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达岭到了,居庸关也已经在望了。
这时,他们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彼此相挽着,相拉着,十分艰苦地在往上爬坡。
这两个人怎么个艰苦法?因为,其中一个身材瘦小,另外一个倒称中庸,但瘦小的多半挽着中庸的向上走,向前行。
这又为什么呢?莫非体形中庸的那个人有病?不错,他有病,那右边的胳膊下拄着一枝拐杖,瘸腿。
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艰苦的情形也越看越明,沈逸川说:“小云,助人为快乐之本,我们过去助他们一臂之力怎么样?”
“好呀!”麦小云欣然地说:“这原本是我辈的任务。”
两只苍鹰冲天而起,两头矫兔疾纵而上,几个起落,四个人就已经接近到身前身后了。
“二位……”
沈逸川的话语尚未说完,忽然,瘦小的那个人身形一回,五指暴张,踞高临下地直朝对方的面门戳抓而去。
一枝笔难书两边事,一张口也难述两方情,书信还不止如此,几几乎乎在同一个时候,那个瘸腿,他拐杖翻飞,其指的目标,也是沈逸川的心胸大穴。
既仓促,又突然,幸亏被袭的人乃是沈逸川,这武林之最,若换了旁人,必定血出腐烂,命丧当场。
其实,武林之最也是不行,对方蓄意安排,对方苦心计谋,双管齐下,既阴又毒。
对方装着体力不支,装着羸弱不堪,冲淡来人的注意力,分散来人的警戒心,暴然发难、志在必得。
沈逸川的反应够快、够急,他本能地脑袋一闪,然后举臂向上猛扬,顿时挡去了那瘦小汉子五指箕张的“鹰爪手”。
但是,但是,那枝拐杖,体形中庸汉子递出来的那枝拐杖就避之不能,隔之不及了。
既仓促,又突然,好在尚有一个幸亏在一起,幸亏被袭的人有同行者。
同行者麦小云身形一飘,右腿一抬,只听“当”的一声,中庸汉子那枝拐杖就风摆残荷了。
它往旁荡了开去!沈逸川惊魂甫定,凝眸一望,说:“你……你们是‘鹰爪手’,‘铁拐子’!”
“不错!我们正是‘鹰爪手’、‘铁拐子’。”
那瘦小的汉子冷冷地说着。
“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什么……”
“可以这么说,‘鹰爪手’与‘铁拐子’非但与你无怨无仇,尚且还有恩有德呢!”
“鹰爪手”讽嘲似的说着。
沈逸川听了不由感到满头露水,一腔疑云。
“怎么说?请道其详。”
“因为‘鹰爪手’和‘铁拐子’的名号乃拜赐于阁下!”
“嗄!那又怎么说?”
“哼!沈老三,你不妨睁开照子,好好地看,打开头盖,好好的想想,我们兄弟的前身,究竟是谁?”
“前身?”沈逸川细细的凝视了,周详的思索了,忽然,他心头一动,眼睛一亮,脱口地说:“资阳二丑!”
“不赖呢!你终于想起来了。”“鹰爪手”一脸阴晴地说:“大概有五年了吧?五年前,你沈老三吃过了河,管过了界,却来洛阳地面坏了我们兄弟的买卖,伤了我们兄弟的肢体,大爷的手筋断了,江湖上就戏称‘鹰爪手’,老二的右腿瘸了,也名正言顺地成了‘铁拐子’,你自己说,我们兄弟是该谢恩呢?还是该报复?”
“在下一向是在中州一带行道。”
“北六省,南七省,界线分明,你逾越地盘,有违江湖……”
沈逸川接口道:“北六省,南七省,皆乃华夏,共属王土,武林中是谁划分,江湖上又是谁给规定了?”
“你这是强辞夺理,它虽无明分,但却暗认。”
“孰是孰非。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们不淡也罢,如今……”
沈逸川的话尚未说完,“鹰爪手”就已经狠声地接上了口。
“如今我们兄弟要讨回公道!”
“既然如此,多言无益,你们出手吧!”
“鹰爪手”刻意地看了麦小云一眼,说:“老二,这个年轻人由你来料理。”
沈逸川笑笑说:“丑老大,记得当年,你们兄弟联手,尚且不是在下的对手,如今残废了,再分散实力,那岂不……”
“毋劳挂心!”丑老大轻屑地说着:“当年是当年,如今我们兄弟因祸得福,却借此练成了‘鹰爪手’和‘铁拐子’的绝技。”
沈逸川说:“哦!那敢情好,但还是仍由在下一人见识见识你们‘鹰爪手’和‘铁拐子’的绝技吧!”
丑老大又深深地瞧了麦小云一眼说:“怎么?你是怕我们伤了这个年轻人?”
“那倒不是。”沈逸川笑笑说:“若说这个年轻人,别说是你们兄弟,普天之下,恐怕任谁也伤不了他。”
“是吗?”
丑老大果然有些信疑参半了,看看对方的年岁、形像、不像,但瞧了对方刚才的身手,刚才的招式,迅捷非常,洗练非常,因此迟疑:“他是谁?”
“他是谁,你们不知也罢!”
