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天录 第十二章 奇书之争

  秦佑不悦,也冷嗤答道:“什么全真教不全真教,我们只知那本书是罗大侠的遗物,我陶大哥乃罗大侠嫡亲骨肉,遗物自应归他……”
  宫天宁哼了一声,正待回驳,突然一声震耳的金玉交鸣声响起,四周人群齐声喝彩。
  他不觉咽住话头,扬目望去,却见凌茜一柄长剑,已和龙虎双环激斗在一起,豹环雷孟彬虽然尚未出手,但玉环紧握在手中,虎视眈眈,眉目之间也隐露出惊骇焦急的神情。
  凌茜长剑矫若游龙,寒芒伸缩有如电掣,每一剑出手,莫不是极尽诡谲,并且不时振剑为拼,毫无一些畏怯。
  场中传出一声声脆响,剑环相触,火星四射。
  那雷家龙虎双环虽都是修为数十年的高手,但此刻双环合壁,彼此相互交错游走,环招密如锦幕,却也只不过湛湛跟凌茜扯个平手而已。
  四周围观的人群,个个被她奇奥诡异的剑术,震得目瞪口呆,连秦佑也私心赞佩,暗自叹忖道:“这桃花公主如此年轻,剑术造诣,竟然这般精湛,看来即使一剑镇河朔司徒真如亲自出手,五百招内,也休想胜得了她……”
  秦佑凝神注视场中激战到三十招以外,桃花公主长剑仍无一丝破绽,不禁移开目光,却见陶羽也正目不转睛的望着斗场,脸上神情时而阴雲,时而开朗,如醉如痴,显得内心变幻激动,神驰不已。
  又过了片刻,蓦听“叮”地一声脆响,凌茜长剑突使一招“追云射日”,跟雷孟森的虎环一记硬接,剑尖穿进环心。
  雷孟森立即贯力一压玉环,竟将剑身锁住。
  雷孟云见机不可失,猛地一声大喝,手中龙环“推山填海”,直袭而入。
  众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皆因凌茜兵刃先被锁住,除非弃剑闪避,否则难免被雷孟云的龙环砸中,不死也得重伤。
  谁知呼声未落,却见凌茜纤纤柳腰斗然向侧一拧,左手闪电般反挥而出,玉掌过处,一把扣住了雷孟云的龙环环缘,剑气环影一齐消敛。三人各运内力,互不相让,顿成胶着之状。
  这种情形,显然对凌茜不利,因为她以一个年幼女子的力量,要同时抗拒龙虎双环两位武林高手,左右两只手都无法移动,而豹环雷孟彬尚在一旁虎视眈眈,未曾出手,假如他一旦发动,后果岂非不堪设想。
  大家全替凌茜暗暗捏着一把冷汗,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谁也不敢擅自妄动,甚至连呼吸也不敢略大一些。
  雷家兄弟瞪目运功,潜运内功,欲迫使凌茜弃剑,雷孟森额上疤痕,渐渐变成了鲜血般殷红……
  凌茜却脸色一片平淡,缓缓闭上秀目,那柄长剑,由青而红,转眼间,已犹如被烈火烧炼过似的,雷孟森全力压住虎环,手腕却不停地微微颤抖起来。
  秦佑猛然记起自己在古庙中与她争剑相持之事,不觉失声低叫道:“血气气功……”
  这一刹那,豹环雷盂彬也看出乃兄情形不对,倏地一声暴喝,玉环振臂射出,一道晶莹光华,迳奔凌茜面门。
  凌茜忽然冷哼了一声,双目齐张,握剑的右腕微微一抖,只见雷孟森猛可松手弃了玉环,左手掩着右手,登登向后直退三四步,指缝中汩汩渗出了鲜血。
  雷孟云骇然大震,嘿地吐气开声,奋力挣脱凌茜的把持,也急忙跃退丈许。
  凌茜娇声一笑,长剑疾圈,剑尖上那只虎环唰地电射而出,原雷孟彬的豹环在空中碰个正着,“当”然一声响,火光四射,双双堕地。
  众人沉静片刻,才轰然暴起一阵喝彩声。
  雷孟彬脸色苍白,默默抬起两只玉环,凝目注视了一会,突然仰天厉声大笑,说道:
  “雷家三环兵刃出手,这是生平第一次,二哥,你的伤势如何?”
