进去。
这时偏殿中仍只得那六个人,神坛前那个蒲团仍然空着,公孙弘一步跨进,六个人十二道目光就像箭一样射在他身上。
他若无其事地走至殿堂正中,目光落在那个空蒲团上,随即问道:“青松何在?”
四大护法长老齐宣“无量寿佛”。
赤松却一瞪眼,吆喝道:“无礼!”
公孙弘大笑道:“客人已进来,主人仍然未现身,岂非更无礼?”
苍松右眉一扬,右眼一瞪,道:“我派掌门何等身份,肯接见你,已是你莫大的荣幸!”
公孙弘仰面大笑,洪亮的笑声响彻殿堂,梁上的灰尘也被震得“簌簌”飞落。
赤松怒形于色,苍松双眉左一扬右一扬,四个护法长老却又齐宣一声:“无量寿佛!”
公孙弘的笑声竟就被这一声“无量寿佛”压下去。
也就在这时,云板声响,一声:“掌门到!”步履响处,两个手执云板的小道士从殿后转了出来,随即左右退开去。
脚步声接着又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却有三个人从殿后转出来。
当先是一个全真羽士,一身鹅黄色道袍,步履如流水行云,超然出尘,一些烟火气味也没有。他眉长过目,直鼻,五绺长须配合得恰到好处,已有些灰白,脸上也已有些皱纹,年纪应该在六十前后,却丝毫老态也都没有。在他的身后又跟着两个小道士,左执尘拂,右捧宝剑。
四大护法长老赤松、苍松一见合掌欠身,公孙弘虽然还是第一次见面,看情形,亦知道来的就是当代武当掌门青松。
青松也就在那个蒲团上盘膝坐下来,两个小道士随即分立在左右。
公孙弘看着青松坐下,嘴角绽出了一丝冷笑,道:“你就是青松?”
护法长老皆皱眉,赤松随即一声暴喝道:“大胆狂徒──”
青松扬手截住道:“少安毋躁。”转向公孙弘道:“贫道就是青松,来使──”
“公孙弘!”
“无敌的首徒!”
“我们没有见过面。”
“没有。”
“你却是知道有我公孙弘,看来武当派表面上虽然不问江湖上的事情,实则并非如此。”
青松淡然一笑,道:“武当派与无敌门,世代成仇,武当虽然罢休,却是欲罢不能。”
“其实这也是简单,只要武当派臣服无敌门,一切岂非就迎刃而解?”
“无敌门退出江湖,却是更简单。”
“笑话!”公孙弘一挥右手,道:“无敌门在江湖上现在正如日当天,与武当派的龟缩山中,又岂相提并论。”
青松毫不动气,只是问道:“无敌派你来,就是要你说这些的?”
公孙弘摇头,左手一沉,将锦盒递向青松,道:“雁荡一战,距今已又十年。”
青松眼帘微垂。
“二十年前杀虎口一战,你败在家师手下。”公孙弘趾高气扬地道:“十年前雁荡之战又败一次,这件事,相信你还没有忘记。”
“武当、无敌,十年一战。”青松语声沉静,道:“现在距离十年之期尚有三月。”
“可是到现在,武当派还没有任何的表示。”
“无敌的耐性以贫道所知一向都很不错。”
“问题在武当派这十年以来都不敢过问武林中的事情,一派衰落迹象,家师实在怀疑,武当派是否还敢再应战。”一顿,公孙弘才接下去道:“所以特别吩咐我走此一趟。”
“带来这些话?”
“还有两样东西。”公孙弘右手取过压在锦盒上的大红帖子,道:“一是战书!”
语声甫落,右掌一挥,那张大红贴子“飕”地刀一样向青松迎面飞去!
青松一抬手,“哧”地就将那张帖子夹在食中指之间,那张帖子犹自猎猎地不停震动。
公孙弘目光一寒,道:“果然不愧为武当派的掌门。”
青松手一翻,将帖子抖开,那上面,用金漆写着两行字。
──九月初九卯末辰初
──东岳观日峰玉皇顶
公孙弘道:“九月初九,家师一定驾临东岳,至于你可以来也可以不来。”
青松“哦”了一声。
公孙弘右掌落在锦盒之上,道:“除战书之外,家师还准备了这个锦盒。”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锦盒上。
公孙弘右掌一牵,揭开盒盖,放在盒中的竟然是一件女人用的红肚兜。
四大护法长老勃然大怒,赤松的眼珠几乎已瞪出眼眶,苍松咬牙切齿,双手握拳,已好象随时都准备扑出。
青松修养即使再好,这时候亦不由生出了怒意,双眉一扬,目光暴射。
那两道目光简直就像是两柄利剑。
公孙弘与青松的目光接触,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神态语气却没有变动,道:“你若是不敢前去,干脆就解散武当派,穿上这件红肚兜,从此退出江湖!”
赤松大喝道:“住口!”