“哼!说的也是。”丑老大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刻薄地说:“我们不知也罢,一个无名小卒,听了也等于不闻。”
“你错了。”沈逸川听对方这么的一歪曲,他不由感到弄巧成拙了,顿时又补又改地说:“我不说乃是好意,免得你们听了惊魂,听了丧胆,只要你们兄弟胜得了在下,到时候再动问这位名号也还不迟。”
“那是当然。”丑老大尖酸地说:“打了你,那你还不说!”
“请吧!”
“老二,窝囊了几年,今大也该吐气杨眉了,苦练了几年,今天也终于得到施展和报复的时候了,上!”
一个驼子,一个跛脚,立时摆开了架势,和沈逸川对成了三角角等。
麦小云既然被撇开了,变做闲人,他就背起双手退了开去,作壁上观。
沈逸川也真托大,他甚至连宝剑都不动用。
丑老二一阵挪移,一阵跳动,竟然是灵巧十分,利落十分,一股的人尚没有他来得快速,来得如意。
规矩不改,依旧是丑老大首先发难,只见他双臂划拨,只见他十指紧捏,像蛇头、像鹤嘴,噬向对方的咽喉,啄向对方的心口。
丑老二也不落后,他跟之而上,左掌一探,稳住了欠定的身形,然后,右手铁拐“指天划日”,也攻向沈逸川的胸口。
沈逸川“风旋云转”,来了一个“脱袍让位”,接着左掌就近拍向丑老二。
“叮”的一声,丑老二镔铁拐杖猛拄地面,他倒跃而起,像球弹,像丸抛,更像青蛙跳。
其实,他多虑了,沈逸川只是声东击西,左拿乍伸疾缩,身形斜掠而回。腰肢蓄劲,右臂贯力,出其不意地直朝丑老大印了过去。
这招式、通常就叫“声东击西”,但沈家庄的武学谱册中,却美其名曰“改朝换代”。
“洛阳二丑”原本的功力也颇不弱,后来为了耻辱,为了仇怨,他们再经过苦心潜练,是以更上层楼,假如不然,又焉敢来找那宇内称最的沈老三报仇雪耻吗?丑老大见对方的箭头指向了丑老二,他收回了“春耕之锄”,立即五指张扬,改作了“夏耘之耙”,下拟朝沈逸川刺去的时候,忽见对方来个“声东击西”、“改朝换代”,他眼明手快,应变迅速,顿时“潮涨潮退”,身形往后倒飘三尺。
就这样,三人你来我往地在八达岭上大战了起来。
麦小云漠不关心,他竟然越走越远,欣赏起古迹,欣赏起风景,那层层叠叠,那蜿蜿蜒蜒的长城。
二十个回合过去了,三十个回合也过去了,“洛阳二丑”的功力果真是精进了不少,丑老大断了筋的于,肌肉萎缩了,皮肤发黑了,但是,其指甲犹如钢片、其骨骼也似一铁条,坚硬、犀利。
丑老二自右腿受了伤,行动就有欠方便,可是上了一根镔铁拐杖,那非但多出了半条腿,而且,该拐杖用法广泛,做工具,灵活切实,当兵刃、变化莫测,它能镗、能盖、能扫、能敲、能托、能掀、能……久战不下,双方的心全在毛、全在躁,这时,丑老二挣红了脸,竭其余力将镔铁拐杖在对方周遭又点又圈,那是“秋收之梦”的招式。
沈逸川“一步登天”,身形像是一门巨型的炮仗点燃了药线,疾升、散开、纷落,左拳右掌,似锤似钤,如扇如叶,铡丑老大的“鹰爪手”,刖丑老二的“铁拐子”。
丑老大一见大惊失色,他顿时高声地叫喊了起来:“老二,陀转螺旋,堆谷入舍!”
“好,你砌我掩,我捣你干。”
丑老二拐杖一抡、招式一变,他又跳又曳地圈了起来。
另一头的丑老大,早已经配合定当,双臂挥动,双脚划动,以同一方式相互地旋转,相互地摇晃……这就是他们“冬藏之仓”,要把对方藏入仓中,要把对方掩在廒内。
奈何,奈何仓廪欠坚,谷廒不实,夫又何说。
盛名之下,无有虚士,毕竟是沈逸川技高一着。
手痿脚瘸,有碍功力,毕竟是“洛阳二丑”身犯残疾。
只见沈逸川身形一回,立即撒出了“天罗地网”,他右掌由扇、由叶化成了幕,他成了伞,盖上了丑老大的臂,布上了丑老大的身……“波”的一声,拍上了右腕,扫及了蛇头。
丑老大顿时脸色泛青,脚步踉跄,一直朝后退、退、退……幸亏,他小臂包着了布帛,裹上了皮革、不然的话,丑老大的右臂又得折断一次!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内发生,沈逸川左掌由锤、由钤变作了箩,变作了山,罩上了丑老二的头,压向着丑老二的腿……“唰”的一声,敲飞了拐杖,带着了大腿。
丑老二不由面如喋血,四脚落地,瘫在尘埃喘、喘、喘……幸亏,他拐杖挡着了正锋,卸去了力量,不然的话,丑老二的大腿也得重创一回。
尘埃落定,事情了结,丑老大叹叹气,抹抹汗,然后迈步过去捡起了铁拐杖,扶起了丑老二,说:“唉!看样子我们这笔账要变成呆账,变成烂账了。”
丑老二倒是光棍得很,他慨然地说:“人家人喻张飞,货比刺猬,有道是‘张飞卖刺猬,人强货扎手。’我们技人如人,这笔账不讨也罢!”