  雷孟森切齿道:“区区四个手指,算得什么?”
  雷盂彬道:“好!咱们兄弟总算见识了桃花岛的血气气功,三年之后,再分高低。”
  说罢,三环连头也没回,迈步如飞而去。
  凌茜耸耸香肩,未发一语,插回长剑,缓缓举起手来,仍将那薄纱掩住俏面,扳鞍上马,就待离去。
  宫天宁忽然急奔上前,叫道:“姑娘慢走,请留下姓氏来。”
  凌茜扬扬秀眉,冷漠地道:“你要怎的?”
  宫天宁道:“通天宝箓乃敝教之物,在下请姑娘留下姓氏,乃为将来向姑娘索回。”
  凌茜冷嗤道:“阁下要争夺通天宝箓,何不就现在赐教?我能奉陪雷家三环,自然也敢领教你们全真教的!”
  宫天宁一愣,随即笑道:“嘿嘿……在下因姑娘力断那姓雷的四指,算是替我姑姑报了仇,所以不想现在逼迫过甚,要姑娘拿出通天宝箓来……”
  凌茜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哼!谢谢你的盛意,你如敢动手,就别废话,否则,我可没有兴趣跟你噜嗦,留什么姓氏,错开今天,随时候教就是。”话说完,一抖丝缰,蹄声得得,扬长而去。
  宫天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呆呆发了半天怔,直到凌茜已经去得不见人影,这才恨恨一顿脚,低声骂道:“呸!不识抬举的丫头,仗持几手武功,就敢这样目中无人,下次碰上,姓宫的要你知道厉害!”
  忽然有人接口笑道:“道爷,什么厉害?怎不当面开销却放这马后炮有什么用?”
  宫天宁回头一看,见是个头戴皮帽,身穿绸衫,口衔铜烟袋的怪人,正瞅着他呲牙而笑。
  他无话可答,只恨哼一声,转身便走……
  陶羽连忙叫住他,道:“宫兄,怎不掩埋了姑姑的尸体再走?”
  宫天宁一瞪怒目道:“人死了有什么好掩埋的。你有兴趣,尽管去埋你的好了,姓宫的可没有那闲工夫。”说完自顾大步循着凌茜的去路,疾追而去。
  秦佑怒骂道:“这家伙连一点人味也没有,全真教怎会教导出这种厌物来。”
  陶羽轻叹一声,道:“唉!人各有志,由他去吧……”
  竺君仪插口道:“那本通天宝箓怎么办?难道就让它永远落在桃花公主手中么?”
  陶羽摇摇头,道:“你没有看见吗?桃花公主一身武功已达化境,夺命三环也败在她的手中,这事实在棘手!”
  秦佑也黯然道:“若在旁人手中,或许还有取回来的希望,如今落在她的手上,想要取回来,只怕很难很难……”
  他们方在叹息,不想忽然一个声音接口说道:“世上无难事,只要意诚志坚,那有办不到的道理?”
  秦佑一惊回头,心中不禁一动,原来此时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说这话的竟是先前立在人丛中看热闹的奇特老妇。
  陶羽也觉得十分诧讶,忙问道:“老人家莫非有何妙法见教?”
  那老妇摇摇头,道:“为事之道,要在脚踏实地,埋头耕耘,世间纵有妙法捷径,也不值得去问它。”
  陶羽听了这话,浑身一颤,惭愧地垂下头,喃喃道:“老人家训诲得是,晚辈受益匪浅,敢问老前辈尊讳称谓?”
  那老妇神情漠然,说道:“人世匆匆,不过数十寒暑,何必定要留啥名姓,你以陶为姓,不也一样活了十六年吗?”
  陶羽更骇然一惊,心里一震热血沸腾,暗想这老妇必是江湖隐士高人,要不然,她怎能对自己的身世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老妇痴望了他半晌,忽然叹息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递给陶羽,道:“这是你一个朋友托老身带给你的,要你妥为保存,以后对你大有用处……”
  陶羽诧声道:“我的朋友?他是谁啊?”