苍松一个箭步抢出,道:“师兄,这小子肆无忌惮……”
青松挥手截住苍松的话,盯着公孙弘道:“帖子贫道已经收下,至于那件红肚兜,有劳带回去。”
公孙弘冷冷一笑道:“你还是考虑清楚好。”
青松淡应道:“以贫道看,这一定不是无敌的主意。”
“你在说什么?”
“无敌睥睨天下,叱咤风云,一代枭雄,自有一代枭雄的心胸,又怎会想出这种小家子气的主意来?”
公孙弘怔在那里,半晌才开口道:“好,有你这番话,肚兜我带走,只是重九之会,观日峰不见人到来,这件肚兜,还是会再送来武当。”
语声一落,“拍”地将锦盒阖上,转身举步。
四大护法及赤松、苍松齐皆变色,青松的面色亦一沉,突喝一声道:“站住!”
公孙弘已走出三步,应声停下,却不回头,道:“我奉家师之命,前来送信,现在责任已了……”
青松截口道:“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武当山!”
“就是无敌亲临,也不敢在武当山上如此无礼。”
“家师也许比我更无礼!”公孙弘霍地转身。
四大护法的右手已在剑柄之上。
公孙弘目光一扫道:“要动手?哈!你们尽管一起上,公孙弘今日就是万剑穿心,伏尸武当山上,也不会开口求饶。”
“两地交兵,不斩来使!”青松的语气态度异常冷静。
“那待要怎样?”
“你于解剑岩前,不肯解剑,直闯武当!”
“剑现在仍在我腰间。”公孙弘一拍腰间长剑。
“解剑规矩,乃是本派开山祖师订下,数百年来无人非议,也无人不遵守。”
“现在我已经带着剑上来了。”
“所以你虽然代表无敌门,代表独孤无敌,贫道也只在偏殿接见。”
“谁管你们这许多规矩。”公孙弘一仰脸,道:“你叫我留步,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
“贫道还要亲自将你的剑在这里解下来。”
公孙弘“哦”的一声,手落在剑上,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个活人若是为一条死规矩变成死人,你以为这个活人是不是一个聪明人?”
青松很冷静地道:“小心,我现在就将你的剑解下!”
“利剑无情,人有错手,还是你老人家小心一点的好!”公孙弘“呛啷”拔剑出鞘!
青松的身子实时从蒲团上飞起来,飞向公孙弘,双膝竟然仍交盘在一起。
公孙弘身形亦动,一剑疾刺了出去。
剑疾如流星,直刺向青松的小腹,青松若是原势飞前去,一定被这一剑穿腹而过。
也就在剎那间,青松的身子突然凌空倒翻,头下脚上!
剑从他的头下三尺刺空,公孙弘剑势立变,追着青松的身形,连刺十二一剑!
他剑快,青松身形更加快,凌空一翻,落在他身后!公孙弘的反应也算敏锐,第十四剑仍还当头削下!
青松左手中指如剑,实时划在公孙弘的右腕上,公孙弘剎那间如遭电殛,右手一麻,剑势一顿!
“叮”一声,青松的中指接着一屈一弹,弹在剑锋上!
那柄剑立时像长了翅膀一样,飞离公孙弘的右手,飞上半空!
接着,公孙弘觉得腰带一紧,目光落处,剑鞘已经被青松解下。
青松的身形不停,离地三尺,倒飞而回,那剑鞘往上一挑,正好迎着凌空落下的长剑!
“呛”的一声,那柄剑不偏不倚,正好就落在鞘内,青松身形一顿,也正好落回蒲团上,盘膝如故,彷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身形的迅速,出手的敏捷,目光的锐利,判断的准确,简直就不可思议。
公孙弘当场目瞪口呆。
剎那间,他突然一身冷汗湿透,对方武功的高强,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对方若是存心要取他性命,无疑易如反掌,弹腕夺鞘,剎那间最少已可以令他死上三次。
不但他惊讶,就是四大护法与赤松、苍松,亦同样惊讶。青松的身手,一样在他们意料之外。
“拿回去!”青松随即将夺来的剑拋回。
公孙弘慌忙接住,剑上一股内力冲来,当场就震退一步。他那张脸已钻成紫酱色,瞪着青松,道:“好,公孙弘今天总算领教过武当派掌门的武功。”
青松挥手道:“你现在可以下山了。”
公孙弘也知道一时轻敌,才会败得这么惨,但亦不能不承认对方的武功,实在远在自己之上。
他仍然瞪着青松,半晌才应道:“姓公孙的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至于……这柄剑──”
“剑”字出口,他右手猛一挥,“飕”的一声,那柄剑脱手飞出,飞向左面墙壁上。
“夺”的一声,剑鞘直插入墙内半尺,剑锋竟然没有震出剑鞘外。
“就留在武当。”公孙弘一字一顿,道:“终有一天,姓公孙的再闯上武当,将剑拿回去!”