“既然你认了,那就走吧!”
丑老大掉头欲走,沈逸川却沉声地哼了起来了。
“唔!等一等!”
“怎么?”丑老大止步回身,他眸子一阵闪烁,说:“你……”
“我还没有答应要快你们走呢!”
“你想赶尽杀绝?”丑老大厉声地说:“那我们哥儿俩也就豁出去了……”
“那倒不是。”沈逸川摇摇头说:“我只劝你们兄弟还是收收手,改改行……”
“哦!不劳费心。”丑老大喘出了一口气,他紧接着说:“我们兄弟早就改了行、收了手,以前的行业已经跟‘洛阳二丑’一起死了。”
“如今我是‘鹰爪手’,他是‘钱拐子’,你可听说‘鹰爪手’和”铁拐子‘仍然在做职业杀手勾当?““好,那你们可以走了。”
“老二,走。”
忽然,丑老大,喔!如今又该称他为“鹰爪手”了。
“鹰爪手”忽然看见麦小云又荡了过来,他方一迟疑,又转身朝沈逸川说:“现在可否告诉我们,他是测?”
“他叫麦小云……”
沈逸川的话声未落,“铁拐子”就已经惊叫了起来。
“啊!‘云天青龙’!”
“鹰爪手”刻意地瞧了麦小云一会,然后摇摇头说:“果然是一尊铜罗汉、铁菩萨、白玉佛,无人能伤得了他……”
他们走了,麦小云也到了,他笑笑说:“三叔,你是怎么和‘洛阳二丑’结上梁子的?他们也算是一双人物哩!”
“你想听?”
“当然。”麦小云笑笑说:“旅途寂寞,聊解恹气。”
“好吧,那我边走边说。”
“请。”
有求于人嘛!是以麦小云摆手躬身,礼貌周全,十分恭敬的肃待着。
其实,他平常也未敢放肆,对方虽然不是“泰山”,但也是“华山”、“嵩山”之属呢,哈!沈逸川略加思维,略加缀拾,然后一步一顿,缓缓地说:“这已经是一件五年以前的往事了……”
突然,他中止了脚步,中止了话锋,停眸凝视了麦小云有顷,才远离范围,出人意表地说:“小云,你这次北来,不是说曾经为人错认过?”
“是的。”麦小云感到不以为然,他淡淡地说:“这与你同‘洛阳二丑’间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沈逸川说得十分肯定:“因为我也是被人给误认了,才涉及这件事故,才遭遇到‘洛阳二丑’。”
他又开始走了,也继续地往下说了。
洛阳——洛阳号称“九朝都会”,是华夏六大古都之一,它们分别是北京、南京、长安、开封、洛阳、杭州。
洛阳位于三水交汇之处,而它又右掌“虎牢”,在扼“函谷”,北望“孟津”,南关“伊阙”,握四关之险,为九州要地。
因此,历代兵家问鼎中原,就成了必争之地。
还有,洛阳名胜多,古迹多,诸如关羽墓、宓妃祠、帝王陵、白马寺以及举世瞩目的“龙门石窟”,都在这里。
一天,傍晚时分,沈逸川洒开大步,急匆匆地正朝洛阳都城赶去。
当他走到城外三里地的时候,路旁的凉亭里忽然迈出两个人来,一前一后。
这两个人,年纪都在三十开外,前面一个,身穿米色缎杉,后面一个穿着蓝衣短衣,看起来该是主仆之属了。
他们的脸上阴晴不定,他们的眼睛也一直盯着沈逸川看,一直望着沈逸川瞧,倒教沈逸川的心头感到疑云重重,不是滋味。
当二造相距五步之处的时候,站在前面的那个主人就拱起了双手,虚心地、客气地说:“来者要是沈大侠……”
沈逸川听了更是一怔,他停步了,他驻足了。
“在下止是姓沈……”沈逸川迟疑地说:“不知这位兄台……”
“喔!”那个人笑脸展了,欢颜露了,说:“在下姓黄,乃是‘程府’里的总管。”
原来这两个人不是主仆,他们都是吃人家的饭,拿人家的钱,只是职位不同,只是工作不同罢了。
“程府?”
沈逸川依旧是满头露水,不知所以。
“不错。”姓黄的总管笑笑说:“程鉴元程大爷的府第。”
沈逸川歉然地说:“请恕在下目懵耳钝……”
“啊!”寅姓总管赧涩的一拍脑袋,说:“你看我,自午间到现在,等沈大侠也只不过等了半天功夫,竟然会等昏了头,连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了。”
他顿了一顿,又说:“我家少主人叫程永放,他乃是沈大侠的朋友。”
沈逸川感到实在为难,因为,他仍然是听不懂、弄不清,程永放又究竟是何许人?““这……”
“请,快请,程府里的人,全像热锅中的蚂蚁,在家中引颈依闾,企盼着沈大侠大驾的莅临哩!”
如今,沈逸川已经是断定对方认错了人。
但是,由于正义感的启发,由于好奇心的作祟,他一阵思维,一阵犹豫,说:“你们程府发生了事故?”
“是的。”黄姓总管戚戚地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一次,少主人被对方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哦!”沈逸川启步走了,他边走边问地说:“对方是谁?”
