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晴空,阳光灿烂。春姑娘晒得都眯缝起眼睛来了。那嫩绿的新叶,象她的卷发;那田野上的薄雾轻烟,象她的衣衫。随着她春意的步伐,那青青的小草,破土而出,简直要顶着脚钻出来啦。
在马厩旁边,一群孩子正在玩扔棍子的游戏。有个机灵的小鬼先把一根削尖的小木棍住空中一抛,然后再用木棍使劲一击,木棍就沿着大路飞过去了。再用一根棍子量距离——一,二,三……七……十……十五……那些吹毛求疵的公正人在一分吵吵嚷嚷地挤着,监视着不让搞鬼。一共是二十二。
“原先是七十八,现在是二十二,”小家伙数着,算着,突然高兴得跳起来,叫道,“一百罗,一百罗!”
“乌拉,一百罗!”大家跟着嚷嚷。
这么说,分毫不差了。不多也不少,刚刚好!现在,玩输了的孩子就得“吹嘟嘟”。赢了的孩子重又回到划定的圈子里,再奶一次尖木棍。扔得越远越好。所有的孩子都一窝蜂拥到木棍落下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再仍一次,这样一连扔三次。输了的孩子差点哭鼻子了:那么远的距离他都得“吹嘟嘟”!可游戏的规矩是不兴破坏的。“于什么站着呀,吹呀!”那孩子满满地吸了一口气,飞快地跑着,一边急急念道:
阿克巴伊,科克巴伊,
别把小牛犊赶到地里,
你赶呀赶,反正赶不到地里,
得了吧,你就甭赶啦。
嘟嘟嘟……
脑袋都快要作了,而他还在嘟嘟嘟的。可是他没能跑到划线的圈子。还得返回来,重新开始。这一回,又没有跑到。玩赢了的孩子欢呼雀跃。既然一口气跑不到,那就当毛驴吧!他爬到吹嘟嘟的孩子背上,那孩子就当了毛驴,驮着他。
“驾,向前冲啊!驾,快点跑呀!”骑手磕着腿,催赶着毛驴,“孩子们,你们瞧,这是我的古利萨雷!瞧,它跑得跟溜蹄马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古利萨雷正在院墙后的马棚里站着。它烦恼不堪。不知为什么今天没有给它备鞍。从清早起,既不喂料,也不给饮水。好象把它忘了。马棚里早就空空的了:驾驭的马早就陆续拉走了,供坐骑用的马也都牵走了。只有它,日在单马栏里……
马倌们正在出粪。孩子们正在墙外闹着玩。此刻要能飞到马群那里,飞到草原上,该有多好!它仿佛看到无边无际的草原,看到马群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游荡。在马群上空,飞过一群灰雁,拍打着翅膀,在互相呼唤……
古利萨雷动了一下身子,想挣脱开系着的链子。不行,这回用了两根铁链子把它死死地系住了。兴许,马群会听到它的声音的吧?古利萨雷把头伸到顶棚下的窗口,一边在木板上来回倒换着蹄子,一边拖长声音,使劲地嘶叫起来,仿佛问:“你——们——在——哪——儿——?……”
“别叫了,恶鬼,吵死了!”马倌跳过来,对它扬了扬铁锹,然后,冲着门外的什么人喊道:“拉出来吗?”
“拉出来!”院里回应着。
于是,两个马倌把溜蹄马拖到院子里。呀,有多亮堂!空气多好!溜蹄马的鼻子轻轻翕动着,呼吸着春天醉人的空气。树叶散发着苦涩的气味,还有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全身的热血在沸腾,最好能立刻飞跑开去。古利萨雷轻轻跳动了一下。
“站住!站住!”立即有好几个声音喝住它。
怎么今天有这么多人围着它?袖子都卷得高高的,一双双手毛烘烘的,都挺有劲。一个穿着灰长袍的人,在一块白布上摆上一件件亮晃晃的金属器具。这些器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入的眼睛。另一些人拿着绳子。哦,新主人也在这里!穿着一条肥大的马裤,劈开两条又粗又短的腿,神气活现地站在那里。跟大家一样,皱着眉头,只是袖子没有卷起。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来回扭着制服上的扣子。昨天,他身上又发出了那股难闻的臭味了。
“喂,站着干什么,开始吧!就开始吗,卓罗库尔·阿尔丹诺维奇?”伊勃拉伊姆请示主席说。对方默默地点了点头。
“来,动手吧!”伊勃拉伊姆手忙脚乱起来,他急急地把自己的狐皮帽子挂到马棚门上的钉子上。帽子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一堆牛粪上。伊勃拉伊姆带着厌恶的神色抖落着帽子,又重新戴上。“您最好稍稍高远点儿,”他说,“保不住马蹄子会踢了您。马可是笼头笨脑的笨家伙,随时随地会给你两下子的。”
古利萨雷一阵抽搐,感到脖子上套上了一根鬃制的套索。毛扎扎的。鬃索在胸前打了个活结,一端扔到上头,落到腰上。他们要干什么?不知怎的又把鬃索扯到后腿的踝骨上,不知怎的又把四条腿都给相上。古利萨雷暴怒起来,打着响鼻,斜瞪着眼睛。这是干什么呢?