语声一落,转身举步,头也不回,奔向殿外。
青松没有再喝止,目送公孙弘离开,静坐如山,面寒似水。
山后比山前寂静。
山后是武当派的禁地,一条白石经由山前绕过来,径尽头,是一片竹林。
风吹过,竹涛一阵又一阵。
青松走在石径上,心情亦犹如竹涛一样起伏不定。
竹林中也有一条小径,前行数丈,就看见一道短墙。
迎着小径,有一道月洞门,那上面的一块扇状横匾,却写着“妄入者死”四个字。
青松在月洞门前停下脚步,望了那块横匾一眼,才再举步走进去。
短墙下仍然是竹林,小径再前行数丈,隐约看见一座小石屋。
那座小石屋深藏在竹林当中,门户紧闭,当前三级青石级之下已长满青苔。
青松沿着小径一直走到石屋门前。
竹林清幽,竹涛击中,偶然有几声鸟喧。
青松仰天望一眼,走上石阶,屈指在石门之上叩了三下。
“进来!”一个声音在屋内传出来,并不响亮,却是非常清楚。
青松伸手将石门推开,一股令人极不舒服的臭味迎面扑来,他若无其事,举步走进去。
石屋内异常昏暗,左右虽然有两个窗口,窗前却都指着一道石屏风,空气虽然流通,光源已被隔断。
对门石壁之下,有一张石床,盘膝坐着一个老人。那个老人须发俱白,纠结在一起,也不知已多久没有梳理,一身灰布衣裳,亦是骯脏不堪。
他面容瘦削,身子亦一样,但仍然可以看得出,骨节奇大,有异常人。
他背靠着后面的右臂,眼帘下垂,整体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懒惰意味,似乎边带着三分病态。
青松反手将石门关上,朝着老人一欠身。
老人眼盖一头,一笑道:“是你。”
“青松拜见师兄。”
“我们师兄弟之间,又何须如此多礼?坐──”青松在床前石凳坐下。
“方才我还以为是什么人,身子竟然如此轻盈,叩门声响,我才发觉。”
青松摇头道:“师兄见笑。”
老人目光落在青松的脸上,道:“你的脸色不大好。”一顿接问道:“莫非山上发生什么事?”
“方才无敌派人送来战书。”
“无敌门独孤无敌?”
“正是。”青松的语声沉下来,道:“无敌、武当势成水火,一直以来,却都是我们武当派主动约战,只有这一次例外。”
老人沉思了一下,道:“你是担心这其中有诈?”
“独孤无敌心高气傲,相信不会诡计取胜,而且二十年来,我两次败在他手下,他实在犯不着使诈,也不会等到二十年之后的今日。”
“那就是表示,对于这一战,他成竹在胸。”
“此外必定还另有阴谋。”青松叹了一口气,道:“近年来,无敌门一直在招兵买马,扩张势力,前前后后已经吞并了不少帮会。”
“没有人过问?”
“没有,如今少林已中落,哦嵋亦一样人材凋零,所谓九大门派,已经有名无实了。”
“所以就只有坐视其势大?”
“无敌当然也清楚,这一战,只怕是计划一统武林的第一步。”
“以你的意思?”
“一战之外,别无他途。”
“你来找我──”“只是想清楚无敌所练的灭绝魔功的威力。”
“据知近这十年来,你一直苦练不懈,本门武功,相信已臻化境。”
“无敌若是十年前的无敌,我自信必胜。”青松叹了一口气,道:“十年后的今日,无敌当然亦远胜当年。”
“十年前你战败回来,曾与我详细讨论过那一战。”
“师兄当时肯定,无敌的灭绝魔功已练至第五重的境界,十年后的今日,应该已练至第六重,甚至第七重、第八重。”
老人忽然一笑道:“无敌门的灭绝魔功,从来没有人练至第七重。”
“哦──”青松显然是有些怀疑。
“夏侯天聪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他是无敌的师父,聪明绝顶,十四岁已练全无敌门武功,十九岁已能将灭绝魔功练至第六重,可是到他八十岁逝世的时候,亦只是第六重而已。”
青松沉吟道:“无敌却是在四十岁才能够练到第五重。”
“所以现在无敌的灭绝魔功,最多亦只能够练至第六重而已。”
“第六重的威力又如何?”
“你来见我就是要清楚这件事情?”
青松点点头。
老人突喝一声道:“接住!”一手抄过放在床头的一柄古剑,掷向青松。
青松探手将剑接下。
老人接着喝一声:“拔剑!”
“呛”的一声,剑出鞘,一股森寒的剑气立时蕴斥整个石室。
老人目光落在剑上,漫吟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青松左手一提剑诀,身形立即展开,人动剑动。
剑风呼啸,人剑剎那间合成一体!
一刺三十六剑,再刺七十二剑,青松浑身上下,都裹在剑光中,剑已化无形,人亦变得朦胧了,彷佛凄迷在一团雾气之内。
老人的衣衫亦被剑风激得猎猎飞舞,他目不转睛,嘴角悠然绽出了一丝笑意,右掌忽落,刀一样将长衫一角削下来,接着一扬,飞向青松!
那一角衣衫竟犹如利剑一样,曳着“哧”的一下急激至极的破空声!
