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对郎 第五章

        将他推进书房后,她这才注意到他阴郁的神色。
  她说得太忘形了,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所以她立刻闭上了嘴。她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是个没有骨气的人,可是……想到她在耿府里呼风唤雨,现在却像是失声的麻雀似的,她就不甘心。
  “为什么不说了?”李君霖冷淡的问。
  “我还想要我的脑袋。”昭容咕哝的说。
  “若我真要砍你的脑袋,你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我砍。”
  听到他的话,她的嘴一撇,似乎不以为然,但又不敢反驳。
  “你识字吧?”
  “当然!”昭容理直气壮的说:“我可是个大家闺秀。”
  李君霖不以为然的瞄了她一眼,他还真没见过一个女人成天把大家闺秀四个字挂在嘴边。
  “既然识字,就帮我写封信吧。”他淡淡的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写信?”她不解的问。
  “因为我要你写!”他有些不悦的回答她,“身为一个丫头,你实在很多话。”
  “丫头就该没有嘴巴吗?”她不以为然的坐在桌案后,并开始磨墨,“今天你受伤的是腿,又不是手,为什么我要帮你写信?”
  “一句话,写不写?”
  “我可以不写吗?”她哼了一声,依言帮他写了封信。
  看着她将信给封好,他漫不经心的说:“这是要送到边关给我二哥的。”
  “边关?!”听到这两个字,昭容的眼睛一亮。
  李君霖点点头,“若你乖一点,等我伤好了,或许我会愿意带你去一趟。”
  “真的?”一时之间,她忘了自己等他伤一好便要离开的打算,兴匆匆的问。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闻言,她兴奋得差点跳起来。要不是他总强迫她做些她不想做的事,她真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你想去?”
  “当然!那里有很多好玩、好吃的,谁不想去。”
  “通常姑娘家都会觉得边关是可怕的地方。”李君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我可不是普通的姑娘家,我有武功,称得上是个侠女。”
  “侠女?!”
  “现在的我当然不像喽!”她此刻穿着丝绸的衣物,当然不像侠女,“我现在的穿着像个大家闺秀,等改天换件我娘织给我的衣服时,我就像侠女了。”
  “你以为只要穿着改变,就可以成为侠女或大家闺秀吗?”李君霖感到有些好笑的问。
  “当然!”
  这丫头果然天真得紧。他移到窗边,拿起笔在纸上作画。
  昭容也跟在他的身旁。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久久,她才意会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心不住的狂跳。
  “你说什么?”
  “不要装傻。”他一边拿着笔,一边打量着窗外的老榕树画着。
  跟她说话竟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的嘴一撇。
  “说话。”开口的同时,他的眼光还是没有移到她的身上。
  见他仍不看她,她赌气的拉了张椅子,大剌剌的坐下来,捶捶站了一天的膝盖,敷衍的回答,“没有啊!”
  “说谎。”他淡淡的反驳。
  “反正我喜不喜欢你,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才对,不是吗?”
  李君霖抬起头,瞄了她一眼,“当然不是。”
  她侧着头,看他仔细的连叶子的脉络都勾勒出来。
  “你可不要指望一个被你强行掳来的大家闺秀会喜欢你。”
  又是大家闺秀四个字?
  “你当真是大家闺秀?”他的口气有着怀疑。
  “当然。”昭容的杏眼圆瞠,“我爹可是当官的。”
  “那官肯定不大,不然为什么会放你一个姑娘家在荒郊野外出现?”
  说到这个就有气,她站了起来,“因为我爹是个老糊涂,所以我要去边关找我娘。”
  “你可知兴安城到边关这一路上并不平静?”
  “我才不在乎。”她骄傲的在他面前比画了几招,“反正我有功夫。”
  “功夫?”单凭这几招花拳绣腿便称得上功夫?他冷眼看着她舞弄,心中不以为然。
  “对啊!”昭容又踢了一脚,但因重心不稳而重重的摔在地上。
  李君霖见状哈哈大笑。
  她的双颊涨红,连忙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这是意外,”她赶紧解释道,“我可以做得很好。”
  “既然你有功夫,当初我抓你时,你为何不逃走?”