“不走行吗?”他原本的目的地就是洛阳呢。
“阮绍立。”
黄姓总管和那个家丁打扮的人就一前一后地跟了上去。
“阮绍立又是谁?”
“洛阳车马行的少东,也是我家少爷的朋友。”
“那为的什么?”沈逸川继续地说:“既然是朋友,争的又是什么呢?”
黄姓总管滞呐了一会说:“同为……因为……”
“说呀!因为什么?”江湖人爽直,沈逸川也并无二样。
“因为阮绍立觊觎我家少夫人,垂涎我家少夫人!”
黄姓管家经对方一催一逼,这次就说得毅然、决然。
沈逸川的兴趣被引发了,他说:“黄总管,你能否把事情发生经过,从头到尾的说一道,也好让在下的心中有一个谱,一个数。”
“好好,是是。”黄姓总管惶然地说:“事情的起因和经过是这样的……”
洛阳程鉴元,家道富有,生有一子,现年十八,由于膏粱子弟,无所事事,就成日价吃喝玩乐、声色犬马,以及招伙结伴到处游荡了。
当然,少年心性、血气方刚,他们为争强斗胜,是以也都练有几手脚拳棒,因此不时地惹是生非。
程鉴元看在眼里,忧在心里,他叹息连连。
怎么办?骂,已经是家常便饭,不关痛痒,根本无济于事。
打,却又于心不忍。
再说孩子高过自己、壮过自己,他也打不动了。
是命该如何?是咎由自取?都对!谁教他从小娇宠过甚,溺爱逾常,如今呢,已经是习惯成了自然。
程鉴元几经苦思,终于有一计浮上了心头。
“何如替永放讨房媳妇,一方面冀儿子受妻室影响,能收心洗手,一方面自己也可早日抱抱孙子。”
主意既定,他就延媒聘冰了。
事情还真顺利呢,门当户对。
对门有户顾姓人家,正好有位掌上明珠,二八年华,情窦初开,已经长得明眸皓齿,婷婷玉立了。
婚后,程永放果然对娇妻鹣鲽情浓,迷恋异常。
但由于积习难改,因此他仍然不时的外出酬酢,而且还经常带同着妻眷。
唐朝王维,不但是位诗家、画家,也必定是一位占都、巫者,不然,他怎会知道后世将要发生的多故,而预为写了一首“洛阳女儿行”?不信吗?请看!《洛阳女儿行》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容颜十五余。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罗帷送上七香车,宾扇迎归九华帐。狂夫富贵在青春,意气骄奢剧季伦。自怜碧玉亲教舞,不惜珊瑚持与人。春窗曙灭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索。
对罢曾无理曲 ,妆成只是薰香坐。城中相识尽繁华,日夜经过赵李家。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
这一次,也就是三天之前的一个上午。
时值辰牌,程永放尚在“隆中”高卧、鸳梦正浓的时候,洛阳车马行少东就遣人送来了一份请柬,上面是这么写的: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故谨詹于午间正点设席翠玉居富贵楼恭请阁下伴同夫人携手光临 不胜荣幸弟阮绍立拜 即日会友,是程永放所愿,宴饮,更是程永放所好,于是,套香车,备骏马,夫妇双双届时地去赴约了。
少夫人闺名宝月,也叫宝玉,夫唱妇随,温婉贤淑,她是本着以夫为贵。
“翠玉居”乃是一座酒馆。
有人匠心独具,给它布置得青翠苍碧,一片的青、一片的绿。
你只要一跨入门槛,就会感到清凉莫名、浑身舒爽,果真是一座“翠玉居”。
规模不大,格调却高。里面有丝竹管弦,里面有舞娘歌女,因此,其价目之高昂,也就可想而知了。
马到门前,车到廊下,自有人殷勤的接待与伺候,这当然是不在话下。
程永放非但是老马识途,他根本乃此处常客,以帮连瞄登录着“富贵厅阮府宴客”
的名牌一眼也未曾,就已经挽着娇妻在攀登楼梯了。
二楼的楼梯口,一左一右,早有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侍在等候着了。
她们脸泛甜笑,她们玉臂横伸,一人一边,把持着顾宝月、挽扶着顾宝月。
其中一个叫春桃的并且说:“少夫人好走。”
“唔!”顾宝月花娇柳蝉,柔弱不胜。
待上了楼头,春桃笑睑依旧地说:“程公子,你好久没来了呢!”
程永放也笑笑说:“最近忙了一点,忙了一点……”
“忙什么呀?忙着陪伴少夫人、服侍少夫人?”
春桃侧首瞄了顾宝月一眼,她俏皮的说着。
程永放也转头看了他娇妻一眼,脸有欢容得色,心感欣悦喜意,但口中却说:“你这丫头,怎么调侃起我来了?”
“我说的是真的嘛!少夫人天仙化人,假如换了我,我也不想出来了。”
春桃装出委屈兮兮的样子。
“你还拌嘴!”程永放也声不威意不严的喝着,说:“还不带路!”
“是!”春桃嘻了一声说:“夏莲呀!你快引路,我在挽着少夫人呢!”