青松剑势未绝,那一角衣衫本有巴掌大小,可是一飞近剑光,就消失不见,竟然被剑气绞得粉碎。
老人看在眼里,纵声大笑!
青松笑声中收剑,渊淳岳峙,不过一剎那,竟能够由极动变成极静。
老人大笑不绝,青松随即双手捧剑,走到床前,道:“师兄──”“好──”老人笑声一顿,道:“这十年以来,你就是不说,我也看得出你实在已下过一番苦功,两仪剑法练到你这个地步,以我所知,还只得你一人。”
青松未答话,老人话已接上,道:“无敌的灭绝魔功,即使已练到第七重,也不是你的对手。”
青松半信半疑。
老人看得出,遂道:“师兄的为人如何,你应该清楚,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是──”青松垂下头。
“无敌的灭绝魔功若是仍然在第六重的阶段,这一战你可以轻易取胜,就是已进入第七重,除非你大意疏忽,否则要取胜也应不成问题。”
“小弟一定会小心谨慎。”
“你本来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
青松惭然道:“这是小弟与无敌的第三次决斗……”
老人突然大吼一声,道:“万念纷纭是为心魔,高手对敌,功力,招数,天时,环境,信心都会影响胜负,你未打先怯,已经输一筹,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青松不觉汗颜。
老人声音一柔,道:“这一战,你放心去好了。”
青松终于吁了一口气,道:“是──”老人的性格他事实清楚得很,现在的确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所以他终于放下心可是在他离开石室的时候,心头仍笼罩着一重阴影。
驱也驱不散的阴影。
也许就因为他先后已败在独孤无敌手下两次。
午后。
阳光更轻柔,风也是,却已经足以吹皱池面。
这是天柱峰上的一个天池,不太阔,当中建了一座精致的水轩,相连着九曲飞桥,也是青松常来的地方,很多时,他就是在轩中召见弟子,接见来自远方的朋友。
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是在这座小轩之内解决。
离开了那座石屋,青松就走向这个天池,在途中,已传下他的命令。
所以他才在小轩坐下来,赤松、苍松与四大护法长老便已走来。
还有他的五个得意弟子──白石、谢平、金石、玉石、姚峰。
白石始终还是那个样子,稳如山,静如石。
谢平半敞着胸膛,结实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古铜色的光泽,他行动一向势如奔马,脾气亦有若霹雳一样。
玉石是比较接近青松的一个。
姚峰身材高瘦,好象随时都会被风吹起来,五人之中,轻功也是以他最好。
金石与白石表面上似乎是同一类人,看来也像山,也像石。
赤松、苍松先进入小轩。
青松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二人脸上。
二人好象有很多话要说,都还未开口,青松已开口道:“这两天本座就要启程前去观日峰。”
一顿,又道:“这一去最少也要两个月,本座请你们到来,就是要商量一下,在本座离山之后,山上的诸般问题。”
赤松、苍松对望一眼,赤松道:“小弟认为总该有一个人暂代师兄的位置。”。
苍松接道:“不错,山中不可一日无主,立一个代掌门实在是有此必要。”
青松点头道:“两位师弟以为由哪一个来做比较适合?”
赤松、苍松立时都紧张起来,赤松抢着道:“当然是要一个年纪、辈份都相当的人比较适合。”
苍松忙接道:“小弟却认为,要打点那么多的事情,一定要一个年纪比较轻的人才有足够的体力、魄力应付一切。”
赤松道:“小弟认为还是老成一点的好。”
苍松忙又道:“还是魄力最要紧。”
“老成好!”
“魄力要紧!”
青松一笑,道:“两位师弟不必争执,各有道理,老成、魄力同样要紧,白石为人老成持重,又年轻力强,应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是不是?”
赤松、苍松脱口道:“白石?”齐皆怔住。
青松道:“白石经验也许不足,但有两位师弟一旁协助,应该不成问题。”
赤松、苍松齐声道:“师兄──”青松笑着截口道:“本座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可以代替白石。”接着便摆摆手,道:“没有其它事,你们可以退下了。”
白石等五人这时已陆续进来,赤松、苍松无奈退下。
过了九曲桥,赤松再也忍不住,嘟喃道:“分明早就已安排妥当,却故意要找我们商量。”
苍松哼了一声,道:“老奸巨滑!”
赤松道:“都是你,怎么也要与我争着做代掌门,否则,又怎会这么容易给他弄出一个白石来?”
苍松闷哼道:“你怎么也不让我?”
两人随即又争执起来。
黄昏。夕阳无限好,云飞扬走在夕阳之下,一点也不觉得好。他是从猪舍那边回来,疲态毕露,垂着头,走得并不快。
疲倦的,其实是他的心,强烈的疲倦,难以言喻的疲倦。
那种疲倦就像是毒药一样,在侵蚀他的脊髓,他虽然有些精神恍惚,却没有走错路,绕过后殿的高墙,走向自己的房间。
才踏进院子,他就给几个人截住,那正是早上以暗器寻他开心的几个。
他发觉的时候,一头已几乎撞上挡住路中心那个人的胸膛,总算及时收住了脚步。
那个人却立即捏住了鼻子,叫道:“好臭!”