  “因为你们人多势众,有道是双拳难敌众人之手,我当然得识趣一点,这是我娘教我的。”
  他点头,表示接受她的说法,“那现在呢?我坐在这里,双腿不良于行,你又为何不走?”
  “我这个人是很有良心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行走江湖重的是信义,我既然答应你照顾到你伤愈,就得做到。”
  行走江湖?!他看着她的眼光中有着取笑。
  “不要瞧不起我。”她有些生气的表示。
  “我没有。”压下笑意,他低下头继续作画。“你会画画吗?”
  “当然!”昭容点头,“我可是个大家闺秀。”
  李君霖瞄了她一眼,“别总是把大家闺秀四个字挂在嘴上。”
  “为什么?”她反问,“我本来就是个大家闺秀。”
  他叹了口气,不与她争辩。
  “你仔细听我说来。说到这个画嘛!”她背着双手,在他的面前走来走去,一副老学究的模样,“我个人比较不擅长工笔画,像你这幅就不是我的风格。”
  “为什么?”
  “拜托!”她不认同的指了指他栩栩如生的画作,“只是画画罢了,连树叶的脉络、小鸟的羽毛都要画得入木三分,你有没有算过那要花多少时间、精力?”
  “老实说,没有。”画画还要算时间,他真的没想过。
  “原则上,我比较喜欢写意画。”
  “写意画?”他微愣了下。“你的意思该不会是那种只有画的人才看得懂的画吧?”
  “当然不是!写意画不该这么定义。”摊开另一张纸,她随意挥毫,不久,一幅山水画跃然纸上。“我觉得山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水长这副德行就是这副德行,不错吧?”
  完成后,她退了一步。
  李君霖瞄了一眼,微微一笑,看来她当真有那么一丁点的本事。
  “你家乡在哪?”
  “津州。”她想也不想的回答。她是在津州出生,但还在襁褓中时便移居来到兴安城。
  “津州人士?家里还有什么人?”
  “爹和他那一票的妾和妹妹、弟弟。”
  “听起来,你爹挺风流的。”
  她闻言鼻子一皱,“若要我说,我会说下流。”
  看样子她对男人的三妻四妾十分的不以为然,他在心中微微一笑,“那你娘呢?”
  “她受不了我爹的行径,所以早早下堂求去,但是我爹碍于面子,硬是不承认他被我娘休离,所以自我懂事以来,我爹娘便分开了。小时候我跟着娘,七岁时就被安排回我爹那,而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像只折翼的鸟。”
  “你不快乐?”
  昭容看了他一眼,“我快不快乐不关你的事!”
  “我允许你在私下对我如此无礼,但若有他人在场,我希望你能恪守礼数。”他说这话其实是想要使自己的尊严能多多少少被尊重一下。
  她看着他,奇怪他对她讲话的口气怎么变得那么和善,害她想否定都不能,于是她乖乖的点头。
  “我希望你快乐,若跟着你爹你会不开心,不如就待在这恭王府里,肯定你不会受欺负。”
  “我在我爹府里也不会受欺负啊!”她不欺负人就万幸了,真是可笑。
  “那快乐呢?你在这里会不会比较快乐?”
  他看着她的目光很温柔,温柔得令她不知所措。奇怪,明明是个野蛮人,怎么短时间内便转了性?
  “不会!”昭容连忙甩开这不解的迷咒。
  “为什么?”李君霖的脸色一变。
  “那么简单的道理你会不懂吗?”她不悦的反问,“我是你的仆人,你要我开心到哪去?”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他了然的道,“好吧!从今天起,你搬到绮云园去,你觉得如何?”
  绮云园是恭王府里最美丽的一处院落,当初是李君霖特地建造,作为太后来此休憩时的住所。
  “真的可以吗?”她的眼睛一亮。
  “只要我说可以,有什么不行的?”