“快!”伊勃拉伊姆催促着,突然扯着嗓子,尖叫一声,“放倒!”
两双有劲的毛烘烘的手,猛地把鬃京住身边一拽,古利萨雷“啪哈”一声,立即倒在地上。太阳翻了个筋斗,地震得发颤。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侧身躺着?为什么张张脸都奇怪地扯长了?为什么树变高了?为什么它躺得那么难受?不行,这很不对劲。
古利萨雷晃了一下头,整个身子抽动了一下。鬃索,象烧红的铁链似的烙进皮肉,把它的腿拉到肚子底下。古利萨雷猛力一蹿,使劲地、绝望地乱蹬乱踹着唯一没有捆绑的后腿。鬃索绷得紧紧的,发出快要断裂的吱吱声。
“快去!压住它!不让它动!”伊勃拉伊姆急得团团转。
好几个人冲上去,用膝盖压住马。
“头,把头朝地之压!捆起来!拽紧!就这样。动作快点。拉住这头,拽紧,找紧,还要挟紧点。这下成了。这回把这儿钩住,打个死结!”伊勃拉伊姆一个劲地尖声嚷嚷着。
这下,古利萨雷腿上的鬃索缠得越来越紧了,直到四条腿都捆在一起,打了个粗硬的结子。古利萨雷哼哼着,“嘶嘶”地叫着,竭力想挣脱开这根捆得死死的鬃索,把那些压在它脖子上、头上的人统统甩开。但是那些人还是跪着,压着它。一阵痉挛通过溜蹄马汗透的全身,四条腿都麻木了。它再也动弹不得了。
“啊哈,总算捆住了!”
“真是好大的劲儿!”
“哪怕它是台拖拉机,这会儿也动不了罗!”
这当地,他的新主人三下两下跳到躺倒的溜蹄马眼前,在它的头旁蹲下,散发出昨天那样的酒糟味。他带着不加掩饰的仇恨,得意洋洋地好笑起来,仿佛躺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匹马,而是他的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大汗淋淋的伊勃拉伊姆,一边用手帕擦着汗,一边在主席身旁也蹲了下来。两人紧紧挨着,拍起烟来,等着下一步的行动。
院子外面,孩子们还在玩着扔棍子的游戏;
阿克巴伊,科克巴伊,
别把小牛犊赶到地里,
你赶呀赶,反正赶不到地里,
得了吧,你就甭赶啦。
嘟嘟嘟……
太阳依旧那样照着。古科萨雷最后一次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草原,看到马群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游荡。在马群上空飞过一群灰色的大雁,拍打着翅膀,在互相呼唤……脸上粘满了无数苍蝇,可又没法轰走。
“就开始吗,卓罗库尔·阿尔丹诺维奇?”伊勃拉伊姆问道。
对方默默地点了点头。伊勃拉伊姆站起身来。
大家又行动起来,用腿,用胸脯压在捆绑着的溜蹄马身上,死命地把它的头压在地上。一双手伸到了马的腹股沟。
野小子们一个个爬到土墙上,象一群麻雀。
“快来看呀,孩子们,快来看,这在干什么罗!”
“给溜蹄马刷蹄子呢。”
“你真聪明!刷什么蹄子呀,根本不是刷蹄子!”
“哎,你们在那儿干吗?统统从这儿滚开!”伊勃拉伊姆朝他们挥着拳头,“去玩儿去!这儿没你们的事!”
孩子们一个个从土墙上滚下来。
院子里静下来了。
古利萨雷感到有个冰冷的东西一碰,一推,于是它的整个身子缩成一团。而新主人蹲在它的面前,瞧着,等待着什么。刹那间,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它的两眼直启金星。啊,升起了一股鲜红鲜红的火焰,可马上又变暗了,变成黑黑的了。……
事情结束之后,古利萨雷还是五花大绑躺在地上。只剩下一件事,就是把血止住。
“好极了,卓罗库尔·阿尔丹诺维奇,一切都很很顺利。”伊勃拉伊姆擦着手说,“往后,它再也不会乱跑了。完了,已经跑够了。至于塔纳巴伊,您别睬他。您放他一回!他就是那号子人。连自己的哥哥都不讲情面,把他当富农给清算了,送到了西伯利亚。您想想,他对谁还能安好心呀!……”
得意洋洋的伊勃拉伊姆认钉子上取下狐皮帽,抖了一下,顺了顺毛,戴在汗淋淋的头上。
而孩子们还在追着根子:
阿克巴伊,科克巴伊,
别把小牛犊赶到地里,
你赶呀赶,反正赶不到地里,
得了吧,你就甭赶啦。
嘟嘟嘟……
“啊哈!又没有跑到。把身子弯下来。驾!古利萨雷,向前冲啊!乌拉,这是我的古利萨雷!”
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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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了,古利萨雷!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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