云飞扬一怔。
一人接着问道:“你从哪里回来,怎么这样臭?”
云飞扬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猪舍──”“我还以为你掉进了毛坑。”
云飞扬闷哼一声。
“猪舍的滋味怎样?”另一人接问道。
云飞扬也懒得回答,绕路走开,却立即被那个人拦下来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要知道还不简单,你又不是不知道猪舍在哪里。”云飞扬没好声气地道。
那个人“哦”的一声,望一眼其余同伴,道:“你们看,我们的云大少爷去了猪舍回来多么神气。”
旁边一人笑问道:“这么臭的人,让他走进来,有谁受得了?”
“不让他进来,师父说不定又会怪责我们欺负他,你们说这该怎么办?”
一人立即嚷起来道:“我们索性做好事,去替他洗刷干净。”
“好主意!大家先上去,替他将衣服剥掉。”
其它人应声一涌而上,前后左右,有的拉住云飞扬双手,有的将云飞扬抱一个结实,当然还有一个去剥云飞扬衣服。
云飞扬实在忍无可忍,体内的怒气就像是一桶火药,突然爆炸!
他大叫一声,用力一挣,抱着他、拉着他的人立时东倒西侧,跌跌撞撞地飞跌出去,飞跌在地上。
“好小子,居然有几斤呆力。”一个人好容易爬起来,抚着摔痛了的屁股,在他旁边的一个,头上更就起了一个瘤。
云飞扬瞪着他们,怒气仍未消。
“就算他天生神力,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另一个跟着爬起身子,振臂大呼道:
“儿郎们,索性揍他一个狠狠的,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众人轰然应了一声,便要冲过去。
“什么事?”一个声音实时在月洞门外传来。
是女孩子的声音。
武当山中就只有伦婉儿一个女孩子,在月洞门外走进来的也果然就是伦婉儿,她杏眼圆睁,瞪着那几个在摩拳擦掌的师兄弟。
她当然看得出那些人在准备欺负云飞扬。
那些人看见伦婉儿出现,不由怔在那里。
“怎样了?”伦婉儿双手叉腰,道:“你们又在欺负云飞扬。”
“师妹,是小……是他……”
“你是说他欺负你们?”伦婉儿瞪着那个师兄,道:“亏你还说得出口,你们十几个,他只是一个,又不懂武功,如何去欺负你们,我倒要问问师叔──”众人傻了眼,其中一个急嚷道:“师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还是不要去骚扰师父他老人家。”
“再说,师父他老人家现在的心情不大好。”
“可不是嘛,我们不过是开着玩的,师妹又何必这样认真?”
对于空虚小师妹,众人显然都有些敬畏。
伦婉儿看了他们一眼,走到云飞扬身旁,柔声问道:“你又怎样了?有没有受伤啊?”
云飞扬感激地望着伦婉儿,讷讷地道:“我没有……”
“这件事……”
“我也有些不是,就这样算了吧。”云飞扬垂下头。
“你不用害怕他们。”
云飞扬只是摇头。
伦婉儿转瞪了众人一眼,道:“你们还不走,难道还要等机会欺负他?”
众人脸一红,相顾一眼,一哄而散。
伦婉儿目送他们远去,叹了一口气,道:“怎么他们老是欺负你?”
云飞扬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也许就是你好欺负。”伦婉儿忽一皱鼻子,道:“你怎么这样臭。”
云飞扬只有苦笑道:“谁叫我整天跟那些猪混在一起呢。”
伦婉儿又一皱鼻子,道:“这种事本不该你来做的。”
“嗯──”云飞扬也不知怎样说。
伦婉儿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事,道:“我得走了。”
“嗯──”云飞扬摸着后脑勺。
“他们若是再来欺负你,告诉我!”这句话说完了,伦婉儿便自转身,飞燕一样向来路掠去。云飞扬很想叫住她,话到了咽喉,又咽了回去,剎那间,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他呆了一会,嗅了嗅自己的衣衫,嘟嚷道:“不错,打理猪舍这种事不是我做的,我上武当,不是为了学看猪、喂猪的!”
──我要找主持,问一个清楚明白!
他啊叫在心中,放步奔出,奔向青松居住的地方。
这时候,夜色已降临。
夜色未浓,云房的灯火已燃亮。
青松背着灯光,立在西窗之下。
窗外有几簇芭蕉,早已被西风吹绽,摇曳在夜风之中,是那么苍凉。
夜色虽未浓,夜空看来却更遥远。
青松的目光也很遥远,彷佛已陷入沉思之中。他双手却抚摸着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其实就只得一半,犹如半边缺月,是齐中分开。断口很整齐,是上佳透明绿玉,灯光映像下晶莹透切,那上面刻着一只凤鸟,头上仰,翅半展,纹理精细,神态活现,栩栩如生。
他抚摸玉佩,似乎并不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
看来他现在沉思的事情就是关系这半边玉佩。
云飞扬终于奔到了青松居住的云房前面,看样子他就要冲进去,可是还未到门边,他的脚步便已经缓下,走到了门边,更就像瘫软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感觉恐惧。
本来他满腔怒火,现在那股怒火竟不知道已去了什么地方。
他不由自主地在廊上逡巡起来,时间越久,那种恐惧就越浓。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道士捧着一个木盘从那边走廊走过来,木盘放着碗筷,还有几只盖着的碟子。
云飞扬一眼瞥见,已有了主意,忙迎了上去。
“长清哥。”云飞扬堆着一脸笑容。
小道士长清看了云飞扬一眼,道:“哦!是你?”