  老妇道:“你不必问他是谁?将来自能知道,老身别无他物可赠,就送你四句话吧!”
  陶羽连忙肃容道:“敬聆前辈金玉之言。”
  那老妇不再开口,拾起宫玉珍留在地上的长剑。匆匆在地面上一阵挥划,写了一大片字迹,然后一沉手臂,将创插在地上,暗叹一声。掉头如飞疾驰而去。
  陶羽和秦佑等一涌上前,低头向地上一看,只见写的是:“身世既明,大祸将至。力所未达,诸宜隐忍。”秦佑惊呼一声,忙从怀里掏出陶羽交给他的那张纸条,两相对照,这四句话,正是字条上所写的四句,竟然一字不差。
  陶羽机伶伶打个寒战,急急打开老妇留给他的小包,一看之下,更惊得失声叫了起来……
  原来包中乃是一本薄薄的书册,封面上,赫然竟是“通天宝箓”四个大字。
  竺君仪惊讶得瞪着一双大眼,张口难下,她一眼便已认出。这本秘册正是自己曾埋在罗伟坟前的一本,也就是后来自己被“陆家双铃”掳住,以致落在桃花公主手中的那本西漠异人摩沙坷所著的奇书。
  可是,桃花公主刚离开不久,这本人人俱欲得而甘心的奇书,又怎会到了那神秘老妇的手中?老妇是谁?她为什么要把“通天宝箓”送给陶羽?
  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奇事,不久之前,三环还为了“通天宝箓”,跟桃花公主血战拼命,转眼间,这本书竟会轻轻易易地到了陶羽手中。
  陶羽捧着“通天宝泉”,如痴似呆,许久未曾一动,口里并不住地喃喃自语:“她是谁?
  她是谁?她是谁……”
  她是谁?谁也不知道。辛弟吁了一口气,用一种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她一定是菩萨的化身,特地来点化我们的……”
  许久,伍子英才笑着自道:“发什么呆?宝贝先收起来,把死人埋了,难道你们要在这里站上一辈子不成么?”
  众人被他一叫,顿时瞿然清醒,陶羽黯然收好“通天宝箓”,大家一齐动手,在路边掘了个土坑,草草掩埋了宫玉珍的尸体,立石为碑,做了表记。
  一切就绪,陶羽把廖五姑唤到面前,含泪说道:“我已决定从此不再回飞云山庄了,请婶婶转告我娘,养育之恩重如山,杀父之仇深如海,能有相聚之日,终当报答她老人家的养育厚思,但外公杀死我生身之父,此仇不共戴天,我也势将必报……”说到最后两句,已硬咽不能成声。
  廖五姑也不禁神情怆然,道:“公子,我也愿终身追随公子,不再回鲁西分堂了……”
  陶羽正色道:“这怎么可以,婶婶身受外公识拔大恩,理无背叛,你我今后已成仇敌,假如再跟我一起,被外公发觉,天下将没有你容身的地方了。”
  廖五姑沉吟片刻,道:“公子真的从此跟飞云山庄成仇了么?你纵不念老庄主养育之恩,也该念令堂十月怀胎,所受艰苦,这件事,万不可听凭片面之言,公子最好三思而后行。”
  陶羽热泪横流,无法作答,只挥挥手,道:“婶婶,你去吧!我这时心里很乱,请你不要再说了。”
  廖五姑见如此情形,自知已无法进说,长叹一声,说道:“既然公子此志已决,婶婶自然不使违拗,飞云山庄势力遍及天下,公子今后务要分外谨慎,我廖五姑虽决不会与公子为敌,但如另遇他人,那就难以预测了,公子多多保重。”
  说罢,拭泪告辞而去。
