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老人塔纳巴伊坐在髯火边,坐在奄奄一息的溜蹄马的头旁。他又回想起后来发生的事。
那些天里,他曾骑马去过州里一趟——这件事谁都不知道。那是他作的最后一次努力。他想去见见州委书记——就是那位曾在区里大会上作过报告的州委书记,对他谈谈自己的不幸遭遇。他相信,这个人是了解他的,会帮助他的。乔罗尽说这个书记的好话,别人也都夸他。可是这位州委书记已经调到别的州里工作,这个情况,他只是到了州委后才知道的。
“您难道没听说过吗?”
“没有。”
“这样吧,如果您有重要的事情,我可以向新任的书记报告,他可能会接见您的。”接待室的女同志向他建议。
“不了,谢谢。”塔纳巴伊谢绝了,“我想见见他,有点私事找他。是的,我了解他,他也了解我。新书记,我就不打搅了。对不起,再见吧。”他走出接待室,心里确信,他对那位书记十分了解,而书记对自己,对牧民塔纳巴伊·巴卡索夫,肯定也会了解的。为什么不是这样呢?他们会互相了解,互相尊重的,这一点,他深信不疑,所以才说了上面这些话。
塔纳巴伊来到街上,朝汽车站走去。在一个出售啤酒的售货棚旁边,两个工人正往车上装空酒桶。一人站在车上,另一人滚着酒桶,往上送。滚桶的人偶一回头,看到了一旁走过的塔纳巴伊,他愣住了,脸色都变了。这是别克塔伊。他压住滚动的酒桶,两只小小的滴溜溜转的眼睛留神地、敌意地瞅着塔纳巴伊,仿佛在等着,看他会怎么说。
“喂,你在那里干什么,睡着了还是怎么的?”站在车上的人生气地喝道。
酒桶直往下滚,而别克塔伊,顶着桶,稍稍弯着腰,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塔纳巴伊。但是塔纳巴伊没有理他。“原来你在这里。在这里。好极了。没什么可说的。总算找了个啤酒铺的差使了。”塔纳巴伊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朝前走去。“这小伙子会毁了吗?”他思索着,不禁放慢了脚步,“本来,也可以很有出息的。也许该跟他谈一谈?”他可怜起别克塔伊来,本想走回去,原谅他过去所做的事,只要对方能回心转意就行。”但是塔纳巴伊没有这样做。他明白,要是对方知道了他已经被开除出党,那就什么也谈不成了。塔纳巴伊不想给这个尖酸刻薄的小伙子留下什么把柄来挖苦自己,嘲弄他的命运,讥笑他信守不渝的事业。就这样,他走开了。他搭上了一辆顺路的汽车出了城,一路上老想着这个别克塔伊。那人顶着滚动的啤酒桶,稍稍弯着腰站着,正留神地、期待地盯着他——那副样子,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了。
后来在审讯别克塔伊时,塔纳巴伊在法庭上只提到他扔下羊群这件事。其他的,塔纳巴伊什么也没说。他多么希望别克塔伊能最终明白过来是他错了,希望他有所悔悟。可是,看来那人毫无悔改之意。
“等蹲满了日子,你还是来找我。咱们好好谈谈,看下一步怎么办。”塔纳巴伊对别克塔伊说。而对方却一声没吭,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抬。就这样。塔纳巴伊离开了他。在他被开除出党以后,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总感到矮人三分似的。不知怎么搞的,变得缩手缩脚起来了。这一辈子,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竟会变成这副模样。谁也没有责难地,但他总是躲着人。尽量少言语,更多的时候,只是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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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了,古利萨雷!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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