云飞扬手一指那个木盘,道:“是师父的晚膳?”
“你这是明知故问。”
云飞扬傻笑。
“暧,别挡着路。”长清一呶嘴。
“我……”
“你怎样了?”
“这个木盘……”
“要偷吃,你不要命了。”
“你别误会,我是想替你,将这个木盘送进去。”云飞扬慌忙解释。
长清看着他,忽然一眨眼睛,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师父说,又不敢进去。”
“就是这意思。”云飞扬不由赞上一句,道:“难怪师父说,年轻一辈最聪明的就是你。”
“少拍我马屁!”长清虽知道是马屁,仍觉得受用至极。
云飞扬遂伸出双手,但长清却将木盘移开,道:“嘘!你要对师父说哪一个的坏话?”
“哪一个的坏话都不说。”
“哦!那我要对师父说什么?”
云飞扬一摊,没有回答。
“不说就拉倒!”
“我是要问师父为什么……”云飞扬只有直说:“只让我做活靶子,尽给师兄们出气。”
长清看着他,摇头道:“你也是怪可怜的,好,我就帮你这个忙。”
云飞扬又伸出双手。
“你可要小心说话,莫要连累我。”长清一再叮嘱。
“放心,你看我也不是那种人。”云飞扬接住了那个木盘。
“看来的确不像是,却也莫要忘记我曾经帮过你这个忙。”
云飞扬一叠声道:“当然了。”
“其实这也是废话。”长清一派老气秋的样子,道:“所谓施恩莫望报,再说,你不给我添麻烦,已经是无量寿佛,报答自然就免提。”
云飞扬苦笑。
长清终于将木盘放下,云飞扬接下这个木盘,脚步反而轻松起来。
“我现在进去了。”滴溜溜一转,捧着木盘,走向云房。
长清真还够朋友,走过去替他敲了一下门户。
“门没有关着。”房内传出青松的声音。
长清伸手一堆门,云飞扬立即走了进去。
青松仍站在西窗下,背向灯火。
他好象知道是什么人进来,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放在桌上就可以了。”
云飞扬将木盘在桌上放下,也就呆在桌旁。
青松眉一扬,道:“你出去。”
“主持──”云飞扬终于叫出声。
青松有点意外,终于转身,目光落在云飞扬脸上,道:“是你?”
“弟子云飞扬拜见主持。”
“长清呢?”
“他有些不适,所以我……”
“方才我见他还生龙活虎,飞扬──年轻人什么不学,竟然学说谎,并不是一件好事。”
“弟子知罪。”
“你有话要对我说进来就是,用不着找借口,找长清帮忙。”
“弟子以后不敢。”
“是了,你到底有什么话一定要跟我说。”
“弟子……弟子……”
“说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
云飞扬一咬牙,道:“师父,我实在受不了。”
“你是说哪一方面?”
“就拿练功方面来说,怎么总是要我拿着那个木靶子跑来跑去?”云飞扬双手一摊,道:“这倒还罢了,那些暗器不射向靶子,却老是朝我身上招呼,若不是我做好了准备,今天便已难逃劫数,死在暗器之下了。”
“你现在不是仍活得很好。”
“那是我的运气还不错,一个人的运气可不是永远都那么好。”
“你的意思是……”
“要公平,不能够厚此薄彼。”
“武当派中,一向公平。”
“却是除了我之外,就没有第二个活靶。”
“也许是谢平一时疏忽,你应该去找他说清楚。”
“还说呢,今天早上我一说,活靶是不用做了,却要我去看猪、赶猪、喂猪。”
“你别看其它的师兄弟现在很舒服,你做的工作他们哪一个没做过,可是他们都没有你这么多话。”
云飞扬摇头道:“主持你有所不知,弟子已受尽委屈……”
“我什么都知道。”青松语音安详。
一顿,接着又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
“恕弟子不懂。”云飞扬一再摇头。
“简单来说,这一切都是学习武当派武功必经的途径。”青松的语声始终那么安详,接道:“就说做活靶,是训练一个人应变……”
云飞扬截口道:“看猪、赶猪、喂猪又训练什么?”