  陶羽待她去远,忽然放声大哭,拉着秦佑的手,说道:“秦兄弟,我从此真正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了,这件事传到我外公耳中,他必不肯放过,杀身之祸,随时都会降临到我的头上,大哥不愿牵累你,听大哥的话,快回家里去看望奶奶和家人,你有家,应该回家去……”
  秦佑听到这里,心中一惨,佛然不悦,道:“大哥,难道兄弟是贪生怕死的人么?从前渔村的秦佑,早就死在海中,死在荒岛上了,现在的秦佑,是你的兄弟,大哥去那儿,无论天涯海角,刀山油锅,兄弟也永远跟你一起。”
  辛弟却“噗”地跪倒,大声道:“陶公子,不要难过,辛弟也是无家可归的人,辛弟跟你一起……”
  陶羽赶忙将他拉起,三人相拥痛哭,泪水交错,衣衫尽湿,已分不出是谁的眼泪。
  竺君仪也哭着劝道:“公子,天下如此之大,难道就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我们都没有家,可是我们生死在一起,不就成了一家人了么?飞云山庄虽然势力庞大,但天下却到处都是不甘被他们欺凌的武林同道,目前我们只要先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公子好好练成武功,那时继承令尊罗大侠未竟遗志,主持武林正义,中原武林的希望,都在公子的身上哩!”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极力劝慰,陶羽真情触动,越发痛苦难止,“天南笑客”伍子英看在眼里,却忽然仰天放声哈哈大笑。
  秦佑怒道:“陶大哥正在伤心,你笑什么?”
  伍子英道:“我笑那罗大侠何等英雄,舍身卫道,数十年深受天下武林景仰,不想却生下个脓包儿子,什么主意也没有,只知学那女人样,一动就哭,罗大侠要是九泉有知,不顿脚追悔才怪啦!”
  陶羽蓦地一震,连忙收泪,憾然说道:“伍老前辈教训很好,但如今茫茫天涯,无处可归。外公一旦发觉我已知悉当年恨事,一定不会放过,我死不足惜,连累了你们,却难安心……”
  伍子英哈哈笑道:“难道你已经准备受擒,引颈就戮,让你外公再像十五年前一样,把你罗家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陶羽叹道:“我自然不甘引颈受戮,可惜从未练过武功招式,一时间,无技自保,何况外公武功几拟神人,我纵然苦练五十年,也难是他的对毛”
  伍子英正色道:“路是人走出来的,你只要立志习武,专心以赴,不见得就永远赶不上飞云庄主。目下最要紧的,是尽快参悟一二种防身之术,以免遭遇强敌时,无法自保。”
  陶羽点点头,道:“这本通天宝箓上,倒有一种十分精妙的‘七星幻影’玄功,假如配合‘达摩二十四式剪虹手’,遭遇强敌,便足可自保,但要练习这两种奇妙的武功,使它们能够配合施展,却必先解决一桩困难。”
  秦佑直道:“有什么困难,大哥快说出来商榷商榷。”
  陶羽道:“要揉合这两种绝世武学,必须寻个安全隐蔽的所在,静坐七日七夜,使内腑散漫的真气,能够凝聚一点,以后方能提散自如,发挥威力……”
  秦佑道:“这有何难,咱们就立即寻个安全之处,让大哥静坐练功好啦!”