“二位请踉我来。”
另一个女侍夏莲,她顿时启步走了。
富贵厅装设得好富贵。
碧波之口跃着青的龙,淡蓝天空翔着绿的凤,片片贲突的枝叶丛,还嵌上了几朵富贵花——牡丹——却是大红大朱,鲜艳而醒目。
里面很空荡,正中只放着一张八仙桌子。
八仙桌子的上面铺着一块红布,红布上面又覆着一方黄绸,黄绸的二角,则打斜地压着两只磁碟,而磁碟中所盛的当然是花生和瓜子了。
上首,坐着一位陌生的人,这个陌生人二十几岁,生得颇为精壮,他豹头猴眼,他虎背蜂腰,穿的乃玄色紧身衣靠,必定就是今天的客人了。
右方有两个人并排而坐,一个叫赵仕强,一个是李大勇,乃程永放、阮绍立这伙人的弟兄、同党,是以年纪都二十不到。
左边双双空虚着,那无误是他们夫妇二人的座位。
下道还坐有一个人,他正是此宴的主人,洛阳车马行少东阮绍立。
阮绍立一见程永放夫妇来到,他立即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热络地说:“欢迎,欢迎,欢迎程少侠伉俪大驾光临。”
程永放也亢奋地说:“阮少侠客气了。”
他们竟然皆以“侠”自居呢!阮绍立头一侧,两眼油油的,双颊嘻嘻的,朝着顾宝玉说:“噢!少夫人肌质晶莹,今日里你更出落得如芙感出水呢!”
语似调侃,却带轻薄。
顾宝玉桃腮微晕,她原本低着的头显得更低了,羞人答答地说:“阮少侠见笑了。”
“坐,坐,快请坐。”阮绍立春风满面地说:“春桃,吩咐下去,上酒上菜。”
“是。”
春桃盈盈地一礼,下去了。
“夏莲,请姑娘们出来弹一番、歌一番,也舞它一番!”
“是!”
夏莲也福了一福下去了。
俄顷,有两个打杂的上来了,他们先将八仙桌子挪了一挪,然后搬出了乐器,琴铮鼓瑟……宴客宴会,做主人总是最最忙碌的了。
阮绍立旋即又替程永放引介说:“这位是魏允新,开封来的,乃是旺盛镖局的镖头。”
其实,魏允新只是一名趟子手。
“哦!”程永放钦慕地握着对方的手,说:“久仰、久仰,小弟不才,嗣后请魏大侠多多指教。”
阮绍立在旁又及时地说:“他,是我们这伙里的兄弟,叫程永放。”
“喔!彼此、彼此,程兄弟好说、好说。”
有妇女随行,出门必然会磨蹭一些时候。
但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时辰不长,所以在华夏的习惯上,也就不算迟到了。
宾主又落了座,菜上了、酒也来了,五位“侠士”遂豪放的、无拘束的我请你饮、你敬我干,他们一不推辞,毫不皱眉,果真是英雄本色。
琴声扬,鼓声沉,有人在旁轻轻地唱了起来。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缥色玉柔擎,醅浮盏面清。何如频笑粲,禁苑春归晚。同醉与闲平,诗随羯鼓成。”
“好、好……”
好什么?有人听了吗?就算听了,也不一定听得懂。
“再来一曲!”
唱歌的姑娘以此为业,以此为生,她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清一清喉咙,又幽幽地唱起来了。
“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眼色暗相勾,秋波横欲流。雨云深绣户,来便谐衷素,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
语调戚戚,词意绵绵,何宁说是倾诉。
接着是舞;舞,他们全看得懂,那细白的肌肤,那美妙的姿态,醉翁之意,喔!不,浪子之情哪!酒能使睑红肠热,也能使人气躁意乱。
阮绍立今天特别高兴,因此,上面所说的毛病。他全部给犯上了。
翠玉后只是酒馆,不是妓院,但醇酒美人,二者总是脱不了干系。
因此,筵席之间都有年轻貌美的姑娘在佐洒,在劝饮。
姑娘们个个仪态千般、风情万种。
她们为了银子,为了赏钱,就广展狐媚,尽使手段,务教酒客掏空荷囊,挖干腰包方肯罢休。
阮绍立假酒装疯,他又唱又舞,遍搂遍亲每一个陪酒的姑娘,最后竟然对顾宝玉也动手动脚,非礼起来。
“阮少侠,你醉了……”
顾宝玉为顾颜面,为保风度,她一面抗拒着,一面数说着。
程永放一见可就翻了脸,变了色。
他一把拉住了阮绍立的衣襟,厉声地说:“阮绍立,你是被酒淋瞎了眼,还是灌糊了心?”
“怎么?”阮绍立眼睛一睁说:“我们兄弟本来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难道连‘朋友妻,不可戏’的话都不懂?”
“有什么不懂?”阮绍立岸岸然地说:“本少爷摸摸她、搂搂她这也是我着得起她……”
“呸!你是驴生的、狗养的、禽兽不如的……”
“出口伤人,我打你这小子!”
阮绍立左臂一扬,摔去了对方抓在衣襟上的手,然后右掌一张、挥手就扇了程永放的面孔。
程永放吃了耳光,嘴角顿时流血了,脸颊不由红肿了,本能地也一拳回击了过去。
“不识礼教,鲜廉寡耻的东西,畜生!”