青松一笑不语。
“还要叫我小杂种,诸般侮辱又训练什么?”云飞扬越说越气。
青松的脸上仍然有一丝笑容,却已显得有些勉强,道:“以后我会吩咐他们在说话方面小心。”
“师父,我看你老人家以后还是看稳一点。”
“他们并不是小孩子,而且每一个都循规蹈矩,没有什么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云飞扬手一指青松,道:“这方面主持你就没有我清楚了,就说执法堂赤松、苍松两位师叔,便已是外和心不和,暗地拉拢人手,倘若师父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武当派一定四分五裂……”
“住口!”青松突喝。
“我是为了武当设想……”
青松笑容一敛,道:“我只是知道一件事情。”
“是什么事情?”
“你只是个下人。”青松一字一顿地接道:“武当派怎样也好,都用不着你饶舌。”
云飞扬整个人呆住,那副表情,像就被青松在小腹上重重地打了一拳。他实在想不到青松竟然会这样说,可是他又不能不承认,青松所说的实在很有道理。
“这里没有你的事了。”青松接着喝一声道:“出去!”
云飞扬只觉得一股气直冲咽喉,闷哼一声,转身奔了出去。
奔出几步,却又觉得这样离开实在太无礼,脚步一顿,霍地回过身来,一抱拳,道:
“师父,弟子告退!”
然后才转身继续奔出。
青松看着云飞扬的背影消失,嘴角又绽出了一丝笑容。
是苦笑,遂又陷入沉思中。
夜已深。
云飞扬在床上辗转反侧,思前想后,始终都睡不着。
只要一张眼,他彷佛又看见那些师兄弟轻蔑的嘴脸,彷佛又听到那些极尽侮辱的话。
他不由双手抱着脑袋,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
小室简陋,那张木床当然也不会太舒服,云飞扬却已习惯,只是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他受的侮辱也实在太多。
没有灯光,从窗外潜心进来的月色,冷得就像是水,就像是冰。
风吹萧索,吹来了远处的更鼓。
二更鼓响。
“二更!”云飞扬就像是中了箭的兔子一样,突然从床上跳起来。
一滚身,脚沾地,随即将鞋子穿上,再一动,人已经掠至窗前。
他的动作突然变得如此灵活。
窗外无人,院中死寂,这时候,绝大多数的人已经在梦中。
他仔细看了一眼,闪身到门边,轻轻将门户推开,肯定了没有人,才蹑足闪出门外,反手将门关上。
然后他穿过院子,往后出走去,他居住的地方本就偏僻,一路走去,都再没有其他房间。
院子再过,是一片小松林。
走过了这片松林,就是崎岖的山野。
没有路,对于云飞扬来说,却并无影响,他走在乱石草丛中,脚步始终那么轻快。
他翻过了这一片乱石草丛,是一片平坦的草原,云飞扬吁了一口气,身形突然展开,箭一样向前掠去。
他的双脚彷佛并没有沾地,身形简直就像是凌空从草地之上掠过。
但武当派年轻一辈之中,以姚峰的轻功最好,但他现在若是在一旁看见云飞扬的身形,一定会大吃一惊,一定会承认,年轻一辈之中轻功最好的并不是自己,是云飞扬!
云飞扬哪来这一身卓越的轻功?
夜风吹急,云飞扬犹如御风飞行,身形飞快!
掠过草原,再穿过一条崎岖的山路,越过一片浓密的杂木林,在一片空地之上,云飞扬终于收住脚步。
那片空地也有数亩方圆,三面树木,一面断崖,说秘密,实在是一个很秘密的地方。
云飞扬脚步一顿,突然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徒然往上拔起来,一拔竟然有三丈,掠上了一株大树的横枝上。
他脚一勾那条横枝,以那条横枝为轴,“霍,霍,霍”一连三个风车大转身,身形才“呼”地飞离!
凌空又是三个翻滚,他的身形才着地,落在那片空地的正中。
他的拳脚随着展开,猫窜狗闪,兔滚鹰翻,身子灵钻,细胸巧,鹞子翻身,跺子脚,轻捷而迅速。
若说他完全不懂武功,竟然就是日间饱受侮辱,饱受欺凌的那一个云飞扬,又有谁相信?
月正在中天
凄冷的月光下,云飞扬的双拳彷佛化成千百招,风声呼啸,衣袂激荡。
他练得很起劲,到他停下的时候,一身衣衫已经汗水湿透。那满腔悲愤,满腔屈辱,亦彷佛已随汗水流尽。
他坐了下来,用力地喘息。
喘息声远传数丈,传入了一个人的耳里。
那个人身材高疲,一身黑衣,整个头亦用黑布袋笼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现在正瞪着云飞扬,他也正向云飞扬走去。
身形飘忽,起落无声,这个黑衣人简直就像是一个幽灵。
现在岂非也就是幽灵出没的时候?
云飞扬背向着那个黑衣人,只顾喘息,并无所觉。
突然有所觉,他“霍”地回头,那个黑衣人距离他已不过七尺,他一呆,脱口道:
“是师父!”
他的一身武功,毫无疑问,就是传自这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目光一垂,道:“你很累?”
他的声音与他的身形一样飘忽,听来不怎样真实。
“不累。”云飞扬立即摇头。
“我老远已听到你的喘息声,再说,不累又怎会我到了你身后已不过七尺你才发觉。”
云飞扬方待回答,黑衣人又道:“来的若是你的敌人,你就是有十条命,现在只怕已死光!”