  陶羽道:“不要把这事看得太容易,真气凝聚,乃内家最难驾驭的一层难关,七天七夜之中,必须外魔不侵,独自静坐导引内腑真气,假如中途被人惊扰,不但功夫练不成,反而会走火人魔,轻则瘫痪,重则损命。”
  秦佑爽然道:“这也不用大哥烦心,七天之中,可由我们四人轮流为你护关守卫,日夜不停,务能使你安心静修。”
  竺君仪、辛弟和伍子英等同声附和,于是四人拥着阳西,开始在附近山区中寻找可供练功的安全处所。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真要寻找一个既隐蔽又安全的地方,却大非易事,皆因此处临近泰山和济南府,武林中人来往频仍,五个人在乱山中找了一天,竟寻不到一处比较理想的地方。
  “天南笑客”伍子英道:“据我所知,狙徕山中,有一处极合理想的所在,只是路途稍嫌远了一些,而巨,我们一大群人,行动起来,目标太大,途中尚或泄露行迹,反倒不妙了。”
  竺君仪接口道:“那么我们分批上路,狙徕山离天宝寨不远,咱们趁夜动身,天亮之前,同在天宝寨会合。”
  伍子英道:“主意很好,但途中大家要尽量绕行小道,万不可与人纠缠耽误,我和辛弟先行动身,竺姑娘做第二批,就便多买些干粮带去备用,秦老弟陪陶公子到半夜以后再上路,你们有乌云盖雪,脚程要快捷得多,大伙儿准定在天明的时候,在天宝寨正北的山麓下碰头。”
  这样分配,众人俱都欣然赞同,只有竺君仪未免有些失望,但她想到秦佑必须和陶羽同乘一骑,始免耽误,所以也未表示异议。
  伍子英和辛弟当先离去,待到黄昏以后,竺君仪也告辞独自上路,剩下陶羽和秦佑,并肩坐在一个小山头上,静候时光。
  这时夜色未央,满天繁垦,一轮蚊月,当空普照,山头上寥寂得没有一丝声响,陶羽抱膝而坐。仰望穹苍,不禁黯然长叹。
  秦佑低声说道:“大哥,如今你身世已经明白,只待武功就成以后,手刃亲仇,指日可期,还烦恼什么呢?”
  陶羽失神地摇摇头道:“兄弟你不知道,我此时的心境其实比从前更乱,我虽已查出自己的生父,但他老人家为什么会突然失去功力,伤在外公掌下?至今仍然是个谜,有时候,我真怀疑是我娘害死了他,但娘又为什么要害死他呢?
  用什么方法害死他的呢?另外,爹爹和全真教又是什么关系呢?这些疑问,仍然使我片刻难安。”
  秦佑也不觉暗叹一声,劝慰道:“这些事日后不难揭露,大哥你目下还是安心练武,以便将来替伯父他老人家报仇,才是正途。”
  陶羽忽然激动地握着秦佑的手,忧悒地道:“秦兄弟,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倾吐心声的亲人了,请你告诉我,假如果真有一天,我必须亲手杀死外公替爹爹报仇,我娘是不是会因此而恨我……”
  秦佑听了,心弦猛震,一时竟无法回答。
  陶羽又幽幽一叹,道:“她老人家的父亲杀死我的父亲,我又要杀死她老人家的父亲,血仇纠缠,偏偏发生在我们一家人之间,唉!老天为什么对我如此残酷……”
  秦佑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大哥,师父临危之前,曾交给我们两封锦囊,其中一封在离开荒岛时已经拆开看过,另一封,师父留言必须等你的身世明白之后,才能拆阅,现在你的身世既然揭露,咱们何不拆开那锦囊看看?”说着,急急从怀中取出那封锦囊,两人就月光下拆开,陶羽捧阅片刻,不觉骇然失声道:“竟会有这种事?”
  秦佑忙问:“大哥,上面说些什么?”
  陶羽重新打开密柬念道:“……汝等拆阅本柬之时,陶公子身世当已揭晓。倘若证实彼果系罗大侠之后,此实天下之最可贺,亦最可叹,最可悲之事也。
  而今而后,汝等为继承罗大侠遗志,势必面对飞云山庄强敌,置身于武林险风恶浪之中,汝等年幼功浅,殊堪悬心,而飞云庄主陶天林武功高似天神,为师亦所深知,唯天下人但知陶天林玄功盖世,却不详彼之武功来历。十五年前,罗大侠莅临荒岛,筹思破敌之策,曾偶与为师语及,陶某武功,极似西域多罗神教一派,汝等欲图报仇,武功未成,不宜妄动,知己知彼,首应查出陶天林武功门派,方可熟知被解之法,此为师临别诤言,万勿忽视之。而佑儿剑道已有小成,尤应追随辅佐陶公子,勿负为师授艺之初意也。”
  秦佑失惊道:“这么说来,你外公竟是和桃花公主一派的了?那么,桃花公主又怎会到中原来称雄争霸的呢?”
  陶羽叹道:“或许他们彼此本是同门别支,或许互相不知道同属一派所传,唉!我现在有些明白了,难怪外公书房中,藏着很多‘身毒引鉴’之类的书籍,‘身毒国’就是西域各邦之一,外公也许正是从那儿来的呢?”