他们算是兄弟?那兄弟翻脸了,他们该是同伙,那如今同伙操戈了。
拳头毕竟要比巴掌来得结实,而鼻子却又要比牙用来得脆弱。
巴掌横扫,拳头直捣,程永放这一拳正好捣上了对方的鼻子。
于是,阮绍立立即感到一阵头昏目眩,一阵身体摇晃,他鼻血四喷,他衣衫狼藉……这一下可吓坏了姑娘,也惊着了朋友。
姑娘花容失色,她们掩掩蔽蔽,躲躲藏藏。
朋友眉头皱起,他们两相掰扯,两相劝解。
事情就此勉强而停了,但酒宴也就此不欢而散了。
阮绍立越想越气,一方面他心有不甘,一方面对顾宝月也存有野心,存在非分之想。
于是,第二天,他带同了车马行的伙计弟兄,还央请由开封来的魏允新,浩浩荡荡地到程永放家兴师问罪。
程永放理不亏、气就壮,再说他也不愿做一只缩头乌龟。
就这样,两方的人大打出手了。
由于车马行伙计又粗又蛮,程家的家丁当然不是敌手。
由于魏允新的年纪大、经验丰,还加上一个阮绍立,是以程水放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因此,他被打得口吐鲜血,他被打得遍体是伤。
阮绍立趾高气昂,最后,他留下了话语说:“程永放,限你三天,三天内将顾宝月和一纸休书送到洛阳车马行,本少爷就不为己甚,饶你一条性命,不然的话,哼!准备去见阎罗王吧!”
沈逸川听了心中起了不忿,他说:“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是的。”
“你们没有报官?”
“有。”黄姓总管黯然地说:“只因为洛阳车马行乃是生意人,乃是江湖人,他们平时在衙门中都有打点,所以……”
“所以衙门就推手不管了?”
“是的,他们说争风吃醋乃属芝麻绿豆的小事。”
“强占民妇怎说小事?”
黄姓总管一睑无奈,他苦笑了一声说:“在下也曾经分说了,但却给对方驳了回来。”
“他们怎么个驳法?”
“他们说‘人抢去了没有?成了事实了没有?’”
“可恶!”沈逸川暗暗地诅了一声,说:“那你们就私下请人帮场了?”
“我东家财产乃传自祖先,他为人世故,因此得能守成,既能守成,也必守分,是以对这方面的事情毫不搭格,在下也是一样。”
黄姓总管抬头朝沈逸川尴尬地笑笑,又说:“正当全家人一筹莫展、走投无路的时候,幸亏赵仕强少侠富正义之心,可是,他自思本身也是力所不逮、难是魏允新等人的对手,出面无益,遂暗地里去延请沈大侠你了。”
“这么说你们全都不认识沈某人我了?”
“是的。”
“那赵仕强呢?”
“赵少侠今早赶回来说,沈大侠你因有他事耽搁,未能在上午同来,但下午必到,是以嘱在下来城外守候以及恭迎。”
“喔!怪不得。”
待他们进入城内,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来到程家,那焦躁、惶急,鹄立在大门口的程鉴元一见之下,不由口吐长气,不由眉开眼笑,不由迈动双脚奔了下来。
因为,限期在即,明天就是第四天了。
“这位谅必就是沈大侠?”
“唔!不敢。”
沈逸川明知对方认错了人,但是,他似乎已经骑上了马背,不得不将错就错。
再说,他本姓沈,也经常地被人称为“沈大侠”,怎否认得了?程鉴元一脸欢容、满心庆幸,他横臂躬身,说:“快请,快请,里面请。”
进了门,人了厅,他又大声的嚷嚷了。
“四喜,你伺侯沈大侠去客房休憩梳洗,我们这就安排酒筵为他洗尘接风。”
“是。”四喜恭应了一声说:“沈大侠请随小的来。”
四喜当然是程家的一名家丁。
沈逸川如今更是无话可说,只有听由人家安排了。
宴席间,程鉴元殷勤地劝酒,殷勤地劝食。
酒过三巡,忽然,有一个家丁匆匆地跑了进来,他怀着疑惑的眼光看看沈逸川,接着凑在黄姓总管的耳边轻轻地低语了一阵。
黄姓总管一听眼中也布上了困惑的神色看看沈逸川,脸容还带着尴尬呢。
然后,他也咬起了程鉴元的耳朵。
依样葫芦,程鉴元同样地看看沈逸川,他一阵趄趑,却又说不出什么。
最后,站了起来说:“黄总管,你陪沈大侠多饮两杯……”继之转朝沈逸川生硬地笑笑,又说:“请恕老朽失礼,家事琐繁,必须出去处理一下。”
“程员外尽管请便。”
沈逸川乃何许人,他观颜察色,就知道必定是正主儿到了。
由于对方一如自己,知有错误,但已经骑上了马背,既难以解释、又无法追究,何况,能多上一个帮手,也未尝不是好事一件。
程鉴元匆匆地出去接待另一位沈大侠,幸亏他业大,立刻又准备了一间客房,幸亏他家大,立刻又摆上了一桌酒筵,迄不见延误。
当夜,两位沈大侠当然都歇宿在程鉴元的家中。
第二天,第二天一大早,阮绍立果然言而有信,他又带着原班人马来了。
“程永放,现在把人连同‘休书’送出来还来得及,若再拖延磨宕,那本少爷就要打进来了。”
骄奢依旧,嚣张依旧,气势也是依旧。
阮绍立再次提起“休书”,并且还加强了语气,这就是巴结衙门的好处,不然,他怎会知道要对方的人,又叫对方写上一纸休妻书?那是王法的漏洞、隙缝,有了休妻书就构不成强占民妇,纵使有罪,那也轻乎其轻。
程家的大门豁然开了,但是,出来的人不是程永放,不是顾宝月,也不是程鉴元。
他们是谁?那是黄总管,那是二位沈大侠,以及一干家丁。
阮绍立一见吼叫着说:“叫程永放出来!”