他虽然是在责怪云飞扬,声音并没有任何变化,是那么平淡,是那么单调。
云飞扬口吃地道:“我……”
黑衣人打量了云飞扬一眼,道:“是不是又吃了什么人的亏。”
“不就是那些武当子弟,老是拿我寻开心。”云飞扬的怒气又来了,他道:“总有一天,我要叫他们知道厉害。”
黑衣人没有作声。
云飞扬越说越气,道:“我就是不明白,青松那个老头儿打的是什么主意,既不肯收我这个徒弟,知道我受尽侮辱,又没有什么表示。”
“也许他还不知道。”
“总之不收就算了,他教出来的徒弟,也不见得本领有多大,我发力一挣,他的几个徒弟就变成滚地葫芦──”说到这里云飞扬才发觉说漏了嘴,语声一顿,诚惶诚恐地望着那个黑衣人,道:“我只是将他们扎脱,并没有施展出一招半式。”
“我只希望你牢记答应过我的条件──在武功未练成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有一身武功。”
“弟子时刻记在心中。”云飞扬这句话出口,不禁心头一凛。
当时若不是伦婉儿经过,继续下去,他实在不敢肯定会不会闯出祸来。
“不识武功装做识武功,固然不容易,识武功装做不识武功,却更是困难。”黑衣人一沉声道:“但你既然答应我,就必须遵守诺言。”
“好几次我实在忍不住,想揍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只是想起师父你的话,才忍气吞声,没有与他们计较。”
“你若是武功未有所成,被武当派的人发觉,一定会追问你的武功来历,结果实在不堪设想,轻则将你逐下武当山,重则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将你的武功完全毁去。云飞扬耸然动容。”你当然知道,我并非危言耸听。“云飞扬点头。”我希望你是真的明白。
黑衣人仰天叹息道:“凭你现在的武功,纵然被发现,要闯下武当无疑不成问题,只是你以后,也就休想再学得我的一招半式了。”
云飞扬拜倒地上,他眼中虽然充满了疑惑,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黑衣人语声一转,柔声问道:“你还累不累?”
“不累,”云飞扬霍地跳起来,连翻了两个筋斗。
“很好!”黑衣人点头,身形一动,掠向旁边的树林,一瞬间,又掠了回来,双手之中已多了一大捆松枝火把,还有一支丈八的缨枪。
“接住!”他将缨枪拋向云飞扬,遂探怀取出了一个千里火,迎风闪亮,迅速燃着了那捆松枝火把的一端!然后他就将那些火把向云飞扬拋过去,一支紧接一支,剎时间,火把漫天飞舞。
云飞扬缨枪急展,弹出一团团枪花,将飞来的火把挑飞上半天。
七七四十九支火把飞舞半空,蔚为奇观!
火把飞起又落下,云飞扬缨枪急又将之挑起来,四十九支火把此起彼落,交织成一道火网。
云飞扬也就飞跃在火网之中,身形不停,枪势不绝!
火光闪亮,眩人眼神,差一点的人,只看这火光,眼光就花了,何况还要将落下的火把在着地之前挑回半空中?
这不但要目光锐利,定力过人,身手还要相当敏捷。
云飞扬居然能够应付得来,却似乎也很吃力。
一支火把终于失落在地上,云飞扬缨枪急救,顾此失彼,到他将这支火把挑回半空,已失分寸,已又有三支火把失落地上。他慌忙抢救,哪知道他的心越急,缨枪就越发失准,失落地上的火把就越多。
黑衣人看在眼内,忽然叹了一口气,身形接着展开,一阵急风似地绕着云飞扬一转。
火网剎那间消散,黑衣人回到原来位置,那七七四十九支火把却都已在他双手之中。
火把仍在燃烧,使得他看来,就像是一个浑身在发光的怪物。他身形一顿,双手突然一挥,捧着的四十九支火把一起飞上了半天,流星般四散。
“飕”的他身形再动,手一探,已将云飞扬那支缨抢夺过来,旋即倒退回凌空急落的火把下。
“哧哧哧”一阵乱响,无数枪花绕着它的身子弹出来!
落下的火把剎那间又飞上半天,漫空飞舞,又组成一道火网。
黑衣人缨枪在火网中闪起了一道枪网,枪无虚发,火把久久无一落下。
云飞扬呆在一旁,一脸的惶恐之色。
这几年以来,每一夜二更过后,他都来到这里苦练武功,风雨无歇。
黑衣人有时来,有时不来,每一次都是黑布蒙面,到现在为止,云飞扬还没有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既不知道黑衣人的来历,也不知道黑衣人为什么要教他武功,只知道,黑衣人的确出于一番诚意,所教的,也是上乘的武功。
每一夜的时间并不多,他的辛苦可想而知,可是他忍受得住。他上武当,原就是为了要练成一身武功,要出人头地。
但由于他的出身,他一直只能够做一个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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