  秦佑道:“果然如此,我们倒真的不可轻举妄动,试看桃花公主的武功,你外公陶天林想必更要在她之上、放眼天下,何人能敌?”
  陶羽愤然道:“今后我们得多多找那桃花公主较量,藉此知道他们多罗神教武功的路数和特点,天下无难事,我一定要亲手打败他……”
  秦佑默然,他深自感到陶羽在说这些话时,眼中杀机隐射,怨毒之情,溢于言表,而在这场复杂纵横的恩仇关系中,他委实不便擅置一词,一方面是陶大哥的生父,另一方面却又是他母亲的生父,是友是仇?乱人心志。
  但也有一桩可喜的,那就是陶羽自从揭开身世之谜之后,毅然决心练武,仿佛从怯懦中挺立了起来,姑且勿论他是否真将杀死陶天林替父报仇,但对秦佑来说,这是可喜的事。他摇撼着陶羽的手臂,道:“大哥,我在想,师父他老人家如果阴灵有知,虽然必定会为罗大侠的遇害而伤心,却也会为你的决心练武而欣慰。老实告诉大哥,那天夜里,师父带我到茅屋中传授武功心法的时候,就曾经一再对我说,要我尽力促使你练武,他老人家眼光没有错,你果然正是罗大快的后人。”
  陶羽苦笑道道:“我何尝不明白他的用心,只是母命难违,唉!我现在决定练武,如果被娘知道,不知道她要多难过。”
  秦佑道:“不,大哥。伯母从前不许你习武,是怕陶天林容你不下,杀你除根,说起来也是为了你好,现在你既然明白了一切,反正陶天林也不肯放过你,伯母一定盼望你武功早成,防身保命,她决不会反对而难过的。”
  陶羽失神道:“也许你的话不错,但愿她老人家能理解我的苦衷……”
  他站起身来,又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动身啦!”
  秦佑牵过“乌云盖雪”,两人一骑双跨,迎着夜色,疾驰而去。
  夜深如洗,旷野中一望无垠,视线极远,四周一片宁静,未见人影,但他们为了谨慎,途中绕道而行,专捡荒僻之处,纵马疾奔。
  一路毫无延阻,天色刚露曙光,便已赶到狙徕山麓。
  远远望见两人在山脚下扬手招呼,正是“天南笑客”伍子英和辛弟。
  陶羽驰到山脚下落马,问道:“竺姑娘已经到了吗?”
  伍子英道:“她正在替你安排住处呢,在路上,咱们险些出了麻烦……”
  秦佑急问道:“什么麻烦?敢是碰见了什么人了?”
  伍子英道:“一点不错,咱们未到天宝寨,途中竟忽然撞见了飞云山庄的高手,辛弟睑上刺着花纹,设非夜色正浓,一定会被人家看破形藏。”
  陶羽问道:“飞云山庄的什么人?”
  伍子英翘起一个大拇指,道:“顶儿尖儿的人物,八卦掌郝覆仁、鬼王钩陈朋,还有那素以凶悍闻名的铜牌方叉傅三櫆。”陶羽骇然一惊,道:“啊!是他们么?这三人全是飞云山庄总堂的高手,是我外公的亲信,他们怎会突然离开总庄,在天宝寨出现?”
  伍子英道:“他们好像也在匆匆赶路,傅三槐跟我错肩而过,幸好他是个粗人,只撞了我一肩头,匆匆扫了辛弟一瞥,竟未发觉他面上刺的花纹。”
  他们一面谈着话,一面宽路登山,不多久,抵达半山一栋石屋之前。
  这石屋依山而建,半是人工,半是天成,只有一条羊肠小径由左而右,通过石屋门前,屋上藓苔重叠,藤蔓低垂,极为隐蔽难见。
  他们把马匹系在岩下,循小径走到石屋门前,竺君仪已在门前等候。
  陶羽大略打量了石屋一眼,赞道:“真是个理想的地方,难为伍兄想到此地。”
  伍子英笑道:“我一向喜欢在深山中往来,这还是数年前倡过附近,无意中发现的,或许从前亦是高士隐居的所在,只是后来荒芜了。”
  竺君仪却道:“方才我替陶公子整理练功居室时,见里面许多物件,零乱的放着,倒像最近有人曾经在这儿住过似的。”
  秦佑笑着道:“你不要胡猜,这等荒山旷野,常人连足迹也难以踏入,怎会在这儿居住?”