后到的那位沈大侠踏上两步,双眼凝视着阮绍立说:“你叫阮绍立?”
他,“而立”之年,生得精壮,生得黝黑,也生得正气盎然。
名,沈元霖,号,“铁罗汉”,只因生性至孝,以故守着老母不敢远行,平时种种菜,钓钓鱼,倒也显得清闲怡然。
就这样,几年下来,江湖遗忘了他,他也隔绝了江湖。
赵仕强的家门与他有旧,与地颇有渊源,找上了他,而他,一方面盛情难却,一方面静极思动,另一方面也是为振天理,为护正义,遂瞒住了老母漏夜偷偷地来了。
阮绍立见了还真馁了一馁,说:“不错,你又是谁?”
“我是谁你不知也罢!”沈元霖说:“我只问你,你可是江潮中的人?”
“是又怎么样?”
“江湖中人可得讲道理。”
“我没有不讲道理!”
“那你怎能强要人家的妻室?”
“那是报复、亦是报应,我好心地请他们喝酒,程永放却动手打人!”
当然,阮绍立隐下了程永放为何打人。
沈元霖微微地笑了一笑,他并不深究,只往旁说:“你不是打过他了?一来一往,两相扯直。”
“那不够!”
阮绍立说得强横,说得悍然。
“一定要他家室做补偿?”
“不错!”
沈元霖又顾言其他了,他说:“你成家了没有?”
“没有。”
“你有姊妹没有?”
阮绍立听了感到困惑,他不知对方葫芦中欲卖何种药物?不由含混地说:“有又怎么样?”
“假如我现在打了你,也说不够,你又该怎么样?”
阮绍立这次听懂了,于是他恨恨地说:“呸!你算什么东西……”
手起手落,习惯的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沈元霖身形一转,就轻易地卸去了来掌,然后,右臂一抬,照样地回上了一掌。
阮绍立还未入社会,也算不上江湖人,他只是一个惨绿少年,游手好闲,艺业不入流,功夫不到家,又岂会是沈元霖之对手?差得远呢,几招一过,就已经挨了人家的掌,吃了人家的拳。
“魏大侠助我一臂,帮我一下……”
魏允新不得不硬着头皮接替上去,他是在外面跑跑的人物,知道这档子事乃阮绍立的不对。
但是,为了朋友,只好两肋插刀了。
只是两个打一个,而且这一次阮绍立拔出了宝剑,魏允新拉出了单刀。
不过,沈元霖了不托大,他随手解下了围在腰间的软鞭。
对象不同了,情况也不同了,因此,“双拳难敌四手”的成语在这里也用之不。
魏允新在镖局中只是一名趟子手,所以,凭他的本事也只多拖了十几招,十几招下来,一个剑儿卷了,一个脚步不稳,还是双双的落了败。
阮绍立恼羞成了怒,他失去理智般地吼叫着,谩骂着,嘶喊着。
“你们死人呀,大家上啊!”
车马行的伙计一个个动了,程家的家丁也一个个动了,眼见又是一场混战,一场群殴,但是魏允新却举起双手给拦住了,阻止了。
“这不是解决办法,我们回去再作商量。”
一方既然退了,一方也就收了兵;一方摆起迎将席,一方猛饮庆功酒。
午后,未牌时分,阮绍立请到了人手又前来挑战了。
二相互一朝面,沈元霖不由暗暗皱眉,暗暗惊心。
因为,对方所请来的两个人功力不弱,主要的,这两个人乃是江湖上的职业打手、职业杀手,凡事不论好恶、不顾正邪,只以银子为准。
他们是谁?他们乃是“洛阳二丑”!“洛阳二丑”长得都很丑吗?不丑,不丑,他们的人长得并不丑陋,所丑的乃是职业,丑老大一见就打起了招呼,说:“喔!沈大使,是你呀!我们好久不见了。”
彼此都籍隶河洛,是以他们相知相识。
“好久不见。”礼尚往来,沈元霖回话说:“二位这一次赚取了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这次我们兄弟并不杀人,所以……”
沈元霖接口说:“那贵兄弟可知道事情的因由?”
“几年不见,沈大侠怎么健忘起来了?”丑老大摇摇头说:“我们兄弟一向只谈价目、任务,从不问情由。”
“但是……”
“不必说了,你动手吧!我们在拳脚上见输赢,我们兄弟若是输了,拍拍屁股走路,假如你沈大侠失了手,那也请你掸掸灰尘退出这场是非吧!”
沈元霖闭口不说了,他只有摇头叹息了一声。
“老二,上去量量他,看他这几年的景况如何?”
“好。”
两个人打上了。
这才叫斗争,这才见功夫,彼此虽然也是刀来鞭往,但刀刀含威,鞭鞭生风。
他们足足打了三四十个回合,不见胜败,也难分高下,丑老大不由动之于心,他想:“这样下去,何时得了?”