  她兴奋得只差没跳上跳下,“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他与她击掌,立下了这个约定。
  她高兴的未去思索他这么做背后真实的原因,满心只想搬进那座尊贵的宅院里住个几晚。
  李君霖看着她的笑颜,不觉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昭容搬进了绮云园,李君霖还赏给她六个婢女,这下,她在这里还当真是走路都有风。
  不过她还是有工作──陪伴李君霖。
  他对她的态度突然有了极大的转变,他变得很温柔,对她好到令人称羡,她的婢女们个个都说她好福气,让她心里甜丝丝的。她搞不懂为什么他要对她那么好,不过既然他要对她好,她也没道理不接受。
  她常想,真希望这种被他疼宠的日子永远不要结束,不过,这恐怕不太可能……
  “丫头!”一日,欲前往诏斋的途中,昭容意外的被人拦了下来。
  一看到来人,她不禁拉下了脸。
  “为什么见到本王就嘟着一张嘴呢?”李君淮轻佻的拿扇子点了昭容的下巴一下。
  “你这个登徒子。”想也不想,昭容出手便给他的左眼一拳,这还不够,她脚一扫,硬是让措手不及的他跌了个狗吃屎。
  “宗王爷!”跟着昭容的婢女──芊芊和蓉蓉大惊失色,慌乱的扶起他。
  “我……我……”他捂着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怒视着他的昭容。他竟然被打了,长那么大,他第一次被打,而且还是被一个小他一个头的丫头打,他的面子要往哪搁啊!他在心中哀嚎。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她气愤的将裙摆一甩,“若你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就打掉你的牙。”
  他闻言倒抽了一口气,连忙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嘴。
  看着她走远,他不禁呆愣在原地。
  “宗王爷,请大人大量原谅我们小姐。”芊芊和蓉蓉忙不迭跪地求饶。
  “小姐?!”他一时忘了痛楚,“为什么称那个丫头为小姐?”
  “小姐深受王爷喜爱,特别赐住绮云园。”
  “绮云园?!”想也不想,李君淮迈开步伐往昭容消失的方向走。这可好玩了,他倒要看看三哥会如何教训自己所喜爱,却对他这个宗王爷不敬的丫头。
          ※         ※       ※
  连门都不敲,昭容用力的将门给推开,门撞到墙壁又弹了回来,准确的弹到她的鼻子。
  “哇!”她捂着自己的鼻子蹲了下来。
  李君霖和管事刘尧意外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容儿,没事吧?”忍着笑意,李君霖看着蹲在地上的她,关心的询问。
  “要笑就笑。”她捂着鼻子火大的站起身,“反正我今天诸事不顺。”
  李君霖的手一抬,让刘尧下去。
  “怎么了?谁那么大胆敢惹恼你?”他还以为府里上下都得敬她三分呢。
  “你弟弟。”
  “弟弟?”李君霖不解的摇头。
  “三哥!”
  “说曹操,曹操到。”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昭容绕过李君霖,背对着门口坐了下来。
  李君霖疑惑的看着昭容的反应,再回头看向弟弟,“咦,你的眼睛怎么了?”他注意到李君淮的黑眼圈。
  “被一个美丽的姑娘打的。”他用伤心的口气道。
  李君霖叹了口气,“你又去轻薄哪家的姑娘?”
  宗王爷的风流名满京城,令每个大户人家都把家里的闺女给护得死紧,就怕他不顾礼俗,坏了闺女的名誉。
  “三哥,你怎么这么说话?”
  “不然还能怎么说?”李君霖眉头一皱,“可有向人家赔罪?”