  伍子英领着陶羽踏进石屋,只见屋中共分三间,外面两间并列,好像是厅堂之类,已被竺君仪布置成守护的地方,最里面一间卧房,除了一张铺着树叶的石床外,并且放置了许多食物和清水,以备陶羽七天中的需要。
  陶羽连声称谢,大伙儿分配住处,陶羽独居里间,秦佑和伍子英、辛弟三人同住左间大厅,右边一间店小一些的,则给竺君仪作为卧室。
  用罢饮食,天色已经大亮,陶羽将辛弟唤到房里,说道:“你虽曾习过内功吐纳方法,但不知招式,临敌时无以防身,从今以后,我们随时可能遭遇强敌,我想了很久,决定把达摩洗髓经补述中所载的一种掌法,教授给你,这种掌法走的刚猛路子,名叫‘开山三掌’招法很简单,极合作的性格,你愿意学吗?”
  辛弟闻育健笑道:“那敢情好,以后我也可以打人,不只挨打了。”
  陶羽一笑,遂将“开山三掌”的招法详细地传授了辛弟,井亲自看着他演练几遍,见已能勉强记住,才点头说道:“在这七天之中,你不妨多多练习,从你的体力性格看,也许这三招掌法,由你施展出来,连武林一流高手也要封架不住哩!”
  辛弟喜孜孜奔出石屋,放眼四看,见一丈以外有块极大的山石,于是猛提一口真气,脚下拿桩站稳,掌起处,狂飒飞卷,一招“五鬼开山”,猛劈而出。
  “蓬”然一声,劲风呼啸中,那大石直被他一掌震得碎石乱飞,塌了一半。
  辛弟哈哈笑道:“成了!成了!”左脚向前跨进一步,一翻掌,又是一招“裂山碎石”
  挥了出去。
  他头脑极为单纯,自从学到这三招掌法,便深深牢记在心,同时反覆演练,一遍又一遍,日夜不休,直将附近岩石大树,劈得狼藉满地,工自不肯罢休。
  陶羽也从这一天开始,独自闭门静坐,参修那“七星幻影”绝世玄功。
  秦佑则和伍子英、辛弟、竺君仪四人分为四班,轮流守望三个时辰,日夜更替,不敢稍怠。
  一天、两天、三天……在平安无事中静静地换过。
  秦佑和伍子英等,都以为陶羽练武正当要紧,特别谨慎不让有一点声响惊动了他,甚至辛弟演习掌法,也被禁止在附近出手,叫他远远到山麓下去练掌。
  但陶羽在初入石室的一二天,却始终无法使心境宁静,每当他极力镇定,将一口真气提聚起来,忽然心神一乱,顿又消沉下去。
  在他脑海中,时时浮现着几个人影。其中有他那终日忧悒不乐的母亲,也有面目冷峻的外公,更有一个极其陌生,跟他自己十分相像的陌生青年男人。
  这陌生男人的影子,每每在他心情忧郁的时候,就会出现在他脑海中,从前他只下意识对他感到亲切,而现在,他却发现这朦胧的人影,可能就是他从未见 过面的生父。
  想到生父,就联想到母亲,也就想到自己凄凉可悲的身世。
  脑中是一片沸腾的思潮,像汹涌的海浪,也像变幻无穷的苍穹白云,他虽然盘膝垂目静坐在石床上,膝上排放着两本绝世奇书“达摩洗髓经补述述”和“通天宝箓”。但心灵之中,却似有一个冷峻的声音,在不停不休喝问着自己。
  “你练武做什么?想杀害你的外公?还是想杀害你的母亲?你已经是无父的孤儿了,难道也要使你的母亲,变成无父的孤女么?
  不!我不能这样做,我若是杀了外公,岂不等于杀了母亲一样么?