于是也撤出了兵刃,高呼着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沈大侠原谅,在下也要下场了。”
丑老二的武器是厚背开山刀,丑老大瘦小,他用的乃是三叉双刃戟,轻便、快使。
“铁罗汉”是个人物,程鉴元果然找对了目标。
谁知呢?阮绍立却以重金聘了“洛阳二丑”,而“洛阳二丑”
五名四播,更不是泛泛之辈。
他们一个对一个,尚不知鹿死谁手,如今,两个对一个,那“铁罗汉”就相形见绌了。
又过去了三四十个回合,陡然间,只见丑老二开山刀一拗一越,狠招“凿石开山”
就亮了出来。
沈元霖已经豁出去了,他双腿微挺,身形略略倒飘,然后,腕转臂摇,软鞭坚如枪杆,软鞭猛若虎尾,挥了过去,扫了过去,连丑老大也圈进在招式之内,那叫“横扫千军”也叫“涵盖一切”。
可是,丑老大人痕体轻,他朝上一纵,向前一窜,潜入了对方的无防之地、空隙之中,三叉戟一递一绞,“瑟喇喇”细碎之声连续响起,片片布帛纷落在地,错分毫,差厘米,却未伤到沈元霖的身体。
心不甘、气不畅,丑老大左手曲指成钩,再次的扬起,再次的击出……沈元霖由于招式用老,由于体力不继,一时间腾不出手,弯不过鞭,眼看就要伤在对方的指掌之下。
这个时候,半空中忽然间下来一条人影,一线剑光,和一阵语声。
“以众击寡,不算英雄,沈大侠且退,待在下也来会会这两个不算英雄的人物。”
这会是谁?这也是沈大侠呀!打自昨晚出现了正牌正统的沈元霖沈大侠之后,程鉴元他们再也不曾询问沈逸川的名号和来处,就这么让他含糊下去。
因为,若给问清了,是已方认错了人,那己方的脸上不好看,是对方假冒了人,那对方的脸上自然也不好看,沈大侠,就沈大侠吧!人会伤人,剑会伤人,言语同样的也会伤人。
丑老大自救要紧,因此,四个人就这么的全部停歇下来了。
丑老大睁着眼睛看了沈逸川好一会,因为,沈逸川的口气忒大,那句话竟然把二丑兄弟全给盖上了,揽上了。
“狂妄的东西,你是谁?”
沈逸川却闲散地说:“在下也是沈大侠……”
“呸!见不得人的无名之辈,打!”
丑老大撩手一戟刺了过去。
“打就打吧!”
沈逸川略略一闪,“脱袍让位‘,回手也还上一剑。
“这位见台……”沈元霖看出了这位出手相助的人功力不低,但他唯恐对方托大,于是关心地说:“请你小心,那两个人乃是横行中州多年的‘洛阳二丑’!”
沈逸川随口应了声说:“噢,谢了!”
衡身手,瞧气势,丑老大心中也知道眼前的人绝对不是一个无名之辈,因此,他招呼着丑老二说:“老二,合力搁下他!”
搁得下吗?搁不下,十几招一过,场子中全是沈逸川的人影,全是沈逸川的剑光。
刀畏缩了,戟迟钝了。
“洛阳二丑”畏畏缩编,迟迟钝钝地又支持了十来招,突然间,陡见剑光暴涨,“一柱擎天”,接着“风卷残云”,递迤下去则是“吐刚茹柔”、“投辖留宾”……这些都是沈家剑术中的招式,也就是“松阳道观”镇观之宝——按沈氏四雄艺传松阳真人——神奇、回秘、威猛、犀利。
“当啷啷!”
丑老大的三尖戟首先落了地,因为,他的手腕不小心碰上了对方的剑尖,不得不丢戟而抚腕了。
“蹬蹬蹬!”
几乎是在同一个时候所发生,丑老二跄惶地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接着,一屁股跌坐在尘埃之上,因为,他的腿上也着了沈逸川的一剑。
惊喜浮上了程鉴元他们的脸,他们是错接错着,结果竟然接进一尊救命菩萨,真想不到啊!惊恐涌入阮绍立他们的心,他们后海探听欠洋,结果竟然冒出一个天皇煞星,真想不到呵!丑老大又瞪起了眼睛,再次地凝注着沈逸川好一会,然后说:“你究竟是谁?”
“沈逸川。”
“沈逸川?”丑老大一听顿时丧了气,他又说:“可是江南沈家庄……”
“不错,在下在沈家庄排行第三。”
“好,沈逸川,沈老三,这笔帐我们兄弟记下了。”丑老大俯身捡起了地上的三叉戟,说:“老二,我们回去!”他率先走了。
五老二毗眼裂牙地撑起了身子,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阮绍立一见苗头不对,他暗暗的想溜……“阮绍立,站住!”
阮绍立如今已经是心惊胆颤,他闻声焉敢不停。
沈逸川语声含威地说:“你胡作非为,败坏纲常,恶行若再不改,那下次挑腕刺腿可要轮到你了!”
“不敢,不敢,我下次再不敢了……”
麦小云说:“就这样吗?”
“就这样。”沈逸川说:“这笔账一记就记了四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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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门 第二十三回 将错就错斗二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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