  “要是赔罪有用,我就不会被打了。”李君淮打开扇子潇洒一挥。
  “看来事情不易解决。”
  “是有点困难。”
  “要不……娶了人家。”李君霖建议道,反正女人嘛,给个名份应该就会息怒了才是。
  “娶?!”李君淮十分意外的瞠大眼。
  “你不是已有好几房妾室了吗?再纳一个也不算多吧!”他实在太了解这个弟弟了。
  “有理。”李君淮将扇子一收,走到昭容的面前,“丫头,回房把行李收拾、收拾,跟我回兰州去吧!”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想也不想,昭容又给他一拳,但这次李君淮聪明的躲过。
  挥出去的拳扑了个空,她一怒的站了起来,接连出手。不打到他,她耿昭容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李君霖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的变化。
  李君淮神色自若的闪过昭容的花拳绣腿,刚刚是因为没有防备才会被她打中,现在可不了。
  “子恕!”李君霖大如洪钟的声音响起。
  “干么?”李君淮分心的看了他一眼。
  昭容的腿乘机用力的一踢,他不禁痛呼一声,整个人跪了下来,这还不够,她又给他另一只眼睛一拳。
  他用双手覆住脸,“不要打我的脸,我这张俊脸可是我最大的本钱啊。”
  “油嘴滑舌,该打。”想也不想,昭容又给了他几拳,而且全落在他脸上。
  “三哥──”
  李君霖一点都不把他的求救当一回事,冷眼旁观的看着她使泼。
  “够了!容儿。”就在李君淮招架不住前,李君霖推着轮椅来到她的身后,一把拉住了她。
  昭容的手被拉住,但脚可没有,她气不过的又踢了李君淮一脚。
  “你有没有搞错?我可是宗王爷耶!”李君淮跪坐在地上,看着此刻已坐在李君霖左腿上的女人。
  昭容还未开口,李君霖便先出声,“那你又有没有搞错?你动的可是我的女人。”
  李君霖冷淡的语调让李君淮闭上了嘴。
  “他对你怎么了?”李君霖将昭容的头转向他问。
  “他轻薄我!”昭容忿忿不平的回答。
  李君霖犀利的目光射向李君淮。
  “我没有。”他连忙喊冤,“我不过是拿扇子碰了她下巴一下罢了!我也是看她漂亮,才会……”
  “闭上你的嘴。”李君霖不悦的说,“贵为王爷,你该恪守你的礼教。”
  闻言,李君淮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他一向风流,他们几个兄弟谁不知道,而现在三哥竟然指责他。
  “若再让我发现这种情况,我一定进宫面圣,顺便告诉母后,就说她养子不教。”
  “子旭,”李君淮连声兄长也不称,直接叫着李君霖的字,“事情有那么严重吗?”
  “你说呢?”
  李君淮仔细的看着他。看来这次三哥是放了真感情,这下好玩了,到时玩出了火,要进宫面圣的不知是谁啊?
  “好吧!我道歉。”李君淮对昭容行了个礼,“对不起!皇嫂。”
  “我还不是。”昭容没好气的说。
  “还不是?那就代表终有一天会是喽?”他试探的目光在抱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梭巡。
  “这事不劳你费心。”李君霖瞪了他一眼。
  “丫头,看来我三哥还不是挺喜欢你的,毕竟他不敢给你承诺啊!”
  “子恕──”他警告似的开口。
  昭容一愣,然后看向李君霖,她的目光有着疑问。
  “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吗?三哥,难不成你真想娶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为妃?我想,这丫头充其量不过是个妾吧!”
  “这不关你的事,给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李君淮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中的扇子,“丫头,若这恭王府你待不下去,可以派人传个讯给我,我可以带你一块儿回兰州。兰州可好玩了,有美丽的山水,俏丽的佳人,美味的佳肴……”
  “再不出去,我就叫人轰你出去了。”
  “别叫、别叫,我走就是。”李君淮识趣的溜了。
  此刻,诏斋里只剩两人,沉默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容儿……”
  “你先别说。”她转头面对他,“若我当真是个来路不明的丫头,你会不会娶我为妃?”
  “名份不是那么重要。”李君霖用四两拨千金的口气说。
  “如果对我很重要呢?”她不死心的追问,在事情还没太复杂前,她一定得问清楚。
  他考虑了许久,缓缓道:“我们现在先别提这个。”
  “你在敷衍我。”她摇摇头,离开他的怀抱,“其实你跟一般男人没什么两样。当年我娘也是死心塌地的跟着我爹,最后我爹却是如此伤她。”
  “我不是你爹!”
  昭容叹了口气,“但你无法给我承诺。”
  她低垂着头走了出去。她原本该讨厌他的,可是他对她那么好,好得让她舍不得离开他,然而他却无法给她承诺,只因为他以为她是个来路不明的丫头,这么看来,他并没有她所以为的那么喜欢她,不是吗?
  这个事实令她难过得心都痛了,或许等他伤好了,她真的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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