  可是,难道爹爹的血仇就不报了?难道武林的正义,就让它永远埋葬在飞云山庄凶残暴虐的统治之下?……
  对啊!就算不为私仇,为了完成爹爹那未完的伟大抱负,为了拯救那千千万万在飞云山在统治下的武林同道,也应该毅然决然杀死陶天……”
  “唉!这不过是句动听的说词而已,什么武林正义?什么伟大抱负?假如我不知自己的身世,假如我不是罗伟的儿子,我也会有此雄心,动此杀机吗?”
  许许多多反复的意念,在他脑中激烈的争斗,一天,两天……就这样在迷茫中度过了。
  直到第三天,他才算勉强压抑住心中翻腾的思潮,将一口真气,缓缓提聚到丹田,经由十二重楼,冉冉循行遍休百骸……
  秦佑等四人候到第九天,仍未见陶羽出关,不禁心里都惊疑起来,可是,他们既无法从石门外偷窥动静,更不敢擅自打开石门,使他受到惊扰。
  惊诧、猜疑。焦急,都闷在肚子里,因此越发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直到第十天傍晚,仍未见陶羽有何动静,秦佑始忍不住提心吊胆地向伍子英道:“伍前辈,大哥说七日七夜便可成功出关,如今已过了十天,仍无一点动静,假如明天再没有结果,我决定要打开门进去看看。”
  伍子英终究阅历丰富,仍然力持镇静,安慰他道:“咱们最好再耐心等候两天,陶公子说的七天七夜,原是估计之词,或许一时行功未满,你一开门闯进去,岂不惊扰了他。”
  秦佑道:“万一他独自在房中走火入魔,无人救援,后果岂不堪虞。”
  伍子英笑道:“你怎么越说越不对了,就算是走火入魔,也不能没有一点声音和异响呀……”
  两人正议论着,忽见辛弟气急败坏地从山下飞奔上来,人还未进石屋已大声叫道:“秦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秦佑一惊,身形一闪,迎面将他拦住,沉声喝道:“什么事,小声一些,别惊动了陶大哥。”
  辛弟用手指指山下,道:“方才我在山下练掌,忽然望见三四个人,遥遥向山上行来……”
  伍子英骤然急问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你确定他们是向这儿来的吗?”
  辛弟道:“虽然没有看清他们的模样,但他们的确是向山上来的。”
  秦佑埋怨道:“一定是你练掌不顾后果,声音大大,把他们引上山来的。”
  伍子英道:“现在埋怨他也无益,或许这些人只是偶尔路过,咱们先不要妄动,分头埋伏在路口边,只要他们不是往石屋来的,就不许轻易出手。”
  秦佑点点头,提着短剑,闪身躲进小径左边草丛中,竺君仪也拔出双剑,紧跟在秦佑身后掩藏起来,伍子英招呼辛弟钻进右边杂草里,大伙屏息而待。
  不过片刻,果闻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些不差。正是向小径奔来。
  竺君仪忽然出声道:“糟了,那匹乌云盖雪还在山下路口上,等一会儿必被他们发觉……”
  说着,便想冲下山去。
  秦佑迅速地一探手,将她抱回怀里,掩住她的嘴,沉声道:“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别管它……”
  竺君仪不防救他探臂抱住,脸上一阵臊热,但却没有挣扎。
  瞬息间,脚步声已到山下。
  一个声音吃惊地叫道:“咧那儿来的一匹黑马?”
  另一个声音接口道:“这马不是凡马,而巨鞍辔齐全,莫非有人到咱们这儿来过了?”
  又一个声音唱道:“不错,咱们快搜!”
  喝声甫落,蓦地一声亢昂的马嘶,先前发话的人又沉声道:“许老二,先别碰马匹,堵住路口,搜出人来再说。”随着语声,又响起一阵急迫的衣袂飘风之声,数条人影,已风驰电奔地掠上山来。
  辛弟躲在草丛中,倏闻那人叫出“许老二”三个字,心念一动。不禁从草丛中探头向山径上一望,顿时机伶价打个寒战,脱口叫道:“海天四丑!海天四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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